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阿四,你这茶馆还想不想开了?”豹哥粗壮的手指重重地敲在油腻的八仙桌上,发出“咚咚”的闷响。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一左一右,像两尊铁塔,挡住了茶馆门口唯一的光。阿四正提着铜嘴长壶给客人续水,闻声只是笑了笑,慢悠悠地走过来,点头哈腰地说:“豹哥,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小本生意,还指望您和街坊们多照顾呢。”豹哥“哼”了一声,斜眼看着他:“照顾?我他妈看你是不想被照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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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城南集市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天不亮,这里就汇聚了三教九流,车马喧嚣,人声鼎沸。卖菜的、磨刀的、说书的、杂耍的,把一条不算宽阔的石板路挤得水泄不通。阿四的茶馆就开在集市最热闹的地段,不大不小,三张八仙桌,几条长板凳,迎来送往,靠着几文钱一壶的粗茶,勉强糊口。
阿四这个人,三十出头的年纪,长相普通,丢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他脸上总是挂着一副与世无争的笑容,对谁都客客气气。街坊们对他的评价很统一:一个老实本分,甚至有些懦弱的生意人。他的口头禅永远是“和气生财”,仿佛天塌下来,他也能用这四个字撑着。
集市的安宁是表面的。水面之下,有自己的规矩。这里的规矩姓“豹”,一个叫豹哥的地痞头子。豹哥本名没人记得,只知道他脖子上有一块狰狞的豹头刺青,打架心狠手辣,靠着一双拳头和几个不要命的兄弟,垄断了整个集市的“保护费”。每个月的初一,他都会挨家挨户地“拜访”,商户们都得恭恭敬敬地把钱奉上,祈求一个月的平安。
今天不是初一,但豹哥来了。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茶馆正中的位置,把泥泞的靴子翘到对面的板凳上。跟班狗腿地为他倒上茶,他呷了一口,直接“噗”地一声全喷在了地上。“呸!什么狗屁玩意儿!阿四,你这是拿刷锅水糊弄老子?”
茶馆里还有两桌客人,都是附近的老主顾,看到这阵仗,都吓得不敢出声,纷纷低下头,假装专心喝茶。空气瞬间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偷偷瞥向阿四,想看他如何收场。
阿四依旧在笑,那笑容像是焊在脸上的面具。他快步走上前,拿起桌上的茶杯,放到鼻子下闻了闻,随即一脸歉意地说:“哎呀,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今天这批茶叶是新来的伙计泡的,他手生,没掌握好火候。豹哥您稍等,我马上给您换一壶上好的雨前龙井。”
说着,他就要转身去拿新茶叶。
豹哥却不依不饶,他一把抓住阿四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是铁钳。阿四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换?老子今天心情不顺,不想喝了!”豹哥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阿四脸上了,“你这茶不好,弄脏了老子的嘴。还有你这破茶具,看着就来气!”
话音未落,他另一只手“哗啦”一下,将桌上那套阿四最心爱的紫砂茶具扫到了地上。那套茶具是阿四开店时,他过世的师父送给他的,平日里他自己都舍不得用,擦得比自己的脸还干净。
“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紫砂壶和茶杯碎了一地,变成了一堆毫无生气的瓦砾。
茶馆里死一般的寂静。一个老茶客手里的茶杯停在半空,忘了喝。所有人都觉得,这下阿四总该发作了吧。打人不打脸,砸人饭碗如同杀人父母,更何况砸的是他最珍视的东西。这已经不是“亏”了,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阿四低头看着地上的碎片,眼神黯淡了一下,但仅仅是一瞬间。他抬起头时,脸上又堆满了笑容,甚至比刚才更甚。“豹哥说得是,这套茶具早就该换了,又旧又难看,我自己都嫌弃。碎了正好,碎了正好!省得我再费心了。”他一边说,一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碎片扫到簸箕里,“豹哥您消消气,千万别为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我这就给您免单,今天这顿算我请了。”
豹哥愣了一下,他似乎没想到阿四能忍到这个地步。他准备好的一肚子狠话都噎了回去。他看着蹲在地上,像个奴才一样扫着碎片的阿四,心中的暴戾化作了极度的鄙夷。“妈的,真是个软骨头!”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正好落在阿四的手边。“走了!”
豹哥带着手下扬长而去,留下一个狼藉的茶馆和目瞪口呆的众人。等他们走远了,一个老主顾才叹了口气,对阿四说:“阿四啊,你这……唉,何必呢?”阿四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还是那副笑呵呵的样子:“王大爷,没事没事,和气生财嘛。做生意,哪有不受气的。”他把碎片倒进后院的垃圾桶,回来继续给王大爷续水,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没人看到,他续水时,那只提着铜壶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02从那天起,阿四“软蛋”的名声,就像长了脚一样,传遍了整个城南集市。人们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情,也多了几分轻蔑。
豹哥的欺压并没有因为阿四的退让而停止,反而像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他似乎把欺负阿四当成了一种乐趣。以前是一个月收一次钱,现在他隔三差五就来“喝茶”,每次都不给钱,还要顺手牵羊拿走几包好茶叶。阿四的茶馆本就利薄,这样一来,更是入不敷出。
“阿四,这个月的月钱,豹哥说要加三成。”豹哥的一个跟班,外号叫“猴子”的,叉着腰站在柜台前,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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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花店的姑娘小梅,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父母早亡,独自守着一个花店,人长得水灵,性子却很刚烈。她实在看不下去,等猴子走远了,她跑到茶馆门口,对阿四说:“阿四哥,他们也太过分了!你为什么要一直忍着?”
阿四抬头看了她一眼,小梅的脸因为气愤而涨得通红,像一朵盛开的月季。他笑了笑,说:“做生意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给了钱,就能安生一阵子。”“可他们这是敲诈!是勒索!”小梅急得直跺脚,“你越是这样,他们就越会欺负你!”“我知道。”阿四的回答出人意料的平静,“没事的小梅,你顾好自己就行。晚上早点关店门,不安全。”他的语气很温和,但小梅却从中听出了一股无力感。她失望地看着阿四,这个男人空长了一副还算高大的身板,骨子里却软得像一团棉花。她跺了跺脚,转身回了自己的花店。
没过几天,更过分的事情发生了。那天下午,豹哥喝多了酒,带着两个兄弟又晃到了茶馆。茶馆里有几个女眷在喝茶聊天,豹哥的眼睛立刻就直了。他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人家桌子旁,满嘴酒气地开始说些不干不净的荤话。“哟,几位小娘子长得真俊,喝茶多没意思,不如跟哥哥我去快活快活?”女眷们吓得花容失色,纷纷起身要走。豹哥却一把拉住其中一个年轻媳妇的胳膊,不让她离开。“别走啊,再陪哥哥喝两杯!”那媳妇都快急哭了,她的丈夫就在旁边,一个瘦弱的书生,气得满脸通红,却又不敢上前。
阿四从后厨出来,看到这一幕,立刻迎了上去。所有人都以为他这次总要拿出点血性了。“豹哥,豹哥,您喝多了。”阿四脸上依然是那副标准化的笑容,“这几位是我的老主顾,您高抬贵手,给兄弟一个面子。”“你的面子?”豹哥斜着眼看他,“你的面子值几个钱?”“是不值钱,不值钱。”阿四连连躬身,“这样,今天您和兄弟们的酒钱、茶钱,全算我的。我再另外孝敬您,您看行不行?”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几张钱票,不动声色地塞进豹哥的手里。
豹哥捏了捏钱票的厚度,脸上的横肉抖了抖,这才松开了手,骂骂咧咧地说:“算你小子懂事!要不是看在钱的份上,今天非得让这小娘们陪我。”他带着人,摇摇晃晃地走了。那对夫妻惊魂未定,连声道谢后,也逃也似的离开了茶馆。从此,阿四的茶馆生意一落千丈。男人们觉得他没有骨气,不屑与他为伍;女人们觉得这里不安全,不敢再来。整个茶馆,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冷冷清清,只有几个无处可去的老茶客还在这里耗着时间。
小梅对阿四彻底失望了。她觉得阿四已经不是懦弱,而是麻木。她不再跟阿四说话,看到他时,也只是冷冷地瞥一眼,就转过头去。周围的商贩们更是把阿四当成了反面教材。“看到没,做生意不能像阿四那样,没一点骨气,迟早被人欺负死。”“是啊,活该他生意差,谁愿意去一个连老板都抬不起头的地方。”这些话像刀子一样,在集市里传来传去,阿四不可能听不到。但他好像真的不在意,每天依旧雷打不动地开门,擦桌,泡茶。只是,他收摊的时间越来越晚了。
03
每天集市散尽,喧嚣褪去,整条街都陷入黑暗和寂静时,只有阿四的茶馆还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没人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有好奇的更夫从门缝里偷看过,只看到阿四一个人坐在炉火前,手里拿着一根用来捅炉火的铁火棍,一遍又一遍地用砂纸打磨。那神情,专注得像一个正在雕琢稀世珍宝的工匠。
更夫觉得他可能是被欺负得魔怔了,摇摇头,敲着梆子走远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夜色深沉,炉火的红光映在阿四的脸上,他的眼神里没有了白天的谦卑和懦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狼一般的冷静和深邃。手中的铁火棍在他的打磨下,去掉了所有的铁锈和粗糙,变得光滑而沉重,在火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豹哥的贪婪,像一个无底洞,永远也填不满。在榨干了阿四的“孝敬钱”之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阿四的茶馆本身。这个位置太好了,正对集市入口,人流量最大。豹哥早就盘算着,如果把这里改成一个赌档,那钱还不是哗哗地流进来?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遏制不住。这天下午,豹哥没有带跟班,独自一人走进了空无一人的茶馆。阿四正在柜台后擦拭着一个新买的瓷杯,看到豹哥,他习惯性地堆起笑容:“豹哥,今天怎么有空……”“别他妈废话了。”豹哥打断他,一屁股坐在长凳上,开门见山地说,“阿四,我给你指条明路。”阿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地听着。“你这破茶馆,也赚不到几个钱。”豹哥用下巴指了指整个店铺,“我看上了这个地方,准备盘下来开个赌档。你开个价吧。”他的语气,不是商量,是通知。
阿四沉默了。他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他看着这个自己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小店,看着每一张被茶客坐得光滑的桌椅,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感。“豹哥,这是我师父留下的产业,也是我唯一的饭碗……”“我他妈管你谁留下的!”豹哥不耐烦地一拍桌子,“老子是在跟你商量吗?我是在给你机会!你要是识相,就拿一笔钱滚蛋。要是不识相,哼哼,人财两空!”
阿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吐出来。他重新抬起头,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熟悉的笑容,只是这次,笑容里带了一点苦涩。“豹哥,您容我考虑一下,行吗?”“考虑?”豹哥眼睛一瞪,“行!老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给你三天时间!”他伸出三根粗壮的手指,在阿四面前晃了晃。“三天之后,要么你拿着我给的五十两银子滚出城南,要么,我让你横着出去!你自己选!”说完,豹哥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
豹哥给阿四下最后通牒的消息,像一阵风,迅速刮遍了整个集市。这下,再也没有人嘲笑阿四了。所有人的眼神都变成了同情和怜悯。他们知道,这次豹哥是动真格的了,阿四的茶馆,完了。
整个集市的气氛都变得异常压抑。商贩们做生意都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朝茶馆的方向看一眼。那个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身影,现在在他们看来,显得格外孤单和凄凉。“阿四这次是真栽了。”“是啊,斗不过豹哥的。他一个老实人,怎么跟地痞流氓斗。”“可惜了那个茶馆,多好的位置。”
04
第二天,小梅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走进了茶馆。茶馆里一个客人都没有,阿四正坐在窗边,看着外面人来人往的街道发呆。“阿四哥。”小梅轻声叫他。阿四回过神,看到是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小梅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我……”小梅咬了咬嘴唇,眼圈有点红,“我听说了。阿四哥,你别犯傻,跟他硬拼是没好果子吃的。要不……你还是走吧。铺子没了可以再开,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递到阿四面前:“这里是我攒的一些钱,不多,你拿着当路费。离开这里,去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
阿四看着那个小小的钱袋,又看了看小梅真诚而担忧的眼睛。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小梅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然后,他伸出手,把钱袋轻轻推了回去。
“小梅,谢谢你。”他的声音很轻,但异常坚定,“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我不能走。”
“为什么?”小梅急了,“你留下来能做什么?你斗不过他的!”
阿四没有回答她为什么,只是对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了往日的卑微,反而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平静。
“小梅。”他说,“你没听过‘好汉不吃眼前亏,懦夫身后藏刀锥’吗,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