河北
“林薇，我话就说明白了。要么，你痛快点在这份离婚协议上签字，净身出户，儿子归我；要么，咱们就法庭上见，我耗得起，你耗不起，到时候你一样什么都得不到，可能连儿子的面都见不着！”
男人叫张强，是我的前夫。说这话时，他嘴里叼着烟，烟灰抖落在我们曾经精心挑选的木地板上，脸上没有一丝愧疚，仿佛出轨的人是我，而不是他。
他身后的沙发上，坐着那个年轻的女人，正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打量着我，打量着这个她即将占为己有的家。
我看着墙上我们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上六岁的儿子笑得天真烂漫。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为了儿子，我别无选择。眼泪模糊了视线，我在那份几乎是掠夺的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01
林薇的人生，曾经是很多同龄人眼中的“标准幸福”。
她出生在南方一座宁静的小城，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给了她一个温暖而安稳的童年。大学毕业后，她进入了一家效益不错的公司做会计，工作稳定，不好不坏。
二十五岁那年，通过朋友介绍，她认识了张强。
张强比她大三岁，在一家销售公司做业务经理，能说会道，人也长得精神。他追求林薇的时候，几乎是用了浑身解数。每天雷打不动的早安晚安，周末精心策划的约会，生病时无微不至的照顾。
林薇记得有一次她半夜突发急性肠胃炎，张强二话不说，背着她就往楼下跑，一口气跑了五百米才打到车。在医院里，他跑前跑后，挂号、缴费、拿药，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却始终握着她的手，嘴里不停地说：“别怕，有我呢。”
就是这些细节，让从小生活平淡的林薇彻底沦陷了。她觉得，这个男人就是她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双方父母见面，一切都顺理成章。张强的父母对林薇也很满意，觉得她文静、本分，是个适合过日子的好姑娘。
婚后第二年，儿子张杰出生了，小名杰杰。儿子的到来，给这个小家庭增添了无尽的欢乐。
林薇将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家庭和孩子身上。她辞去了原本的工作，在家附近找了一份相对清闲的文职，方便照顾孩子。她每天变着花样给丈夫和儿子做饭，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张强那时也确实像个好丈夫、好父亲，事业蒸蒸日上，回家后会陪儿子玩耍，会抱着林薇说：“老婆，辛苦你了。”
“一家人，说什么辛不辛苦的。”林薇总是笑着回应，眼里的幸福满得快要溢出来。
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天荒地老。她甚至计划着，等杰杰再大一点，他们就换一个大点的房子，再生一个女儿，凑成一个“好”字。
然而，生活却在她最安逸的时候，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变化是从张强升职为销售总监后开始的。他变得越来越忙，应酬越来越多，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身上总是带着一股陌生的香水味和浓重的酒气。
“老公，你少喝点酒，伤身体。”林薇给他端去醒酒汤，关切地说。
“你懂什么？这叫应酬！不喝酒，哪来的单子？我们家这房子，杰杰上的兴趣班，哪样不要钱？”张强不耐烦地挥挥手，倒在沙发上就不省人事。
起初，林薇只是觉得他工作压力大，还时常安慰自己，男人在外打拼不容易，自己应该多体谅。
直到那天，她去商场给儿子买新衣服，亲眼看到张强搂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两人举止亲密，女孩手里还提着好几个奢侈品牌的购物袋。
那一刻，林薇感觉天都塌了。
她站在原地，浑身冰冷，商场里嘈杂的人声和音乐声都离她远去，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像个被戳穿了所有谎言的傻瓜。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晚上，张强回来，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迎上去，只是坐在黑暗的客厅里，静静地等着他。
“怎么不开灯？”张强随手按开玄关的灯，看到林薇苍白的脸，愣了一下。
“我们谈谈吧。”林薇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那晚的谈话，或者说争吵，彻底撕碎了林薇对婚姻所有的美好幻想。张强从一开始的错愕，到后来的矢口否认，再到最后的恼羞成怒，他没有一句道歉，反而指责林薇像个怨妇一样无理取闹。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林薇才真正看清了眼前这个男人的真面目。原来过去的那些温柔和体贴，不过都是可以随时收回的表演。
02
“离婚吧。”
当林薇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三个字时，她看到张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一种近乎残忍的冷笑所取代。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甚至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份早已拟好的离婚协议，甩在了林薇面前的茶几上。
“房子、车子、存款，你想都别想。这些年你在家当全职太太，哪一样不是我挣的？你有什么资格分？”张强翘着二郎腿，语气轻蔑。
“张强，我们是夫妻！房子是婚后财产，我有权利分一半！”林薇气得浑身发抖。
“夫妻？”张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问问那个女人，她答不答应？林薇，我劝你识相点。你要是闹起来，打官司，我奉陪到底。我公司的法务不是吃素的，你觉得你一个家庭主妇，斗得过我吗？”
林薇的心一寸寸冷下去。她最在意的，不是财产，而是儿子。
“杰杰……杰杰必须跟我！”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跟你？你拿什么养他？你连工作都没有，住的地方都没有，法院会把孩子判给你吗？”
张强掐灭了烟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过嘛，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你乖乖签字，净身出户，儿子可以先跟着你。但抚养权是我的，你只是代为抚养。你要是敢动什么歪心思，我随时可以把杰杰要回来。”
这番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击垮了林薇所有的防线。
她知道，张强说的是事实。她没有稳定高薪的工作，没有房产，在争夺抚养权的官司里，她几乎没有任何胜算。而他，抓住了她最大的软肋。
看着房间里熟睡的儿子，林薇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她可以失去一切，但不能失去杰杰。
最终，她妥协了。
她在一个清晨，趁着张强还没起床，拖着一个行李箱，牵着六岁的杰杰，离开了那个她付出了十年青春的家。
出门前，杰杰哭着问：“妈妈，我们为什么要走？爸爸呢？这里不是我们的家吗？”
林薇蹲下身，紧紧抱着儿子，泣不成声：“杰杰乖，我们只是搬家，去一个新的地方。妈妈会永远陪着你。”
净身出户的日子，比林薇想象的还要艰难。她用身上仅有的一点积蓄，在城郊租了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单间。
为了生存，她不得不重新开始找工作。但脱离社会太久，她引以为傲的会计专业知识也变得生疏，只能找到一些最基础的文员和收银员的工作，薪水微薄。
最苦的时候，她一天要打三份工。白天在小公司做文员，晚上去餐厅端盘子，周末还要去做小时工。她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拼命地旋转，只为了能让儿子吃上一顿有肉的饭，能交上下一季度的房租。
即便如此，张强也并未放过她。他每个月象征性地给几百块抚-养费，还时常拖欠，电话里总是各种理由。他从不来看望儿子，仿佛这个孩子已经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
只有在他的父母，也就是杰杰的爷爷奶奶想孙子的时候，才会打个电话过来，让林薇把孩子送过去。
每次杰杰从爷爷奶奶家回来，情绪都会很低落。林薇知道，他们一定又在孩子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但她无力阻止，因为抚-养权在张强手里，她害怕惹恼他们，真的会把孩子抢走。
那段时间，林薇瘦了二十多斤，整个人都脱了相。邻居们都说，这个女人看着真可怜，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
但林薇从不在儿子面前流露出一丝疲惫和怨恨。她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杰杰，努力为他撑起一片小小的天。她告诉自己，只要儿子能健康快乐地长大，她吃再多的苦都值得。
03
生活的转机，出现在林薇最狼狈不堪的时候。
她当时在一家小型广告公司做行政，老板叫李浩。李浩比林薇大五岁，是个温文尔雅的男人。他离过婚，没有孩子，听说了林薇的遭遇后，对她多了一份同情和照顾。
他会以公司聚餐的名义，特意打包一些好菜让林薇带给杰杰；会在林薇加班的时候，主动提出帮她去接孩子；会在杰杰生病时，开车送他们去医院，并默默垫付医药费。
起初，林薇对他充满了戒备。被张强伤害过后，她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男人。她总是刻意与李浩保持距离，拒绝他超出工作范围的好意。
“林薇，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太不容易了，能帮一把是一把。”李浩的眼神很真诚，没有丝毫的杂质。
有一次，林薇的房东突然要涨房租，而且涨幅很大，林薇负担不起，必须在一个星期内搬走。那几天，她急得焦头烂额，工作也频频出错。
李浩看出了她的窘迫，私下里对她说：“我有一套小两居的房子空着，装修都还不错。你要是不嫌弃，就先带着杰杰搬过去住吧，房租你看着给就行。”
林薇愣住了，她没想到李浩会这么帮她。她连连摆手拒绝：“李总，这怎么行，太麻烦您了。”
“没什么麻烦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能帮到你和孩子，它也算物尽其用。”李浩笑了笑，“就当是我这个老板，给优秀员工的一点福利吧。”
看着李浩温暖的笑容，林薇紧绷了多年的心弦，在那一刻，似乎有了一丝松动。最终，她还是接受了李浩的好意。
搬进新家那天，李浩也来帮忙。房子不大，但干净明亮，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李浩还特意给杰杰准备了一间儿童房，墙上贴着蓝色的星空壁纸，书桌上放着一个全新的奥特曼模型。
杰杰看到自己的新房间，高兴地跳了起来。那是林薇离婚后，第一次看到儿子笑得那么开心。
从那以后，李浩很自然地走进了林薇和杰杰的生活。他像一个真正的父亲一样，教杰杰骑自行车，陪他下棋，参加他的家长会。
杰杰从一开始的拘谨和沉默，到后来会主动喊他“李叔叔”，甚至会把学校里的趣事讲给他听。
李浩对林薇更是体贴入微。他从不追问她的过去，只是用行动一点点温暖着她冰封的心。他会记得她的生日，会买下她盯着看很久却舍不得买的大衣，会在她累的时候，为她做好一桌热腾騰的饭菜。
“林薇，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一年后，李浩向她求婚了。他没有准备盛大的仪式，只是在一个普通的夜晚，拿出一枚朴素的戒指，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保证，会让你和杰杰，过上好日子。我会把杰杰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对待。”
林薇哭了。这一次，不是因为痛苦和委屈，而是因为感动和幸福。她点了点头。
她问过当时已经十岁的杰杰：“杰杰，妈妈想和李叔叔结婚，可以吗？”
杰杰低着头，玩着手里的魔方，很久才“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表现出高兴或者不高兴。
林薇以为是孩子内向，并没有多想。她沉浸在重获幸福的喜悦中，以为苦尽甘来，未来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04
再婚后的生活，确实如李浩承诺的那样，平静而幸福。
李浩的公司发展得越来越好，他们换了更大的房子，林薇也辞去了工作，安心在家照顾杰杰的饮食起居。李浩用行动证明了他当初的诺言，他对杰杰视如己出，吃的、穿的、用的，从不吝啬，甚至比对自己的事还上心。
林薇时常感慨，是老天爷看她前半生太苦，才派了李浩这样一个天使来拯救她。
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唯一的遗憾，就是儿子杰杰。
进入青春期后，杰杰变得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疏远她和李浩。他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少和他们交流。饭桌上，林薇和李浩热情地给他夹菜，问他在学校的情况，他也只是用“嗯”、“还好”、“不知道”这样简单的词语来回答。
“这孩子，是不是到叛逆期了？”李浩有些担忧地对林薇说。
“应该是吧，现在的孩子都这样。”林薇自我安慰道。
她觉得，可能是自己再婚这件事，在儿子心里始终是个疙瘩。她想多花点时间去关心他，走进他的内心世界，但杰杰却像一只竖起了全身尖刺的刺猬，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更让林薇感到不安的是，她发现杰杰和他亲生父亲那边的联系越来越频繁。
她好几次看到杰杰偷偷摸摸地打电话，一看到她进来，就立刻挂掉，神色慌张。她还在杰杰的房间里，发现过张强父母买给他的新款游戏机和名牌球鞋。
“杰杰，你是不是和你爸联系了？”林薇试探性地问。
“关你什么事？”杰杰冷冷地回了一句，摔门进了房间。
林薇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又疼又凉。她不反对儿子和亲生父亲联系，毕竟血缘关系是无法割断的。但她害怕，害怕张强一家又会教唆孩子什么，破坏她现在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家庭。
这种不安，在杰杰十五岁生日那天，达到了顶峰。
那天，林薇和李浩为他精心准备了生日派对，买了他最喜欢的海鲜，订了昂贵的蛋糕。可杰杰从放学回家开始，就一直板着脸。
吹完蜡烛，他一言不发地从书包里拿出几张钉在一起的A4纸，递到林薇面前。
“妈，你把这个签了。”他的语气，不像是在请求，更像是在下达命令。
“这是什么？”林薇疑惑地接过来。纸上打印着密密麻麻的黑体字，最上面写着“协议书”三个大字。
“你别管是什么，签完给我就行。”杰杰的眼神里，带着一种林薇从未见过的冷漠和不耐烦，“我爸在外面等我，我赶时间。”
说完，他看都没看李浩一眼，径直拿起玄关的外套，摔门而出。
客厅里只剩下林薇和李浩面面相觑。李浩走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了？杰杰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
林薇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还停留在那份所谓的“协议书”上。
05
“喂，陈静吗？你……你现在有空吗？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看一下。”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拨通了自己大学同学兼闺蜜，陈静的电话。陈静是市里一家知名律所的合伙人，是林薇身边唯一懂法律的人。
“怎么了，薇薇？听你声音不对劲啊。”电话那头传来陈静干练而关切的声音。
“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份文件看不太懂，想让你帮我把把关。”林薇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
半小时后，陈静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林薇家。看到林薇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跟你那个前夫有关？”陈静开门见山地问。她一直都知道林薇和张强之间的那些事，也为林薇现在的幸福感到高兴。
林薇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将那份协议递了过去。
陈静接过协议，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开始逐字逐句地阅读。客厅里安静极了，只听得到挂钟滴答作响的声音。
起初，陈静的表情还很平静，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当她翻到最后一页，看到签名栏下方那些附加条款时，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从严肃，到震惊，最后化为一种难以置信的凝重。
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盯着林薇，那眼神，复杂得让林薇心里发慌。她拿着协议的手，因为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
良久，陈静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她放下协议，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极度严肃的，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的口吻，一字一顿地问林薇：
“薇薇，你老实告诉我……这个张杰，真的是你亲生儿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