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八千三？你确定没多按一个零？”
李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克制的惊愕，指着那张长得有些夸张的消费单。
KTV的经理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先生，白纸黑字，还有您的朋友签的名，我们这里可没有算错账的规矩。”
冰冷的灯光下，四个年轻人被堵在前台，门外是沉沉的夜色，门内是笑里藏刀的陷阱，他们这才意识到，今晚的麻烦，恐怕才刚刚开始。
01
熟悉的是街角的梧桐和夏夜里闷热的晚风，陌生的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和日新月异的店面。
大学毕业五年，他留在了这里，成了一名标准的上班族，过着朝九晚五，波澜不惊的生活。
而那些曾经睡在上铺，一起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兄弟，却早已各奔东西。
王浩去了南方闯荡，据说做起了销售，电话里总是意气风发，说要干出一番大事业。
陈斌回了老家，继承了家里的生意，成了朋友中最早实现“财务自由”的人，朋友圈里晒着方向盘和钓鱼竿。
赵磊则考了研，留在了象牙塔里继续深造，性格一如既往的内向，是四个人里最沉静的一个。
五年的时光，像一把钝刀，慢慢地磨去了青春的棱角，也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但兄弟的情谊，却像一坛老酒，在岁月的沉淀下，愈发香醇。
这个夏天，趁着一个共同的假期，四人约定，重返这座他们共同生活了四年的城市，来一场久别重逢的聚会。
接风宴设在了一家烟火气十足的大排档。
褪色的塑料椅子，油腻的桌子，还有空气中弥漫的孜然和啤酒的味道。
这一切，都和五年前他们毕业散伙饭的场景，别无二致。
“来，为了我们吹过的牛逼，干杯！”
王浩举起扎啤杯，嗓门依旧是那么洪亮，他晒黑了不少，眼神里却多了几分商场的历练。
“也为了我们逝去的青春。”
陈斌笑着碰杯，他微微发福，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但眉眼间还是那个仗义的少年。
赵磊没说话，只是默默地举起杯，镜片下的眼睛里闪着温和的光。
李杰看着眼前的三张笑脸，心中感慨万千。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点燃了胸中的万丈豪情。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四个平均年龄快要三十岁的男人，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出头的年纪。
他们聊着大学时的糗事，聊着暗恋过的姑娘，聊着对未来的迷茫和憧憬。
王浩吐槽着跑业务的艰辛，为了一个单子，陪客户喝到胃出血。
陈斌抱怨着家族生意的束缚，看似风光，实则身不由己。
赵磊则分享着做学术的枯燥，一篇论文要反复修改几十遍。
李杰听着，笑着，也说着自己工作中的烦恼，格子间里的勾心斗角，永远也加不完的班。
原来，大家的生活，都谈不上一帆风顺。
原来，那些看似光鲜的朋友圈背后，也都藏着各自的辛酸和无奈。
但今晚，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在了脑后。
“走，续摊去！今晚不醉不归！”
王浩一拍桌子，豪气干云地提议。
“唱歌去！好久没吼两嗓子了！”
陈斌立刻附和。
李杰和赵磊相视一笑，都没有异议。
青春的回忆里，怎么能少得了KTV的嘶吼和啤酒的泡沫。
他们打车穿过城市的霓虹，最终在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上，停在了一家名为“金碧辉煌”的KTV门口。
这家KTV的门面确实配得上它的名字，巨大的水晶吊灯，鎏金的招牌，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无一不彰显着它的高端和气派。
“就这家了，看着就上档次，今晚我请！”
陈斌大手一挥，颇有几分老板的气势。
“得了吧，说好了今天AA，谁也别抢。”
李杰笑着推了他一把。
兄弟之间，没那么多虚头巴脑的客套。
他们开了一个大包厢，昏暗的灯光，柔软的沙发，巨大的屏幕，瞬间就将气氛烘托了起来。
“服务员，先来三箱啤酒，再来个大果盘，小吃随便上点。”
王浩熟练地点着单。
他点的啤酒是他们大学时最常喝的那个牌子，价格适中，口感清爽。
服务员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看起来有些腼腆，动作麻利地记下，然后退了出去。
很快，啤酒和小吃被送了上来。
冰镇的啤酒冒着白色的寒气，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诱人。
音乐响起，是他们当年最爱唱的一首老歌。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
四个人抢着话筒，扯着嗓子，不成调的歌声里，满是重逢的喜悦和对过往的怀念。
他们大口地喝着酒，聊着天，笑声和歌声在包厢里回荡。
这，就是青春最美好的样子。
02
夜色渐深，酒精开始发挥它的魔力。
每个人的脸颊都泛着红光，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包厢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桌上的空酒瓶也越来越多。
就在他们唱得最投入的时候，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一位穿着职业套装，身材高挑的女性，胸前挂着“客户经理”的牌子。
她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杯五颜六色的鸡尾酒。
“几位老板晚上好，我是这里的客户经理，看几位老板玩得这么开心，特意送几杯酒水给哥哥们品尝一下。”
她的声音很甜，也很会说话。
王浩当时已经喝得有些上头，摆摆手说：“美女客气了，我们喝啤酒就行。”
女经理也不着恼，顺势将托盘放在桌上，笑着说：“哥哥们真是好酒量，不过我们店里最近新到了一款皇家礼炮，正在做特价活动，买一支送一支，性价比特别高，几位老板要不要考虑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递过来一本制作精美的酒水单。
李杰接过来翻了翻，那款“特价洋酒”的价格，依旧让他们咋舌。
“不用了，谢谢，我们喝啤酒习惯了。”
李杰微笑着，客气地拒绝了。
女经理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又被笑容掩盖。
“好的呢，那几位老板慢用，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说完，她便风情万种地转身离开了。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大家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继续喝酒，唱歌，玩着骰子。
期间，那个叫小张的年轻服务员多次进来送东西，换烟灰缸，收拾空瓶子。
他的态度总是那么热情，甚至有些过分了。
每次进来，脸上都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嘴里不停地问着：“哥，还需要点什么吗？” “哥，玩得还开心吧？”
赵磊的心思比其他人要细腻一些。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注意到，这个服务员小张每次进来，眼神似乎都在不经意地扫过他们桌上的酒水和每个人的状态。
而且，他停留的时间，似乎总比正常的服务要长那么一点点。
但他也没有多想，只当是这家KTV服务比较周到。
大概十一点多的时候，王浩因为一首快歌和隔壁包厢的人在点歌系统里起了冲突。
他这边刚点上，那边就给切了，来回几次，王浩的火爆脾气就上来了。
他拉开包厢门，对着走廊就吼了一嗓子。
隔壁也出来几个同样喝得醉醺醺的年轻人，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
这时，KTV的经理闻讯赶来，是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中年男人。
他满脸堆笑，左右逢源，三言两语就化解了矛盾。
“都是出来玩的兄弟，图个开心，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他一边劝着，一边给隔壁包厢也送了酒水，又转过头来对王浩他们说：“几位大哥别生气，是我们的服务没做到位，这样，我做主，送一份我们这里最顶级的至尊果盘给几位大哥赔罪，今晚大家一定要玩得开心。”
经理的处理方式显得非常老道，既给了王浩面子，又平息了事端。
王浩的火气也消了，觉得这家KTV的经理挺会做人。
很快，一份极其精美的果盘被送了进来。
果盘的造型很别致，上面摆放着各种进口水果，雕刻成花朵的形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大家都以为这是经理赔礼道歉的赠品，也没多问，就吃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服务员小张拿着一个文件夹和POS机走了进来。
当时包厢里正放着一首嗨歌，音乐声震耳欲聋。
小张凑到当时离门最近的陈斌耳边，大声喊着：“哥，麻烦您核对一下酒水数量，签个字！”
陈斌当时正喝在兴头上，也没多看，只看到单子上确实写着“啤酒三箱”的字样，便随手在单子的末尾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小张拿回单子，迅速地退了出去，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递过单子的时候，用手指巧妙地遮住了上面的大部分内容。
而那张看似普通的单子上，除了三箱啤酒，还隐藏着许多他们看不见的“魔鬼”。
03
凌晨一点，酒精的效力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疲惫和困意。
聚会也该结束了。
“走吧，时间不早了，明天还得赶车呢。”
李杰提议道。
众人纷纷响应，穿上外套，勾肩搭背地走出了包厢。
来到前台，李杰拿出手机，准备结账。
“你好，我们是808包厢的，结账。”
前台小姐微笑着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然后抬起头，报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数字。
“先生您好，你们包厢一共消费了八千三百元整。”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四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多少？”
王浩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八千三百元，先生。”
前台小姐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开什么玩笑！”
王浩的嗓门一下子就提了上来，“我们就要了三箱啤酒，一些小吃，怎么可能八千三？”
他的声音吸引了KTV里其他客人的注意。
刚才那位处理纠纷的经理闻声走了过来，脸上依旧挂着职业化的微笑。
“这位先生，您别激动，我们先看一下账单，好吗？”
经理将一张长长的消费详单打印了出来，递给了李杰。
李杰接过单子，四个人立刻凑了上去。
单子上的项目，看得他们是触目惊心。
除了他们点的三箱啤酒和一些小吃之外，赫然罗列着：
“皇家礼炮一支，2888元。”
“顶级至尊果盘一份，888元。”
“VIP开台费，580元。”
“包厢最低消费差额，1680元。”
还有一些零零总总的“服务费”、“清洁费”，加在一起，不多不少，正好是8300元。
“这都是什么东西？”
李杰指着单子上的“皇家礼炮”，声音已经开始发冷，“我们根本就没点过这个酒！”
“还有这个果盘，不是你说的送给我们赔罪的吗？怎么还要888？”
王浩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经理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先生，是这样的，这支皇家礼炮，是我们的客户经理推荐的套餐，当时您朋友已经确认了。至于这个果盘，我说的是送，但送的是我们普通果盘，您吃的这个是至尊果盘，所以需要补差价。”
他的解释漏洞百出，完全是在强词夺理。
“放屁！我们什么时候确认过洋酒了？我们明明当面拒绝了那个女的！”
陈斌也忍不住骂出了声。
“先生，请注意您的言辞。”
经理的脸色沉了下来，“我们做生意讲究的是证据，这里有您朋友亲笔签名的消费确认单，您要不要看一下？”
他从前台拿出了那张陈斌签过字的单子，拍在了桌上。
单子最下方，陈斌那潦草的签名，此刻显得无比刺眼。
而在签名的上方，密密麻麻的消费项目里，清清楚楚地写着那支“皇家礼炮”和那份“至尊果盘”。
陈斌瞬间就懵了。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签过这种东西。
“我……我当时就看到上面写了三箱啤酒啊！”
他努力回忆着，但当时包厢里灯光昏暗，音乐嘈杂，他又是喝醉的状态，根本没仔细看。
“先生，成年人可要为自己的签名负责。”
经理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和得意。
“这他妈就是个陷阱！”
王浩彻底爆发了，他一拳砸在前台上，指着经理的鼻子吼道：“你们这是黑店！今天这钱，我们一分都不会给！”
经理的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
他向后退了一步，对着对讲机说了一句什么。
很快，几个身材魁梧，穿着黑色T恤的保安，从大厅的各个角落围了过来，眼神不善地盯着他们。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经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冷笑着说：“几位，我劝你们还是把账结了，不然今天晚上，想走出这个门，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赤裸裸的威胁。
李杰将冲动的王浩拉到了自己身后，他知道，跟这种人硬碰硬，只会吃亏。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
他看着经理那张有恃无恐的脸，又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的保安。
他知道，这场纠纷，已经不是他们自己能解决的了。
04
“我们报警。”
李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语气平静但异常坚定。
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经理的眉毛挑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干脆。
他脸上的冷笑更盛了：“报警？好啊，我倒要看看，警察来了，是信你们这几个醉鬼，还是信我们这白纸黑字的单据。”
他一副吃定了他们的样子。
李杰没有再跟他废话，直接拨通了110。
电话接通后，他用最简洁的语言，清晰地说明了他们遇到的情况和所在的地点。
挂断电话后，大厅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四个年轻人站在一起，与KTV的经理和保安们对峙着，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
王浩的拳头依旧紧紧地攥着，胸口剧烈地起伏。
陈斌则一脸的懊恼和自责，不停地小声说：“都怪我，当时怎么就没看清楚。”
赵磊则沉默地站在一旁，眼睛却在快速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试图寻找任何对他们有利的线索。
李杰是四个人里最镇定的，他知道，这个时候，越是慌乱，就越容易落入对方的圈套。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大约十几分钟后，KTV的大门被推开，两名穿着警服的民警走了进来。
警察的出现，让紧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一些。
“谁报的警？发生什么事了？”
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警察开口问道，声音沉稳有力。
“警察同志，是我们报的警！”
李杰立刻迎了上去，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经理也立刻换上了一副委屈的嘴脸，凑上前去，将那张签了字的消费单递给了警察。
“警官，您给评评理，我们是开门做生意的，他们在这里消费了，现在却想赖账，还说我们是黑店，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
年长的警察接过消费单，仔细地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李杰他们。
“这上面的签名，是你们签的吗？”
警察指着单子问陈斌。
陈斌的脸涨得通红，点了点头：“是我签的，但我当时喝多了，没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那个服务员就跟我说是核对酒水……”
“喝多了不是理由。”
另一名年轻的警察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有些严肃，“签了字，就代表你认可了上面的消费项目，这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听到这话，经理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李杰的心，则沉了下去。
他知道，警察说的没错，从法律程序的角度看，那张签了字的单子，是他们最不利的证据。
事情，似乎陷入了僵局。
年长的警察显然经验更丰富一些，他没有急着下结论。
他走到前台，对经理说：“把你们的监控录像调出来我看一下，从他们进来到现在的所有录像。”
经理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迟疑地说：“警官，不巧，我们大厅的监控前两天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这种鬼话，连三岁小孩都不会信。
年长的警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他把双方叫到一起，开始进行调解。
“这样吧，消费纠纷，我们也只能是调解。”
他看着李杰他们，“从证据上看，确实对你们不利。我建议，你们双方各退一步，KTV这边看能不能给打个折，你们呢，也承担一部分，先把账结了，如果你们仍然觉得对方有欺诈行为，可以保留好消费凭证，明天去工商或者市场监管部门投诉。”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也符合正常的处理流程。
但李杰他们却感到一阵无力和憋屈。
这不明摆着让他们吃下这个哑巴亏吗？
八千三百块钱，对于陈斌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李杰、王浩和赵磊来说，却是将近一个月的工资。
更重要的是，这口气，他们咽不下去。
“不行！我们没消费过的钱，一分都不会给！”
王浩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
经理则在一旁假惺惺地说：“警官，您看，不是我们不配合，是他们太不讲理了。我们已经很有诚意了，要不这样，零头给他们抹了，收八千，这总可以了吧？”
他那副嘴脸，看得李杰只想一拳打过去。
四个年轻人，第一次在踏入社会后，感受到了如此深刻的无力感。
在精心设计的圈套和看似“合法”的证据面前，他们所有的愤怒和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
大厅里的灯光，照在他们年轻而迷茫的脸上，显得格外冰冷。
05
就在李杰几乎要绝望，准备接受警察的调解建议时，一个不起眼的身影，引起了年长警察的注意。
是那个从始至终都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服务员小张。
从警察出现开始，他就一直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眼神躲闪，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这种反常的举动，没有逃过老警察锐利的眼睛。
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远离了前台的争执中心。
他拍了拍小张的肩膀。
小张的身体猛地一颤，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恐。
“小伙子，你别紧张。”
老警察的声音很温和，但眼神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
“你叫什么名字？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我……我叫张伟……来了快半年了。”
小张的声音细若蚊蝇，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角。
“刚才他们说的那个签字确认的单子，是你拿去给客人签的，对吗？”
警察继续问道。
小张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点了点头。
“那你跟我说说，当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老警察的目光紧紧地锁定着他。
小张的眼神飘忽不定，下意识地朝经理的方向看了一眼。
经理虽然在和李杰他们周旋，但一部分注意力，显然还放在这边。
他感受到了经理投来的警告的目光。
小张的心里，天人交战。
一边是KTV的高压和威胁，一边是警察和良心的拷问。
他只是个从农村出来打工的年轻人，他不想惹事，更不想丢掉这份工作。
但他同样知道，这件事情的背后，到底有多么肮脏。
他看到了那四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脸上那种愤怒、无助和不甘的表情。
那种表情，让他想起了自己刚来这座城市时，被骗走第一个月工资的自己。
老警察看出了他的犹豫和挣扎。
他把小张带到更远的一个角落，声音压得更低了。
“小伙子，你要想清楚。做伪证，妨碍公务，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们警方会保护每一个公民的合法权益，包括你的人身安全。”
“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如实地说出来，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处理。”
这几句话，像几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小张的心上。
他抬起头，看着警察那张严肃而正直的脸，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经理那张虚伪而阴冷的脸。
他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嘴唇都被咬出了血印。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的身体，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他的眼神，也从躲闪和恐惧，变得清澈和坚定。
他抬起头，直视着老警察的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警官，那个账单……账单有问题。”
“其实……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