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张哥,今天我一定要敬您一杯!没有您坐镇,我们这群小的,早就乱套了。”刘俊端着酒杯,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张弛看着这个谦逊有礼的年轻人,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项目成功了,庆功宴上所有人都在夸刘俊会做人,而他这个真正的技术负责人,再次成了被“感谢”的配角。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是张弛挂在嘴边的人生信条。
四十年来,他用退让和包容赢得了好人缘,却也在不知不觉中,被那些笑面虎一点点蚕食着最后的尊严。
直到那个深夜,当服务器突然死机、数月心血瞬间化为乌有时,他才发现自己被人精心布下了一个绝杀的局!
01
周一早晨九点半,深夏的阳光还没来得及把“奋斗”二字烤得滚烫,星海科技研发三部的会议室里,气压已经低得能拧出水来。
“……所以,我的意思很简单,”市场部总监“铁娘子”周慧双手抱在胸前,眼神像两把手术刀,精准地划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上周五‘星选’APP的V2.3版本更新,为什么会出现部分用户优惠券无法加载的漏洞?这个篓子,导致我们周末紧急追加的营销预算,至少有百分之三十打了水漂。技术部的同事,谁来给我解释一下?”
会议桌旁,几个年轻的程序员把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把脸塞进笔记本电脑的散热口里。
张弛轻轻叹了口气。
他四十出头,发际线坚守着最后的尊严,一副黑框眼镜让他看起来温和而儒雅。
作为研发三部的技术骨干,他很清楚,这个锅不该他们背。
问题出在市场部给的技术接口文档里,有一个参数类型定义得模棱两可,导致了数据解析的兼容性错误。
他身边的徒弟,刚毕业一年的小李,已经憋不住了,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嘀咕:“师傅,这明明是他们文档的问题,上线前我们还邮件跟他们确认过来着,他们自己说没问题的……”
张弛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微笑:“周总,您先别急。这个问题我们技术部确实有责任,是我们排查得不够仔细。您放心,V2.3.1的修复版本已经在紧急打包测试了,最晚今天中午十二点前,就能全量推送,保证不会影响下午的用户高峰期。”
他顿了顿,接着说:“至于这次的问题复盘,我们内部也在做。为了避免以后再出现类似情况,我建议,能不能由我们技术部牵头,和市场、产品拉个会对接一下,把接口文档的规范给重新梳理一遍?这样以后大家沟通起来,效率更高,也更不容易出错。”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主动揽了责,又给出了解决方案,还顺便指出了问题的根源,但语气却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周慧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她上下打量了张弛几眼,点点头:“行,老张,还是你办事稳妥。那就这么定了,中午十二点前必须上线。散会!”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收拾东西离开。
小李跟在张弛身后,一脸的不忿:“师傅,干嘛要我们背锅啊?这多憋屈!”
张弛笑了笑,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慢悠悠地给自己泡了杯枸杞菊花茶,热气氤氲中,他的声音也显得不紧不慢:“小李啊,你记住,职场上,解决问题永远比追究责任重要。跟市场部在会上吵个脸红脖子粗,除了浪费时间,得罪人,还有什么好处?我们把事情解决了,再顺便把流程规范了,里子面子都有了,这叫什么?这就叫‘好汉不吃眼前亏’。”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是张弛挂在嘴边的人生信条。
在他看来,逞一时之快是匹夫之勇,真正的智慧,在于用最小的代价,达成最终的目的。
为了那些不必要的口舌之争,去损耗自己的精力,甚至破坏职场人际关系,是顶顶愚蠢的事情。
他这种与世无争、专心做事的老好人性格,在部门里人缘极好。
谁有了解决不了的技术难题,都爱找“张哥”帮忙,而张弛也总是有求_应,乐于分享。
就在这时,部门经理老王领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部门新来的同事,刘俊。名校硕士,高材生啊!”老王热情地拍着年轻人的肩膀。
那个叫刘俊的年轻人约莫二十五六岁,个子很高,皮肤白净,戴着一副无框眼镜,显得斯斯文文。
他略带羞涩地笑了笑,对着大家鞠了一躬:“大家好,我叫刘俊,以后请各位前辈多多指教。”
他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看起来最和善、年纪也最长的张弛身上,快步走上前,毕恭毕敬地伸出双手:“您就是张哥吧?我听老师提过您,说您是咱们公司的技术大牛。以后我跟您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请您千万别嫌我烦。”
这番话说得极其漂亮,既抬高了张弛,又显得自己谦逊好学。
张弛心里熨帖,笑着跟他握了握手:“别这么说,都是同事,互相学习。你坐哪儿?”
“王经理把我安排在您旁边了,张哥。”刘俊指了指张弛身边那个空着的工位,脸上洋溢着恰到好处的欣喜。
张弛点点头,心里对这个新同事的初印象,又好了几分。
年轻人嘛,有礼貌,会说话,知道尊敬前辈,总归是好事。
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也是“不吃眼前亏”的智慧之一。
他没注意到,刘俊在转身放下背包的一刹那,嘴角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与他谦和外表截然不同的、锐利而精准的光。
02
刘俊的到来,像一股清新的风,吹进了略显沉闷的研发三部。
他实在太“好用”了。
每天第一个到办公室,最后一个走。
扫地、擦桌子、给饮水机换水,这些杂事他全包了。
谁的电脑出了问题,他跑得比谁都快;谁要是喊一声“谁帮我带杯咖啡”,他会默默记下每个人的口味,然后精准地送到工位上。
尤其是对张弛,他更是“贴心”到了极致。
“张哥,您的茶凉了,我给您续上。”
“张哥,这是我老家带的特产,您尝尝。”
“张哥,这个技术点我还是没太搞懂,您有时间再给我讲讲呗?”
他的嘴像抹了蜜,态度谦卑得让人无法拒绝。
张弛也是个实在人,觉得这年轻人勤奋好学,是个可造之材,便也真心实意地待他。
自己的技术笔记、代码库的访问权限、一些压箱底的独门技巧,只要刘俊开口问,张弛几乎是倾囊相授。
他依然坚信着自己的信条:好汉不吃眼前亏,与人为善,总不会有错。
然而,第一道裂痕,出现在两个月后。
公司要评选季度优秀员工,每个部门一个名额。
按资历、按业绩,所有人都觉得这个荣誉非张弛莫属。
他上个季度带队攻克了一个业内公认的技术难题,为公司新产品的核心功能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
就在部门内部提名的前一个星期,刘俊负责的一个边缘小项目,突然爆了个不大不小的“冷门”。
他在项目中,将张弛之前教给他的一个核心算法进行了微调,应用在了一个新的场景里,使得项目的数据处理效率提升了近百分之五十。
这个亮点被部门经理老王发现,大加赞赏,并在部门周会上,点名表扬了刘俊,说他“善于思考,勇于创新”。
刘俊当即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惶恐,几分感激,目光诚挚地望向张弛:“谢谢王经理的肯定。其实,这真的不算什么创新。我这点微不足道的成果,完全是站在张哥的肩膀上完成的。是张哥之前把他的算法思路毫无保留地分享给我,悉心指导我,我才能取得这么一点点小小的进步。这份功劳,真的应该属于张哥。”
这番话说完,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赞许的掌声。
大家都在夸刘俊,不仅技术好,人品更好,懂得感恩。
张弛坐在座位上,心里却像吞了一只苍蝇,不上不下。
他分享算法的时候,确实没想过要什么回报,但眼看着自己的心血成果,被别人轻描淡写地包装成“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创新,还反过来给自己戴了顶“乐于助人”的高帽,那滋味,实在有些复杂。
他想说点什么,比如,那个所谓的“微调”,其实只是改了几个适配参数,核心逻辑一个字节都没动。
但他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和一个新人争这个,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
好汉不吃眼前亏,为了这点虚名,伤了和气,不值当。
他挤出一个笑容,对着刘俊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
最终的评选结果毫无悬念,季度优秀员工的奖状和三千块奖金,落到了刘俊手里。
老王的理由是:“张弛的贡献大家有目共睹,但我们也要鼓励新人。刘俊的进步速度和潜力,是部门未来的希望。”
颁奖那天,刘俊特意拿着奖状和信封,走到张弛面前,九十度鞠躬:“张哥,谢谢您。没有您,就没有我这个奖。这奖金我不能要,应该给您。”
张弛连忙扶住他,把信封推了回去,嘴上说着“这是你应得的”,心里却愈发憋闷。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还得笑着说“打得好”。
晚上回到家,妻子看他闷闷不乐,问起缘由。
张弛把事情一说,妻子顿时火了:“这不就是把你当梯子踩吗?什么玩意儿!老张,你就是脾气太好了,让人当软柿子捏!”
张弛长叹一口气,给自己倒了杯酒:“唉,算了。一个优秀员工而已,犯不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还怎么相处?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他仰头喝干了杯中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食道,却压不住心里那丝慢慢滋长起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他隐隐觉得,自己信奉了半辈子的这句“至理名言”,似乎在什么地方,出了点问题。
03
如果说“优秀员工”事件只是在张弛心里留下了一道微小的裂痕,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则像是一锅慢慢升温的水,将他这只后知后觉的青蛙,煮得越来越难受。
刘俊变得越来越“能干”了。
项目里出现一个棘手的技术难题,大家讨论半天没头绪。
张弛熬了个通宵,在家找到了一个巧妙的解决方案,第二天一早到公司,习惯性地在技术群里把思路分享了出来。
半小时后,刘俊就拿着一份包装精美的PPT,敲开了经理老王的办公室门,详细汇报了自己“经过一晚上的苦思冥想,并综合了张哥的初步建议后,得出的完整解决方案”。
当老王在部门会议上,再次点名表扬刘俊“响应迅速,执行力强”时,张弛坐在下面,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无私分享”,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唾手可得的素材库。
他第一次动了找刘俊谈谈的心思。
午休时间,他在茶水间堵住了刘俊。
“小刘,关于早上那个BUG的解决方案……”张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
没等他说完,刘俊就一脸“恍然大悟”,随即换上了一副无比愧疚的表情,抢着说道:“哎呀!张哥!您看我这脑子!我当时就想着赶紧把问题解决了,别耽误项目进度,拿着您的思路完善了一下,就急急忙忙找王经理汇报去了。我本来想着,肯定要跟经理说清楚这是您的功劳,可话到嘴边,一紧张,就说成了‘综合了您的建议’。我的错,我的错!我这就去跟王经理澄清!”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
张弛一把拉住他,哭笑不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怎么样?
再追究下去,倒显得自己是在斤斤计较,刻意打压新人了。
“……算了,”张弛最终还是泄了气,摆摆手,“下次注意就行了。”
“一定一定!”刘俊如蒙大赦,连连点头,随即又凑上来,关切地问,“张哥,您是不是觉得我……太爱出风头了?其实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多为团队做点事。您千万别误会我。”
他眼神真诚,态度谦卑,仿佛真的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张弛看着他,心里的那点火气,硬生生被这盆“温水”给浇灭了。
他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再次用“好汉不吃眼前亏”来说服自己,只要项目顺利,是谁的功劳又有什么关系呢?
然而,一味的退让,换来的不是和平,而是变本加厉的蚕食。
公司下半年最重要的战略级项目,“智慧云平台”的开发任务,落到了研发三部。
这个项目的成败,不仅关系到公司的未来布局,更直接与年底的总监晋升名额挂钩。
老王毫不犹豫地任命张弛为这个项目的技术总负责人。
“老张,这个项目就全靠你了。你经验足,技术稳,我不放心交给别人。”老王语重心长地说。
张弛也知道这个项目的重要性,这是他职业生涯中一次绝佳的机会。
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大干一场。
老王接着说:“我让刘俊给你当副手,他虽然年轻,但脑子活,有冲劲,你们俩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正好互补。”
张弛心里咯噔一下,但也没法反驳。
项目启动后,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刘俊名义上是“协助”张弛,实际上,他几乎包揽了所有对外沟通的工作。
无论是跟产品部开需求会,还是跟测试部对进度,他都冲在第一线。
更让张弛感到不安的是,刘俊开始频繁地“越级汇报”。
往往是张弛刚在技术小组会上确定了一个核心架构方案,还没来得及整理成文档,刘俊就已经拿着几张草图,跑去跟老王“头脑风暴”了。
刘俊:“王经理,我跟张哥我们俩刚才合计了一下,关于数据存储这块,我们觉得用XX方案可能更好……”
他总是在汇报的开头,用一句轻飘飘的“我跟张哥我们俩”,将张弛的个人成果,巧妙地转化为两人的“共同智慧”。
而由于他是那个主动汇报的人,在老王眼中,他的功劳和权重,无形中就被放大了。
等张弛拿着详细的方案文档去找老王时,老王往往会说:“哦,这个方案啊,刘俊上午跟我提过了,我觉得不错,你们就按这个方向去深化吧。”
一次两次,张弛还没觉得什么。
但次数多了,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这个“总负责人”,正在被一点点地架空。
在这个项目里,他越来越像一个只提供技术思路的“后台支持”,而刘俊,则成了那个在台前运筹帷幄的“项目经理”。
有同事看不过去,私下提醒他:“张哥,你得防着点刘俊啊,这小子心眼太多了。”
张弛苦笑。
他何尝不知道?
但他找不到任何刘俊的实质性错误。
刘俊的每一次汇报,都打着“为了项目效率”的旗号;每一次“借鉴”他的思路,都戴着“团队协作”的高帽。
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合情合理,充满了积极向上的“正能量”。
他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用“职场规则”和“人情世故”编织成的大网给罩住了,越是挣扎,这张网就收得越紧。
项目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距离提报给集团总部的最终截止日,只剩下不到一周。
张弛知道,自己已经退无可退。
如果在这个项目上再被刘俊摘了桃子,那他不仅会失去晋升的机会,甚至在公司的地位都会变得岌岌可危。
那个深夜,在办公室里做完最后一次代码提交后,张弛鬼使神差地,将整个项目的核心代码和所有关键文档,在自己的私人加密硬盘里,做了一份完整的备份。
他对自己说,这只是以防万一。
但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锅温水,差不多,要烧开了。
04
项目截止前的最后七十二小时,整个研发三部都进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战时状态。
办公室里,键盘的敲击声和咖啡的苦涩味交织在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疲惫和亢奋。
张弛作为技术总负责人,几乎是以工位为家,困了就在行军床上眯一两个小时,醒了就用凉水抹把脸,继续投身到代码的海洋里。
然而,他越是投入在技术细节中,就越是感觉到那根套在脖子上的绞索,正在无声地收紧。
刘俊在这场高强度的战役中,展现出了惊人的“组织才能”。
他不再仅仅是信息的传递者,而是开始成为资源的分配者。
“A组,你们的接口压力测试数据怎么还没出来?产品那边等着要呢!抓紧点!”
“小李,你那个模块先放一放,去帮一下B组,他们那边人手不够。”
“王经理,我看了下最新的进度表,咱们可能需要运维那边再加两台服务器,我已经跟他们负责人打过招呼了,您看……”
他像一个真正的项目经理一样,发号施令,调配资源。
他说的话,大多是对的,是为了项目好。
那些被他指挥的同事,虽然心里可能有些别扭,但在“项目优先”的大旗下,也无话可说。
张弛几次想重新夺回主导权,但都被刘俊巧妙地化解了。
“张哥,”刘俊会拿着一份报表,一脸诚恳地跑到张弛面前,“您是咱们的技术核心,那些代码的疑难杂症还得靠您来拍板。这些协调沟通的杂事,就交给我来跑腿吧,别分了您的心。您这是咱们的定海神针,可千万不能累着。”
一顶“定海神针”的高帽戴下来,张弛后面的话就被堵死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供起来的牌位,地位崇高,却失去了实际的兵权。
他负责攻克最难的堡垒,但战役的指挥权,却在不知不觉中旁落了。
更让张弛感到窒息的,是来自经理老王的压力。
老王是个结果导向的人,他不在乎过程,只看结果和效率。
在他眼里,刘俊主动承担了大量的管理和沟通工作,让张弛能够专心于技术攻坚,这是一个完美的“黄金搭档”模式。
他甚至在一次小范围的会议上,半开玩笑地对张弛说:“老张,你得感谢我给你找了个好帮手啊。你看刘俊来了之后,你是不是省心多了?”
张弛听着这话,心里五味杂陈,只能干笑两声。
他不是没想过反击。
他也试着绕过刘俊,直接向老王汇报一些关键进展。
但刘俊就像一个嗅觉灵敏的猎犬,总能第一时间察觉,然后不动声色地跟进。
“哦?张哥已经跟您汇报啦?太好了!我正想补充几点细节呢……”他总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将自己重新插入到对话中,将张弛的“个人汇报”,再次变成“团队汇报”。
张弛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刘俊的所有行为,都包裹在“积极”、“主动”、“为团队奉献”的糖衣之下,他找不到任何可以攻击的实锤。
他就像在和一个影子搏斗,每一拳都打在棉花上,最终累垮的,只有自己。
距离最终提报,还剩下最后二十四小时。
团队正在进行最后的代码整合与系统联调。
张弛负责的核心算法模块,与刘俊负责的外围数据接口模块,需要进行最终的对接。
问题,就出在了这里。
“奇怪,”张弛皱着眉头,看着屏幕上跳出的错误日志,“我这边的数据输出格式完全是按照文档来的,为什么你的接口就是解析失败?”
刘俊凑过来看了看,也是一脸“困惑”:“是啊,我这边也是严格按照文档写的。会不会是……张哥,您那边的数据在加密过程中,有什么特殊处理,我这边不知道?”
他的语气很无辜,但话里的潜台词却很阴险——暗示张弛可能私下改动了核心代码,却没有同步给团队。
张弛的心沉了下去。
他调出代码,逐行检查,确认自己的模块没有任何问题。
问题百分之百出在刘俊的接口上。
“你把你那边的代码给我看一下。”张弛沉声说。
“啊?哦,好……”刘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迟疑地打开了他的代码。
张弛只扫了一眼,就找到了问题所在。
刘俊在一个关键的数据类型转换上,用了一个极其冷门且不稳定的处理方式,导致了兼容性错误。
这是一个非常低级的错误,根本不像一个名校硕士该犯的。
“这里,为什么要用这种写法?”张弛指着屏幕,质问道。
刘俊“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哎呀!您看我这!我昨天看了一篇国外的技术文章,说这种写法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效率会高一点,我就想试试……没想到会出问题。我的错我的错,我马上改!”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一个无心之失。
但张弛却从他那一瞬间的慌乱和过于迅速的“认错”中,读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这不像是失误,更像是一个……刻意埋下的“雷”。
如果不是自己技术功底扎实,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这个调试过程可能会耗费数个小时,甚至更久。
在项目只剩下最后几个小时的节骨眼上,这种“失误”的后果,不堪设想。
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还是想在最后关头,以“力挽狂澜”的姿态,来解决一个由他自己制造出来的问题,从而再次凸显他的重要性?
张弛不敢再想下去。
他看着刘俊那张依旧挂着歉意笑容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这不是温水,这是一锅即将沸腾的油。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刘俊改完代码,系统终于联调成功。
办公室里响起一片欢呼。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开始打包最终的交付版本。
没有人注意到,张弛的脸色,已经变得和窗外的夜色一样,凝重而深沉。
他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再次打开了自己的那个加密硬盘,将最终确认无误的版本,又做了一次备份。
这一次,他不仅仅是备份了代码,还顺手,将服务器后台的所有关键操作日志,也一并打包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正在和同事们谈笑风生、接受众人祝贺的背影。
绞索已经套到了最紧,是时候,该轮到执刀人了。
05
最终提报日的深夜十一点,星海科技大厦的十八层,灯火通明。
“智慧云平台”项目的最终版本,已经静静地躺在了公司的中央服务器上,只待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便会自动提交至集团总部。
长达数月的鏖战,终于迎来了终点。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松弛感。
方便面的香味、功能饮料的甜味和人体过度劳累后散发出的酸腐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属于程序员的“胜利气息”。
王经理自掏腰包,叫了烧烤和啤酒,犒劳这群疲惫不堪的战士。
“兄弟们!辛苦了!这个项目能按时完成,你们每个人,都是功臣!”老王举着啤酒,满脸红光地喊道。
“王经理客气了!主要还是您领导有方!”
“对!还有张哥和俊哥!简直是我们的主心骨!”
大家七嘴八舌地附和着,气氛热烈。
张弛没什么胃口,只是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喝着一杯冰水。
他的心始终悬着,那种不祥的预感,像一块乌云,压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刘俊则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他端着酒杯,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人群中,和每个人碰杯,说着恰到好处的恭维话,仿佛他才是这场庆功宴的主人。
他走到张弛身边,亲热地揽住他的肩膀,将一杯啤酒递到他面前。
“张哥,今天我一定要敬您一杯!这个项目,您是最大的功臣!没有您坐镇,我们这群小的,早就乱套了。”刘俊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眼神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张弛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端起水杯,和他碰了一下。
“张哥,您就别喝水了,多没劲啊。”刘俊的语气带着一丝亲昵的埋怨,“等项目奖金下来,我给您换个最新款的笔记本电脑!不,换个顶配的!就当是我这个做弟弟的一点心意!”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的几个人听到。
众人纷纷起哄,夸刘俊会做人。
张弛的心,却在这一刻,彻底沉入了谷底。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每一次,刘俊都是用这种方式,在公开场合,用一种近乎“收买”的姿态,来消解他的功劳,将他这个“前辈”的付出,定义为一种可以被“报答”的、廉价的帮助。
就在这时——
“啪!”
一声突兀的轻响,办公室里所有的灯,瞬间熄灭了。
电脑屏幕、投影仪、头顶的日光灯,一切都陷入了死寂的黑暗。
只有窗外都市的霓虹,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
人群静默了零点五秒,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惊呼和骚动。
“怎么回事?停电了?”
“我靠!我电脑里还有东西没保存!”
“服务器!服务器怎么样了?!”
最后一声惊叫,像一把尖刀,刺破了所有人的耳膜。
老王的酒瞬间醒了,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向服务器机柜,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运维!运维的人呢?赶紧打电话!”
几分钟后,备用电源启动,办公室的灯光重新亮起。
但所有人的心,都随着电脑屏幕上那个不断转圈的连接图标,沉了下去。
服务器……连不上了。
运维的同事满头大汗地赶来,经过一番紧急排查,最终得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如坠冰窟的结论——服务器的核心存储阵列,出现了物理性损坏,无法修复。
这意味着,整个项目组数周的心血,包括所有的代码和文档,全部——丢失了!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有人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有人捂着脸,发出了压抑的呜咽;老王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靠着墙,身体缓缓滑落,嘴里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距离十二点的最终提交时间,只剩下不到半个小时。
重新写一套代码,无异于天方夜谭。
绝望,像瘟疫一样,在空气中蔓延。
就在这片凝固的死寂中,一个声音,突兀而清晰地响了起来。
“大家……先别慌。”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刘俊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也带着惊愕和担忧,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举起右手,手里握着一个黑色的U盘。
“昨晚我走得晚,想着以防万一,就把项目做了一个备份。”
这句话,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所有人的身体。
老王猛地从地上弹起来,一把抓住刘俊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颤抖地问:“真的?你真的有备份?”
“嗯。”刘俊点点头,随即又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但是……王经理,因为时间太仓促,服务器权限也有限制,我只来得及备份了……我自己负责的那一部分核心代码和方案。”
他转向张弛,脸上写满了歉意和无奈:“张哥,真不好意思。您的那部分权限最高,我访问不了,就……只拷了我自己的。现在怎么办?离十二点没多少时间了,要不……就先用我的版本去汇报吧?虽然不完整,但至少能让公司不至于交白卷。总比什么都没有强,您说呢?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嘛……”
当最后那七个字从刘俊嘴里说出来时,他的语气轻描淡写,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钩子,直直地扎向张弛。
那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炫耀和挑衅。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了。
张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刘俊的脸,同事们焦灼的目光,老王期盼的眼神,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旋转,最终定格在刘俊嘴角那抹得意的微笑上。
过去的几个月,一幕幕画面在他眼前闪过。
那句被他奉为圭臬的“好汉不吃眼前亏”,此刻听来,是如此的讽刺,如此的刺耳。
他所谓的退让、隐忍、顾全大局,在对方眼里,不过是可笑的懦弱和愚蠢。
他亲手递出了一把又一把的刀子,而对方,则耐心地等到最后,给了他这最致命的一击。
眼前这个看似完美的“意外”,这个恰到好处的“备份”,以及这句诛心之极的“劝慰”……所有线索,在这一刻,终于串联成了一个完整而狰狞的真相。
一股血腥味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他的拳头在身侧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忽然,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毫无征兆地从脑海深处翻涌上来。
那是很多年前,一个夏日的午后,爷爷摇着蒲扇,在院子里教他背这些老话。
当说到“好汉不吃眼前亏”时,读过几年私塾的爷爷,脸上带着一丝不屑,咂了咂嘴,念出了另外一句他当时没听懂的话。
那句话,他一直没放在心上。
但在此刻,却如同一道撕裂黑夜的闪电,一道敲醒混沌的洪钟,轰然炸响在他的耳边!
张弛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眼中的震惊、愤怒、迷茫,在短短几秒钟内,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他的眼神,像两把刚刚淬过火的利刃,穿透人群,牢牢地锁定了刘俊。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钉子,精准地钉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说的对。”
他看着刘俊瞬间僵硬的笑容,一字一顿地,问道:
“但你知不知道,它其实还有下半句?”
06
整个办公室,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死死地聚焦在张弛和刘俊身上。
空气中充满了疑问、震惊和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
下半句?
这句说了几百年的老话,还有下半句?
刘俊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他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本能地感觉到,事情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张……张哥,您开什么玩笑呢?”他试图用干笑来掩饰自己的心虚,“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
张弛没有理会他,也没有理会周围人诧异的目光。
他的视线始终像探照灯一样,锁定着刘俊,那平静的眼神背后,是已经沸腾的滔天怒火。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缓缓地,清晰地,吐出了那句被岁月尘封的、带着凛冽杀气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