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交通局的办公大楼在初秋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灰白,张局长办公室的百叶窗总是拉到三分之二的高度,既挡得住外面的窥探,又能让光线恰好落在办公桌的红木笔筒上 —— 那是建筑商周老板去年送的,笔筒内壁刻着极小的 “周” 字,不凑近看根本发现不了。
“张局,城西外环的招标方案,您看是不是再把技术参数调一调?” 周老板坐在真皮沙发上,手指摩挲着紫砂茶杯的边缘,声音压得很低。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夹克,袖口的商标仔细剪掉了,却还是能看出是某奢侈品牌的款式。张局长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招标文件,手指在鼠标上悬了半天,才慢悠悠地说:“老周,程序上的事,不能太明显。”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是办公室小李打来的,说市里的督导组下午要过来检查项目台账。张局长挂了电话,眉头皱了皱:“你先回去,台账我让小李整理,过两天给你信。” 周老板连忙起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轻轻放在办公桌的抽屉边,“那您费心,这点‘资料费’,您帮着多盯盯。” 张局长没看纸袋,只是摆了摆手,等周老板关上门,才迅速把纸袋塞进柜子最里面,那里已经堆了三个一模一样的袋子。
城西外环项目是今年县里的重点工程,总投资两个亿,消息刚放出来,就有十几家建筑公司找关系想入围。周老板的公司资质不算最好,但他跟张局长的交情,要从十年前说起 —— 那时候张局长还是工程科的科长,周老板靠修乡村小路起家,第一次送红包时,手抖得差点把钱掉在地上。如今十年过去,两人早有了默契,周老板不用明说需求,张局长也不用问用途,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把事情办妥。
周五下午,张局长把小李叫进办公室,扔给他一份修改后的招标参数:“按这个重新做方案,明天早上给我。” 小李接过纸,扫了一眼 “路面沥青厚度不低于 8 厘米”“抗压强度≥12MPa” 的要求,心里咯噔一下 —— 上周周老板的公司刚进了一批 8 厘米厚的沥青,这参数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但小李什么也没说,只是点头应下,他在交通局待了五年,早就学会了闭嘴。
晚上,张局长家的门铃在八点准时响起。周老板提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进来后直接把箱子放在客厅角落,“张局,里面是城西项目的‘前期规划费’,您先收着。” 张局长的老伴端着水果出来,笑着说:“老周太客气了,每次来都带东西。” 周老板哈哈笑着:“嫂子您别见外,我跟张局是老兄弟,这点心意不算啥。”
等老伴进了卧室,张局长打开行李箱,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现金,用银行的封条捆着,一沓就是一万。他数了数,整整五十沓。“老周,这太多了。” 他嘴上这么说,手却已经把箱子推到了衣柜后面,那里有个专门的暗格,之前收的钱都放在里面。周老板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张局,城西项目要是成了,后续还有养护、绿化的活儿,到时候咱们再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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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招标结果出来了,周老板的公司以微弱优势中标。公示期的最后一天,有人匿名举报,说招标参数存在倾向性。张局长接到举报电话时,正在跟周老板吃饭,他看了一眼手机,对周老板说:“没事,我让纪检科的人走个流程,过两天就撤了。” 挂了电话,他夹起一块红烧肉,慢悠悠地说:“现在的年轻人,总想走捷径,不知道规矩。”
纪检科的王科长是张局长一手提拔起来的,接到任务后,只是象征性地找了两家未中标的公司谈话,做了份笔录,就把举报材料压了下来。汇报时,他对张局长说:“张局,查过了,是举报人造谣,没有证据。” 张局长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王科长:“辛苦了,这段时间加班多,买点东西补补。” 王科长接过信封,掂量了一下,笑着说:“谢谢张局关心。”
城西项目开工后,周老板经常以 “视察进度” 的名义,往张局长办公室跑。每次来,都会带点 “小东西”—— 春天是新茶,夏天是空调,秋天是冬虫夏草,冬天是羽绒服。张局长也不客气,照单全收,只是偶尔会提醒:“别太频繁,让人看见不好。” 周老板总是笑着说:“张局放心,我心里有数。”
项目进行到一半时,市里的督导组突然又来了,这次直接去了工地,抽查路面厚度。张局长接到消息时,正在跟周老板在茶馆喝茶,他心里一慌,连忙让周老板去工地 “安排”。周老板赶到时,督导组已经开始测量,他急中生智,假装不小心把茶水洒在了测量仪器上,趁着工作人员擦仪器的功夫,偷偷把事先准备好的 8 厘米厚的沥青样板换了上去。
等张局长赶到工地时,测量结果刚好出来,显示路面厚度符合要求。督导组的人没发现异常,只是叮嘱了几句 “注意质量”,就离开了。张局长擦了擦额头的汗,对周老板说:“以后小心点,别再出这种纰漏。” 周老板连连点头:“是是是,下次我一定注意。”
项目验收那天,周老板特意在县里最好的酒店订了包厢,邀请了交通局的领导班子。酒过三巡,周老板端着酒杯走到张局长身边:“张局,这次多亏了您,我敬您一杯。” 张局长喝了酒,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自己人,别客气。” 散场时,周老板给每个人都塞了一个 “伴手礼”,张局长的那个袋子特别沉,里面除了现金,还有一张银行卡。
没过多久,张局长收到了银行的短信,卡里多了五十万。他看着短信,心里却突然有些不安 —— 最近县里在查 “利益输送”,已经有两个局长被带走了。他给周老板打电话,让他最近别来找自己,周老板在电话里说:“张局您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不会出问题。”
但问题还是来了。三个月后,周老板的公司因为偷工减料,导致城西外环的一段路面塌陷,压坏了三辆汽车,还伤了两个人。消息一出,县里立刻成立了调查组,很快就查到了招标参数的问题。纪检委的人找张局长谈话时,他还想狡辩,说参数是按规定制定的,但当调查组拿出他收受贿赂的证据 —— 包括那个刻着 “周” 字的笔筒、银行流水、还有周老板的供词时,他终于瘫坐在椅子上。
被带走的那天,张局长看着办公室的百叶窗,突然想起十年前第一次收周老板红包的场景。那时候他还觉得,只是一点 “心意”,不算什么。可如今,这些 “心意” 像一张网,把他牢牢困住,再也挣脱不开。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一道道阴影,像极了他这十年走的路 —— 看似光明,实则早已被暗线缠绕,一步错,步步错,最终坠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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