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最近怪得很,电话里总是不耐烦,问他在干嘛,老说没事没事,那没事他挂那么快干嘛?”
母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飘忽地盯着我怀里熟睡的儿子。
“我昨天听你王阿姨说了,看见你爸,跟一个跳广场舞的女人一起……有说有笑的。”
我的心,在那一刻,咯噔一下。
01
我叫李月,今年三十二岁。
和丈夫一起在省城打拼了近十年,总算是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一个可爱的儿子,还有一份不好不坏但足以安身立命的工作。
生活就像一台上了固定轨道的机器,平稳,却也略显单调地运行着。
我产假结束,育儿的重担瞬间压得我和丈夫喘不过气。
我们都是双职工,家里的老人又远在几百公里外的县城老家。
请保姆的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了几圈,终究因为看过太多负面新闻而作罢。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硬着头皮给母亲打了个电话。
母亲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
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雀跃,仿佛这是一趟期待已久的旅行。
一周后,母亲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我家门口。
箱子里塞满了她自己种的蔬菜,晒的干豆角,还有给乐乐亲手做的小棉袄。
母亲的到来,如同一场及时雨,瞬间熄灭了我生活里焦头烂额的火焰。
她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熬粥,然后是打扫卫生,买菜做饭,带乐乐去楼下公园撒欢。
我和丈夫终于从繁重的家务和育儿琐事中解脱出来,有了喘息的时间。
那段日子,家里总是飘着饭菜的香气,乐乐的笑声也比以往清脆了许多。
我一度觉得,这就是我能想象到的,最幸福安稳的生活。
唯一的缺憾,是留守在老家的父亲。
父亲是个性格内敛的男人,一辈子在县城的小工厂里做技术员,不善言辞,却是家里的顶梁柱。
他和母亲的感情,没有轰轰烈烈,只有细水长流。
母亲刚来城里的时候,每天晚上最高兴的事,就是和父亲视频通话。
他们通常也说不了什么大事,无非是今天吃了什么,天气怎么样,家里那盆兰花有没有浇水。
父亲总是举着手机,在屋子里走一圈,让母亲看看家里的一切都还和她走之前一模一样。
这是他们几十年来的默契,也是母亲在这座陌生城市里最大的慰藉。
然而,这样的平静,在母亲来了三个月后,开始被悄然打破。
最先变化的,就是那通雷打不动的晚间视频。
“你爸最近怎么回事,老是心不在焉的。”
一天晚上,母亲挂了视频,皱着眉头对我抱怨。
视频只通了不到三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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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探过头去问:“爸怎么了?”
“不知道,”母亲的语气里满是失落,“问他在干嘛,就说没事,在看电视。可我听着,他那边的电视声根本不大,倒像是有别的声音。”
我当时并没在意,只当是父亲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或者只是单纯地累了。
“妈,你想多了,爸一个人在家,能有什么事啊。”我笑着安慰她。
但母亲的疑虑并没有因此消散,反而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开始在视频时,格外留意父亲那边的背景和声音。
“月月,你快来看,你爸身后那个茶杯,是不是新的?我走的时候,家里没这个杯子。”
“昨天视频,我好像听到有女人在说话,我问他是谁,他就说是电视里的声音,立马就把摄像头转到电视上去了,可那明明是个男人演的战争片!”
“他今天穿的那件衬衫,我怎么不记得他有这么一件?领口那么挺,像是新买的。”
母亲的观察细致入微,几乎到了捕风捉影的地步。
我开始觉得有些不胜其烦。
父亲老实巴交了一辈子,连跟邻居家的女性多说两句话都会脸红,怎么可能会有事?
我反复劝母亲不要胡思乱想,说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离开老伴久了,难免会有些敏感。
母亲听了我的话,沉默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我没想到,一个来自老家的电话,彻底点燃了母亲心中的那座火山。
那天下午,我正在公司开会,母亲的电话一连打了三个。
我预感不妙,找了个借口溜出会议室回拨过去。
电话刚一接通,就传来了母亲压抑着的哭腔。
“妈,怎么了?是不是乐乐出什么事了?”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乐乐……”母亲抽泣着,“是你爸……你爸他……他在外面有人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妈,你别瞎说,这不可能,你从哪儿听来的?”
“你王阿姨刚才给我打电话了,”母亲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抖,“她亲眼看见的!看见你爸跟楼下那个姓张的寡妇,一起去菜市场买菜,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你爸还帮她拎着菜篮子!那个姓张的才多大,比你爸小了快十岁!平时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专门在小区里跳那个广场舞!”
王阿姨是母亲在老家最好的牌搭子,也是小区里有名的“广播站”。
她的话,在母亲心里,分量不言而喻。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将我之前所有的劝慰都击得粉碎。
我虽然理智上仍然觉得难以置信,但母亲那泣不成声的控诉,让我无法再用“你想多了”来搪塞。
从那天起,我们家的气氛变得异常压抑。
母亲开始失眠,常常半夜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
她带乐乐的时候也总是走神,有一次甚至差点让乐乐从滑梯上摔下来。
她不再主动要求和父亲视频,但每天晚上到了那个时间点,她就会坐立不安,一遍又一遍地刷新着手机。
而父亲,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他打来的视频,母亲要么不接,要么接了也是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父亲在那头尴尬地问:“怎么了?不高兴啊?”
母亲便冷冷地回一句:“我有什么好高兴的,你一个人在老家,日子过得那么舒坦,高兴的是你吧?”
说完,不等父亲回答,就直接挂断。
这样的冷战持续了近半个月。
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我试图给父亲打电话,旁敲侧击地问他最近的生活。
父亲的回答永远是那几句:“挺好的”、“没什么事”、“别担心”。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我当时只觉得,他是在心虚,在掩饰。
母亲搜集的“证据”越来越多。
“你爸上个月的退休工资,才给我转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他说要用。他一个人在家能有什么用钱的地方?以前可从来没这样过!”
“我托你舅舅去咱家看看,你猜怎么着?你舅舅说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像一个独居老头住的样子!肯定是有人帮他收拾了!”
“他最近老是咳嗽,我让他去医院看看,他总说没事,就是老毛病。我看不像,该不是跟那个女人鬼混,累着了吧!”
这些话,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每天都在扎着我的神经。
我从最初的坚定不信,到后来的半信半疑,再到最后的摇摆不定。
父亲在我心中那个高大、正直、不善言辞却无比可靠的形象,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我开始害怕,害怕母亲的猜测都是真的。
我不敢想象,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们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子。
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在心里疯狂地滋长,盘根错节,直到将所有的理智和信任都吞噬干净。
02
压垮我心中最后一丝信任的,是我自己打过去的一通电话。
那是一个周三的下午,我因为一个项目提前完成了,难得准时下班。
回到家,母亲正红着眼圈坐在沙发上,乐乐在一旁玩着积木,家里的气氛凝重得像要结冰。
“又怎么了,妈?”我疲惫地问。
“我刚才给你爸打电话,他没接。”母亲指着手机,像是控诉一个罪大恶极的犯人,“这个点了,他不在家,能去哪儿?肯定是跟那个女人在一起!”
看着母亲那副笃定的样子,我心里的火气也噌地一下冒了上来。
这段时间,公司和家庭的双重压力让我身心俱疲,母亲的猜忌更是火上浇油。
“我来打!”我有些赌气地拿出手机,按下了父亲的号码。
我心里想着,一定要戳穿母亲的胡思乱想,让她安分下来。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那边终于接通了。
“喂,月月啊。”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还带着点喘。
“爸,你在干嘛呢?妈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
“哦……刚才在卫生间,没听见。”父亲的解释听起来有些迟疑。
“你身体不舒服吗?声音怎么怪怪的?”我追问。
“没有,挺好的。”父亲急忙否认,“就是有点累。没什么事我先挂了啊,想歇会儿。”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准备挂断的瞬间,我清清楚楚地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笑声。
那笑声很清脆,很年轻,绝对不是电视里发出来的声音。
我的血液在刹那间凝固了。
“爸!谁在你那儿?!”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电话那头的父亲明显慌了,只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就是急促的一句“没什么人你看电视呢”,随即便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
他挂了电话。
他竟然就这么心虚地挂了电话。
我举着手机,呆立在客厅中央,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母亲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他怎么说?”
我抬起头,看着母亲那张写满了焦虑和期盼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母亲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最后,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瘫倒在沙发上,捂着脸,发出了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那一刻,所有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开始上演各种不堪的画面。
父亲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在那个我和母亲生活了几十年的家里,做着背叛家庭的事情。
那个我从小敬重、视为榜样的父亲,他的形象在我心中,正一片片地崩塌、碎裂,化为齑粉。
愤怒、羞耻、失望、恶心……种种情绪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彻底失眠了。
只要一闭上眼,那个清脆的女人的笑声,就会在我耳边反复回响。
我开始疯狂地想象那个女人的样子,是母亲口中那个跳广场舞的张寡妇吗?还是另有其人?她有多大年纪?她图我父亲什么?
这些问题像毒蛇一样,日夜啃噬着我的内心。
工作上,我频频出错,好几次被领导叫到办公室里谈话。
生活中,我变得暴躁易怒,丈夫稍微多问两句,我就会不耐烦地吼回去。
只有在面对儿子乐乐时,我才会强迫自己挤出一点笑容,但那笑容背后,是无尽的疲惫和煎熬。
母亲的情绪比我更差。
她几乎不怎么吃饭了,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原本饱满的脸颊都凹陷了下去。
她不再提父亲的名字,只是偶尔会对着窗外,一坐就是一下午,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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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有一天,在我下班回家后,母亲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对我说:“月月,我明天就回老家。”
我心里一惊:“妈,你回去干什么?”
“我回去看看,”她的眼神里透着一股豁出去的决绝,“我要亲眼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是谁。这件事,总得有个了断。”
我能想象得到,以母亲的性格,她回去之后,一定会把事情闹得天翻地覆,满城风雨。
到时候,我们家的脸面,父亲一辈子的声誉,就全都毁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她回去。
但我也知道,现在无论我怎么劝,她都听不进去了。
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疯狂地滋生出来。
与其让母亲回去大闹一场,不如……我自己先回去。
我要回去,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我要亲眼看看那个女人,我要当面质问我的父亲。
我需要一个真相,无论那个真相有多么残酷。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丈夫。
丈夫听完,皱起了眉头:“月月,你冷静一点。这件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叔叔不是那样的人。”
“误会?”我冷笑一声,“我都亲耳听见那个女人的笑声了,这还能是误会吗?他都心虚到直接挂我电话了!”
“可……”
“别可是了!”我粗暴地打断他,“这件事你别管了,我已经决定了。”
看着我坚决的样子,丈夫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当天晚上,我以“公司临时安排去邻市出差”为借口,向母亲撒了谎。
母亲没有怀疑,只是嘱咐我路上注意安全。
我看着她憔悴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我告诉自己,我这么做,是为了她,为了这个家。
我在手机上,偷偷预订了第二天最早一班回老家县城的高铁票。
收拾行李的时候,我的手一直在抖。
我不知道,我这一趟回去,将会面对什么。
我甚至在行李箱的夹层里,放了一份我从网上下载的离婚协议书模板。
我想,也许,这次回去,就用得上了。
我的心,一半是即将揭开谜底的紧张,一半是对未知未来的恐惧。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无论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我都必须去面对。
03
高铁在铁轨上飞驰,窗外的景物飞速地向后倒退,模糊成一片片流动的色块。
我的心,也像这列车一样,被一种巨大的力量推动着,奔向一个未知的终点。
三个小时的车程,我几乎没有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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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反复演练着推开家门后可能遇到的各种场景。
我攥紧了手心,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疼痛感让我稍微清醒了一些。
无论如何,我都要保持冷静。我是回去解决问题的,不是去激化矛盾的。
高铁到站,我没有片刻停留,直接打车回了那个我从小长大的小区。
小区还是老样子,道路两旁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几个老人正坐在石凳上下棋聊天。
一切都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可我的心情,却无比的沉重和陌生。
我家住在三楼。
我拖着小小的行李箱,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
每上一级台阶,我的心跳就加快一分。
走到熟悉的家门口时,我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我站在门口,深呼吸了好几次,才从包里摸出钥匙。
就在我准备将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我愣住了。
那扇厚重的棕色防盗门,竟然没有关严,只是虚掩着,留着一道指头宽的缝隙。
这太不正常了。
父亲是个极其谨慎小心的人,他出门倒垃圾都会把门反锁,更何况是大白天的。
一个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我的手脚开始发冷。
难道……家里真的有人?而且,他们竟然放肆到连门都忘了关?
我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上了头顶。
我小心翼翼地收回了钥匙,用手指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推开了那扇防盗门。
门轴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吱呀”声,在这死寂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客厅里空无一人。
窗帘拉着,光线有些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像中药,又夹杂着一丝消毒水的味道。
我换上拖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听见了。
我清楚地听见,父亲的卧室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很陌生,语气听起来很沉重。
紧接着,是父亲压抑着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在我的心上。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混乱。
那个女人呢?
为什么只有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难道……她还带了别的男人回家?在我父亲的病榻前?
这个荒唐又恶毒的念头,像一条毒蛇,猛地窜了出来,死死地缠住了我的理智。
愤怒和屈辱感瞬间冲垮了我最后的心理防线。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抖,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我一步一步地,像一个幽灵一样,挪到了那扇同样虚掩着的卧室门前。
我的手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爆炸。
我悄悄地,将门缝又推开了一点点。
然后,我朝里面看去。
眼前的景象,让我如遭雷击,瞬间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