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猫不能要!马上给我扔出去!”
郑国强的手指哆嗦得像秋风里的枯枝,直愣愣地指着客厅的东北角。在那里,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咪正端坐着,姿态虔诚,仿佛在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进行某种神秘的朝拜。
老人的吼声尖锐而惊惶,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午后。
“啪啦——”一声脆响,王秀兰手里的汤碗应声落地,滚烫的鱼汤和碎瓷片溅了一地,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公公。
郑建国刚从书房走出来,一脚踏进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脑子“嗡”地一下就大了。他看着脸色煞白、嘴唇发紫的父亲,又看看那只浑然不觉、依旧在“拜墙角”的猫,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深深的无力感,瞬间冲上了头顶。
这个家,最近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而这一切,都要从半个月前,那只叫雪球的流浪猫被抱进家门那天说起。
01
半个月前,鸣山市的夏天还带着一丝温吞的燥热。
郑建国所在的设计院接了个大项目,他作为项目负责人,忙得脚不沾地,连着加了两个星期的班,回家时基本都快半夜了。
那天他难得准点下班,刚进家门,就看见儿子郑晓宇怀里抱着一团白色的东西,献宝似的凑了上来。
“爸,你看!”
那是一只猫,很小,也就两三个月大,毛色雪白,只有尾巴尖上带一小撮灰,一双蓝色的眼睛像嵌着两颗玻璃珠,清澈又胆怯。
“哪来的?”郑建国换着鞋,随口问道。他太累了,只想赶紧陷进沙发里。
“同学在小区后面的废弃车棚里发现的,他家不让养,我就……我就抱回来了。”晓宇的声音越说越小,抱着猫的手臂却紧了紧。
妻子王秀兰从厨房端着菜出来,笑着打圆场:“我看这小东西怪可怜的,就让晓宇先带回来洗了个澡,你看多干净。咱家晓宇最近总是一个人闷着,有个小动物陪陪他也好。”
郑建国抬头看了一眼儿子。晓宇上四年级,性格有些内向,在学校里话不多,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此刻,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小猫的背,脸上是难得一见的温柔和欢喜。
郑建国心里叹了口气,到嘴边的“不许养”又咽了回去。工作上的压力已经让他喘不过气,他实在不想再因为这点小事让家里也不得安宁。
“养可以,卫生问题你妈负责,猫的吃喝拉撒,你,”他指了指儿子,“你全包,听见没?”
“听见了!谢谢爸爸!”晓宇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他给小猫起了个名字,叫“雪球”。
父亲郑国强从房间里走出来,看了一眼那只猫,没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嘟囔了一句:“养这些东西,麻烦。”便自顾自地坐到饭桌边看起了电视。
雪球的到来,确实给这个有些沉闷的家带来了不少生气。它不怎么叫,很乖,除了喜欢追着王秀兰的毛线球跑之外,没什么坏习惯。最高兴的莫过于晓宇,他每天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雪球,一人一猫在地板上能滚上半天。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王秀兰在打扫卫生时,第一次发现了雪球的“怪癖”。
当时是下午,雪球正趴在阳台上晒太阳,突然,它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迈着小碎步走到了客厅的东北角。那里靠墙放着一盆绿萝,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雪球就在离墙角半米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坐得笔直,两只前爪并拢,尾巴在身后优雅地圈起。它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墙角,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
“雪球,过来。”王秀兰喊了一声。
雪球的耳朵动了动,却没有回头。它就那么静静地坐了几分钟,然后,做出了一个让王秀兰觉得有些好笑的动作——它微微低下了头,像是人作揖一样,然后又抬了起来。
“建国,你快来看咱家雪球,”她笑着喊在书房工作的丈夫,“它好像还挺有礼貌,天天对着墙角作揖呢。”
郑建国当时正被一张设计图搞得焦头烂额,头也没抬地回了一句:“猫就那样,神经兮兮的,别大惊小怪。”
王秀兰也没在意,只当是猫咪的某种奇特习惯。毕竟,动物总有些人类无法理解的行为。
她走过去,想把雪球抱走,雪球却很固执,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轻微抵抗声。王秀兰只好作罢,由他去了。
那天晚上,郑建国加完班回家,看见雪球还在那个角落里趴着,睡着了。他踢了踢猫屁股,嘟囔道:“傻猫,怎么就跟这个墙角过不去了?”
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02
雪球“拜”墙角的行为,变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有仪式感。
它不再是偶尔为之,而是像一日三餐一样规律。每天早中晚,它都会雷打不动地去那个角落“打坐”,短则几分钟,长则半个多小时。而且,它不再只是低头,有时甚至会把整个身体都匍匐下去,前爪向前伸直,头埋在爪子中间,姿态像极了某种古老的朝拜大礼。
起初的“可爱”“有礼貌”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家里的气氛也因此起了微妙的变化。
郑建国的工作压力与日俱增。那天,他因为一个数据错误,在电话里被甲方代表足足训了十分钟,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像钉子一样扎在他的自尊心上。
“郑工,你要是做不了就早说,我们换人!别耽误我们整个项目的进度!”
他挂了电话,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心里的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一开门,就看见雪球又在那个角落里“做法”。郑建国心里的邪火“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一天到晚对着个破墙角,没完没了了是吧!”他没好气地吼了一句。
雪球被吓得一激灵,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飞快地窜进了沙发底下。
“你跟只猫发什么火啊?”王秀兰从厨房出来,一边解围裙一边说,“工作不顺心,别把气撒家里。”
“我……”郑建国张了张嘴,最后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把脸埋进了手掌里。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是对门爱串门的刘婶。
刘婶是鸣山本地人,退休没事干,最大的爱好就是东家长西家短。她端着一碗饺子,人未到声先至:“秀兰啊,我刚包的饺子,给你们送点尝尝。”
“哎哟,刘婶,太客气了,快进来坐。”王秀兰热情地把她迎了进来。
刘婶的眼睛像雷达一样在屋里扫了一圈,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的气氛。她把碗放下,状似无意地问:“怎么了这是?建国脸色这么差。”
“没事,工作累的。”王秀兰岔开话题。
刘婶的目光,却被刚从沙发底下探出头来的雪球吸引了。雪球警惕地看了看她,犹豫了一下,竟然又慢慢地踱回了那个东北角,坐了下来。
“哎哟,建国媳妇,你家这猫……”刘婶的语气夸张起来,凑到王秀兰耳边,压低了声音,“怎么神神叨叨的?我跟你说,这动物的眼睛啊,能看见咱们人看不见的东西。它老对着一个地方,可别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哦。”
“刘婶,您别瞎说,小孩子还在呢。”王秀兰的脸色沉了下来,心里却不由得咯噔一下。
“我这不也是好心提醒你嘛,”刘婶自知失言,讪讪地笑了笑,“你们年轻人不信这个,就当我没说。行了,我回去了啊。”
送走刘婶,王秀兰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墙角,又看了看雪球,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刘婶的话,像一根小刺,扎进了她的心里。
一直沉默着看电视的郑国强,此时也缓缓地转过头,他没有看王秀兰,也没有看儿子,目光幽深地落在雪球身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个家里,似乎只有晓宇还活在纯粹的快乐里。他不在乎雪球有什么怪癖,对他来说,雪球就是雪球,是他最好的朋友。
可大人们的世界,已经悄然裂开了一道缝。
03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周末的早上,郑建国顶着两个黑眼圈,手里拿着一把卷尺,一脸的烦躁。他决定了,必须用“科学”来终结家里这股怪异的氛围。
“今天,我非要查清楚这个墙角到底有什么名堂!”他对着全家人宣布。
王秀兰没说话,算是默许。她也想知道答案。
郑国强坐在沙发上,捧着茶杯,眼皮都没抬一下,但攥着杯子的手指却微微有些发白。
郑建国的“科学排查”开始了。
先是趴在地上,用手电筒照遍了墙角的每一寸地板,敲了敲,听声音,没什么异常。
然后他又搬来梯子,检查墙壁和天花板,除了墙皮有几块陈年的水印子,也看不出任何问题。
“是不是有老鼠?”王秀兰猜测。
“不可能,我昨天晚上放了粘鼠板,早上起来看,好好的。”郑建国否决道。
他又怀疑是不是有风,把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还拿了张纸巾在墙角试,纸巾纹丝不动。
折腾了一上午,一无所获。郑建国累得满头大汗,也更加烦躁。
午饭时,他想出了一个主意。他把雪球的饭碗,直接放在了那个墙角底下。
“我就不信了,有吃的还能堵不住你的嘴?”
雪球闻到香味,颠颠地跑了过去,埋头大吃起来。郑建国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对妻子挑了挑眉,仿佛在说:看,这不就解决了?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雪球吃完猫粮,舔了舔嘴,然后往后退了两步,在离饭碗不远的地方,又一次端正地坐好,对着饭碗和墙角,缓缓地低下了它的头。
那感觉,就好像……吃完饭,还要再感谢一番。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这猫……”王秀兰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郑建国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他死死地盯着雪球,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挑战。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郑国强,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建国,”他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这猫……有点邪门。我看,要不……还是送走吧。”
“送走?爸,你说什么呢?”晓宇一听就急了,眼圈瞬间就红了。
郑建国心里的那根弦也“崩”地一声断了。积压已久的工作压力、莫名其妙的家庭氛围、排查无果的挫败感,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爸!都什么年代了!科学!要讲科学你懂吗!”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就是一只猫的怪毛病!一只猫!你知于吗?送走?晓宇怎么办?你想过吗?”
“我……”郑国强被儿子吼得愣住了,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慌,像野草一样疯长。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王秀兰赶紧站起来打圆场,“多大点事,至于吵成这样吗?吃饭,都先吃饭!”
一场家庭会议,就这样在激烈的争吵和压抑的沉默中不欢而散。
郑建国摔门进了书房,再也没出来。
晓宇默默地流着眼泪,把雪球紧紧抱在怀里。
郑国强看着那一人一猫,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谁也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04
夜,深了。
鸣山市的夏夜,褪去了白天的喧嚣,只剩下偶尔的犬吠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郑国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人老了,觉就少了。可最近,他不是睡不着,是不敢睡。
只要一闭上眼,那些陈年旧事就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淹得他透不过气。
他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总是阴雨天,空气里都是湿漉漉的泥土味。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站在老房子的屋檐下。屋檐滴着水,嗒,嗒,嗒,敲在他的心上。
梦里还有一个模糊的背影,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衫,蹲在地上,好像在哭。他想走过去,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他想喊,喉咙里却像堵了棉花,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最后,只剩下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悔恨和冰冷的恐惧。
郑国强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
他喘着粗气,摸索着床头的开关,却没摸到。他决定出去喝口水。
客厅里很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给家具镀上了一层银灰色的边。
他蹑手蹑脚地走向厨房,路过客厅时,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他看见了。
就在那个东北角,就在那片被月光遗忘的阴影里,雪球正笔直地端坐着,像一尊小小的白色雕像。
它一动不动,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郑国强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站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雪球,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对着那个空无一物的墙角,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将它的头颅低了下去,整个身体也随之匍匐在地,前爪伸得笔直。
那个姿势……
那个姿势像极了旧时候,人在祠堂里,对着祖宗牌位行的那个最重的大礼——五体投地。
那不是怪癖,不是玩耍。
那是一种……叩拜。
郑国强感觉全身的血液“轰”的一下全都涌上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梦里那股冰冷的恐惧,排山倒海般地席卷而来,和眼前这诡异的一幕重叠在一起。
他扶着墙,才能勉强站稳。
第二天早上,饭桌上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郑建国还在为昨天的争吵生气,一言不发地喝着粥。王秀兰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丈夫和公公的脸色。晓宇则把雪球抱在腿上,小口地喂它火腿肠。
郑国强从房间里走出来,一夜之间,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脸色灰白,眼窝深陷。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直直地落在了晓宇怀里的雪球身上。
雪球吃完火腿肠,从晓宇腿上跳了下来,习惯性地,又踱步到了那个东北角。它抖了抖毛,坐下,开始重复它每日的“功课”。
就是这个动作,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郑国强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压抑在心底几十年的恐惧和秘密,在这一刻彻底引爆。
“这猫不能要!”
他用尽全身力气吼出声,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
“马上给我扔出去!”
05
家庭战争,在一瞬间被推到了最高潮。
“爸!你又发什么疯!”郑建国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得向后一倒,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没疯!”郑国强眼睛通红,死死地瞪着那只猫,仿佛它是什么洪水猛兽,“这东西不祥!太不祥了!它会害了我们家的!”
晓宇被爷爷的样子吓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冲过去把雪球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它,对着爷爷哭喊:“我不要!雪球是我的!不许你们把它扔掉!”
王秀兰一边安抚着哭泣的儿子,一边拉着自己的丈夫,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建国,你少说两句!爸,您也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孩子。”
“没法好好说!”郑建国也被逼到了极限,他指着墙角吼道,“就是一个破墙角!一只傻猫!你到底在怕什么?你倒是说啊!说不出来就别在这神神叨叨的!”
“我……我……”郑国强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总不能说自己是被一个梦魇住了,更不能说出那个埋藏了几十年的秘密。他只能反复地、无力地重复着一句话:“不能留……总之就是不能留……”
最终,老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歇斯底里的儿子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孙子,转过身,踉踉跄跄地走回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反锁了。
“你们不把它弄走,我就不出来!”他隔着门板,发出最后通牒。
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晓宇压抑的抽泣声。
郑建国站在原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愤怒、委屈、烦躁、无力……所有的情绪拧成一团,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急需一个宣泄的出口。
父亲的固执,儿子的眼泪,工作的压力,还有这只莫名其妙的猫,这一切都让他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罪魁祸首——东北角的墙壁上。
“好!好!不就是个破墙角吗!”他双眼赤红,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今天就给你拆了,我倒要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牛鬼蛇神!让你心服口服!”
他不顾王秀兰的惊呼,大步走向阳台的储物柜,翻出了那个落满灰尘的工具箱。他从里面抽出一根又冷又硬的撬棍,握在手里。
“建国,你别冲动!爸年纪大了,你跟他犟什么!”王秀兰冲上来想拦住他。
“我犟?是他快把我逼疯了!”郑建国一把推开妻子,被一种偏执的、急于证明自己是对的的情绪所支配,大步走向那个神秘的角落。
他蹲下身,用撬棍的扁平端插进墙壁和地板之间的缝隙。
老房子的地板有些松动,他没费多大力气,就听见“嘎吱”一声,一块地板被他撬了起来,露出了下面黑洞洞、积满灰尘的地面。
他把撬棍扔在一边,不顾灰尘,直接伸手进去摸索。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划过,突然,触碰到了一个东西。
不是石头,也不是木头。
那东西方方正正的,带着金属的冰冷和粗糙的锈迹。
里一动,把它从黑暗中拖了出来。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铁皮盒子,已经锈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盒盖和盒身连接的地方更是锈死了。
郑建国拿起撬棍,用尖端对准盒子的缝隙,用力一撬。
“咯——吱——”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后,盒盖弹开了。
郑建国死死地盯着盒子里的东西,脸上的怒气和燥热,在短短几秒钟内,像是被冰水浇过一样,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苍白。
他手一松,沉重的撬棍“哐当”一声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他却毫无反应。
他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撞翻了旁边的一张小凳子,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置信的震惊,和一种……逐渐升腾的、彻骨的恐惧。
王秀兰扶住摇摇欲坠的丈夫,声音因为紧张而发颤:“建国,怎么了?你别吓我,里面……里面到底是啥啊?”
郑建国没有看她,他的目光是僵直的,空洞的,直勾勾地从那个敞开的铁盒,缓缓移向父亲紧闭的房门。
他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几个嘶哑到几乎听不清的字:
“爸...…他没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