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轻点,疼。”
卧室门缝里钻出的陌生男人声音,像一根滚烫的钢针,猛地刺进陈明的心脏。
他刚从百里之外的运兵车上逃回来,冒着上军事法庭的风险,只为再看一眼即将为他奔赴战场的妻子,就一眼。
“别动!” 孙娟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一丝他从未听过的急躁和温柔,“忍着点,马上就好。”
陈明站在门外的黑暗里,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本要去边境线上为国卖命,而他的家,已经先一步被人占领了。
他死死攥住冰冷的门把手,推开门一看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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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屋子里的气味有些发闷,陈明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纸。
纸上的油墨味冲进鼻子,让他有点犯晕。
那不是一张普通的纸,那是一道命令。
召回令。三个黑色的、四四方方的字,像三块墓碑,立在他的四十岁上。
电话是半小时前打来的,一个年轻、没感情的声音,说了一些套话,核心意思就是,陈明,你该归队了,立刻,马上。
他已经有五年没摸过枪了,真正的枪。靶场上的不算。
他现在是后勤部门的一个闲职,每天的工作就是签字,喝茶,看着窗外的树叶从绿变黄,再从黄变秃。
他的手,曾经能稳稳地托住一把八五式狙击步枪,现在,却连给孙娟开一个罐头都有些费劲。
旧伤,他们都这么说。
每到阴雨天,他的右腿膝盖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里面啃噬,酸、麻、疼。
“又要走?”孙娟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油烟的温度。
“嗯。”陈明把那张纸对折,再对折,塞进口袋里,好像这样就能把它塞进生活的某个缝隙里,假装它不存在。
孙娟端着一盘炒好的青菜走出来,围裙还没解。她看了看陈明,眼神很平静,就像在问他晚饭想不想喝汤。“什么时候?”
“现在。车在下面等着了。”陈明说。
“这么急?”孙娟把菜放在桌上,又转身回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瓶酒和两个杯子。“那喝两杯吧。”
酒是普通的二锅头,辣得像刀子。
陈明一杯下肚,胃里烧起来,那股火顺着食道往上冲,冲到眼眶,有点发热。
他看着孙娟,她正在给他收拾东西。
一件一件地叠着他的旧军装,内衣,袜子。她的动作很慢,很仔细。
十五年了,她总是这样。她从不问他要去哪里,去做什么,去多久。
她只是收拾东西,然后在家门口跟他说“注意安全”,然后关上门,等他回来。
“这次……可能有点不一样。”陈明忍不住说。
孙娟的手停顿了一下,她把一件叠好的衬衫放进行李袋,头也没抬: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当兵的差事吗?”
“是机密任务,边境。”
“哦。”孙娟应了一声,继续收拾,好像“机密”和“边境”这两个词,跟“白菜”和“豆腐”没什么区别。
陈明心里有点堵。他希望她能问点什么,哪怕是抱怨几句也好。
他希望她能抱着自己哭,说“我舍不得你”。但他知道她不会。
孙娟就是这样,像一潭深水,你扔块石头下去,连个响声都听不见,只有一圈一圈的涟漪,慢慢散开,最后归于平静。
“别收拾了,时间来不及了。”陈明站起来,从她手里拿过行李袋。
袋子不重,但他的手却在抖。
“药带了吗?你那腿,晚上睡觉前记得泡泡。”孙娟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她的手指很凉。
“知道了。”
“钱呢?我给你拿点现金,外头不一定哪都能扫码。”
“部队里用不着。”
孙娟不说话了,只是看着他。她的眼睛很好看,是那种很纯粹的黑,此刻,那片黑色里映着陈明自己的脸,一个四十岁的、眼神疲惫的男人。
他忽然很想抱抱她,很想。他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她的身体很瘦,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他能感觉到她的骨头。
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那里有淡淡的肥皂味,和他用了十五年的那种一样。
“我走了。”他在她耳边说。
“嗯。”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我等你回来。”
陈明松开她,拎起行李袋,转身就走。他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他快步下楼,军绿色的运兵车像一头沉默的野兽,停在楼下的阴影里。
几个年轻的士兵在抽烟,看到他,都掐了烟,立正站好。陈明点点头,把行李扔上车,自己也爬了上去。车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车子开动时,他还是没忍住,撩开车帘的一角,往楼上看。
他家的窗户亮着灯,孙娟的身影印在窗帘上,一动不动,像一尊剪影的雕像。
陈明的心,像被那扇窗户里的光烫了一下,猛地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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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运兵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车厢里很颠簸,一股柴油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年轻的士兵们挤在一起,有的在擦枪,有的在低声吹牛,谈论着某个没见过的边境小镇和那里的姑娘。
他们的脸上是兴奋和紧张,像一群第一次去秋游的小学生。
陈明靠在角落里,闭着眼睛,那些年轻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在他耳边嗡嗡作响,但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的脑子里,全是孙娟。
他想起他们刚结婚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接到命令就走。
那时候,孙娟会哭,会抱着他的腰不撒手,鼻涕眼泪蹭他一身。
他每次都得哄好久,跟她说,“我很快就回来,给你带哈密瓜吃。”
后来,他走的次数多了,孙娟也就不哭了。她只是送他到门口,说,“早点回来。”
再后来,她连“早点回来”都说得少了,只剩下“注意安全”。
是自己把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陈明想。像一块石头,被时间的河水冲刷了十五年,所有的棱角都被磨平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她对自己,还有没有那种火热的感情?还是只剩下亲情,或者说,习惯?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钻进他的脑子,盘踞在那里,吐着信子。
他开始回忆最近的生活细节,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上个星期,他单位发了两张电影票,他想带孙娟去看,她说没意思,不如在家看电视。
上个月,他生日,他暗示孙娟,想要一块新的手表,旧的这块走了十五年,慢了。
孙娟嘴上答应着,后来却忘得一干二净。还有,她最近好像很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他问她,她就说累了,想歇会儿。
这些平时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在颠簸的车厢里,被无限放大。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孙娟太平静了,平静得不正常。
一个妻子,在丈夫即将奔赴一个“高度机密”的边境任务时,难道不应该有一点担忧,一点恐惧吗?可她没有。她甚至还心情不错地跟他喝了杯酒。
“老陈,想嫂子了?”旁边一个年轻的士兵凑过来,嬉皮笑脸地递给他一根烟。
陈明睁开眼,摇了摇头,没接。
“嘿,别不承认。我刚走的时候,我女朋友哭得跟泪人似的。女人嘛,都这样。”小伙子自己点上烟,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不过嫂子是军嫂,觉悟高。”
觉悟高?陈明在心里冷笑一声。是觉悟高,还是根本不在乎?
他忽然想起刚才在楼下,他上车的时候,他看到孙娟的身影印在窗帘上。
他当时觉得她是一尊雕像,可现在回想起来,那身影似乎动了一下,好像是……侧过身,在跟什么人说话?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陈明自己都吓了一跳。不可能。家里除了她还有谁?
他摇了摇头,想把这个荒唐的想法甩出去。
可那条毒蛇,一旦钻进脑子,就再也赶不走了。
它开始啃噬他的理智,在他的脑海里描绘出一幅幅不堪的画面。
车子在一个服务区停下,加油,休整。士兵们像放风一样冲下车,跑向厕所和便利店。
陈明坐在车里没动。他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心里做着激烈的斗争。
回去?还是不回去?回去,就是逃兵,是临阵脱逃,他这半辈子的荣誉就全完了。
不回去?那条毒蛇会啃噬他一路,直到任务结束。他可能会死在这次任务里,带着这种恶心的猜疑死去。
“老陈,不下去方便方便?”带队的排长在车门口喊。
“不了。”陈明说。
排长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服务区里人声鼎沸,充满了各种嘈杂的声音。陈明就在这片嘈杂中,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可能会毁了他一切的决定。
他要回去,他必须回去看一眼。哪怕只是偷偷看一眼,确认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确认她好好的,他就立刻归队。他对自己说,这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为了能更好地执行任务。
他趁着没人注意,从卡车的另一侧跳了下去,猫着腰,像一个真正的逃兵一样,溜进了服务区后面的小树林。
他脱下军装外套,翻过来穿,又用泥土把脸抹花。
然后,他走上高速公路的入口,伸出手,拦下了一辆看起来很普通的黑色轿车。
车窗摇下来,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探出头。“干嘛的?”
“师傅,回市区,行个方便。家里出了急事。”陈明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我给钱。”
男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钱,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上来吧。”
车子重新汇入车流,朝着他刚刚离开的方向,飞速驶去。陈明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心脏怦怦直跳。他不知道自己正在冲向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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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回到市区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城市的霓虹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像一片虚假的星空。陈明让司机在离他家还有两条街的地方停了车。
他付了钱,没等司机找零,就推开车门钻了出去。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回了家。
他像一个幽灵一样,在熟悉的街道上穿行。
路边的烧烤摊已经支起来了,孜然和辣椒的香味飘在空气里,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在划拳喝酒。
这是他熟悉的人间烟火,可此刻,他却感觉自己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他是一个闯入者,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小区的门卫老张正靠在椅子上打瞌睡,陈明压低了帽檐,从他身边一闪而过。
他没有走电梯,而是选择了楼梯。楼梯间的声控灯坏了很久,一直没人修。
他摸着黑,一级一级地往上走。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他的右腿膝盖又开始疼了,但他顾不上。
终于,他站在了自己家的门口。六楼,602。门上贴着一张褪了色的“福”字,还是过年时孙娟贴的。他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防盗门上,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一片死寂。
什么声音都没有。没有电视声,没有说话声,甚至没有孙娟走动的声音。他看了一眼门上的猫眼,里面也是漆黑一片。
他心里一沉,但又涌起一丝宽慰。也许,她真的只是因为自己走了,伤心,所以早早就睡了?这个想法让他心里那条盘踞的毒蛇松开了少许。他为自己之前的猜疑感到一阵羞愧。他不该这么想孙娟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那是他藏在行李袋夹层里的备用钥匙。
他本来是怕自己哪天喝多了回不了家备下的,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他选了最上面的那一把,小心翼翼地插进锁孔。
钥匙和锁芯摩擦,发出一阵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在这片死寂里,这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
他屏住呼吸,慢慢地转动钥匙。
“咔哒。”锁开了。
他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等了一会儿,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反应。然后,他才像一个小偷一样,把门推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闪身钻了进去。他又轻轻地把门带上,没有反锁。
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城市光晕。
陈明的心猛地一跳,脱掉鞋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客厅里很整齐,和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茶几上的那杯酒还放在那里,孙娟的那杯喝了一半,他的那杯是满的。
他一步一步地,朝着主卧室走去。卧室的门虚掩着,没有关严。
当他走到门口时,他终于听到了声音。
“……你忍着点,马上就好了。”
“……轻点,疼。”
陈明感觉自己的血,一下子全都涌上了头顶。
十五年。他保家卫国,把最好的青春都献给了部队。他自认为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尤其是孙娟。他把她捧在手心里,给了她一个军嫂所能拥有的一切荣誉和安稳。可她呢?她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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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他站在卧室门口,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那扇虚掩的门缝里,透出昏黄的床头灯光。他能看到孙娟的半个背影。
她坐在床边,身体微微前倾,头发有些散乱,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脸颊上。
那个男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是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
“说了先别动!”孙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躁和不耐烦,“越动越疼!”
“我……我忍不住。”
陈明死死地咬着牙,牙齿咯咯作响。他甚至能想象出房间里的画面。
那个男人是谁?是孙娟的同事?还是不知道从哪里认识的什么人?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在他每天喝茶看报纸的时候?还是在他因为腿疼而彻夜难眠的时候?
无数个问题像虫子一样在他脑子里爬,每一个问题都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恶心。他想吐。
他放在门把手上的那只手,青筋暴起。
不再犹豫,他要亲眼看看,看看那个奸夫到底是谁。他要让她后悔,让她跪在地上求自己。
他的脑子里已经预演了接下来的一切:他冲进去,把那个男人从床上揪起来,一拳打烂他的鼻子,然后揪着孙娟的头发,问她“为什么”。
他甚至想好了,等他处理完这一切,他就去自首。
临阵脱逃加上故意伤人,足够他把牢底坐穿了。
但他不在乎。一个连家都守不住的男人,还谈什么保家卫国?
他握紧了冰冷的金属门把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内一推。
门被他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撞开,重重地磕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彻底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