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洒在老屋的瓦檐上,我站在门口,看着母亲颤巍巍地将那张900万的拆迁支票递给弟弟。
她转头看我一眼,眼神里藏着愧疚,却又坚定地说:“闺女,你懂事的,等妈八十岁生日那天,你就明白了。”
我笑了笑,没说一句话。
那年,我三十八岁,母亲六十八岁。
谁知,十二年后,她的生日宴上,她会愣在那里,说不出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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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从窗帘缝隙钻进来,照在客厅那张旧藤椅上。
母亲沈翠玉坐在那里,双手叠放在膝盖上,眼睛望着窗外的老槐树。
槐树枝叶茂密,像极了我们家这些年的日子,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藏着说不清的纠葛。
我端着一杯热茶走过去,轻轻放在她手边。
“妈,喝点茶,润润嗓子。”
她转过头,脸上挤出个笑容,眼睛却有点红。
“妙妙,你爸走得早,这些年苦了你。”
我叫朱妙,是家里的长女,比弟弟小三岁。
从小,母亲就总这么说,可每次说完,她的目光总会飘向弟弟杨鹏涛的房间。
鹏涛是她的心头肉,从小娇生惯养。
我点点头,没接话。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那是弟弟的媳妇小丽在忙活晚饭。
小丽是鹏涛两年前娶的,二十八岁,城里姑娘,嫁进来后总抱怨这老屋太破。
“姐,饭快好了,你妈爱吃的红烧鱼我多放了点姜。”
小丽探头出来,声音脆生生。
我笑了笑:“谢谢你,小丽。”
母亲抿了口茶,叹了口气。
“妙妙,你在厂里上班,工资不高吧?鹏涛说要出去闯荡,得有点本钱。”
我心头一紧,知道她要说什么。
这些年,鹏涛换了五六份工作,从销售到开小店,全是半途而废。
母亲总觉得是我这个姐姐没帮衬够。
“妈,我工资够用,您别操心。”
她摇摇头,眼睛里闪着光。
“家里老屋要拆迁了,听说补偿不少。妈想着,给鹏涛一笔钱,让他好好干。”
我低头看着茶杯里的茶叶沉浮,没吭声。
窗外,槐树叶子沙沙响,像在低语什么秘密。
那天晚上,饭桌上热气腾腾。
鹏涛大口吃着鱼,眉飞色舞地说起他的计划。
“妈,我打算去省城开公司,卖建材。900万够我起步了!”
小丽在一旁点头,眼睛亮晶晶。
母亲看着他,笑得合不拢嘴。
我夹了块肉放进母亲碗里,笑着说:“鹏涛,你可得争气啊。”
他拍拍胸脯:“姐,你放心,我鹏涛办事,稳!”
饭后,我帮小丽洗碗。
水龙头哗哗响,她忽然转头问:“姐,你不觉得妈偏心吗?全给鹏涛,你呢?”
我擦着手,笑了笑:“妈高兴就好,我们一家人,何必分你我。”
她撇撇嘴,没再说话。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拆迁的事,是上个月村里通知的。
老屋建了五十年,位置好,补偿900万。
母亲一听,就念叨着给鹏涛。
我没争,没怨。
因为我知道,从小到大,母亲的偏心像那槐树根,深埋地下,早成定局。
可那天夜里,我梦见父亲。
父亲叶海峰,走时我才十岁。
他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妙妙,你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懂事。”
醒来时,眼角湿了。
第二天,村支书来家里丈量。
母亲拉着鹏涛的手,兴奋地比划。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母子俩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心里想,或许,这就是命。
可谁知,这900万,会在十二年后,搅起一场风暴。
02
厂里的机器轰鸣声,像永不停歇的心跳。
我戴着口罩,站在流水线旁,检查着刚出炉的零件。
朱妙,三十八岁,在这家机械厂干了十五年。
从学徒到小组长,工资每月五千,够我一个人过。
下班后,我骑着电动车回家,风吹乱了头发。
路过村口的小卖部,老王头冲我喊:“妙妙,听说你们家拆迁了?发财啦!”
我笑了笑:“王叔,哪有那么夸张。”
回家时,天已擦黑。
母亲在院子里浇花,弯腰的背影佝偻。
“妈,我回来了。”
她直起身,擦擦汗:“鹏涛和小丽去城里看房了,说要买套大点的。”
我点点头,进屋生火。
这些年,鹏涛总爱折腾。
十八岁辍学,去外地打工,挣了点钱就回来吹嘘。
母亲信了,全家省吃俭用给他垫底。
我呢,上夜校,考了文凭,进厂安稳。
可母亲总说:“妙妙,你是女娃,早晚嫁人,不用操那么多心。”
嫁人?二十五岁那年,我相过两次亲,都黄了。
一个嫌我没房,一个嫌我工作累。
后来,我就不想了。
一个人,也自在。
晚饭是清炒青菜和玉米粥。
母亲吃着吃着,忽然放下筷子。
“妙妙,妈对不起你。从小,爸偏疼你,可妈……妈总觉得鹏涛像爸,瘦弱,得护着。”
我看着她,眼里是岁月的痕迹。
皱纹如刀刻,头发花白。
“妈,您别这么说。我们是姐弟,鹏涛需要,您给就好。”
她握住我的手,声音颤:“拆迁款下来了,妈全给鹏涛。你……你不怪妈?”
我摇头,笑了笑:“不怪。妈,您开心,我开心。”
那天夜里,鹏涛和小丽回来了。
小丽提着大包小包,兴奋地说:“姐,我们看中一套公寓,首付得五十万。鹏涛说,拆迁款一到,就付。”
鹏涛搂着母亲的肩:“妈,您放心,我会让您过好日子。”
母亲笑得眼眯成缝。
我在一旁,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影子。
心里想,或许,这就是我的位置。
次日,拆迁队来了。
推土机轰鸣,老屋一天天拆掉。
新房是政府分的,三室一厅,在村东头。
母亲选了靠阳台的那间,说光好。
搬家那天,邻居们来帮忙。
老李婶拉着我手:“妙妙,你妈偏心,可你这孩子,心善。”
我笑了笑,没说话。
新房里,家具是鹏涛买的,崭新。
可我还是睡在小间,旧床旧被。
母亲敲门进来,递给我一碗糖水。
“妙妙,妈知道你委屈。等鹏涛的事成了,妈给你补。”
我喝着糖水,甜中带涩。
“妈,不用补。我有手有脚,能挣。”
她叹气,走了。
窗外,新小区灯火点点。
我躺在床上,想起小时候。
鹏涛生病,母亲守夜,我去河边捡柴。
他考砸,母亲哭,我安慰。
这些年,我习惯了。
可那天,我在抽屉里翻出父亲的旧照片。
照片上,他抱着我笑。
背后写着:妙妙,爸的骄傲。
泪水模糊了视线。
拆迁款下来那天,是个晴天。
母亲拿着支票,眼睛发亮。
全给了鹏涛,一分没留。
我看着,没说怨言。
因为我知道,怨也没用。
但心里,有个声音在问:妙妙,你真的一点不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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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省城的喧嚣,像潮水般涌来。
鹏涛和小丽去了那里,租了间小公寓。
母亲每天打电话,絮絮叨叨问情况。
我下班后,总陪她坐院子里。
新小区绿化好,晚上凉风习习。
“妈,鹏涛说公司起步顺利?”
她点点头,脸上是难得的轻松。
“他说,签了个大单子。妙妙,你说妈这决定对不对?”
我看着天上的星星,笑了笑:“对,妈。您是为他好。”
其实,我偷偷查过鹏涛的计划。
建材市场竞争大,他没经验。
但母亲信,我不说破。
厂里,同事小王拉我聊天。
“妙妙,你家拆迁900万,全给弟弟了?你不气?”
我擦着机器,摇头:“一家人,气什么。”
她叹气:“你这性子,太老实。换我,早闹了。”
闹?从小,母亲就说女娃要贤惠。
我笑了笑,继续干活。
周末,我去省城看鹏涛。
高铁上,人挤人。
到了他们公寓,小丽开门,屋里乱糟糟。
“姐,来啦。鹏涛在谈生意。”
鹏涛从里屋出来,西装笔挺。
“姐,你怎么来了?坐,坐。”
我们坐下喝茶,他眉飞色舞讲计划。
投资机器,雇人,开仓库。
小丽在一旁添油加醋。
我听着,点点头:“鹏涛,稳着点。钱不是天上掉的。”
他拍拍我肩:“姐,你放心。我鹏涛,靠谱!”
离开时,我塞给他一千块。
“姐,这……”
“拿着,应急。”
他犹豫,收了。
回程的火车上,我看着窗外飞驰的田野。
心里想,900万,够他折腾几年。
可母亲呢?她老了,需要人陪。
到家,母亲在等。
“妙妙,鹏涛怎么样?”
“好,妈。他精神头足。”
她笑,给我夹菜。
饭后,她忽然说:“妙妙,你小时候,爸总带你去河边钓鱼。妈那时忙着鹏涛,没陪你。”
我愣了愣,回忆涌来。
河水清澈,父亲教我抛竿。
“爸说,我像他,稳重。”
母亲眼圈红:“是啊。可妈……妈总觉得亏欠鹏涛。他爸走后,他哭得最凶。”
我握住她手:“妈,都过去了。”
夜里,我梦见河边。
父亲说:“妙妙,护好这个家。”
醒来,枕头湿。
日子一天天过。
鹏涛的公司开了张,母亲去剪彩。
照片寄来,她笑得像孩子。
我继续上班,攒钱。
厂里加班,我多接。
同事问:“妙妙,你不休息?”
“歇什么,钱得挣。”
其实,我在攒母亲的养老钱。
她不知道。
鹏涛来信,说资金周转不开。
母亲急,我劝:“妈,别急。他会好的。”
可我偷偷,转了两万过去。
用自己的工资。
鹏涛打电话谢:“姐,你真好。”
我笑:“一家人。”
挂电话时,心累。
但没怨。
因为,母亲的笑,是我的安慰。
小区里,秋叶落了。
母亲咳嗽,我买药。
她吃着药,说:“妙妙,妈老了。鹏涛忙,你多担待。”
我点头:“嗯,妈。您安心。”
可谁知,这担待,会到八十岁生日那天,爆发。
04
冬风刺骨,新小区里的路灯昏黄。
母亲裹着围巾,站在窗前看雪。
“妙妙,今年雪大,鹏涛那边冷不冷?”
我煮着姜汤,递给她。
“妈,他有小丽,暖和。”
鹏涛的公司,半年后出了点岔子。
建材价格跌,他赔了二十万。
母亲急得睡不着,天天念佛。
我安慰:“妈,生意有风险。鹏涛年轻,学着点。”
她叹气:“900万,本想让他一炮打红。现在……”
鹏涛打电话来,声音低落。
“妈,姐,我错了。资金链断了。”
母亲哭:“鹏涛,你可别气馁。妈再想想办法。”
我在一旁,听着心酸。
挂电话后,她看我:“妙妙,你说咋办?”
我笑了笑:“妈,我有点积蓄。先给他垫上。”
她愣了:“你的钱?不行,你自己用。”
“妈,我单身,够花。鹏涛需要。”
她握我手,泪水掉:“妙妙,妈对不起你。”
那天,我转了五万给鹏涛。
自己的存款,本来是为母亲看病的。
但她开心,我值。
厂里,春节临近,大家发奖金。
我领了两千,买了新衣给母亲。
她穿上,照镜子:“妙妙,你眼光好。”
鹏涛春节回来,带了礼物。
一条项链,给母亲。
小丽给我的,是条围巾。
“姐,谢谢你上次帮忙。”
我笑:“小事。”
饭桌上,鹏涛举杯:“妈,姐,新年快乐!公司会翻身的。”
母亲笑,眼睛亮。
我看着他们,内心平静。
可夜里,鹏涛敲我门。
“姐,我知道妈偏我。你……真不怨?”
我看着他,曾经的顽皮小子,如今三十五岁,眉间有沧桑。
“不怨。鹏涛,你是弟弟,妈的心头肉。”
他低头:“姐,我会报答。”
我拍拍他:“好,好好干。”
他走后,我关门。
窗外,雪花飞舞。
想起小时候,雪天,我背母亲去镇上买药。
鹏涛在被窝里睡。
那时,她说:“妙妙,你是妈的福星。”
如今,福星成了垫底的。
但我没说。
日子继续。
春来,鹏涛公司缓过来。
他打电话:“姐,谢谢你的钱。现在,订单多了。”
我笑:“恭喜。”
母亲听闻,高高兴兴。
可她的腿,疼起来。
我带她去医院,检查是风湿。
医生说:“多休息,别操劳。”
回家,她叹:“妙妙,妈拖累你。”
“妈,说什么呢。您养我长大,我孝顺天经地义。”
她摸我头,像小时候。
那一刻,温暖如春风。
可谁知,这温暖下,藏着更大的考验。
鹏涛的生意,又起波澜。
供应商跑路,他急需五十万。
我看着母亲焦急的样子,心疼不已。
"妈,别急,我再想想办法。"
可我哪里还有五十万?
厂里的工资微薄,这些年的积蓄,都接济了弟弟。
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
想到父亲留下的那块老表,值点钱。
第二天,我瞒着母亲,去了当铺。
"这表,能当多少?"
师傅看了看:"三万,要不要?"
我咬咬牙:"要。"
父亲的遗物,就这样换成了钱。
加上我东拼西凑,凑了八万给鹏涛。
他在电话里哽咽:"姐,我……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好好干,就是报答。"
母亲知道后,抱着我哭。
"妙妙,妈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我轻抚她的背:"妈,您别这么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可我心里知道,父亲的表没了,就真的没了。
那是他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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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夏日炎炎,厂里的机器更加燥热。
我擦着汗,看着流水线上的零件。
同事小张走过来:"妙妙,听说你弟弟生意好转了?"
我点点头:"嗯,慢慢来。"
"你啊,太善良。900万全给弟弟,自己还住那小破房。"
我笑了笑,没接话。
回家路上,路过新开的蛋糕店。
橱窗里,精致的生日蛋糕琳琅满目。
我停下脚步,看着那些漂亮的装饰。
想起母亲快七十岁了,今年生日,得好好给她过。
店员小姑娘笑着问:"姐姐,要买蛋糕吗?"
"不,先看看。"
我记下价格,心里盘算着工资。
回到家,母亲在厨房忙活。
"妙妙,回来啦。今天鹏涛打电话,说要给妈订生日蛋糕。"
我洗手帮她择菜:"是吗?那挺好。"
她转过身,眼神里有些复杂。
"妙妙,这些年苦了你。七十岁生日,妈想好好聚聚。"
"应该的,妈。您辛苦一辈子。"
那天晚上,鹏涛和小丽回来了。
他们带了大包小包的礼物。
小丽献宝似的拿出一条金项链:"妈,这是我和鹏涛给您买的,pure金的!"
母亲戴上,照镜子,笑得合不拢嘴。
"哎呀,这多贵啊。你们有心了。"
鹏涛搂着母亲:"妈,等我公司彻底稳定,给您买更好的。"
我在厨房准备晚饭,听着客厅里的欢声笑语。
心里暖暖的,也有些酸涩。
小丽走进厨房:"姐,你准备什么礼物给妈?"
我切着菜:"我亲手给她做长寿面。"
她撇撇嘴:"就这?"
我停下刀:"心意最重要。"
她没再说话,回客厅了。
生日那天,家里来了不少亲戚。
鹏涛订的大蛋糕摆在客厅中央,三层,很气派。
母亲穿着我给她买的新衣服,满脸红光。
"谢谢大家来给妈庆生!"
亲戚们纷纷送礼祝贺。
我端出亲手做的长寿面,热气腾腾。
"妈,您尝尝,我记着您的口味做的。"
她夹起面条,仔细品尝。
"嗯,好吃。还是妙妙做的面香。"
可话音刚落,小丽就指着蛋糕说:"妈,快许愿切蛋糕吧,我们特意订的进口奶油。"
焦点一下子转移了。
我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大家围着蛋糕拍照。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晚上送走客人后,母亲拉着我坐下。
"妙妙,今天的面,妈吃得最香。"
我笑了:"您喜欢就好。"
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妙妙,妈欠你的太多了。"
我摇头:"妈,您别这么说。"
"不,妈心里有数。这些年,你为这个家付出太多。等妈八十岁生日那天,妈一定会好好谢谢你。"
我看着她认真的表情,心里一动。
"妈,您健健康康就是最好的谢谢。"
她握住我的手,眼里有着我看不懂的光芒。
"妙妙,妈说话算数的。"
那天夜里,我躺在床上,想着母亲的话。
八十岁生日,还有十年。
十年后,会是什么样呢?
我闭上眼睛,却总觉得,那个生日,会有什么不一样。
06
鹏涛的公司渐入佳境,订单络绎不绝。
每次电话里,他都兴高采烈地汇报业绩。
母亲听了,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妙妙,你听见了吧?鹏涛说今年能赚两百万!"
我正在给她按摩肩膀:"嗯,听到了。鹏涛争气。"
她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妙妙,妈当初的决定没错吧?"
"没错,妈。您有远见。"
我这样说着,心里却想起那900万。
如果当初分一半给我,现在我也能有个小买卖。
但这种想法一闪而过,我不愿深想。
厂里传来消息,要技术升级,需要裁员。
主管找我谈话:"妙妙,你技术好,人靠谱,厂里想留你。但工资可能要降一些。"
我点头:"没问题,我理解。"
回家告诉母亲这事,她皱起眉头。
"降工资?那你每月才挣多少?"
"三千多吧,够用。"
她叹气:"都怪妈,当初要是留点钱给你……"
"妈,别想太多。我一个人,花销小。"
可我没告诉她,降薪后,我要更加精打细算了。
连菜市场都要等到快收摊的时候去买打折菜。
鹏涛过年回来,开着新买的奔驰。
小丽戴着钻戒,一脸得意。
"姐,你看我们新买的车,五十万呢!"
我点头:"挺好的,鹏涛有本事。"
母亲摸着车:"哎呀,这车真气派。鹏涛,你真争气!"
鹏涛拍着胸脯:"妈,这都是您的功劳。要不是那900万启动资金,我哪能有今天?"
母亲乐得嘴都合不拢。
吃年夜饭的时候,鹏涛提议:"妈,咱们一家四口合个影吧!"
小丽拿出手机:"来来来,站好。"
照片里,母亲坐在中间,鹏涛和小丽站在她身后。
我站在最边上,笑容有些僵硬。
看着这张照片,我忽然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仿佛我只是个旁观者,不是这个家的一分子。
那年除夕夜,我失眠了。
听着隔壁房间鹏涛一家三口的说笑声,心里五味杂陈。
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的除夕夜。
父亲还在,一家人围坐在炉火边。
父亲说:"妙妙,你最懂事,是爸爸的骄傲。"
可现在,懂事成了理所当然,骄傲却给了别人。
我摸了摸胸前的位置,那里曾经挂着父亲的表。
现在空空如也。
就像我的心一样。
春节后,鹏涛他们回省城。
走时,鹏涛塞给我一个红包。
"姐,一点心意,你别嫌少。"
我推辞:"鹏涛,我不要。你们刚起步,需要钱。"
他硬是塞给我:"姐,这是我赚的第一桶金,你必须收下。"
红包里是五千块钱。
对现在的鹏涛来说,确实不多。
但对降薪的我来说,却是两个月的工资。
我收下了,心里复杂。
母亲看我收钱,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妙妙,鹏涛有良心。"
我点头:"是的,妈。"
可我没说的是,如果当初给我一半拆迁款,我哪里需要弟弟的这点施舍?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我立刻压下去。
妙妙,你怎么能这样想?
鹏涛是你弟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可心里的委屈,像野草一样,越压越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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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时光荏苒,转眼五年过去。
鹏涛的生意越做越大,在省城买了房,还开了分公司。
母亲现在逢人就夸儿子有出息。
"我们鹏涛,现在是老板了!雇了二十多个人呢!"
邻居们羡慕地附和:"翠玉姐,你儿子真争气!"
我在旁边默默听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天,厂里又传来裁员的消息。
这次,我没能幸免。
四十三岁的我,被温柔地"优化"了。
拿着微薄的补偿金,我站在厂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工人。
十八年的青春,就这样结束了。
回家告诉母亲这个消息,她急得直跺脚。
"怎么办?妙妙,你没工作了,以后怎么生活?"
"妈,别急。我再找找看。"
可四十三岁的女工,又有多少地方愿意要呢?
跑了一个星期,处处碰壁。
不是嫌我年龄大,就是嫌我没技术。
回家的路上,我经过那家蛋糕店。
老板娘认出我:"姐姐,要不要来我店里帮忙?包吃住,月薪两千。"
我犹豫了一下:"我考虑考虑。"
"行,你想好了就来找我。"
那天晚上,我和母亲商量这事。
"妙妙,两千块太少了。要不,妈跟鹏涛说说,让他给你安排个工作?"
我摇头:"妈,我不想麻烦鹏涛。他有他的事业。"
"不麻烦,一家人嘛。"
"妈,我自己能行。"
我不愿意去求鹏涛。
倒不是因为面子,而是因为我知道,一旦开了这个口,就再也直不起腰来了。
最终,我还是去了蛋糕店。
虽然工资不高,但至少有个落脚处。
母亲很不理解:"妙妙,你这是何苦?鹏涛那么有钱,帮帮你怎么了?"
"妈,我喜欢靠自己。"
在蛋糕店的日子,很辛苦但也很充实。
每天早上四点起床和面,晚上十点才能收工。
但看着一个个精美的蛋糕从我手中诞生,心里有种成就感。
老板娘对我不错,经常给我涨点小钱。
"妙妙姐,你手艺好,人又勤快。这店里离不开你。"
我笑着道谢,心里暖暖的。
有时候,认可比金钱更珍贵。
鹏涛知道我在蛋糕店打工,专门跑回来。
"姐,你这是干什么?一个月才挣多少钱?"
"够用就行。"
"姐,你跟我走吧。来我公司上班,我给你安排个轻松的岗位。"
我摇头:"鹏涛,我在这挺好的。"
"姐,你这是跟我见外啊?"
"不是见外,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他叹气:"姐,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那天晚上,母亲又开始念叨。
"妙妙,鹏涛一片好心,你为什么不接受?"
"妈,我有手有脚,为什么要依靠别人?"
"可你是他姐姐啊!"
"正因为是姐姐,所以更不能拖累他。"
母亲看着我,眼神复杂。
"妙妙,你是不是心里有怨气?"
我愣了一下:"没有,妈。"
"你怨妈当初偏心,怨妈把拆迁款全给了鹏涛?"
我沉默了。
这个问题,埋在心里太久了。
"妈,我没怨您。您做的决定,都有您的道理。"
"可你心里不舒服。"
我看着母亲苍老的面容,心软了。
"妈,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
她伸手摸我的脸:"妙妙,妈对不起你。"
"妈,您别说这样的话。"
可这一夜,我们都没有睡好。
有些话,说出来就回不去了。
有些伤,露出来就很难愈合。
08
母亲七十五岁那年,身体开始每况愈下。
高血压、糖尿病、关节炎,各种老年病轮番来袭。
我辞掉蛋糕店的工作,专心在家照顾她。
"妙妙,你别辞工作。妈这老骨头,死不了。"
"妈,说什么呢。您的身体最重要。"
鹏涛知道后,主动提出承担医药费。
"姐,妈的病,我来负责。钱的事你别操心。"
这次,我没有拒绝。
因为我知道,母亲的病需要长期治疗,我一个人负担不起。
但我坚持要亲自照顾。
"鹏涛,请保姆我不放心。妈养我一场,我伺候她天经地义。"
每天,我推着轮椅带母亲到小区里晒太阳。
她坐在轮椅上,看着来往的人群。
"妙妙,妈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你。"
"妈,您别老说这话。"
"不,妈心里明白。从小到大,你受了多少委屈,妈都看在眼里。"
我蹲下来,握住她的手。
"妈,我没受什么委屈。真的。"
她流泪了:"妙妙,你太善良了。善良得让人心疼。"
那个冬天特别冷,母亲的病情加重了。
半夜里,她总是咳嗽,我就坐在床边陪她。
"妙妙,你去睡吧。妈咳两声就好了。"
"没事,妈。我陪您。"
有时候看着她难受的样子,我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的痛苦。
鹏涛每个月按时打医药费,但很少回来看望。
他说生意忙,脱不开身。
小丽倒是会打电话问候,但话里话外总是在抱怨照顾老人辛苦。
"姐,你一个人照顾妈,太累了。要不我们请个保姆?"
"不用,我能照顾好。"
"可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我知道她的意思,是嫌我照顾得不够专业。
但我不在意,只要母亲舒服就行。
春节前,鹏涛终于回来了。
看到消瘦的母亲和憔悴的我,他红了眼圈。
"妈,您怎么瘦成这样?姐,你也……"
"鹏涛,妈的病在好转。医生说,再调养一段时间就能稳定。"
他点点头,握住母亲的手。
"妈,您放心养病。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母亲笑了:"好,妈什么都不缺。有妙妙照顾,妈很安心。"
那个春节,我们一家人难得团聚。
虽然母亲身体不好,但看到儿女绕膝,她还是很开心。
"妙妙,你给妈表演个节目吧。就像小时候那样。"
我笑着摇头:"妈,我都快五十了,还表演什么?"
"就唱那首《世上只有妈妈好》。"
我看着母亲期待的眼神,轻声唱起来。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母亲听着听着,眼泪就下来了。
"妙妙,妈的好女儿。"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
无论母亲曾经如何偏心,她对我的爱从未减少过。
只是表达方式不同而已。
我也哭了,眼泪和歌声混在一起。
"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鹏涛在旁边也红了眼圈。
"姐,这些年辛苦你了。"
我摇摇头:"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可我心里想的是,如果当初有那份拆迁款,至少我能给母亲更好的医疗条件。
但这种想法,我再也不会说出来了。
因为我知道,有些遗憾,注定要埋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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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母亲的病情逐渐稳定,但人也更加依赖我。
"妙妙,妈离不开你了。"
"妈,我哪里也不去。"
可我知道,岁月不饶人。
母亲已经七十八岁,我也五十一岁了。
照镜子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头发花白,皱纹遍布。
这些年为了照顾母亲,我几乎与世隔绝。
没有朋友,没有娱乐,生活就是家和医院两点一线。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也会想,这样的生活值得吗?
但每当看到母亲安详的睡颜,我就有了答案。
值得,一切都值得。
鹏涛的生意越来越好,据说已经是千万富翁了。
他给母亲买了最好的药,请了最好的医生。
在经济上,他确实尽到了责任。
但陪伴这件事,却全落在我身上。
有一天,母亲忽然问我:"妙妙,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结婚生子,没有自己的生活。"
我沉默了一下:"妈,我不后悔。"
"可你还年轻啊,五十多岁,还能有自己的幸福。"
我笑了:"妈,您就是我的幸福。"
她握住我的手,泪水模糊了双眼。
"妙妙,妈欠你太多了。这辈子还不清了。"
"妈,您别这么说。女儿孝敬母亲,天经地义。"
"可鹏涛……"
"鹏涛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选择。妈,咱们不比较。"
那天下午,母亲拉着我坐在阳台上晒太阳。
"妙妙,妈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
"妈的八十岁生日,想好好办一办。"
"当然要办,这是大寿。"
她点点头,眼神有些复杂。
"妙妙,到时候,妈有话要说。"
"什么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看着母亲神秘的样子,心里有些疑惑。
但我没有追问,只是点头答应。
"好,妈。您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天晚上,鹏涛打来电话。
"姐,妈跟我说了生日宴的事。我想包个大酒店,请所有的亲朋好友。"
"鹏涛,别太铺张。妈年纪大了,受不了那么大阵仗。"
"姐,这是妈的八十大寿,一生就这一次。我想让她风风光光的。"
我理解他的孝心,点头同意。
"那你看着安排吧,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你说。"
"姐,你就负责陪妈妈就行。其他事情都交给我。"
挂了电话,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但又说不清是什么。
母亲的八十岁生日,还有几个月。
可我总觉得,那个生日,会改变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母亲的身体时好时坏。
但她的精神状态不错,经常念叨生日宴的事。
"妙妙,到时候你要打扮得漂亮点。"
"妈,我都五十多了,还打扮什么?"
"女人什么时候都要爱美。妈给你买件新衣服。"
看着母亲认真的样子,我心里暖暖的。
"好,妈。听您的。"
那段时间,鹏涛经常回来,和母亲商量生日宴的细节。
酒店、菜单、宾客名单,他们都仔细商量过。
我偶尔插句话,他们就说:"姐,你别操心,我们都安排好了。"
我也乐得清闲,专心照顾母亲的起居。
可有时候,我会发现母亲和鹏涛在窃窃私语。
一看到我来,他们就停下话题。
"妈,鹏涛,你们聊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生日宴的事。"
我点点头,没有追问。
但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
他们是在准备什么惊喜吗?
还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无论如何,母亲的八十岁生日,注定会是个特殊的日子。
我有预感,那一天,会有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