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院子里弥漫着肉和酒精混合的气味。
那个被称为陈岩的男人,眼神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河面。
“在你眼里,我爸受的罪,我家的地,就值五万块。”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砸进王大彪的酒杯里。
“那我想知道,王大彪,你觉得你这条命值多少钱?”
王大彪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哈哈哈!小子,你这问题问得有意思!”
他肥硕的手指戳着自己的胸口,上面的金链子晃得人眼晕。
“老子无价!”
“在这个村里,在这个县里,老子就是天!”
01
那条通往山村的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一道大地上丑陋的伤疤。雨水在上面冲出了一条又一条的沟壑,干涸的泥块翘着角,像死人干裂的嘴唇。
几辆黑色的商务车就行驶在这道伤疤上,车身随着路面不停地晃动,像是几口在颠簸中前行的黑色棺材。
车轮碾过一块尖利的石头,发出一声沉闷的磕碰声。
最前面那辆车的后座上,陈岩睁开了眼睛。他没有看窗外,只是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
那双手很干净,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看不出这双手曾经也握过锄头,也曾在冰冷的河水里捞过砂石。
车里的空调吹着冷风,将他和外面那个燥热、尘土飞扬的世界隔绝开来。
可他知道,那个世界才是他的根。十几年前,他像一条被打断了腿的野狗,从那个世界里逃了出去,身上只揣着从养父那里偷拿的几十块钱。
那是一个同样闷热的夏日,十七岁的陈岩拖着被村里几个地痞打得遍体鳞伤的身体,跪在养父赵老汉面前。
"爸,借我点钱,我要走了。"他的声音哑得像破锣。赵老汉沉默了很久,最后从床底下摸出一个铁盒子,数出仅有的一百二十块钱,全部塞到了陈岩手里。
"孩子,出去了就别回来了。这里没有你的路。"
那句话像一根钢针,扎在陈岩心里十几年,从未拔出过。
现在,他回来了。
车里的电话响了。陈岩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公司的副总经理李明。他接通了电话。
"陈总,江南那个项目的合同已经签了,对方答应了我们所有的条件。"李明的声音透着兴奋,"这笔生意足够我们再扩张三个分公司。"
"知道了。"陈岩的声音很平静,"我在老家处理一些私事,公司的事你先看着。"
"陈总,您什么时候回来?董事会那边..."
"我说了,公司的事你先看着。"陈岩的语气重了一些,"没有其他事就挂了。"
他挂断电话,重新陷入沉默。十几年的打拼,从一个身无分文的农村孩子,到如今坐拥数亿资产的商界新贵,这中间的酸甜苦辣,只有他自己知道。
刚到城里的那几年,他在建筑工地搬砖,在餐厅刷盘子,在街头卖过煎饼果子。每一分钱都是用血汗换来的。
但无论走到多远,无论爬到多高,他始终忘不了那个佝偻着背在菜地里劳作的身影。那个把他从死亡线上救回来,含辛茹苦把他养大的老人。
三个月前,他给赵老汉寄了十万块钱,想让老人搬到城里享福。可钱被退了回来,邮局的人说收件人拒收。
他又托村里在城里打工的人带话回去,得到的回复是:赵老汉身体很好,不愿意离开村子。
但两个星期前,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听一个从老家出来的包工头说,村里最近不太平,有外地来的混混在村里收保护费,专门欺负那些没有儿子的老人。
那一刻,陈岩的心就沉了下去。他立刻放下手里所有的工作,带着最得力的手下,连夜赶回老家。
车队在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停了下来,发动机的轰鸣声像是惊雷,炸醒了村庄午后的沉寂。灰尘像浓雾一样升腾起来,呛得人睁不开眼。
陈岩记得这棵槐树。小时候,村里的孩子们经常在树下玩耍,他却只能远远地看着。因为他是个弃儿,没有人愿意和他玩。只有赵老汉会牵着他的手,在树下给他讲故事。
车门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开,八个穿着笔挺黑西装的男人率先下车。他们个子很高,肩膀很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八尊从庙里搬出来的铁罗汉,沉默地分列在车门两旁。
这八个人都是陈岩花重金从部队退役特种兵中挑选出来的。他们的任务不仅仅是保护陈岩的安全,更是在必要时候成为他手中的利剑。
然后,陈岩才从车上下来。
他脚上那双擦得锃亮的意大利皮鞋,踩在了村口干燥龟裂的泥地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这双鞋价值五万块钱,足够村里一户人家一年的开销。但此刻,陈岩却觉得这双鞋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村里人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着,从各自破旧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们远远地站着,像一群被惊扰的麻雀,用一种混杂着惊奇、羡慕、嫉妒和畏惧的复杂眼神,打量着陈岩和他身后的阵仗。
人群中有人在窃窃私语。
"这不是赵老汉家那个捡来的孩子吗?"
"听说在城里发了大财,开了好几个公司。"
"看那架势,比县长下乡还威风。"
"可惜啊,赵老汉看不到这一天了..."
02
最后一句话让陈岩的心脏猛地收紧。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中的异样。什么叫"看不到这一天了"?
孩子们的脸上挂着鼻涕,睁着乌黑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那些油光锃亮的黑色铁家伙。老人们则眯着眼睛,在记忆里费力地搜索着陈岩的模样。他们认出了他,又觉得认不出他了。
陈岩看到了人群里一个叼着旱烟杆的老人,他记得这个人,是村东头的王大爷。小时候,王大爷是少数几个对他还算友善的村民。
他走上前去,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软壳的中华烟,抽出一根递过去。
"王大爷,身体还好吧。"
那个被称为王大爷的老人浑身像是被电了一下,手里的旱烟杆都差点掉在地上。
他看着陈岩递过来的烟,那过滤嘴上烫金的字眼刺得他眼睛疼。他慌忙地摆着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好着呢……"他的声音干涩,眼神躲躲闪闪,就是不敢和陈岩对视,"是……是岩子啊……回来了……"
王大爷的反应让陈岩更加不安。以前的王大爷虽然话不多,但从来不会这么畏畏缩缩。现在的王大爷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瘟神。
"王大爷,我爸呢?怎么没看到他出来?"陈岩试探性地问道。
王大爷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连连摇头。
"没...没事...没事的..."王大爷断断续续地说着,然后匆忙地转身要走。
陈岩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王大爷这种反应,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出事了,而且是大事。
"王大爷,您别走。告诉我,我爸到底怎么了?"
王大爷被拉得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他恐惧地看着陈岩,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黑衣人,牙齿都在打颤。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岩子,你别为难我这个老头子..."
陈岩把烟收了回来,没有再说什么。他从王大爷那躲闪的眼神里,已经读到了一些东西。他心里那股盘踞了好几周的不祥预感,像一条冰冷的蛇,开始缠绕他的心脏。
他松开王大爷的胳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王大爷如释重负,赶紧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陈岩环视了一圈围观的村民,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不自然。有的人明显是刚才在说什么悄悄话,看到他的目光就立刻闭嘴低头。有的人眼中闪烁着同情,但又不敢靠近。
这种诡异的气氛让陈岩的心越来越沉。
他不再理会周围的村民,迈开步子,朝着记忆中家的方向走去。那条路他闭着眼睛都能走,路边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棵野草,都长在他的记忆里。
保镖们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皮鞋踩在泥地上,发出整齐划一的"沙沙"声。
这声音不大,却像鼓点一样,敲在每一个村民的心坎上。他们看着陈岩的背影,看着他身后那八个煞神一样的男人,大气都不敢出。
走在路上,陈岩回想起离开村子的那一天。
同样是这条路,他拖着一个破旧的蛇皮袋,里面装着全部的家当——两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一双补了又补的解放鞋,还有赵老汉给他的那点钱。
那时候他发誓,如果有一天发达了,一定要回来,让所有瞧不起他的人刮目相看,让养父过上好日子。
现在他确实发达了,但内心却没有想象中的得意和骄傲,只有越来越重的不安。
家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那座低矮的土坯房,在周围新盖起的小楼中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像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
看到那座熟悉的房子,陈岩的脚步停了下来。房子还是老样子,土坯墙已经有些斑驳,屋顶的瓦片也有几块滑落了。但在陈岩眼里,这就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
那里有他唯一的亲人。
院子那扇用木板拼成的门虚掩着,门轴已经生锈,上面那把黄铜锁被人用极大的力气砸开了,锁鼻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形状,无力地耷拉着。
看到破损的门锁,陈岩的心沉了下去。
这把锁是他三年前回来探望赵老汉时买的,花了二百多块钱,在村里算是很好的锁了。赵老汉当时还心疼,说买这么贵的锁干什么,村里又没有小偷。
现在锁被砸坏了,说明有人强行闯入过这个家。
陈岩的拳头紧紧握起,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
他伸手推开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像是叹息一样的呻吟。
03
院子里的景象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养父赵老汉最宝贝的那片菜地,被人用脚恶意地践踏得一片狼藉。
刚长出嫩芽的白菜,被连根拔起,扔得到处都是。绿油油的韭菜被踩进了泥里,像是被人剃了的癞痢头。
看到这一幕,陈岩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太了解赵老汉了,那片菜地就是老人的命。每天天不亮,老人就要起来浇水、施肥、除草。哪怕一根韭菜被风刮倒了,老人都要心疼半天。
现在,整片菜地都被毁了。
晾衣服的竹竿倒在地上,上面还挂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汗衫,在风中孤独地飘荡。一只喂鸡用的豁口瓦盆被打碎了,碎片散落一地。
陈岩记得这个瓦盆,是他小时候和赵老汉一起去集市上买的。当时他们兜里只有五块钱,转了半天才买到这个有豁口的便宜货。赵老汉用了这么多年,舍不得扔。
屋子的门也开着,像一个黑洞洞的嘴巴。
陈岩冲了进去。
屋里比院子里还要混乱。那张用了几十年的八仙桌被掀翻在地,四条腿朝天。
几只吃饭用的粗瓷碗碎成了无数片,和地上的尘土混在一起。墙角的水缸被打翻了,水流了一地,现在已经干了,只留下一片深色的水渍。
陈岩看到墙上的那张全家福还挂在那里,但玻璃已经碎了,相框也歪了。
照片上,十二岁的陈岩站在赵老汉身边,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那是村里难得有照相师傅来,赵老汉花了五块钱照的。
一口黑色的铁锅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灶台上,锅底朝天。
"爸!"
陈岩的声音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
空荡荡的屋子给了他一阵空荡荡的回音。
"爸!我回来了!"
他又喊了一声,声音更大了,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嘶吼。
回答他的,只有风从破了洞的窗户纸里灌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哭泣。
他站在屋子中央,看着这满目疮痍的景象,一股冰冷的,几乎要将他冻僵的绝望攫住了他。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冲出院子,径直走向隔壁的张大婶家。
张大婶正在院子里筛豆子,簸箕在她手里上下翻飞。看到陈岩带着一群人像一阵风似的冲过来,她吓得手一抖,簸箕掉在了地上,黄豆撒了一地,骨碌碌地滚得到处都是。
"张大婶,我问你,我爸呢?"陈岩的眼睛是红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
张大婶的嘴唇哆嗦着,脸色煞白,她看着陈岩,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面无表情的男人,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地摆手。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张大婶的声音像蚊子叫一样。
"大婶,你看着我的眼睛。"陈岩向前逼近了一步,他身后的一个保镖也跟着上前,巨大的身影将张大婶笼罩在阴影里,"我爸到底去哪了?你跟我说实话,出了任何事,我陈岩一个人担着!"
张大婶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
“是王大彪!是村里那个天杀的王大彪!”她一边哭一边说,话语因为抽泣而变得断断续续,“他……他看上了你家那块靠河的菜地,说是风水好,要在那盖房子……你爸那个死脑筋,说那是祖宗留下的地,给多少钱都不卖……”
陈岩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痛得他快要无法呼吸。
“然后呢?他把我爸怎么样了?”
“王大彪带了一群人来……把你爸家的东西全砸了……你爸跟他拼命,被……被他们打了一顿,然后就拖走了……”
“拖去哪了?”陈岩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张大婶的哭声小了下去,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神情。她用颤抖的手,指向村子西头的方向,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听人说……被关在那个废弃好几年的旧地窖里了……说要关到他点头为止……”
一股无法抑制的戾气从陈岩的心底升起,瞬间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是在奔跑。
村西头的那个地窖,早就荒废了。洞口周围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草丛里散落着一些碎酒瓶和塑料袋。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一个这样的地窖,用来储存冬天的白菜和土豆。后来生活好了,地窖也就没了用处,成了蛇鼠的乐园。
几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年轻人正围在地窖口的一块大石头上抽烟打牌,他们脚边扔了一地的烟头。
04
看到陈岩带着一群黑衣人来势汹汹地走过来,他们懒洋洋地站起来,为首的一个黄毛小子,嘴里叼着烟,歪着头,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着陈岩。
“干嘛的?这里是私人地方,不让过!”他朝地上吐了口浓痰,姿态嚣张。
陈岩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一秒钟,他只是对着身后的保镖队长,用下巴轻轻点了一下。
两个保镖像两头矫健的猎豹,无声无息地冲了上去。
那几个年轻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动作,就感觉手腕一麻,或者脖子一紧,整个人就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按倒在地。
他们手里的扑克牌像雪片一样散落一地。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快得像一场无声的电影。
地窖口被一块厚重的水泥板死死地盖着。
四个保镖合力,喊着号子,才将那块水泥板缓缓地推开了一条缝。
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从那条黑漆漆的缝隙里喷涌而出。那是一种混合了霉烂、潮湿、馊味和人类排泄物的气味,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陈岩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却像是失去了嗅觉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黑洞洞的入口。
当石板被完全推开后,他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跳了下去。
地窖里伸手不见五指,脚下是黏糊糊的,不知深浅的烂泥。空气污浊得像是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刀片。
他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一束惨白的光柱刺破了黑暗。
光柱在地窖里缓缓移动,照亮了长满绿色霉菌的墙壁,照亮了地上腐烂的菜叶,照亮了角落里一堆散发着恶臭的秽物。
最后,光柱停在了地窖最深处的角落里。
那里蜷缩着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一动不动,身上盖着一些烂草,像一堆被随意丢弃在这里的垃圾。
陈岩的心跳仿佛停止了。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皮鞋踩在烂泥里,发出“噗嗤噗嗤”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他走近了,光束照亮了那个人影的脸。
那张脸浮肿着,青一块紫一块,布满了伤痕和泥污。嘴唇干裂得像龟裂的土地,上面还沾着一些干涸的血迹。
那就是他的养父,赵老汉。
“爸……”
陈岩跪了下去,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的。他伸出手,想去碰一碰养父的脸,却又怕自己的触碰会给他带来更大的痛苦。
听到这声呼唤,赵老汉的眼皮艰难地动了动,像是有千斤重。他缓缓地睁开一条缝,浑浊的,没有焦距的眼睛在黑暗中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他看到了那束光,看到了光后面那张模糊的脸。
他看了很久很久,浑浊的眼睛里才慢慢地有了一丝神采。
“岩子……”
他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呢喃,嘴唇几乎没有动。
“你……回来了……”
就是这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陈岩的心上。他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汹涌而出。
他小心翼翼地,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将养父那瘦骨嶙峋,轻得像一捆干柴的身体,从污秽的烂泥里抱了起来。
回到家,市里请来的医生已经等在那里了。
经过一番仔细的检查和紧急处理,医生告诉陈岩,赵老汉是多处软组织挫伤,加上严重的营养不良和脱水,所幸没有伤到骨头和内脏,只要好好休养,就能恢复。
送走医生后,陈岩让人把屋子内外彻底打扫了一遍,换上了全新的被褥和家具。他守在养父的床边,看着养父因为注射了营养液而渐渐安稳下来的睡脸,一言不发。
他就这样,在院子里那张不知坐了多少年的小板凳上,从下午坐到了黄昏。
他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只有他指间那根接一根燃着的烟,证明他还活着,并且正在经历着一场内心的风暴。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村里的炊烟袅袅升起,带着饭菜的香气。
一个保镖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递过来一份资料。
“老板,都查清楚了。”
陈岩没有回头,只是接过那几页纸,借着最后的光亮,一目十行地看着。
王大彪,四十二岁,外号“彪哥”。早年靠着在村里的河道里非法采砂起家,后来垄断了村里往外运输的生意,纠集了一帮社会闲散人员,在村里横行霸道,欺压乡里。
强占村民土地,强迫交易,敲诈勒索,这些罪行在资料上被一条一条地罗列出来,触目惊心。
陈岩看完最后一行字,将那几页纸慢慢地,仔细地折好,放进口袋。
他站了起来,掐灭了手里的烟头。
他对身后的保镖队长说:“走,去会会这个村里的天。”
05
王大彪的家,是村里最显眼的一栋建筑。一栋刷着粉色瓷砖的三层小楼,院墙砌得又高又厚,墙头上还插着玻璃碴子。
门口蹲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那张开的血盆大口,像是要吞噬一切。
此刻,院子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王大彪正光着膀子,露出满是赘肉的肚皮和一条粗大的金链子,和一群同样赤裸着上身的男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喝酒划拳。桌上摆满了大鱼大肉,地上扔了一地的酒瓶和骨头。
他们正在庆祝又“摆平”了一件“小事”。
就在他们喝得兴高采烈的时候,院子那扇厚重的雕花铁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了。
“砰”的一声巨响,像平地里响起一个炸雷。
院子里的喧嚣和笑骂声,瞬间被这声巨响掐断了。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扭头看向门口。
陈岩就站在门口,身后是傍晚深蓝色的天幕。
他身后,那八个黑衣男人像幽灵一样,沉默地走了进来,呈一个半圆形,将整个院子都围了起来,堵住了所有的出口。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王大彪眯着一双被酒精泡得通红的眼睛,他看着陈岩,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记忆里某个模糊的影子和眼前这张冷峻的脸重合了。
他认出了他。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赵老汉那个不知死活的干儿子回来了?”王大彪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他比陈岩高半个头,也壮实两圈,像一头肥硕的狗熊。他手里还拎着一个喝了一半的啤酒瓶。
“怎么,在外面混出点人样了,穿得人模狗样的,就想回来给你那个老不死的爹出头?”他用酒瓶指着陈岩,满嘴酒气。
陈岩没有理会他的污言秽语,他只是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地,不紧不慢地向王大彪走去。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王大彪被他这种平静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但他仗着人多势众,加上酒精的壮胆,依旧有恃无恐。
他手下的那群地痞流氓,也纷纷站了起来,抄起了手边的酒瓶、板凳,甚至还有人从桌子底下摸出了一根钢管,色厉内荏地对着陈岩和他的保镖叫嚷着。
“小子,你他妈想干嘛!”
“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陈岩在离王大彪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看着王大彪那张因为酒精和纵欲而显得浮肿油腻的脸,缓缓开口。
“我爸的身体,我家的地,你打算怎么算?”
王大彪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巨大的,肆无忌惮的狂笑。
“哈哈哈!算账?你他妈也配跟我算账?”他笑得前仰后合,肚皮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告诉你,我还给了他五万块钱,让他滚蛋,是他自己给脸不要脸!”
陈岩缓缓抬起头,眼神变得冰冷如刀:“在你眼里,我爸受的罪,我家的地,就值五万块。那我想知道,王大彪,你觉得你这条命值多少钱?”
王大彪的笑声猛地停住了,他像是第一次正眼看陈岩一样,上下打量着他。
然后,他又笑了,笑得比刚才更加张狂。
“哈哈哈!小子,你这问题问得有意思!我值多少钱?”他用肥硕的手指,重重地戳着自己挂着金链子的胸口,“老子无价!在这个村里,在这个县里,老子就是天!钱算什么?老子要多少有多少!”
“是吗?”
陈岩的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冰冷的弧度。
他掏出手机,那是一部最新款的,纤薄的智能手机。他解锁屏幕,按下一个号码。
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接通了。
陈岩将手机放到耳边,平静地对着电话那头,只说了三个字。
“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