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的夏末,梅雨季节格外绵长。
那把红伞,在雨夜中如一朵盛开的花,连同递伞女子的那句话,成了沈长旺心中永远解不开的谜。
"你若不还,我就来取人。"
多年后回想,那或许是命运给他的暗示,只是当时的他,还不懂得解读。
01
沈长旺推开办公室的门,外面的雨声顿时清晰起来。
这场雨已经下了整整三天,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他站在走廊里,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老沈,还不走?"同事曹洪亮拎着公文包从身后经过,"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不会是想在这儿过夜吧?"
沈长旺苦笑一声,摸了摸口袋。
钱包、钥匙、烟,就是没有伞。
"走吧走吧,反正也就几步路的事儿。"他给自己打气,却在踏出办公楼的那一刻,被劈头盖脸的雨水浇了个透心凉。
八月的雨夜,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沈长旺一路小跑,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白衬衫很快就贴在了身上。等跑到筒子楼下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个落汤鸡。
"这鬼天气。"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正准备冲进楼道,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先生,请等等。"
沈长旺回过头,看见一个撑着红伞的年轻女子正朝他走来。
雨夜中,那把红伞格外显眼,像是黑暗中唯一的亮色。女子身材纤细,穿着一件白色的棉布裙子,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圆头皮鞋。她走得很慢,仿佛在斟酌着什么。
"你住在这栋楼里吗?"女子停在他面前,声音温和而客气。
沈长旺点点头,有些不明所以。
"我看你被雨淋了,这把伞借给你用吧。"女子说着,就要把伞递给他。
"这怎么好意思?"沈长旺连忙摆手,"我都已经湿透了,再说你自己也需要伞啊。"
女子笑了笑,笑容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有些模糊。
"没关系,我就住在对面楼,几步路的事儿。而且..."她顿了顿,"这把伞借给你,总比让它在我手里发霉要好。"
话音刚落,她已经把伞塞进了沈长旺的手中。
"那...那我明天还给你?"沈长旺有些慌乱,"你住在哪一层?"
"不急。"女子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飘渺,"你若不还,我就来取人。"
说完这话,她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雨夜中。
沈长旺举着那把红伞,呆呆地站在原地。
雨还在下,可他的心却莫名其妙地跳得厉害。
02
第二天一早,沈长旺特意起了个大早。
他把那把红伞仔细擦干净,想着要尽快还给那个女子。可是走到对面楼下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连她住在几楼几号都不知道。
"师傅,请问你认识昨天晚上那个借伞给人的女孩儿吗?"他问楼下的门卫老大爷。
门卫大爷抬起头,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什么女孩儿?我昨天晚上七点就下班回家了,什么也没看见啊。"
沈长旺愣了愣,详细描述了一遍那个女子的样子。
门卫大爷听完,摇了摇头:"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没印象。不过我们楼里住户这么多,我也不可能个个都认得。你要不挨家挨户问问?"
挨家挨户敲门问一个陌生女子?
沈长旺觉得这个主意实在有些唐突,只好作罢。
整个上午,他都心不在焉的。坐在办公桌前,脑子里总是回想着昨天晚上的那一幕。那个女子的声音,她说话时的表情,还有那句有些奇怪的话——
什么叫取人?
"老沈,你怎么了?从早上开始就魂不守舍的。"曹洪亮端着茶杯坐到他旁边,"是不是昨天淋雨生病了?"
沈长旺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累。"
"对了,你手里那把伞是谁的?挺好看的。"曹洪亮指着沈长旺桌上的红伞说道。
"一个邻居借给我的。"沈长旺随口回答,心里却在想着要怎么还伞的事情。
下班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沈长旺拿着伞在对面楼下转了好几圈,希望能够碰到那个女子。可是直到天黑,他也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算了,明天再找吧。"他自言自语道,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回到家里,沈长旺把红伞放在门边,然后坐在小板凳上发呆。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楼道里偶尔传来的脚步声。他想起了那个女子,想起她在雨夜中的样子,还有她那句让人捉摸不透的话。
也许,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可是为什么,他总觉得那句话里藏着什么深意呢?
03
接下来的几天,沈长旺都在寻找那个借伞给他的女子。
他在上班的路上留意每一个经过的身影,在楼道里侧耳倾听每一个脚步声,甚至在吃饭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往窗外望去。
可是她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杳无音信。
"老沈,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同事郭德在食堂里问他,"看你这几天都心不在焉的。"
沈长旺夹了一口菜,苦笑道:"没什么,就是有件小事没办完,心里有点不踏实。"
"什么事儿这么让你上心?"
沈长旺想了想,觉得说出来也无妨:"就是有人借了把伞给我,我想还给人家,可是找不到人了。"
郭德哈哈一笑:"就这点儿小事?你把伞放在楼下,写张纸条贴上不就得了?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想得太复杂。"
沈长旺点点头,觉得这个办法倒是可行。
当天晚上,他就写了张纸条,贴在了对面楼的公告栏上:
"寻找8月15日晚上在筒子楼下借伞给人的女士,请联系三楼沈长旺,电话:局里转3047分机。"
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任何人联系他。
沈长旺开始怀疑自己那天晚上是不是看花了眼。
"会不会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他坐在床边,看着那把红伞,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恐惧。
可是伞就在那里,实实在在的,不是幻觉。
而且那天晚上的情景,他记得清清楚楚,连她说话时的语调都还记得。
那句"你若不还,我就来取人",更是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沈长旺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对面楼的窗户。
大部分窗户都亮着灯,透出温暖的黄色光芒。可是有一扇窗户,从他搬来这里开始就一直是黑的,从来没有亮过。
那扇窗户在二楼,正对着他的房间。
他突然想起来,那个女子说过她住在对面楼,而且只有几步路的距离。
会不会...会不会她就住在那个房间里?
04
周末的傍晚,沈长旺终于鼓起勇气敲响了二楼那扇从不亮灯的房门。
"咚咚咚。"
没有回应。
他又敲了几下,依然没有动静。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隔壁房门打开了,一个中年妇女探出头来。
"你找谁啊?"女人警惕地看着他。
"我想找这间房的住户,想还样东西给她。"沈长旺举了举手中的红伞。
女人看了看那把伞,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你从哪儿得来的这把伞?"
沈长旺如实说了经过,女人的脸色越来越白。
"不可能。"她摇着头,声音颤抖,"这间房已经空了快三年了,根本没人住。而且这把伞..."
"这把伞怎么了?"沈长旺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
"这把伞是程雪怡的。"女人的声音小得像蚊子一样,"她三年前就...就不在了。"
沈长旺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你说什么?"
女人看着他惊恐的表情,叹了口气:"你进来坐吧,我跟你慢慢说。"
在女人简陋的客厅里,沈长旺听到了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故事。
程雪怡,22岁,三年前住在隔壁那间房里。她是个很安静的女孩子,平时很少跟邻居来往,每天按时上班下班,生活很规律。
"她特别爱撑那把红伞,不管下不下雨都会带着。"女人回忆道,"我们都说她是个怪人,可是她人很善良,谁有困难她都会帮忙。"
1982年8月15日,也是一个雨夜。
程雪怡下班回家的路上,为了救一个被车撞的小孩子,自己被另一辆疾驰而来的货车撞死了。
"当时她手里就撑着那把红伞。"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轻,"伞飞得老远,后来警察收拾现场的时候也没找到。大家都以为被风刮走了。"
沈长旺的手在颤抖,他看着那把红伞,感觉它仿佛有了生命一样。
"可是...可是我明明看见了她,她还跟我说话了。"
女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小伙子,有些事情用常理解释不通。也许...也许是她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吧。"
05
从那个女人家里出来,沈长旺像行尸走肉一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把红伞放在桌上,呆呆地看着它。
程雪怡,一个已经去世三年的女子。
可是那天晚上,他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她站在雨中,把伞递给了自己。她的声音,她的笑容,甚至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都是那么真实。
这句话现在听来,竟然有了完全不同的含义。
沈长旺猛地站起身,冲到窗前望向对面那扇黑暗的窗户。
窗户依然是黑的,可是他仿佛能感觉到有人在里面看着他。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自言自语,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巧合,"一定是我搞错了什么。"
可是那把伞,确实存在。
它就在那里,红色的伞面,黑色的伞柄,还有伞柄上那个小小的刻字——"雪怡"。
沈长旺的腿软了,一屁股坐在床上。
他想起了那个女人说过的话:也许是她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什么心愿?
为什么要把伞借给一个陌生人?
而且还要说那样一句奇怪的话?
夜深了,外面又开始下雨。
沈长旺躺在床上,听着雨声,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想起了程雪怡死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雨夜,也是8月15日。
而她把伞借给自己的那天,正好也是8月15日。
这会是巧合吗?
迷迷糊糊间,他仿佛听到了敲门声。
很轻很轻,像是怕惊醒了什么。
沈长旺坐起身,竖起耳朵仔细听。
雨声中,确实有敲门声,而且还在继续。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往外看。
走廊里昏暗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谁?"他小声问道。
没有回答,但是敲门声停了。
沈长旺等了一会儿,确定外面没有动静了,才重新回到床上。
可是刚躺下,敲门声又响起了。
这次更轻了,轻得像羽毛落地一样。
06
连续几个晚上,敲门声都会准时响起。
每次都是在深夜,每次都是三下,轻得像叹息。
沈长旺试过开门查看,可是外面总是空无一人。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可是那敲门声又是那么清晰,绝不像是幻觉。
白天上班的时候,他总是无精打采,同事们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老沈,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曹洪亮关切地问。
"没事,就是最近睡眠不好。"沈长旺敷衍道。
他不能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一切太荒诞了。
可是那把红伞还在,每天都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天下班回家的路上,沈长旺遇到了楼下的门卫老大爷。
"小沈啊,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老大爷神神秘秘地问。
"为什么这么说?"
"我这几天晚上值班,总看见有个女的在你们楼下转悠。"老大爷压低声音,"穿得挺素净的,个子不高,每次都是深更半夜才出现。"
沈长旺的心脏猛跳了一下:"她...她长什么样?"
"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不过她好像总是朝你住的那层楼看。"老大爷说,"你要不要我帮你报警?"
"不用,谢谢。"沈长旺匆匆上楼,心里却更加不安了。
那天晚上,他特意守在窗边,想看看老大爷说的那个女人。
夜深了,楼下的路灯昏黄地亮着。
突然,一个身影从对面楼里走了出来。
沈长旺的呼吸急促起来,那个身影的轮廓,和他记忆中的程雪怡一模一样。
她慢慢地走到楼下,然后抬起头,直直地看向他的窗户。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沈长旺看不清她的脸,可是他能感觉到她在看着自己。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然后,她抬起了右手,做了一个手势。
那是一个要东西的手势。
沈长旺明白了,她是来要伞的。
可是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沈长旺忽然不想还伞了。
他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觉得一旦还了伞,就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退后几步,远离窗户。
当他再次走到窗前的时候,楼下已经空无一人了。
07
这句话现在在沈长旺的脑海里反复回响,像是催命的咒语。
他开始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了。
如果他不还伞,程雪怡就要来"取人"——取走他的命。
可是为什么呢?
她为什么要一把伞?
沈长旺决定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第二天,他请了假,专门去了一趟图书馆,查阅三年前的旧报纸。
1982年8月16日的《晚报》上,他找到了那条新闻:
"昨夜暴雨中,年轻女工程雪怡为救被撞儿童,不幸被货车撞死。事发时,程雪怡刚下班回家,见一名约六岁男童被一辆自行车撞倒在马路中央,她不顾危险冲上去救人,将男童推到安全地带,自己却被一辆疾驰而来的货车撞飞,当场死亡。"
新闻很短,没有更多的细节。但是在报纸的另一个角落,沈长旺看到了一条寻物启事:
"寻找一把红色雨伞,伞柄刻有'雪怡'二字。此伞对家属有特殊意义,如有拾到者,请联系程家,必有重谢。"
沈长旺的手颤抖起来。
原来如此,那把伞对程雪怡的家人很重要,可能是什么纪念品或者遗物。
可是为什么程雪怡的"魂魄"不直接把伞要回去,而要借给他呢?
而且那句"你若不还,我就来取人"又是什么意思?
沈长旺继续翻看报纸,想找到更多的线索。
在8月18日的报纸上,他看到了程雪怡的追悼会消息,还有一张她的照片。
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沈长旺差点叫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