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一个刚刚死了丈夫不到一年的、虔诚的年轻寡妇……”
他看着证物袋，眼神，像淬了冰的刀，“跑到这深山古寺里，不为求财，不为求缘，只为给亡夫，念几句往生咒。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被人，用最肮脏、最残忍的方式，给糟蹋了，给杀了。”
“我倒想看看，” 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杀意沸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畜生，能干出这种连神佛都敢亵渎的、天理不容的事情！”
01
青峰山，是市郊一处尚未被完全开发的野山。
山势陡峭，林深树密。平日里，除了些资深的驴友和附近的山民，很少有人会踏足。
而半山腰那座名叫“清风古寺”的破败寺庙，更是为这座本就人迹罕至的野山，平添了几分神秘、萧索的气息。
昨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洗刷了整座山林。
今天一早，雨过天晴，一个上山采草药的老农，却在寺庙后山，一处被雨水冲刷出来的、隐秘的山涧旁，发现了一具被树枝和淤泥半掩着的、年轻的女性尸体。
当刑侦支队长张卫国，带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赶到现场时，饶是这位见惯了各种血腥场面的老刑警，也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现场，惨不忍睹。
死者，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棉布长裙，那裙子，此刻却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沾满了泥泞和……血污。
她的身体，蜷缩在一个极其痛苦的姿势。修长的脖颈上，有几道深深的、紫黑色的掐痕。而她的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那极度惊恐和绝望的表情。
最让张卫国感到愤怒的，是她那双被淤泥弄脏了的、赤裸的双脚。
很显然，她曾经，在这片泥泞的山地里，绝望地，奔跑过，挣扎过。
“查！” 张卫国的声音，像西伯利亚的寒流，“通知技术科，把这片山头，给我一寸一寸地，翻过来！就算是一根头发，一个脚印，也绝对不能放过！”
很快，死者的身份，就被确认了。
柳眉，二十三岁，山下柳家镇人。一年前，她那个在工地上当包工头的丈夫，因为意外，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当场死亡。
她成了一个寡妇。一个年轻、漂亮，又继承了一笔不菲赔偿金的、漂亮的寡妇。
02
在柳家镇这种传统闭塞的小地方，“寡妇”这两个字，本身，就代表着麻烦。
尤其是，像柳眉这样，既年轻漂亮，手里又有钱的寡妇。
她就像一块掉进了狼群里的、鲜嫩的肥肉，不知道被多少双充满了欲望和贪婪的眼睛，暗中窥伺着。
“柳眉这丫头，命苦啊。”
在柳眉那间布置得雅致素净的家里，她的邻居兼好友，王婶，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对前来调查的张卫国说道。
“自从她男人走了，这丫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多爱笑，多爱热闹的一个人啊，现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要不是还得去她男人留下的那个小建材店里守着，我估计，她都能把自己给活活憋死。”
“那她，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那么远的青峰山上去？” 张卫国问道。
“还能为啥？去给她那死鬼男人祈福呗。” 王婶叹了口气，“下个星期，就是她男人的一周年忌日了。她前几天就跟我念叨，说青峰山上的清风古寺，虽然破了点，但很灵验。她想去庙里，住上两天，吃斋念佛，亲自，给她男人，抄上一百遍的《地藏经》，好让他，能在下面，安安稳稳地，早登极乐。”
“她是一个人去的吗？”
“是啊。” 王婶点了点头，“她那个人，性子孤傲，自从守了寡，就更不爱跟人来往了。尤其是，得防着她那个不争气的小叔子。”
“小叔子？” 张卫国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
“对！就是她男人那个游手好闲的亲弟弟，柳飞！” 说起这个名字，王婶的脸上，立刻露出了鄙夷的神情，“那小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从小不学好，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他哥死后，那笔赔偿金，他眼红得跟什么似的，三天两头，就跑来跟他嫂子借钱。说是借，其实，就是明抢！”
“而且……” 王婶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我还听人说，那小子，对他这个漂亮的嫂子，一直……就没安好心。他哥还在的时候，他就敢用那种色眯眯的眼神，偷看人家。现在他哥没了，就更无法无天了！要不是柳眉性子烈，怕是早就被他给……得手了！”
03
所有的线索，都清晰地，指向了两个地方。
第一，是那个充满了未知和神秘的、最后的案发地——清风古寺。
第二，就是那个对自己的嫂子，觊觎已久的、人渣般的小叔子——柳飞。
张卫国兵分两路。他让年轻的警员小王，带人去会会那个柳飞。而他自己，则亲自，带着另一队人马，再次，赶往了那座充满了不祥气息的深山古寺。
清风古寺，与其说是一座寺庙，不如说，是一座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废墟。
寺庙的规模很小，只有两进的院子。墙皮，早已剥落得不成样子，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石。院子里，杂草丛生，只有一条被香客们踩出来的小路，通往那座摇摇欲坠的大雄宝殿。
整座寺庙，连同住持在内，拢共，也就三个和尚。
住持，法号慧明，是个七十多岁的、瘦得像根竹竿一样的老和尚。据说，已经在这座寺庙里，枯坐了五十年。
另外两个，则是一对师兄弟。师兄，法号戒嗔，三十多岁，是个半路出家的俗家弟子，长得人高马大，一脸的横肉，看着，不像和尚，倒更像个屠夫。
师弟，法号戒色，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皮肤白净，见到生人，还会脸红，看着，倒有几分宝相庄严的意思。
面对着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老住持慧明，表现得，异常平静。
“阿弥陀陀佛。” 他单手立于胸前，缓缓地，对张卫国行了个佛礼，“警官，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该来的，终究，是会来的。”
他那副神神叨叨的、故作高深的样子，让张卫国，感到一阵莫名的反感。
“大师，我们是来办案的，不是来跟您探讨佛法的。” 张卫国的语气，很生硬，“昨天下午，是不是有一位叫柳眉的年轻女施主，来过你们寺里？”
“是。” 老和尚点了点头。
“那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离开的时候，是一个人，还是，有谁，跟她在一起？”
“女施主于昨日傍晚申时，便已自行下山。至于，她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老衲，不知。”
老和尚的回答，滴水不漏，却又等于什么都没说。
而他身边那两个徒弟，戒嗔和戒色，在面对警方的盘问时，也都是低眉顺目，一问三不知。
他们都说，自己昨天一下午，都在各自的禅房里，打坐念经，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04
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
整座寺庙，就这么大。三个和尚，各执一词。虽然，每个人，看起来，都有嫌疑，但，又都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能指向他们。
就在张卫国，准备让技术科的人，对整座寺庙，进行地毯式搜查的时候，一个负责勘查后院的警员，有了惊人的发现。
在寺庙后院，一间专门用来给香客挂单的、偏僻的耳房里，警犬，有了剧烈的反应！
那间耳房，很小，很简陋。里面，除了一张木板床，和一张破旧的桌子，再无他物。
但是，技术科的警员，却在那个看似干净的木板床上，用紫外线灯，照出了一些极其不和谐的、已经干涸了的、肉眼无法看见的——体液斑点！
而且，在床腿的缝隙里，他们还找到了一根，不属于任何一个和尚的、长长的、染成了栗色的女性头发！
经过DNA比对，那根头发，和那些斑点，都属于同一个人！
就是死者，柳眉！
这个发现，让在场的所有刑警，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很显然，这里，才是真正的、第一案发现场！
柳眉，在下山之前，曾经，在这间与世隔绝的耳房里，和某个男人，发生过极其亲密的关系！
而这个男人，在和她发生了关系之后，又残忍地，将她杀害，并抛尸到了后山的山涧里！
会是谁？
是那个看起来道貌岸然的老住持？还是那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戒嗔？又或者是，那个看起来单纯无害的小和尚戒色？
又或者，是另有其人？
就在张卫国，准备将三个和尚，全部带回局里，进行强制DNA比对的时候，负责审讯柳飞的警员小王，也打来了电话。
电话那头，小王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沮丧。
“头儿，柳飞那小子，我们审了半天，他什么都招了。吃喝嫖赌，打架斗殴，甚至，连小时候偷看邻居寡妇洗澡的事，都他妈的交代了。但是，关于他嫂子柳眉的死，他一口咬定，跟他没关系。”
“他说，他昨天一整天，都跟几个狐朋狗友，在镇上的棋牌室里打麻将。我们查了棋牌室的监控，也找了那几个牌友核实，他……他确实，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05
两条线索，似乎，都断了。
寺庙里的三个和尚，虽然都有重大的作案嫌疑，但在没有DNA比对结果出来之前，谁也无法确定，到底谁，才是那个披着袈裟的恶魔。
而那个看似最符合“禽兽”形象的小叔子柳飞，却又具备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案情，变得愈发的，扑朔迷离。
夜，已经深了。
市局刑侦支队的大楼里，灯火通明。
张卫国站在那块写满了案情分析的白板前，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白板上，贴着几张照片。
一张，是死者柳眉生前拍的艺术照。照片上的她，巧笑嫣然，美得，像一朵盛开的、带着露珠的百合花。
另外三张，则是那三个神情各异的和尚。
老住持慧明，眼神古井无波，仿佛早已看透了世间的一切。
戒嗔，面相凶恶，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愚钝和粗野。
戒色，眉清目秀，眼神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到底，会是谁呢？
张卫国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忽略了某个极其重要的、却又极其不起眼的细节。
可那个细节，到底是什么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整个专案组，都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疲惫的沉寂中时……
会议室的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着门口望去。
只见，那个被张卫国，派去后山，进行第二轮、补充现场勘查的年轻警员小王，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混杂着震惊、荒诞和极度兴奋的、复杂到扭曲的表情！
他的制服，被山里的树枝，划破了好几道口子。他的手里，高高地，举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
他甚至，都来不及，喘口气。
就用一种因为极速奔跑和过度激动，而完全变了调的、嘶哑的声音，对着满屋子错愕的同事们，大喊道：
“张队！张队！”
“——有新线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