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直播间里，弹幕疯狂地刷着“浩哥牛逼！百无禁忌！”
镜头前，网红陈浩轻蔑一笑，举起一面镜子，对准了自己午夜十二点的脸。
“家人们！今天我就要证明，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鬼神！来，小飞，镜头给我怼近点！”
他身后的摄影师小飞，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浩哥……别……别照了……我……我好像看见……镜子里……多了一个人……”
01.
故事发生在前天，2025年9月5日，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对于靠流量吃饭的户外主播陈浩来说，这正是他冲击千万粉丝的最好时机。他的直播账号叫“都市探险浩哥”，以“硬核”、“作死”、“挑战一切牛鬼蛇神”而闻名。
今晚，他的主题是——《中元节午夜百无禁忌大挑战》。
直播地点，选在了本市南郊一片即将拆迁的、以“闹鬼”而闻名的老旧筒子楼。
晚上十一点，陈浩带着他唯一的团队成员——摄影师兼助理小飞，准时开启了直播。镜头里，陈浩一身潮牌，神色嚣张，与周围阴森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家人们晚上好！你们的浩哥，现在已经来到了传说中的‘猛鬼大楼’！今晚，咱们不为别的，就是要把那些老祖宗留下来的所谓‘禁忌’，一个一个地，全部给它破掉！”
他对着镜头，展示了一张手写的清单，上面罗列了十多条中元节的民间禁忌。
“第一条，夜间不可直呼他人全名，否则会被好兄弟‘标记’。”陈浩冷笑一声，转头对着身后的小飞，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一声：“王——小——飞！”
寂静的走廊里，回音阵阵，显得格外渗人。小飞吓得一哆嗦，镜头都晃了一下。
“看见没？啥事没有！”陈浩对着镜头摊了摊手，“都是自己吓自己。”
他一边走，一边进行着他的“破禁之旅”。他故意靠着斑驳潮湿的墙壁走，故意在走廊里吹口哨，甚至将带来的衣服，用一根竹竿晾在了走廊的窗户外面。
直播间里，人气飞速上涨。
就在他们走到一楼的拐角时，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那是一个正在路边烧纸钱的老奶奶。
火光摇曳，映得她满是皱纹的脸忽明忽暗。她看到举着手机直播的陈浩，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
“后生，”老奶奶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中元节，鬼门开，要存敬畏之心。有些东西，不信，不代表它不存在。快回去吧，这里不是你们年轻人玩闹的地方。”
陈浩一听，反而乐了。他把镜头对准老奶奶，嬉皮笑脸地说：“谢谢奶奶关心！您放心，我阳气旺，不怕！您这不也给咱们直播间增加恐怖气氛了嘛！”
老奶奶看着他，不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已经没救了的人。
02.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准时敲响。
直播间的气氛，也达到了顶点。陈浩深吸一口气，知道真正的“大活儿”要来了。
他们来到了筒子楼下的一片废弃空地，这里是附近居民祭祀的“十字路口”。地上，残留着几堆尚未燃尽的纸灰，还摆着几个孤零零的果盘和饭碗。
“家人们，接下来，高能预警！”陈浩从背包里，掏出了一面早就准备好的八卦镜。
“禁忌说，午夜十二点，不能照镜子，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他把镜面对准自己，又对准镜头，“今天，我就给大家亲身示范一下！”
“浩哥……别……”小飞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害怕……”
“怕什么！”陈浩瞪了他一眼，然后死死地盯住了镜中的自己。一秒，两秒，十秒……
“什么都没有！”他举着镜子，在镜头前晃了晃，一脸的无趣。
但小飞，却通过手机那小小的屏幕，看得清清楚楚——就在陈浩举起镜子的那一刹那，镜子里陈浩的背后，分明有一个模糊的、惨白的、女人的脸，一闪而过！
他吓得差点叫出声，但那影像消失得太快，快到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接着，陈浩又盯上了地上的东西。
“禁忌说，地上的红包和钱，是给好兄弟的‘买路钱’，不能捡。”他一边说，一边从一堆纸灰旁，捡起了几枚硬币，和一个红色的纸包。
他掂了掂，然后当着几十万观众的面，把硬币和红包揣进了自己兜里。
“感谢这位不知名的‘大哥’送的礼物！明儿早上，浩哥就拿这钱去买豆浆油条！”
他嚣张的举动，让直播间的弹幕彻底疯狂。
但他觉得，这还不够刺激。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插着一双筷子的饭碗上。那是一碗冒着尖的白米饭，上面还插着几根烧了一半的香。在民间，这叫“倒头饭”，是专门给亡魂享用的。
“最后的重头戏！”陈浩走到祭品前，毫不犹豫地拔掉了上面的香，拿起了那双垂直插在饭里的筷子。
他扒拉了一大口米饭，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
“唔……有点凉，还有股土腥味……不过，味道还行！免费的夜宵，不吃白不吃！”
说完，他又拿起一个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那一刻，直播间的人气，突破了三百万。而陈浩不知道，他咬下去的，除了苹果，还有他自己的阳寿。
03.
直播大获成功。
陈浩一夜之间涨粉百万，光是当晚的打赏，就超过了六位数。他兴奋得一夜没睡，反复看着直播回放里，自己那“英勇无畏”的身姿。
第二天，也就是昨天，9月6日，他睡到下午才起床。
一起床，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明明是初秋的午后，阳光明媚，他却感觉身上有一股怎么也驱散不掉的寒意，像是穿了一件湿衣服。
他走到卫生间，想洗把脸清醒一下。当他抬起头，看向镜子的瞬间，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正浮现出一大片青黑色的、如同尸斑一样的斑块。那斑块扩散得极快，短短一秒，就布满了他的整张脸！
他惊叫一声，连连后退。可当他再定睛看去时，镜子里的人，又恢复了正常。白皙的皮肤，帅气的脸庞，一切如常。
“妈的，熬夜熬出幻觉了。”他拍了拍脸，嘴里骂骂咧咧，但心里那股不安，却已经生根发芽。
他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手伸进口袋里，摸到了几枚硬邦邦的东西。
是昨晚捡的那几枚硬币。
他掏出来一看，脸色再次一变。那几枚原本还算光亮的硬币，此刻竟然变得锈迹斑斑，上面附着着一层滑腻的、像是苔藓一样的绿色霉菌，摸上去，冰冷刺骨。
而那个红色的纸包，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空空如也。
一股无法抑制的恶心感，从他胃里翻涌上来。昨晚那碗白米饭的土腥味，仿佛还残留在舌根，无论他怎么漱口，都挥之不去。
04.
如果说第一天，还只是身体上的不适和心理上的错觉。
那么到了第二天晚上，真正的恐怖，便正式降临了。
陈浩吃过晚饭，想开个直播跟粉丝互动一下，巩固一下昨晚的战果。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直播间的灯，像是接触不良一样，疯狂地闪烁起来。他的电脑摄像头，也变得极其不稳定，画面上布满了雪花点的干扰，声音也断断续续。
“怎么回事？我这几万块的设备，昨天还好好的！”他烦躁地重启了好几次电脑，但情况没有任何好转。
直播间的弹幕，却比他还要惊恐。
“卧槽！浩哥你背后是不是有个人影过去了！” “我好像也看到了！一个黑影，蹲在你的沙发后面！” “不是黑影！我截图了！是个穿红衣服的小女孩！” “别吓人！我怎么感觉直播间里有哭声啊……”
陈浩看着弹幕，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他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小飞打来的，声音带着哭腔。
“浩哥！我……我不敢一个人在家了！我刚才做噩梦了！”小飞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梦到我们又回到了那个筒子楼，你……你对着镜子笑，可镜子里，却是一个淹死的鬼，也在对你笑！你吃那个苹果，我看见你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烂泥和蛆！”
“还有……还有那个老奶奶，她就站在你背后，一直在我耳边说，‘他吃的是阴饭，捡的是买命钱，活不过三天的……’”
“你他妈别胡说八道！”陈浩色厉内荏地吼了回去，然后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他再也没有了直播的心情。他关掉所有设备，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可那些窃窃私语，那些若有若无的哭声，却仿佛能穿透一切，直直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05.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
陈浩彻底崩溃了。
他两天两夜没有合眼，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眶深陷，脸色青白，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精气。
他不敢照镜子，不敢开灯，甚至不敢看自己的影子。他总觉得，那影子里，藏着别的东西。
银行账户里那笔巨额打赏，此刻看起来，更像是一笔来自地府的赏金。
他后悔了。
他真的后悔了。
他想起了那个老奶奶的话，想起了小飞的噩梦。他决定，他必须回去！他要把那不该拿的钱还回去，要把那不该吃的饭，重新供奉起来！他要去道歉，去忏悔！
他拨通了小飞的电话，用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让他立刻过来，陪他一起回那个“猛鬼大楼”。
夜，再次降临。
当他们重新回到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时，陈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几盘祭品，还摆在原地。但上面的水果，已经彻底腐烂，流出黑色的汁液。那碗白米饭，更是变得漆黑如墨，上面甚至长出了一层白色的霉菌。
陈浩从口袋里，掏出那几枚已经变得像出土文物一样的硬币，和那个空空如也的红包，颤抖着，准备将它们放回原地。
就在他弯下腰的瞬间，一阵若有若无的、像是小女孩哼唱童谣的声音，从祭品后方的黑暗中，飘了出来。
“浩哥……你……你听见了吗？”小飞抓着陈浩的胳膊，牙齿都在打颤。
陈浩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突然，一个轻柔的、带着一丝天真和诡异的童声，在他们耳边响起，那声音，近得仿佛就贴在他们的后颈上：
“哥哥……你回来啦……”
小飞“啊”的一声怪叫，手里的手机没拿稳，掉在地上。手机的闪光灯，恰好亮起，照亮了祭品后方的阴影。
一个穿着红色旧式连衣裙的小女孩，正蹲在那里。她的手里，捧着的，正是陈浩前天晚上吃过的那碗……长满了白毛的米饭。
她缓缓地抬起头，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正对着他们。她的眼睛，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一抹诡异的微笑，在她惨白的嘴唇上绽开，她的声音，瞬间变成了无数个声音的重叠，在阴冷的巷子里回荡：
“你吃了我的饭……把我的钱也拿走了……”
“现在……该你……陪我们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