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凌晨三点,市中心医院肿瘤科的安宁病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
82岁的陈国强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附了身,原本虚弱得连说话都费劲的他,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他一把扯掉手臂上的输液管,鲜血瞬间溅到雪白的床单上。
"我要回去!我必须回去!"老人声嘶力竭地喊着,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值班护士林雨薇听到动静急忙赶来,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陈国强正试图从床上爬下来,瘦骨嶙峋的手死死抓着床栏,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
"陈爷爷,您冷静一下!"林雨薇连忙上前按住老人。
陈国强突然转过头,死死抓住林雨薇的手腕,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她从未见过的光芒:"小姑娘,我求求你,让我回老家!就一次,最后一次!我必须回去,必须!"
老人的手在颤抖,眼泪顺着深深的皱纹滑落。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人,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
到底是什么,让一个生命垂危的老人如此执着地想要回到那个可能早已面目全非的故乡?
01
陈国强住进安宁病房已经整整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里,他从一个还能勉强下床走动的病人,逐渐变成了只能躺在床上靠呼吸机维持生命的垂危老人。
肝癌晚期,这四个字就像一道判决书,宣告了他所剩无几的时日。
但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就在昨天,一向配合治疗的陈国强突然变了一个人。
"爸,您这是干什么?药该吃了。"陈建华端着水杯走进病房,看到父亲又把药扔到了地上,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陈国强闭着眼睛,嘴唇紧抿,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您别跟小孩子似的闹脾气行吗?"陈建华弯腰捡起地上的药片,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医生说了,这药虽然不能治愈,但至少能让您舒服一些。"
"舒服?"陈国强突然睁开眼,声音虽然虚弱,但语气却异常坚决,"我不要舒服,我要回家!"
"又来了!"陈建华重重地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爸,您能不能理智一点?您现在这个样子,离开医院就是找死!"
"我知道我快死了。"陈国强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里发寒,"正因为快死了,我才要回去。"
"回去干什么?老房子早就拆了,村里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了。"陈建华揉着太阳穴,这段对话他们已经重复了无数遍,"您就安心在医院待着,我和秀梅都在这儿陪着您。"
陈国强转过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不再说话。
陈建华叹了口气,正要再劝,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匆匆走出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陈国强一个人。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摸向枕头下面,那里藏着一个破旧的布包。
布包里装着什么,除了他,没人知道。
"时间不多了......"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02
下午,陈秀梅提着保温盒走进病房。她是陈国强的女儿,在市里一所小学当老师。相比哥哥的急躁,她对父亲要温和耐心得多。
"爸,我给您熬了小米粥,您最爱喝的。"陈秀梅把保温盒打开,香味立刻弥漫开来。
陈国强看了女儿一眼,眼神柔和了一些:"秀梅啊,你哥呢?"
"他公司有事,先走了。"陈秀梅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递到父亲嘴边,"爸,您先吃点东西,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
陈国强推开勺子:"我不饿。秀梅,你老实告诉爸,我还能活多久?"
陈秀梅的手一抖,粥洒了一些在床单上:"爸,您别瞎想,医生说了,只要好好配合治疗......"
"别骗我了。"陈国强打断她,"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肝疼得厉害,晚上疼得睡不着。我知道,快了。"
陈秀梅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爸......"
"别哭,人总有这一天的。"陈国强伸出手,想替女儿擦眼泪,但手抬到一半就无力地垂下了,"秀梅,爸求你一件事。"
"爸,您说。"
"带我回老家,就一趟,行吗?"
陈秀梅愣住了。她看着父亲恳求的眼神,心里一阵酸楚:"爸,不是我们不让您回去,是您现在的身体......"
"我知道,我知道。"陈国强闭上眼睛,"可是秀梅,有些事,我必须在死前做完。"
"什么事这么重要?"陈秀梅问。
陈国强沉默了很久,久到陈秀梅以为他睡着了。就在她准备起身离开时,父亲突然开口了:
"五十八年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整整五十八年了......"
"爸,您在说什么?"
陈国强摇摇头,重新闭上眼睛:"没什么,你去忙吧。"
陈秀梅看着父亲苍白的脸,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知道父亲心里一定藏着什么事,但他不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走廊里,陈建华正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张总,再宽限几天,货款我一定会还上的......是,我知道,我父亲病重,医药费确实是个大数目......好,谢谢您理解。"
挂了电话,他靠在墙上,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生意亏损,资金链断裂,父亲又病重。他感觉自己快要被压垮了。
"哥。"陈秀梅从病房里出来,看到哥哥脸上的巴掌印,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没事。"陈建华揉了揉脸,"爸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一直念叨着要回老家。"陈秀梅叹了口气,"哥,要不我们就满足他这个心愿吧?"
"你疯了?"陈建华瞪大眼睛,"他现在这个样子,别说回老家,就是下楼都够呛。万一路上出了事,你负责?"
"可是爸他......"
"别可是了!"陈建华不耐烦地挥挥手,"医药费已经花了二十多万了,我是真的拿不出钱了。你如果有本事,你带他回去!"
说完,陈建华大步离开,留下陈秀梅一个人站在走廊里发呆。
03
晚上七点,林雨薇来查房。
她今年28岁,在安宁病房工作了五年。五年里,她送走了无数个病人,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
但每次面对这些即将离世的老人,她的心还是会难受。
"陈爷爷,该量体温了。"她轻声说。
陈国强睁开眼睛,看到是她,眼神温和了一些:"小林啊,又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这是我的工作。"林雨薇把体温计递给他,"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
"老样子,死不了,也好不了。"陈国强苦笑了一下。
林雨薇注意到老人的手一直放在枕头下面,好像在护着什么东西:"陈爷爷,您枕头下面是什么?需要我帮您收起来吗?"
陈国强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没什么,一些旧东西。"
林雨薇没有追问,她知道每个病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一边记录着数据,一边随口问道:"陈爷爷,您老家是哪里的?"
"湖南的一个小山村。"提到老家,陈国强的眼神亮了一些,"那里山清水秀,小时候我经常和伙伴们去河里抓鱼,去山上采野果......"
"听起来很美好。"
"是啊,很美好。"陈国强的声音越来越低,"可惜,回不去了。"
"您的伙伴们还在老家吗?"
陈国强沉默了很久,久到林雨薇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都不在了。"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五十八年前,都不在了。"
林雨薇愣了一下,五十八年前?那是1966年前后,正是......
她没有继续问下去。作为护士,她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
"小林。"陈国强突然叫住准备离开的她。
"陈爷爷,您说。"
"你说,人死了之后,会去哪里?"
林雨薇想了想:"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好人会去好地方的。"
陈国强笑了,那是一种很苦涩的笑:"好人?我不是好人。"
"陈爷爷,您别这么说。"
"小林,你不知道,我欠了债,欠了一辈子的债。"陈国强的眼睛湿润了,"这债,我必须还。"
林雨薇看着老人痛苦的表情,心里一阵难受。她轻轻握住老人的手:"陈爷爷,不管什么债,都不要太自责。您已经尽力了。"
陈国强摇摇头,没有说话。
离开病房后,林雨薇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她翻看了陈国强的病历,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每天凌晨三点,陈国强的心率都会突然加快,血压也会升高。
这不正常。
她决定今晚值夜班时多关注一下这个老人。
04
凌晨两点五十分,林雨薇悄悄走到陈国强的病房门口。
透过门上的小窗,她看到陈国强正睁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他的嘴唇在动,像是在说什么,但声音太小,听不清。
两点五十五分,陈国强突然从枕头下拿出那个布包,颤抖着打开。
林雨薇屏住呼吸,仔细看去。
布包里好像有一叠钞票,还有一张泛黄的纸。陈国强拿起那张纸,贴在胸口,老泪纵横。
三点整。
陈国强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他死死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林雨薇还是听到了他压抑的哭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该死......我该死......"
林雨薇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她推门进去:"陈爷爷,您没事吧?"
陈国强慌忙把布包塞回枕头下,抹了把眼泪:"没事,做噩梦了。"
"需要吃点安眠药吗?"
"不用。"陈国强摇摇头,"小林,你说,如果一个人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该怎么办?"
林雨薇坐在床边:"那要看是什么事了。如果可以弥补,就尽力弥补。如果不能,至少要真心悔过。"
"如果......如果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呢?"
林雨薇沉默了一会儿:"那就在心里向他们道歉吧。我相信,如果他们在天有灵,会原谅您的。"
陈国强苦笑:"不,他们不会原谅我的。我害死了他们,他们怎么会原谅我?"
"陈爷爷,您......"
"小林,你知道什么是饥荒吗?"陈国强突然问。
林雨薇点点头:"历史书上学过。"
"历史书上学的,和真正经历过的,是两回事。"陈国强的眼神变得遥远,"那种饿,是真的会要命的饿。树皮吃光了,草根挖尽了,最后连土都有人吃。"
林雨薇静静地听着,不敢打断。
"我那年24岁,正是能吃的时候。"陈国强继续说,"村里的粮食越来越少,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我以为我也要死了,直到......"
他停了下来,闭上眼睛,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陈爷爷,您不用说了。"林雨薇轻声安慰。
"不,我要说。"陈国强睁开眼睛,眼里满是泪水,"憋了五十八年了,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05
第二天上午,医生查房。
主治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姓王,在肿瘤科工作了十几年。他看着陈国强的检查报告,眉头紧锁。
"陈老先生的情况不太乐观。"他对陈建华和陈秀梅说,"肝功能衰竭加速,肾脏也开始出现问题。保守估计,可能只有两周时间了。"
陈秀梅捂着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陈建华的脸色也很难看:"王医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很遗憾,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多个器官,我们能做的只是尽量减轻他的痛苦。"王医生叹了口气,"你们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我明白了。"陈建华点点头,声音有些沙哑。
王医生离开后,兄妹俩站在走廊里,谁都没有说话。
"哥,爸想回老家的事......"陈秀梅小心翼翼地开口。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提这个?"陈建华烦躁地说,"医生都说了,只有两周了!"
"正因为只有两周了,我们更应该满足他最后的心愿啊!"
"满足?怎么满足?"陈建华的声音提高了,"你知道从这里到老家要多久吗?开车最少八个小时!他现在连坐都坐不起来,你让他怎么撑八个小时?"
"我们可以叫救护车......"
"救护车?你知道救护车跨省要多少钱吗?"陈建华苦笑,"再说了,就算到了老家又怎样?村子早就没了,房子也拆了,什么都没有了!"
陈秀梅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是爸他......"
"够了!"陈建华打断她,"我累了,真的累了。公司快倒闭了,老婆天天跟我吵架,现在爸又这样。我真的......真的撑不下去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陈秀梅一个人在走廊里哭泣。
病房里,陈国强听到了外面的争吵声。他闭着眼睛,一滴浊泪顺着眼角滑落。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他喃喃自语。
下午,张翠兰来了。她是陈建华的妻子,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人。
"爸,我来看您了。"她的声音很温柔,但眼神却很冷漠。
陈国强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爸,建华跟我说了,您想回老家?"张翠兰坐在床边,"其实我能理解您的心情,落叶归根嘛。但是您也要体谅我们的难处。"
陈国强依然沉默。
"您看,建华的公司现在很困难,秀梅家也不宽裕。您的医药费已经花了二十多万了,我们真的......"
"我不治了。"陈国强突然开口。
张翠兰愣了一下:"爸,您说什么?"
"我说,我不治了。"陈国强的声音很平静,"把我接回家,剩下的钱,你们留着吧。"
"爸,您别说气话。"
"我没有说气话。"陈国强转过头,直视着儿媳妇,"我知道你们都不容易,我也不想拖累你们。就让我安静地走吧。"
张翠兰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爸,您别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怎么能说拖累呢?"
陈国强笑了笑,那笑容里有太多的无奈和苦涩。
傍晚,陈国强突然开始发烧,体温一度烧到39度。
医生护士忙了一通,总算把体温降了下来。但陈国强的意识开始模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建华,秀梅......"他拉着儿女的手,"爸对不起你们。"
"爸,您别说这种话。"陈秀梅哭着说。
"我这一辈子,做了太多错事。"陈国强的声音断断续续,"最对不起的,是他们三个......"
"谁?爸,您在说谁?"陈建华问。
陈国强没有回答,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大哥......二哥......三弟......我来了......我来赎罪了......"
说完,他陷入了昏迷。
陈建华和陈秀梅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听父亲提过什么大哥二哥三弟。
06
夜深了,病房里只有陈国强一个人。
他从昏迷中醒来,发现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走廊里透进来的一点光。
他费力地伸手摸向枕头下的布包,确认它还在,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还有时间......还有时间......"他喃喃自语。
这时,门被轻轻推开,林雨薇走了进来。
"陈爷爷,您醒了?"她轻声问,"感觉怎么样?"
"小林......"陈国强认出了她的声音,"几点了?"
"凌晨两点。"林雨薇给他倒了杯水,"您要喝点水吗?"
陈国强摇摇头:"小林,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您说。"
陈国强从枕头下拿出布包,颤抖着递给她:"帮我看看,这个地址还能找到吗?"
林雨薇接过布包,小心地打开。里面有一叠皱巴巴的钞票,都是小面额的,看起来已经存了很多年。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一个地址。
"湖南省澧县青山乡石坝村?"林雨薇念出声来。
"对,就是这里。"陈国强的眼睛亮了起来,"这个地方还在吗?"
林雨薇拿出手机查询:"陈爷爷,青山乡在十年前就并入了县城,石坝村已经不存在了。"
陈国强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不在了......都不在了......"
"但是。"林雨薇继续说,"原来的村子位置还在,虽然房子都拆了,但土地还在那里。"
"真的?"陈国强激动地想要坐起来,但身体不允许,"那里......那里还有坟吗?"
"坟?"林雨薇愣了一下。
"对,坟。"陈国强急切地说,"村东头的山坡上,应该有三座坟。"
林雨薇继续查询:"根据网上的信息,那片山坡确实有一些老坟,但大部分都已经迁走了,只剩下一些无主坟。"
"无主坟......"陈国强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是啊,他们都没有后人,当然是无主坟。"
林雨薇看着老人痛苦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陈爷爷,那三座坟,是您的什么人?"
陈国强沉默了很久,久到林雨薇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债主。"他的声音很轻,"五十八年前,他们用命换了我的命。而我,却一次都没有回去看过他们。"
"五十八年前......"林雨薇算了算,"那是特殊时期吧?"
陈国强点点头:"1966年,大饥荒刚过去没几年,日子刚好过一点。但那年收成不好,到了冬天,粮食又不够了。"
他停了停,似乎在整理思绪。
"我家成分不好,是地主。"陈国强苦笑了一下,"虽然解放后家产都没了,但帽子还在。村里人都看不起我们,不愿意帮我们。"
"只有他们三个,刘大哥、王二哥,还有小李子。"陈国强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他们都是贫农,根正苗红。但他们从来不在乎我的成分,把我当亲兄弟一样。"
"那年冬天特别冷,雪下得很大。"陈国强继续说,"家里的粮食吃完了,我饿得走路都走不动。我以为我要死了。"
林雨薇静静地听着,不敢打断。
"就在我快要饿死的时候,他们三个来了。"陈国强的声音开始颤抖,"他们带了一袋粮食,足足有二十斤。在那个年代,二十斤粮食能救多少条命啊!"
"他们把粮食给了您?"
陈国强点点头,眼泪止不住地流:"不止给了我粮食,还给了我路费,让我去外地投奔亲戚。他们说,留在村里,我迟早会被饿死或者批斗死。"
"那他们自己呢?"
"他们说他们还有粮食。"陈国强的声音哽咽了,"我信了,我真的信了。我拿着粮食和路费,连夜离开了村子。"
"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在外地安顿下来,想写信回去,才知道......"陈国强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抖动,"他们三个,在我走后不到一个月,全都饿死了。"
林雨薇倒吸一口凉气。
"那袋粮食,是他们三家所有的存粮。"陈国强泣不成声,"为了让我活下去,他们把命都给了我。而我,却像个懦夫一样,五十八年都没敢回去。"
07
天亮了。
陈建华和陈秀梅都来了,还带来了早餐。但陈国强什么都吃不下,他的状态明显比昨天更差了。
"爸,您得吃点东西。"陈秀梅劝道。
陈国强摇摇头,费力地说:"建华,秀梅,我有话要说。"
"爸,您说。"
"我时间不多了。"陈国强喘了口气,"在我走之前,我必须回老家一趟。"
"爸,您又来了。"陈建华皱着眉头。
"听我说完。"陈国强打断他,"我不是无理取闹,我是有必须回去的理由。"
他让陈秀梅把枕头下的布包拿出来。
"这里面有十万块钱,是我这些年攒下的所有积蓄。"陈国强说,"还有一张地契,那是我们老家的地。"
陈建华和陈秀梅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父亲还藏着这么多钱。
"爸,您哪来的这么多钱?"陈建华问。
"退休金,还有以前打零工攒的。"陈国强说,"我一直不舍得花,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回去。"
"回去干什么?"
陈国强把五十八年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听完后,陈建华和陈秀梅都沉默了。
"所以,我必须回去。"陈国强恳求道,"我要给他们立碑,要在他们坟前磕头认错。这是我欠他们的。"
陈秀梅的眼泪流了下来:"爸,我们不知道......"
"现在你们知道了。"陈国强看着儿女,"我不求你们理解,只求你们帮我完成这个心愿。这十万块钱,除了立碑的钱,剩下的都给你们。"
陈建华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叹了口气:"爸,不是钱的问题。您现在的身体,真的撑不住八个小时的车程。"
"撑不住也要撑。"陈国强的语气很坚决,"就算死在路上,我也认了。总比死在这里,带着遗憾走强。"
正说着,王医生来查房了。
看到陈国强的状态,他的脸色很凝重:"陈老先生,您的各项指标都在恶化。我建议立刻进行止痛治疗。"
"不用了。"陈国强拒绝了,"王医生,我想出院。"
"出院?"王医生惊讶地看着他,"陈老先生,您现在的情况,离开医院会很危险。"
"我知道。"陈国强平静地说,"但我有必须要做的事。"
王医生看看陈建华和陈秀梅:"家属的意见呢?"
兄妹俩互相看了看,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张翠兰来了。
"什么?要出院回老家?"她一听就炸了,"你们都疯了吗?万一路上出事怎么办?"
"翠兰,爸他......"陈建华想解释。
"我不管他有什么理由!"张翠兰打断他,"人都快不行了,还折腾什么?老老实实在医院待着不好吗?"
"你们就是怕我死在路上,要承担责任,对吧?"陈国强突然说。
张翠兰的脸一下子涨红了:"爸,您怎么能这么说?"
"我不怪你们。"陈国强闭上眼睛,"是我拖累了你们。"
"爸!"陈秀梅哭着扑到床边,"您别这么说,我们带您回去,我们这就带您回去!"
"秀梅,你别冲动。"陈建华拉住妹妹。
"什么冲动?爸都这样了,我们还在乎什么责任不责任的?"陈秀梅激动地说,"哥,爸一辈子没求过我们什么,现在他只想回老家看看,我们为什么不能满足他?"
陈建华看着父亲苍白的脸,心里一阵酸楚。
确实,父亲一辈子都在为这个家付出,从来没有为自己要求过什么。
现在,他只想在临终前回一次老家,了却心愿,他们作为儿女,真的要拒绝吗?
"好。"陈建华终于点头了,"我们带您回去。"
陈国强睁开眼睛,眼里闪着泪光:"真的?"
"真的。"陈建华握住父亲的手,"我这就去联系救护车。"
三天后的清晨,一辆救护车缓缓驶出市区,向着湖南的方向开去。
车上,陈国强躺在担架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
陈秀梅坐在他身边,时刻关注着他的状态。陈建华坐在前面,不时回头看看父亲。
随车的还有林雨薇。她主动要求陪同,说是为了路上能及时处理突发情况。
一路上,陈国强的状态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他就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嘴里念念有词。糊涂的时候,他就喊着那三个名字:"大哥......二哥......三弟......我来了......"
八个小时的路程,对一个垂危的病人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
中途,陈国强的心跳突然停止了几秒钟,把所有人都吓坏了。好在林雨薇及时施救,才让他缓过来。
"爸,您坚持住,马上就到了。"陈秀梅握着父亲的手,不停地鼓励。
陈国强虚弱地点点头,但眼神却越来越涣散。
下午三点,救护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已经不是当年的石坝村了,只剩下一片荒地和几座破败的老房子。村东头的山坡上,确实有一些坟墓,大部分都已经被杂草覆盖。
陈建华和司机把担架抬下车,陈国强努力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到了......终于到了......"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在陈秀梅的搀扶下,陈国强勉强坐了起来。他指着山坡上的一个方向:"那里......就在那里......"
陈建华和林雨薇扶着他,一步一步向山坡走去。
走了大约一百米,陈国强突然停下了。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在一片杂草中,有三个土堆,看起来已经很多年没人打理了。没有墓碑,没有任何标记,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是坟墓。
"就是这里!"陈国强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挣脱了搀扶,踉跄着扑向那三座坟。
他跪倒在坟前,双手撑地,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大哥!二哥!三弟!我来了!我终于来了!"
陈国强的额头磕在坚硬的土地上,很快就渗出了血。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下接一下地磕着头,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该死!我该死!"
"爸!"陈秀梅想要拉住他,却被他推开。
"五十八年了!"陈国强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整整五十八年了!你们给了我命,我却连你们的坟都没来看过!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布包,颤抖着打开,把里面的钱撒在坟前:"这是我攒的钱,我要给你们立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英雄!是恩人!"
突然,陈国强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洒在了坟前的土地上。
"爸!"陈建华和陈秀梅同时扑了上去。
林雨薇赶紧检查他的状态,脸色大变:"不好,他的生命体征在急速下降!"
陈国强却笑了,那是一种解脱的笑:"我的血......终于洒在这里了......大哥,二哥,三弟......我来陪你们了......"
他的手从布包里拿出那张泛黄的地契,上面赫然有三个血手印,旁边还有三个名字:刘大明、王二牛、李小三。
"这是他们临死前按的......"陈国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他们说......说让我好好活着......替他们看看外面的世界......"
陈建华接过地契,这才看清上面还有一行小字:"兄弟情深,生死与共。若有来生,还做兄弟。"
看到这行字,陈建华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终于明白了父亲这些年的煎熬和痛苦。
"爸,他们一定原谅您了。"陈秀梅哭着说,"他们要是知道您过得好,一定会很欣慰的。"
陈国强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但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我听到了......他们在叫我......他们说......不怪我......"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睛慢慢闭上。
"爸!爸!"陈建华和陈秀梅大声呼喊,但陈国强已经没有了回应。
林雨薇快速检查了一下,然后缓缓摇了摇头。
山坡上,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杂草哗哗作响。
就在这时,陈国强的手突然微微动了一下。
林雨薇立即俯身查看,发现他还有微弱的气息。
她赶紧进行急救,同时大声喊道:"快!他还活着!"
但更让所有人震惊的是,就在陈国强即将咽气的那一刻,他的手紧紧握着从布包深处掏出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有四个年轻人搭着肩膀,笑得灿烂如阳光。
而照片的背面,用已经模糊的字迹写着一段话,当陈建华颤抖着将照片翻过来时,看到的内容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