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亦可餐丨今日无事，回家做饭，上海画家张乐陆的三餐四季

艺亦可餐

Art for Taste’s Sake

张乐陆

ZHANGLELU

开海时节，张乐陆打开买菜软件，果断下单了几只断脚梭子蟹。中午，食材陆续抵达，他走进父母家那间略有些拥挤、凌乱的厨房，在水池旁的方寸之地，手起刀落，将梭子蟹处理干净；肉饼用盐、料酒、蛋清稍稍调味，再将蟹铺至其上，撒上青翠的毛豆，随即送入蒸锅；利用间隙，他迅速炒了一盘时令绿叶菜，又做一个番茄素汤；待到蟹肉蒸熟，香气四溢，他将三道菜端上饭桌叫父母吃饭。转身回到厨房，再将处理好的鲳鱼下锅清蒸。一小时内，午餐已然就绪，连厨房都已打扫一通。哪怕住在最美味的城市，最能抚慰肠胃与身心的，还是家中的寻常饭菜。

是日，他以水墨写意结合插画的手法，幽默地描绘了一只戴着圆框眼镜的黑猫提着篮子，站在一个趴着几只螃蟹的盆前。黑猫的爪子小心拈起一只螃蟹，歪头端详。盆边的粉色纸牌上写着“断脚蟹”。他在画旁提笔写下：“每八月，沪上梭子蟹大量上市，家家户户大快朵颐。此时蟹价廉物美，而凡缺脚少钳者，价更廉宜。凡好流连于此者，皆真真正正老上海。”张乐陆，一位80后上海画家，他每天画日记，也每天为家人下厨。

张乐陆画中的黑猫名叫“么么黑”，最初这是只黄猫，因画错涂了个全黑，就成了“么么黑”。上海人常用这个词来形容灰暗的心情和处境，于是“么么黑”就成了艺术家笔下逍遥快活、以不费力的方式面对人生的喵星人。它热爱美食，经常犯懒，游走于市井之间，观察百态生活，思考人生哲学。一日三餐，闲散四季，有酒有肉有朋友，每日都如假日悠长。

“么么黑”的三餐四季

“它是我的心情表达。遇到不爽的事，画完或许会被消解掉一点；遇到开心的事，画完就更加得意。”张乐陆边悠闲地扇着自己画的扇子边说道。对他而言，画画更像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日常实践。

他的作品总是充满了中国传统水墨的写意神韵，色调温润轻盈，略带透明感的质地。他喜欢捕捉日常的瞬间——一片落叶、小暑的大雨、“断脚蟹”的蹲守、归家路上的斜阳，都能触动他创作的灵光。其作品集《今日无他事》中，黑猫是张乐陆本人，又好像千千万万个奔波于世的普通上班族——半夜从门缝里偷看邻居家的外卖；把旅途中带给朋友的零食连夜吃光；和损友吵架怒“杀”西瓜解气……他描绘日常的沉重、尴尬、失落，这些“么么黑”的时刻，却总让人看完不禁会心一笑，抖落心中疲惫，发现暗淡中光的缝隙。

他不是一个典型的文艺爱好者，喜欢看动作片，小说只看侦探故事。采访中，当被问到关于艺术与日常的思考，他笑道：“不管是画画还是做饭，就随便搞搞。”并非敷衍，而是一种自洽的“闲适哲学”——不强求，不赋予过多意义，灵感来了便接住，没来也安然自处。这份看似“无所谓”的洒脱，与他的绘画融为一体，塑造了其独有的美学风格。

“今日无他事，就把这件事记录下来，别的事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变化，没什么值得写和画的。”张乐陆说。而今日之事中，美食自然不会缺席。于是，“么么黑”有了“梅雨食梅”、“糖炒栗子是秋天的入场券”、“雪后云烟起，一只热菜，两碗烫饭，是安稳清欢”等诸多美食时刻。“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一顿都不能落下。我吃得杂，基本所有菜系都觉得不错，各有各的好。何必排座次呢，还是雨露均沾吧。”张乐陆说。

因女友想吃狮子头，他的社交媒体上便有了“么么黑”分享的狮子头食谱：“肉宜选六分瘦四分肥者，狮子头要好吃定要细细剁碎，切不可马虎。剁碎后加料酒盐糖少许蛋清一个，地栗切碎混入拌匀。搓成球状，下油锅炸至金黄。捞出入砂锅，加小青菜多多，料酒生抽老抽，少许水，小火炖二十分钟。待到青菜酥烂发黑，狮子头吸饱汁水，加糖少许，可上桌矣。”

关于厨房的记忆

即便第一次做的料理，张乐陆说，稍看食谱，大概也能做得有模有样。而这天赋，或许继承自他的外婆。张乐陆的父亲张安朴曾任《解放日报》摄美部主任，在报社干了三十多年；母亲赵谷行则在《萌芽》杂志当美编，但两人都不会做饭。

小时候，家中掌厨的，是他的外婆。外婆曾是医生，工作繁忙，做饭的习惯也因此讲究一个“快”字。她总能在一小时内，解决一家五口的餐食，有时还会给放学回家的张乐陆准备点心。一道工序繁琐的粉蒸肉，是他记忆颇深刻的菜肴。后来，家里请了一位专业厨师，“真的厨子，在家里面烧豆腐汤是切丝的，豆腐丝浮在汤上，我疯掉了，”张乐陆回忆道。“我说你烧个家常菜，你不要切丝。”他笑说。直到疫情之后，厨师无法前来，张乐陆才正式接管了厨房。他继承了外婆高效的料理习惯，并不喜欢长时间的厨房工作，通常总是戴着耳机，边听播客边做饭，对周遭充耳不闻。

越简单越好

除了绘画和下厨，摄影也是张乐陆记录日常的方式之一。他将自己的摄影视角，总结为捕捉“世界断章取义的瞬间”。他曾分享过自己“无他事”的一天：上午雷打不动地“摸鱼”；中午为家人做饭吃饭；下午到晚上，则是去“碗店”做清洁工；深夜十一点回家，并在徐家汇公园喝茶，视察湖里天鹅和野猫的生态情况；到家洗漱，做家务；画完日记睡觉。

“碗店”位于上海一条安静的街道上，掩映在梧桐树影下，店内陈列了许多美丽的生活器皿，也包括张乐陆手绘的扇子、瓷器与玻璃器皿。作为店内的“清洁工”，张乐陆对料理和食器搭配的态度却出人意料地不在乎，“我妈给我什幺我用什幺，”他说，“不挑的。越简单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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