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门口的梧桐叶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响。
我手里捏着离婚证,红色的本子,比结婚证小一圈,边缘有点磨手。
林浩站在我旁边,穿着件黑色的夹克,头发有点乱,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我送你回去。”他说,声音沙哑。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我摇摇头,把离婚证塞进包里,拉链拉得很用力。
他没再坚持,只是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
出租车来了,我拉开车门坐进去,没回头。
从后视镜里看,他还站在原地,像个木桩子,风把他的衣角吹得飘起来。
车子驶离民政局,路上的车很多,喇叭声此起彼伏。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街景,心里空落落的,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撕心裂肺。
或许是因为,这段婚姻早就死了,今天只是办了个葬礼。
我们住的小区在三环外,老小区,六层,没电梯。
我拎着包爬楼梯,爬到四楼的时候,喘得不行,停下来歇了口气。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黑黢黢的,只有五楼转角的那盏还亮着,昏黄的光打在墙上,映出我的影子,孤零零的。
打开门,屋里冷冰冰的。
空气里还残留着林浩惯用的洗衣粉味道,淡淡的柠檬香,以前觉得好闻,现在却觉得刺眼。
客厅的沙发是我们结婚时买的,米白色,现在有点脏了,扶手上有块咖啡渍,是去年他不小心洒的,一直没洗干净。
茶几上放着两个马克杯,一个是我的,粉色的,上面印着小猫;一个是他的,蓝色的,印着足球图案。
杯子里的水早就凉了,杯壁上结了层水珠。
我把包扔在沙发上,先去开了空调,又烧了壶热水。
脱鞋的时候,发现袜子上沾了片梧桐叶,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的。
我叹了口气,把袜子扔进脏衣篮,换上拖鞋。
卧室里,衣柜的门还开着一半,里面挂着他的衣服,衬衫、T恤、裤子,整整齐齐的。
我的衣服在另一边,有点乱,几件裙子耷拉着。
床头柜上,放着我们的结婚照,照片上的我笑得很开心,挽着他的胳膊,他也笑,眼睛里有光。
那时候我们刚毕业,没什么钱,婚纱照是在小影楼拍的,便宜,但拍得很认真。
我拿起相框,擦了擦上面的灰,照片里的人笑得越开心,我心里越不是滋味。
手机响了,是闺蜜晓雯发来的微信:“办完了?在哪呢?我过去找你。”
“在家,不用过来了,我想一个人待着。”我回复。
“不行,我必须过来,万一你想不开怎么办?”她回得很快,“我买了菜,过去给你做顿好吃的。”
我没再回复,知道劝不动她。
晓雯是我最好的朋友,从高中就在一起,我和林浩的事,她最清楚。
和林浩认识是在公司的团建活动上,他是技术部的,我是行政部的。
那天玩真心话大冒险,他输了,被要求向在场的女生表白,他选了我。
后来他说,其实那时候就注意我了,只是没勇气开口,正好借游戏的机会。
我们谈了两年恋爱,他没送过我什么贵重礼物,最贵的是一条银项链,两百多块,是我生日的时候买的。
但他对我好,下雨天会提前带伞在公司楼下等我,冬天会把我的手揣进他的兜里,我加班的时候,他会带着热饭来公司陪我。
那时候觉得,有这些就够了,钱可以慢慢赚,只要两个人开心就行。
结婚第二年,他换了工作,去了家互联网公司,工资涨了不少,但也忙得脚不沾边。
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我睡了他才回来,我醒了他已经走了。
我们一起吃饭的时间越来越少,聊天的时间更是屈指可数。
一开始我还抱怨,他总是说:“现在努力赚钱,以后才能过好日子。”
我信了,学着自己打发时间,追剧、逛街、和晓雯聊天,慢慢习惯了他的缺席。
变化是从去年开始的。
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偶尔会沾着陌生的香水味,手机也开始设密码。
有次我无意中看见他的微信聊天记录,和一个叫“小雅”的女生聊得很暧昧,女生说“今天的口红是你送的,很喜欢”,他回“你喜欢就好”。
我拿着手机问他,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平静地说:“同事,项目对接,送口红是因为她帮了我大忙,感谢一下。”
“感谢需要送口红?”我气得手都抖了。
“你想多了,就是普通同事。”他没再解释,转身去了卫生间,关上门,任凭我怎么敲门都不开。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就有了隔阂。
我不再问他晚归的原因,不再期待他的陪伴,甚至不想跟他睡在一张床上。
他好像也无所谓,每天照样早出晚归,偶尔跟我说句话,也是关于水电费、物业费的事。
家里的气氛冷得像冰窖,两个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陌生人。
上个月,我提出了离婚。
他没惊讶,只是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好。”
财产分割很简单,房子是婚前他付的首付,婚后我们一起还贷款,他给了我二十万补偿,车子归他,其他的东西,我没要,也没什么好要的。
办理离婚手续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说话,电视开着,声音很大,却盖不住屋里的沉默。
他突然说:“对不起。”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电视屏幕,上面演着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晓雯来了,手里拎着两大袋菜,还有一瓶红酒。
“买了点你爱吃的,还有这个,庆祝你重获自由。”她把红酒放在茶几上,拍了拍我的肩膀,“别耷拉着脸,离婚又不是什么坏事,总比在冷宫里强。”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我笑了笑。
“累就对了,折腾这么久,早该歇歇了。”她挽着我的胳膊进了厨房,“你坐着,我来做饭,今天给你露一手。”
厨房很小,晓雯在里面忙得团团转,切菜声、炒菜声此起彼伏。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暖了点。
还好,还有她。
手机响了,是林浩发来的微信:“我今晚回去拿东西,你在家吗?”
“在。”我回复。
“好。”
晓雯把菜端上桌,两荤两素,还有个汤。
红烧排骨炖得软烂,番茄炒鸡蛋火候正好,清炒油麦菜绿油油的,冬瓜丸子汤飘着葱花。
“尝尝我的手艺。”她给我夹了块排骨。
我咬了一口,确实好吃,比林浩做的好吃多了。
林浩以前也会做饭,只是后来忙了,就很少做了,偶尔做一次,要么盐放多了,要么没熟。
“好吃。”我点点头。
“好吃就多吃点。”晓雯打开红酒,倒了两杯,“来,碰一个,庆祝你开启新生活。”
我拿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喝了一口,红酒有点涩,咽下去之后,喉咙里却暖暖的。
我们边吃边聊,聊高中时候的趣事,聊大学时候的傻事,聊工作上的烦心事。
晓雯骂林浩没良心,说他不知道珍惜我,又劝我以后要好好爱自己,别再为不值得的人委屈自己。
“我知道。”我笑着说,眼睛却有点酸。
其实我没那么难过,更多的是一种解脱,像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只是想起以前的日子,还是会有点怅然。
晓雯走的时候,快八点了。
她帮我把碗洗了,又叮嘱我:“林浩来拿东西的时候,别跟他吵架,不值得。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不管多晚都行。”
“知道了,你路上小心。”我送她到门口。
“拜拜。”她挥挥手,转身下楼了。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空调嗡嗡的声音。
我坐在沙发上,拿起红酒杯,又喝了一口。
电视开着,演着一部喜剧片,里面的人笑得很夸张,我却没什么感觉。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每一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概九点的时候,门铃响了。
我站起来,走过去开门,是林浩。
他手里拎着个行李箱,还有个纸箱子,里面装着他的书和一些零碎的东西。
“进来吧。”我侧身让他进来。
他没说话,径直走到卧室,把行李箱放在地上,开始收拾衣柜里的衣服。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动,也没说话。
卧室里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还有抽屉开关的声音,很清晰。
过了十几分钟,他拎着收拾好的衣服出来,放进行李箱里。
“还有什么要拿的吗?”我问。
“没了,就这些。”他点点头,眼神有点闪躲。
他走到客厅,拿起纸箱子,准备走。
“等一下。”我叫住他。
他停下来,看着我。
“这个,给你。”我从茶几下面拿出个盒子,里面是他的剃须刀、牙刷,还有那条他很喜欢的领带,“都是你的东西。”
他接过盒子,手指碰到我的手,有点凉。
“谢谢。”他低声说。
我们站在客厅里,沉默了很久。
“以前的事,对不起。”他突然说,声音很轻。
“都过去了。”我摇摇头,“以后各自安好吧。”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他问。
“不知道,先找个房子,搬出去。”我说。
“这个房子……”他犹豫了一下,“你要是想住,就住着,我另外找地方。”
“不用了,房子是你的,我会尽快搬出去。”我笑了笑,“再说,我也不想再住在这里了。”
他没再说话,拎起行李箱和纸箱子,走到门口。
“再见。”他打开门,回头看了我一眼。
“再见。”我挥了挥手,没看他。
门关上的瞬间,我松了口气,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因为,这段维持了五年的婚姻,终于彻底结束了。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五味杂陈。
拿起桌上的红酒杯,一口气喝光了里面的酒。
酒劲上来了,头有点晕,却觉得心里没那么堵了。
我站起来,走到阳台,推开窗户。
风从外面吹进来,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
楼下的小花园里,有几个小孩在玩,笑声清脆,传得很远。
远处的路灯亮着,照在楼墙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我回到客厅,打开电视,调到音乐频道,里面正在播放一首老歌,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以前林浩开车的时候,经常放这首歌,他说他妈妈喜欢,他听习惯了。
我跟着音乐轻轻哼起来,哼着哼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我不是哭林浩,也不是哭这段婚姻,而是哭那个曾经天真的自己,以为只要两个人相爱,就能克服一切,以为平淡的日子也能开出花来。
哭了一会儿,我擦干眼泪,觉得饿了。
晓雯做的菜还剩不少,我端到微波炉里热了热,又盛了碗米饭。
吃着饭,看着电视,突然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不用等谁回家,不用猜谁的心思,不用为了谁委屈自己。
吃完饭,我没洗碗,把碗放在水槽里,反正明天还要收拾东西,到时候一起洗。
我走到卧室,打开衣柜,开始收拾我的衣服。
把裙子、T恤、裤子分门别类地叠好,放进行李箱里。
收拾到最下面一层的时候,发现了一件婚纱,是租的,结婚那天穿的。
白色的婚纱,有点旧了,裙摆上沾了点污渍。
我把它拿出来,摊在床上,看着它,想起结婚那天的场景。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我穿着这件婚纱,挽着爸爸的胳膊,走到林浩面前。
他看着我,眼睛里全是光,说:“你今天真好看。”
那时候的誓言还在耳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可现在,才五年,就散了。
我把婚纱叠起来,放进一个塑料袋里,准备明天扔掉。
没什么好留的,留着只会让人伤心。
收拾完衣服,已经快十二点了。
我坐在床上,拿起手机,翻了翻朋友圈。
林浩发了条新动态,只有一张图,是他开车的侧脸,配文:“重新开始。”
我没点赞,也没评论,把手机放下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的重新开始,与我无关。
手机响了,是晓雯发来的微信:“睡了吗?没哭吧?”
“没哭,刚收拾完东西,准备睡了。”我回复。
“那就好,明天我陪你找房子。”
“不用了,我自己找就行,你忙你的。”
“不行,必须陪你,谁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笑了笑,回复:“好,谢谢你。”
“跟我客气啥,晚安。”
“晚安。”
放下手机,我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是结婚那天的场景,一会儿是和林浩吵架的画面,一会儿是晓雯做饭的样子。
我爬起来,走到客厅,又打开了红酒,倒了半杯,慢慢喝着。
电视还开着,演着深夜访谈节目,主持人在采访一个明星,聊她的人生经历。
明星说:“人生就像一场旅行,总会遇到岔路口,选错了没关系,换条路继续走就行。”
我觉得她说得对,选错了婚姻,没关系,换条路,重新开始。
喝到一点多,酒劲上来了,头很晕,也有了点睡意。
我把红酒杯放在茶几上,没洗,走到卧室,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梦里,我回到了高中时代,和晓雯一起在操场上跑步,阳光很好,风很暖,我们笑得很开心,没有林浩,没有婚姻,没有烦恼。
早上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床上,暖洋洋的。
我伸了个懒腰,坐起来,头还有点疼,是宿醉的后遗症。
走到客厅,看见茶几上的红酒杯和两个马克杯,还有没洗的碗,突然觉得很释然。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管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都该放下了。
我洗漱完,开始收拾剩下的东西。
把书、化妆品、零碎的小物件都放进箱子里,把垃圾打包好,放在门口。
婚纱被我扔进了垃圾桶,那件承载着我曾经憧憬的衣服,现在只是件没用的旧物。
收拾完的时候,晓雯来了,手里拎着早餐。
“收拾好了?”她看着地上的几个箱子,“我帮你联系了个中介,今天下午去看房子,离你公司挺近的。”
“好。”我点点头,接过她手里的早餐,是我爱吃的豆浆和油条。
“吃吧,吃完我们先把东西搬到我家放着,等你找到房子再搬过去。”她说。
“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找个搬家公司就行。”我说。
“麻烦什么,我们是朋友。”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咬了口油条,很脆,豆浆很甜。
看着晓雯忙碌的身影,心里暖暖的。
虽然婚姻失败了,但我还有朋友,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这就够了。
下午,我们去看了房子。
一室一厅,在十二楼,有电梯,采光很好,阳台上能看见远处的公园。
租金有点贵,但我觉得值,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空间,没有林浩的痕迹,没有过去的影子。
我当场就定了下来,签了合同,交了押金。
中介说:“明天就能搬进来,钥匙给你。”
“好。”我接过钥匙,心里很踏实。
晚上,晓雯请我吃饭,在一家小饭馆,人很多,很热闹。
“庆祝你有了新家,也庆祝你重获自由。”她举起杯子,里面是果汁。
“谢谢。”我也举起杯子,“以后请多指教。”
“没问题。”她笑了,眼睛弯弯的。
吃完饭,晓雯送我回原来的小区,她要回去了,说明天再来帮我搬家。
我站在楼下,看着她的车开走,然后转身上楼。
打开门,屋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家具,没有我的东西,也没有林浩的东西。
这个曾经承载了我五年婚姻的房子,现在变得很陌生。
我走到阳台,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小区,看了一眼楼下的小花园,看了一眼远处的路灯。
然后,我关了灯,锁了门,转身下楼。
走在楼道里,声控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映着我的影子,不再孤单。
第二天,我搬进了新家。
晓雯和几个朋友来帮忙,把东西搬上去,帮我整理好。
新家很干净,很亮堂,我买了几盆绿植,放在阳台上,看着生机勃勃的。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夜景,心里很平静。
手机响了,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我走了,祝你以后安好。”
我知道是林浩,没回复,把短信删了。
我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个属于我的小窝。
离婚那一夜的纵情,不是放纵,不是堕落,而是对过去的告别,对自己的救赎。
我哭了,笑了,喝了酒,睡了觉,醒来之后,就是新的开始。
没有那么多狗血的剧情,也没有那么多撕心裂肺的痛苦,只是一个普通女人,在结束一段失败的婚姻后,坦然面对自己的情绪,然后重新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生活就是这样,有甜有苦,有笑有泪。
错了没关系,输了也没关系,只要还能站起来,还能重新开始,就不算晚。
我拿起杯子,喝了口温水,水很凉,却让我很清醒。
明天还要上班,还要找新的生活节奏,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但我不怕了,因为我知道,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也可以过好以后的日子。
窗外的灯很亮,我的心里,也亮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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