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女士,您在云南的房子物业费已经欠了三年了,什么时候能过来处理一下?"
张慧心握着手机,愣在原地。
云南?房子?
"您说什么房子?"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丽江古城附近的那套158平米的房子啊,房产证上写的是您的名字,张慧心。"物业经理的语气透着不耐烦,"您不会连自己的房子都忘了吧?"
电话挂断后,张慧心呆呆地站在厨房里。
十七年了。
她怎么会完全忘记自己还有一套房子?
01
张慧心翻遍了家里所有的抽屉和文件夹。
没有找到任何关于云南房产的资料。
"妈,你在找什么?"刚放学回家的女儿李若溪放下书包,看着满屋子的凌乱。
"若溪,你还记得我们以前去过云南吗?"张慧心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
十七岁的女儿皱着眉头想了想:"没有啊,我们从来没去过云南。你怎么了?"
张慧心坐在沙发上,努力回想着什么。
十七年前,那是2007年。若溪还不到一岁,刚学会走路。那时候她们住在哪里?在做什么?
记忆像是被一层薄雾遮盖着,怎么也看不清楚。
她记得2006年,丈夫明轩的车祸。记得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记得医生摇头的表情,记得自己抱着还在襁褓中的若溪在殡仪馆里嚎啕大哭。
但是2007年的记忆,却像是一片空白。
"妈,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若溪担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张慧心握住女儿的手:"没事,可能是工作太累了。"
但她知道,这不是累。这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记忆里有一个完整的空洞。
晚上,她给姐姐张慧敏打了电话。
"慧敏,你还记得2007年我在做什么吗?"
"2007年?"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你不记得了?那年你消失了差不多半年,说是要出去散心。我们都很担心你,但你坚持说需要一个人静静。"
张慧心的心跳加快:"我去了哪里?"
"你没说。只是偶尔发个短信报平安,说你很好,让我们不要担心。后来你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话很少,也不愿意提那段时间的事。"
挂断电话后,张慧心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半年。她竟然忘记了整整半年的时间。
而那套云南的房子,就是在那段被遗忘的时光里买下的。
02
第二天一早,张慧心就去了银行。
查询十七年前的交易记录需要一些手续,但她的坚持最终打动了工作人员。
当那张泛黄的转账单据摆在她面前时,她的手在发抖。
2007年3月15日,转账金额:42万元。
收款方:丽江某房地产开发公司。
42万。在2007年,这几乎是她和明轩所有的积蓄,加上明轩的意外保险赔偿金。
她竟然把所有的钱都拿去买了一套房子。
一套她完全不记得的房子。
回家的路上,零星的记忆片段开始浮现。
她记起了明轩的母亲,李桂花阿姨。车祸后,老人家几乎每天都来帮忙照顾若溪,但两个女人总是因为各种小事起冲突。关于孩子的教育,关于家庭的安排,关于未来的规划。
她记起了那种窒息的感觉。周围每个人都在告诉她应该怎么做,应该怎么生活,应该怎么当一个单亲妈妈。
她记起了某个夜晚,抱着若溪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想着明轩再也不会从那些车里走出来。
那种绝望和压抑,差点把她压垮。
"妈妈?"若溪的声音把她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什么?"
"你哭了。"
张慧心摸了摸脸,果然湿润一片。
03
周末,张慧心约了婆婆李桂花一起吃饭。
七十二岁的老人家精神还不错,见到孙女若溪总是满脸笑容。
"奶奶,妈妈最近总是在想一些奇怪的事情。"若溪一边吃菜一边说,"她问我记不记得去过云南。"
李桂花的筷子停了一下,看向张慧心:"你想起那件事了?"
张慧心心跳加速:"什么事?"
"那套房子。"李桂花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你永远不会想起来了。"
"您知道?"
"当然知道。"老人放下筷子,"2007年,你带着若溪突然消失了。走之前我们大吵了一架,你说受够了我的指手画脚,要带孩子去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
李桂花的眼圈红了:"我当时气疯了,说你就是个没良心的,儿子死了就想跑。但是慧心,我知道我当时做错了。明轩刚走,我也承受不了打击,把所有的焦虑都发泄在你身上了。"
张慧心握住婆婆的手:"妈,那后来呢?"
"后来你们就消失了半年。我托人到处打听,最后听说你们在云南。我想去找你们,但是慧敏说让你冷静冷静也好。"
"半年后,你们回来了。但是你像变了个人一样,对我很客气,但是很疏远。我问你那半年过得怎么样,你说记不清了。"
李桂花看着张慧心:"我以为你是不想说,没想到你真的不记得了。"
若溪听得入了神:"所以我小时候真的去过云南?"
"去过。"李桂花点点头,"你在那里学会了说话,第一个词是'妈妈'。"
张慧心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那半年,她带着还不满一岁的女儿,独自在云南生活了半年。
可是为什么,她一点都记不起来?
04
当天晚上,张慧心给服装店的员工打了电话,安排了一周的假期。
她要去云南。
"妈,我和你一起去。"若溪坚持说。
"不行,你还要上学。"
"妈,我也想知道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而且,"若溪握住她的手,"我担心你一个人去。"
张慧心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
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她又给慧敏打了电话。
"你真的决定去?"慧敏的语气有些担忧,"慧心,有些事情忘了就忘了,不一定非要想起来。"
"可是我有一套房子在那里,我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房子可以卖掉。"
"慧敏,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张慧心敏锐地察觉到姐姐语气中的异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慧敏才说:"当年你回来的时候,状态很不好。医生说你可能是受到了什么刺激,选择性地忘记了那段记忆。我们都觉得,既然你能重新开始生活,就不要再去触碰那些痛苦的回忆了。"
"什么刺激?"
"我们也不知道。你什么都不肯说。"
挂断电话后,张慧心坐在床边发呆。
选择性遗忘。
她的潜意识主动选择了忘记那半年发生的事情。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的飞机上,若溪兴奋地看着窗外的云朵。
"妈,云南是不是很美?"
张慧心望向窗外,心情复杂。
十七年了,她终于要回到那个被遗忘的地方。
05
丽江古城依然热闹非凡。
按照物业提供的地址,张慧心和若溪找到了那栋小区。
"翠湖雅苑",一个很诗意的名字。
小区已经有些老旧,但维护得还不错。绿化很好,环境很安静。
"158平米,三室两厅两卫,朝南,采光很好。"物业经理热情地介绍着,"当年你选房子的眼光真不错,现在这房子至少值两百万了。"
站在房门外,张慧心的心跳越来越快。
17年了,这扇门后面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当年为什么要买这套房子?又为什么要忘记它?
"妈,你还好吗?"若溪担心地看着她。
张慧心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钥匙。
钥匙很容易就插进了锁孔,轻轻一转,门锁打开了。
她的手停在门把手上,心跳如鼓。
房门内侧传来一阵淡淡的香味,似乎是檀香的味道。
这味道很熟悉,但她想不起在哪里闻过。
"妈妈?"若溪轻轻推了推她。
张慧心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不管里面是什么,她都要面对。
她的手握住门把手,轻轻向下一压。
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
昏暗的光线中,她看到了——
她愣住了。
06
客厅里,一切都保持着十七年前的样子。
婴儿床,学步车,满地的玩具。
墙上贴满了若溪的照片,从刚出生的红色小脸,到学会翻身,到第一次笑,到第一次坐起来。
每一张照片都标着详细的日期和成长记录。
"这是我吗?"若溪震惊地看着那些照片。
张慧心走向客厅中央的一张小桌子。
桌子上放着一本厚厚的日记本,封面上用秀丽的字体写着"若溪成长日记"。
她颤抖着翻开第一页。
"2007年3月1日,今天带着若溪来到丽江。这里很安静,空气很好,适合养育孩子。若溪似乎也喜欢这里,晚上睡得很安稳。"
"2007年3月5日,若溪今天会翻身了!我高兴得哭了。明轩,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女儿在长大。"
"2007年3月15日,今天正式买下了这套房子。用光了所有的积蓄,但是值得。这里就是我和若溪的家。"
每一页都记录着若溪的成长点滴,也记录着她作为单亲妈妈的心路历程。
"2007年4月20日,若溪会坐了!她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笑得很甜。我给明轩的照片说话,告诉他女儿的进步。有时候我觉得他就在旁边听着。"
"2007年5月1日,今天是劳动节。我带若溪去了古城,买了很多民族风的小衣服。若溪对那些银饰很感兴趣,小手抓得紧紧的。"
"2007年6月10日,若溪今天叫妈妈了!清清楚楚的'妈妈'!我抱着她哭了好久。明轩,你听到了吗?"
张慧心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原来,那半年她过得很快乐。
她记起来了。
07
"妈妈,你为什么会忘记这些?"若溪轻轻问道。
张慧心擦了擦眼泪,继续翻看日记。
后面的记录渐渐变了调。
"2007年7月15日,李桂花阿姨找到这里了。她说我不应该带着若溪躲在这种地方,孩子需要更好的教育环境。"
"2007年7月20日,慧敏也来了。所有人都在劝我回去。他们说我逃避现实,说我对若溪不负责任。"
"2007年8月1日,每天都有人给我打电话。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2007年8月10日,若溪发烧了,高烧不退。我慌了,一个人抱着她跑医院。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很无助,也许他们说得对,我一个人带不好孩子。"
"2007年8月20日,决定回去了。但是我舍不得这里,舍不得这段时光。这是我和若溪最纯粹的时光,没有指责,没有压力,只有我们母女。"
最后一页是8月25日:
"明天就要回去了。我把钥匙放在这里,也把这段回忆封存在这里。如果有一天我足够勇敢,也许会再回来看看。若溪,妈妈对不起,妈妈不够勇敢。"
张慧心合上日记,走向那个婴儿床。
床上放着一张照片,是她和明轩的结婚照。照片旁边放着一支檀香,已经燃尽了。
她终于明白了。
这里不是逃避的地方,这里是她和女儿最快乐的家。
但是当时的她,被所有人的质疑和压力击垮了,选择了回到那个充满束缚的环境。
而为了保护这段美好的回忆不被玷污,她的潜意识选择了遗忘。
08
"妈妈,这里真的很美。"若溪轻抚着婴儿床的栏杆,"我能感觉到,你当时很爱我。"
张慧心抱住女儿:"我现在也很爱你,一直都很爱你。"
"那我们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
"因为妈妈当时不够勇敢,被别人的话影响了。"张慧心看着女儿的眼睛,"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十七年过去了,妈妈学会了坚持自己的选择。"
她们在房子里待了整整三天,整理着十七年前的物品。
那些小衣服,那些玩具,那些照片,每一样东西都在诉说着那段被遗忘的温馨时光。
临走前,张慧心给物业结清了所有费用,并委托他们定期打理房子。
"这套房子还留着吗?"物业经理问。
"留着。"张慧心坚定地说,"这是我和女儿的第二个家。"
飞机上,若溪靠在妈妈肩膀上:"妈妈,谢谢你带我回去看看。"
"谢谢你陪妈妈找回了那段回忆。"
张慧心看向窗外的云朵。
十七年前,她因为不够坚强而选择了遗忘。
十七年后,她因为重新找回勇气而想起了爱。
有些东西,值得用一生去记住。
那套云南的房子,将永远在那里等着她们。
等着每一个需要勇气和安静的时刻。
回到家后,张慧心把那本日记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她再也不会忘记,自己曾经拥有过那样纯粹而美好的时光。
而现在,她有勇气去创造更多这样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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