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第三天了。
市刑侦支队队长陈飞,站在办公室的窗户边,像看一尊雕塑似的,看着楼下那个男人。
男人叫李军,他6岁的女儿李玥,三天前在家门口丢了。从那天起,李军就卷着一床破被子,吃住在了派出所的大门口。
这事儿早就上了本地新闻,镜头里,这个开长途货车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成了全市人民眼中“最绝望的父亲”。
可这尊“雕塑”,也成了压在陈飞和整个支队心头的一块巨石。
“72小时黄金救援期”,就剩下最后十几个小时了。再找不到孩子,希望就渺茫了。
“队长,还是没消息。”副队长张远东走过来,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无力感,“那辆没牌照的黑色面包车,跟鬼一样,全城的监控都查烂了,愣是没找着。绑匪也没个电话,不图钱,到底图个啥?”
陈飞没说话,只是把烟头在烟灰缸里狠狠地摁灭了。
他走下楼,再一次来到了李军面前。
李军的眼窝深陷,胡子拉碴,一见着陈飞,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通红的眼睛里涌出泪来。
“陈警官,求求你们了,快救救我女儿吧!”他从怀里掏出一部屏幕都裂了的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递到陈飞眼前。
照片上,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笑得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她的怀里,抱着一个棕色的小熊玩偶。那玩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一只耳朵的针脚都开了线,但小女孩抱得很紧。
“你看我女儿,多乖啊……”李军的声音哽咽着,几乎说不成句,“她最喜欢这个小熊了,是她妈亲手给她缝的,走到哪都得带着……”
陈-飞看着照片,心里叹了口气。他见过太多这样的案子,家属的悲痛,是真的。可案子破不了,也是真的。
他身后,一个年轻的警员看着李军的样子,忍不住小声对同伴说:“这当爹的太可怜了,咱们队长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跟个冷血动物似的。”
声音不大,但还是飘进了陈飞的耳朵里。
陈飞没回头,只是把那张照片的样子,深深地刻进了脑子里。尤其是那个独一无二的、耳朵开了线的小熊玩偶。
02.
下午,案情分析会开得死气沉沉。
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会不会是仇家报复?”张远东提出一个方向,“我查了李军的背景,他这个人,不老实。”
屏幕上,跳出了李军的个人资料。
已婚,妻子一年前因病去世。职业是长途货车司机。而最扎眼的一条是,李军有赌博前科,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债。
“因为还不上钱,把女儿绑了,逼他还钱?”一个警员猜测道。
这个可能性,让会议室里压抑的气氛有了一丝松动。这至少是个方向。
陈飞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如果真是为钱,绑匪为什么不打电话?这不合逻辑。
他拿起桌上一大堆杂乱的资料,一页一页地翻着。这些是全市各派出所这两天汇总上来的所有信息,大到打架斗殴,小到邻里吵嘴,厚厚的一沓,大部分都是没用的废纸。
他的手指,在一张表格上停住了。
那是一张来自邻县安泰村派出所的情况通报,上面记录着一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
“安泰村村民王大山之女,王小丫,6岁,于昨日因急性白血病在家中病故。因家庭贫穷,且当地风俗认为夭折的孩童不宜久放,家人未进行尸检,已于今日上午下葬。”
6岁,同龄。
时间点,就在李玥失踪的第二天。
这也太巧了。
巧合得像有人故意写好的剧本。
“远东,”陈飞抬起头,“你带人继续查李军的赌债线索。我去一趟邻县。”
“去邻县干啥?”张远东愣住了,“队长,现在时间这么紧,我们不去查绑匪,去查一个病死的孩子干嘛?”
“是啊队长,这不是瞎耽误工夫吗?”其他警员也纷纷附和。
陈飞看着地图上安泰村的位置,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他没法解释自己的直觉,只能沉声说道:“绑架案的线索已经断了,任何一个可能性我们都不能放过。就这么定了。”
他拿起车钥匙,不顾众人反对的目光,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的队长,可能是被这案子逼得有点乱了方寸。
03.
去安泰村的路,坑坑洼洼。
陈飞只带了两个他最信得过的老部下,开着一辆不起眼的民用车。
安泰村,比他想象中还要穷。土坯房,泥巴路,村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找到王大山家的时候,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蹲在门口,一口一口地抽着旱烟。他家的院子里,还残留着烧过纸钱的灰烬。
一看到陈飞他们,王大山的眼神里立刻充满了警惕和抗拒。
“警察同志,你们来干啥?俺家没犯法。”他的声音又干又涩。
“我们就是来了解一下情况。”陈飞递过去一支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下来,“听说你家小丫……没了。我们很同情。孩子之前,是在哪个医院看的病?”
王大山的眼神明显躲闪了一下,含糊地说道:“……就在镇上的卫生院……医生说……没救了……”
“哪个医生?”
“忘了……”
一问三不知。
陈飞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他又问起那个给孩子主持下葬的“老先生”,王大山更是一口咬定不认识,说是外地路过的。
这家人,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
陈飞不再拐弯抹角,他盯着王大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王大山,我们现在怀疑你女儿的死另有隐情。我们需要开棺验尸。”
“啥?!”王大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跳了起来,“不行!绝对不行!俺们这儿的规矩,下了葬的人,不能再动!你们这是要让俺家小丫死了都不得安生啊!”
他的吼声,立刻引来了周围的邻居。一群村民把陈飞三人团团围住,一个个义愤填膺,指责他们不尊重死人,没人性。
邻县的派出所也接到了消息,所长匆匆赶来,把陈飞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陈队,我知道你们压力大,但也不能这么乱来啊!挖人家的祖坟,这要是捅出去,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场面,彻底僵住了。
所有人都认为陈飞疯了。
可陈飞看着王大山那张混合着恐惧和愤怒的脸,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口棺材里,一定藏着天大的秘密。
04.
夜里十一点,安泰村的后山。
陈飞最终还是顶住了所有的压力,强行推进了开棺程序。他直接把电话打给了市局领导,用自己的前途做了担保。
墓地里,警用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把人脸照得忽明忽暗。村民们被挡在警戒线外,一个个黑着脸,像是要吃人。
那口廉价的薄木棺材,在两个年轻警员的撬动下,发出了“嘎吱”的刺耳声响。
棺材盖,被打开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当手电筒的光照进棺材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在场的所有警察,包括见惯了风浪的陈飞,都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