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王阳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就是这样了，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像一棵无人问津的野草。
直到小区新来了一个沉默的哑巴保安，老张。
这个男人像一道影子，总在王阳最需要的时候，悄悄为他挡风遮雨，甚至为他流血。
王阳想不通，这份超越了邻里关系的守护，究竟从何而来。
直到老张退休那天，这个当了几年“哑巴”的男人，突然开口，用一种无比沙哑、却足以震动他灵魂的声音，对他说出了几个字。
他说：“跟我来。”
01
王阳，今年三十岁，是一家不大不小的广告公司的设计师。
说好听点，叫设计师，说难听点，就是个画图的。每天的工作，就是对着电脑，把客户那些五花八门、不切实际的想法，变成一张张看得过去的图片。
他这人，长相普通，性格也普通，扔人堆里，属于三秒钟就找不着的那种。
他的人生，也跟他的性格一样，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没啥滋味。
可王阳自己觉得，这样挺好。平平淡淡，才是真嘛。
他怕的，不是平淡，是热闹。因为热闹，是别人的，他一无所有。
王阳是个孤儿。
在他刚上小学的年纪，爹妈就在一场意外车祸里，双双走了。
他对爹妈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剩下两张黑白照片，和乡下奶奶口中，那些零零碎碎的、关于他们有多疼他的故事。
是奶奶把他一手拉扯大的。
在那个穷得叮当响的小山村里，奶奶靠着种几分薄田，养几只鸡，硬是把他给供到了大学毕业。
王阳也争气，知道家里不容易，读书用功，从不惹事。他心里憋着一股劲，想着等将来毕了业，挣了大钱，一定要把奶奶接到城里来，让她享享清福。
可子欲养而亲不待。
就在他大学毕业，刚找到工作，准备把奶奶接来的时候，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却在一个下雪的冬天，安安静静地，在睡梦中走了。
办完奶奶的丧事，王阳回到这座举目无亲的城市。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棵被从土里刨出来的树，根，断了。
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地方，是他可以称之为“家”的了。
也再没有一个人，会等着他回家吃饭，会问他冷了饿了。
逢年过节，看着别人家张灯结彩，阖家团圆，他总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出租屋里，哪儿也不去。
他怕看到那些笑脸，那些热闹，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孤魂野鬼。
02
王阳现在住的这个小区，叫“安居苑”，是个有些年头的老小区了。
房子虽然旧了点，但好在租金便宜，邻里之间，也还有点人情味。
王阳在这里一住，就是五年。
他每天的生活，就像个精准的钟摆，公司，出租屋，两点一线，规律得有些乏味。
早上七点起床，在楼下早点摊买两个包子，一杯豆浆，挤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去上班。
晚上，如果不加班，他会去菜市场买点菜，回家自己随便做点吃的。
他厨艺不好，做来做去，就是西红柿炒鸡蛋，或者青椒肉丝。吃不上几口，也就没了胃口。
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一碗泡面，就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凑合一顿。
吃完饭，他会看看电视，或者玩玩手机，可电视里的欢声笑语，手机里的热闹非凡，都好像跟他隔着一个世界。
他常常会坐在窗前，看着对面楼里，那一扇扇亮着温暖灯光的窗户，一看就是大半夜。
他会想，那些窗户后面，是不是也有一对像他爹妈一样的夫妻，正在辅导孩子写作业？是不是也有一个像他奶奶一样的老人，正在灯下缝补着衣服？
他渴望那种温暖，那种属于家的、实实在在的烟火气。
可他知道，那一切，都离他太遥远了。
他就像一只蜗牛，把自己紧紧地缩在孤独的壳里，以为这样，就不会再受到伤害。
他以为，自己的日子，就会这么一天天地，平淡如水地过下去，直到老去。
可他没想到，一个人的出现，却在他这潭死水般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涟漪。
03
大概是半年前，小区里来了一个新的保安。
姓张，五十多岁的年纪，个子不高，人很瘦，背有点驼，脸上布满了风霜刻下的皱纹。
他跟别的保安不一样，别的保安，都爱聚在门卫室里，抽烟聊天，打发时间。
可他，从不跟人说话。
后来大家才知道，他是个哑巴，喉咙好像是年轻时受过伤，说不出话来。
所以，大家背地里，都管他叫“哑巴老张”。
老张虽然不说话，但干活，却是一等一的认真负责。
每天天不亮，就能看到他拿着个大扫帚，把小区里的落叶扫得干干净净。
谁家门口的垃圾没及时扔，他会一声不吭地帮忙提溜下去。
小区的自行车棚，以前乱得跟个垃圾场似的，他来了以后，硬是给收拾得整整齐齐，每辆车都摆得跟阅兵一样。
一开始，大家还都觉得这人挺怪的，有点孤僻。
可时间长了，看着小区环境一天比一天好，大家也都打心底里，开始佩服和尊敬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王阳也一样。
他每天上下班，都会跟老张打个照面。他会主动跟老张点点头，笑一笑。
而老张，也总是会用一种很特别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很复杂，有善意，有关切，还有一丝……王阳看不懂的、深深的悲伤。
王阳没多想，只当是这个老人，也有什么不幸的过往吧。
可渐渐地，他发现，老张对自己的关心，似乎有点“与众不同”。
04
这种“与众不同”，都体现在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上。
有一次，王阳加班到深夜才回家，走到单元楼下，发现楼道的灯坏了，黑漆漆的一片。
他正准备摸出手机照明，保安室里，突然射出了一道手电筒的光，稳稳地，照亮了他脚下的台阶。
王阳回头一看，是老张。他正站在保安室门口，举着手电筒，默默地为他照着路。
等王阳上了楼，打开家门，那束光，才悄然熄灭。
还有一次，天气预报说有大雨，王阳早上出门急，忘了带伞。
结果下午下班的时候，瓢泼大雨，他被困在了公司。正发愁怎么回家，却看到老张，撑着一把大黑伞，默默地站在了公司的大门口。
他没说话，只是把伞，塞到了王阳的手里，然后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站台，就转身，消失在了雨幕里。
王阳撑着那把伞，心里头，暖流涌动。
最让他感动的一次，是他得了重感冒，发高烧，一个人躺在出租屋里，昏昏沉沉，连下床倒杯水的力气都没有。
他正难受得不行，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他挣扎着爬起来开门，门口却空无一人。
只有一个塑料袋，挂在门把手上。
袋子里，装着一盒退烧药，一盒消炎药，还有几个新鲜的苹果和香蕉。
袋子上，没有留任何字条。
可王阳知道，一定是老张。
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这么关心自己了。
王阳拿着那袋药和水果，靠在门后，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自从奶奶去世后，再也没有人，会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了。
老张的这些举动，都做得非常隐秘，小心翼翼，像一个笨拙的父亲，在用自己所有的方式，默默地守护着一个不善言辞的儿子。
王阳的心，被触动了。
他想不通，自己和老张，非亲非故，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他几次想当面感谢老张，或者给他塞点钱，买点东西，可每次，都被老张用摇头和摆手的方式，坚决地拒绝了。
他越是这样，王阳心里的谜团，就越大。
他甚至荒唐地想过，这个沉默的老人，会不会……和自己的身世，有什么关系？
可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自己给掐灭了。
太可笑了。自己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怎么可能凭空多出来一个亲人？
他宁愿相信，这只是一个同样孤独的老人，对自己这个同样孤独的年轻人，一种发自内心的、单纯的善意罢了。
他把这份恩情，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他想着，等自己发了工资，一定要给老张买一件厚实点的羽绒服，他那件旧的，都洗得发白了。
可他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横祸，让他和老张之间那层微妙的窗户纸，被以一种他最不愿意见到的、惨烈的方式，给捅破了。
05
那天，王阳因为一个设计方案，跟客户发生了点争执。
那个客户，是市里一家挺有名的娱乐公司的老板，姓黄，有点黑道背景，出了名的蛮横不讲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