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不信,春天里把我们吹得满头砂的那阵风,源头不在我们这边。风一狠,越过国境,把北方一个小国的尘土整袋整袋往南倒。
更怪的是,这阵风不只把沙子吹来,还把那座城市夜里最见不得光的生意,吹到了我们的眼前。
我第一次去乌兰巴托,是个阴天,风像毛边的刀。出租车上,司机说起草原,说起年轻人,说起钱,三句离不开一个字:活。你要是坐在那儿不吭声,窗外的灰黄能把心气儿磨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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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等到傍晚,另一副脸就来了:酒店对面的小公园亮起灯,陌生人站在树影底下,像等车一样等人。这座城,白天风刮得像要揭房,晚上却有人靠出卖身体过日子。听起来不体面,可对很多人,那是“今天饭票”的另一种写法。
这个故事要从更早说起。蒙古这片地儿,祖祖辈辈骑在马背上,逐水草而居。清末那阵子风云诡谲,俄国手臂伸得老长,外蒙古动了心思。
到了后来,大国们在会议桌边划线,外蒙古一步步离我们远了。苏联在的时候,日子有靠山,矿也挖,羊也放,勉强稳住。苏联一解体,脚下的地就塌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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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为了快点见效,鼓励牧业,羊群、尤其是山羊,一年年往上翻,草根吃得比刀子还干净。再加上采矿开得猛,水脉被搅浑,泥浆进了河,草场像被剃头一样,露出光亮的地皮。
你我都知道,风最爱趁虚而入。西伯利亚的风一发狠,顺着那片已经光秃的地皮一路扫,扫到我们北方、扫到韩国。
我们抱怨“又来沙尘”,他们那边,抱怨的则是“没草、没活”。这就是命运链条的奇妙——你以为风只是风,其实它是账本上的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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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民离开帐篷,往城里挤。草原上跑惯了的人,进了楼房,手上一时没个手艺,能做什么?有人去矿区,有人进工地,也有人,就走到了公园那边。
一个女孩跟我说,她叫萨日娜,二十七岁,大学毕业,学过旅游管理。她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倔,“我不想随便嫁人。”话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可孩子要奶粉钱。”
她把手机拿出来,屏幕上是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睫毛很长。她并不觉得自己“往下掉”,只是把这当成一个阶段——熬过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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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从业者都像她这么年轻。早些年,有个国际机构做过统计,说全国差不多一万九千人混迹在这行里,那还是很多年前的账,后来不见得更少。
纸面上不许可,实操里管不了。更有意思的是,外面的人闻风而至,尤其爱来的,是韩国那边的客人。你若夜里站在那几个星级酒店对面的绿地上,看得见语言不通的人靠手势谈价。
生意带动了机票、餐馆、出租车,一条链子环着一条链子,只有病,谁也不愿提。医生说,某些传染病的数字这些年像过山车一样往上冲,阿拉伯数字毫不知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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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我去看过一家舞吧,里面有个高瘦的年轻人,化了不太熟练的妆,叫图娅。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打扰谁似的。
他说:“在这里,我是不存在的人。”他做过前台、做过服务员,四处碰壁,人们盯着他走路的姿势看。一些夜晚,他也只能把自己放到那条灰色链条里,靠客人的几个钞票撑下去。
他最大的愿望是离开,去东京、去马尼拉——那里至少有医生,至少你开口说话不至于被笑。你看,这个愿望并不大,却遥遥得像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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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另一头,也在改变。你如果问牧民,为什么家里现在常常只剩女人老小,他会指指远处那片已不够吃的地皮。
年轻男人往矿山去了,脖子上套着工卡,手里握着一份“有希望”的工资。留下的女人,成了村里的稀缺资源。于是你会听到一些让人脸红的事:一个男人在两三顶帐篷间穿来穿去,孩子们叫的爸爸不是同一个。
为了让这种混乱不至于在下一代的婚姻里踩雷,有人提出过奇怪的主意——要不要把“一夫多妻”拿出来讨论?那是2009年,媒介上热闹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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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之一,是男女寿命差了大概十年,女性多出来一截;原因之二,是登记体系不严,一些人“结过”而没“领过”。但真要把这条路放出来,穷人家的儿子怕是连对象的影都摸不着,矛盾只会更尖。
我遇见过另一个女孩,恩赫图娅,学的是会计。她说:“我不缺人爱,我是缺对的人。”她不愿意被传统框住,不愿意被“谁谁谁家的媳妇”这句话定义。
后来她给一个已婚的男人生了孩子,她自己带着。你可以骂,可以不理解,可对她来说,这是对自我选择的执念。她的坚持,很贵,贵在每个月的奶粉、尿布、房租。
这个城市的大学生里,不止她一个走偏路的。有人是被困住才下水,有人是主动选择,理由五花八门,底色却常常离不开三个字: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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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兰巴托的夜路很滑,谁都容易摔一跤。那年冬天,新闻里说,海峡两岸的警方联合敲了一个跨境集团,里面有几位蒙古来的“模特”,其实做着你知道的那种事。再往东看,首尔一些会所里,也有她们的身影。
走出去,似乎是条捷径,路灯明亮,钱也快。可路都是有价的,你付出的是自由、健康、尊严,或者在机场被叫停的那一瞬间——回不去了。
有人说,问题的根子在于资源被少数人抓在手里。矿山的收益没有能变成学校和医院,没有变成谁家屋顶上的铁皮被换成新瓦。
外部经济一冷,内里的矛盾就冒头。政府不是不知道,只是实在够不赢这复杂的棋局。一边是环境在报警,一边是锅里没米。你让谁先?谁都不好当。
这几年,我回内地,春天照样吃沙子。我们抱怨着关窗,再刷到一条新闻:某地风沙来袭,某地学校停课。
我们以为那是气象局的事,可风的尽头,其实是一个个具体的人。萨日娜晚上回家,把儿子抱起来,脸埋在小孩的肩头,深呼吸。孩子睡着了,她给他盖被子,脚步轻得像怕踩着什么。
图娅站在镜子前把妆卸掉,眉笔、粉底一件一件收好,像收起另一个世界。草原那边,早春的地皮上冒出细小的绿,稀稀落落,风一吹,又倒了。
顺着时间往回看,故事并不复杂:一个帝国散场,一条经济断了线,一片草地被吃光,一座城里多了许多“不得不”的选择。我们常说选择,就是自由嘛。可在这儿,选择更像是被逼出来的退路。
你会在夜里想:要是草还在呢?要是水清一点呢?要是矿的钱能分到每家呢?要是男人们不必远走呢?这些“要是”,像北风一样吝啬,从来不回答。
我不想替任何人下结论。只是走过那条风大的街,我总记得一个细节:一个母亲抱着孩子在街角等车,车来了,她把孩子放到座位上,自己站着。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是那种“明天还得过”的神情。你说路在哪儿?也许在草重新长起来的那天,也许在一项制度被认真执行的那一刻,也许在某个年轻人决定留下学做别的活儿。
风还会来,尘土还会起。我们能做的,不是把窗关死,而是想办法让风吹到的时候,不再把人吹得无处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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