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夏天,那场暴雨过后,村里的柴房墙根渗出了潮湿的水迹。
秀琴离婚的事传遍了整个村子,而我,一个刚满十八岁的毛头小子,却在那个雨后的黄昏,听见了她在柴房里说的那句话:"板墙薄,你轻点。"
多年后我才明白,有些话语的背后,藏着一个女人最深的绝望和最后的倔强。
01
1997年的夏天格外闷热,连续下了三天的暴雨才稍微缓解了这种燥热。
我叫苏浩宇,刚满十八岁,是村里唯一考上县城高中的孩子。
暑假回到村里,整个人都显得格格不入,村里的同龄人要么外出打工,要么早早结婚生子,只有我还在读书。
母亲周玉彤每天都要念叨几句:"浩宇啊,你看隔壁二狗都抱孩子了,你还在学校里混日子。"
"妈,我明年就高考了。"我总是这样回答,但心里也有些不确定,县城的生活费越来越高,家里的负担也越来越重。
父亲苏顺是个木匠,手艺不错,但这年头做木工的活越来越少,村里人都喜欢买那种工厂做的家具,便宜又好看。
"儿子,你爸我这辈子就指着你了。"每当喝了酒,父亲总是拍着我的肩膀说这话,眼中带着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村东头住着一个叫朱秀琴的女人,今年二十八岁,刚刚离婚。
她的前夫是隔壁村的,据说是个好吃懒做的家伙,两人结婚三年,一直没有孩子。
村里人背后议论纷纷,有说是她的问题,有说是男人的问题,反正最后是闹得不可开交,女方主动提出离婚。
秀琴搬回了娘家,但她父母早就去世了,只剩下一个老房子和几分薄田。
"那女人啊,命苦。"母亲总是这样评价秀琴,但语气里带着一丝同情。
我对秀琴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她长得还算清秀,皮肤白净,说话声音很轻很软。
离婚后的秀琴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平时很少出门,偶尔在田里干活,也是低着头,不与人交谈。
但我注意到,每当夜晚来临,她家的窗户总是很晚才熄灯,不知道一个人在房间里做什么。
那个雨后的黄昏,我正在自家后院的柴房里找工具,准备帮父亲修理一把坏掉的锯子。
柴房很旧,是用木板搭建的,墙板之间有不少缝隙,隔音效果很差。
突然,隔壁传来了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动什么东西。
我停下手中的活,仔细听了听,确实有声音,而且听起来就在隔壁的柴房里。
奇怪的是,那个柴房应该是废弃的,平时根本没人去。
好奇心驱使我悄悄走到墙边,透过板缝向外看去。
02
透过木板的缝隙,我看见了让我震惊的一幕。
秀琴正蹲在隔壁的柴房里,面前放着一个破旧的木箱子,她的手在箱子里翻找着什么。
月光从破损的屋顶洒下来,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专注神情。
突然,她似乎找到了什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
即使隔着墙板,我也能看见她脸上浮现出的复杂表情,有欣慰,有悲伤,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眷恋。
布包里是什么我看不清楚,但秀琴捧着它的样子,就像在捧着什么珍贵的宝物。
她轻抚着布包,嘴唇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声音太轻,我听不见。
过了一会儿,她又将布包仔细包好,放回了箱子里。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柴房的门发出"吱呀"一声响。
秀琴猛地回头,目光朝我这边扫来。
我连忙屏住呼吸,紧贴着墙壁不敢动弹。
"谁在那里?"她的声音带着警惕和不安。
我的心跳得厉害,生怕被她发现。
过了好一会儿,确认没有动静后,秀琴才重新转过身去。
但这次她没有继续翻找箱子,而是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唉。"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奈。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我不小心碰到了身边的一把锄头,锄头倒下来,发出"咣当"一声响。
这下完了,秀琴肯定听见了。
果然,她快步走到墙边,透过缝隙向这边看来。
"浩宇?是你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知道再躲也没用了,只能硬着头皮走出来。
"秀琴姐,我...我只是来找工具的。"我的脸涨得通红,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秀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锄头,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
"你看见什么了?"她问道,声音很轻,但我能听出其中的紧张。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连忙摇头。
秀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似乎在判断我话语的真假。
"浩宇,你是个好孩子。"最终,她这样说道,"有些事情,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我点了点头:"我不会说的,秀琴姐。"
她笑了笑,那笑容有些苦涩:"谢谢你。"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柴房,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那里,心中满是困惑和好奇。
03
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对秀琴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关注。
每天傍晚时分,我总是会不自觉地朝她家的方向望去,想知道她在做什么。
有时候能看见她在院子里晾衣服,动作轻缓而优雅;有时候看见她坐在门槛上发呆,眼神望向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母亲注意到了我的异常:"浩宇,你最近怎么老往东头那边看?"
"没有啊,妈,我就是随便看看。"我连忙否认。
"你可别胡思乱想,秀琴那个女人,命不好,你离她远点。"母亲的语气带着明显的警告。
"妈,你为什么这么说?"我有些不解。
母亲叹了口气:"你还小,不懂。那女人结婚三年没生孩子,在村里人眼中就是个不详的人。现在又离婚了,更是让人避之不及。"
"但是她人很好啊。"我忍不住为秀琴辩护。
"好什么好?"母亲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你知道她为什么离婚吗?听说是因为她和别的男人有瓜葛。"
"这只是传言吧?"我皱着眉头说。
"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母亲摆摆手,"总之,你离她远点,专心读你的书。"
但是母亲的话不仅没有让我对秀琴的关注减少,反而激起了我更大的好奇心。
我开始留意村里人对秀琴的议论,想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村头的老人们经常聚在一起聊天,话题总是离不开村里的这些八卦。
"秀琴那丫头,当年嫁过去的时候多风光啊,现在看看,灰溜溜地回来了。"
"听说是因为她勾搭了娘家村里的一个男人,被她婆家发现了。"
"那个男人我认识,叫陈长兴,是个木匠,手艺不错,人也长得英俊。"
"难怪呢,女人都喜欢那种有手艺的男人。"
听到这些议论,我心中五味杂陈。
那个叫陈长兴的男人,我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突然,我想起来了,父亲曾经提到过,说村里来了个外地的木匠,手艺很好,抢了不少生意。
那个人会不会就是陈长兴?
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么秀琴和这个男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想起那天晚上在柴房里看到的那个布包,她捧着它时眼中的眷恋,会不会和这个陈长兴有关?
越想越觉得这其中有什么秘密,我决定找个机会再去那个柴房看看。
机会很快就来了,几天后的一个黄昏,父母都去了田里,我独自在家。
我悄悄来到后院的柴房,透过墙缝向隔壁张望。
这次柴房里没有人,但我发现了一些新的痕迹。
地上有新的脚印,而且不止一个人的,其中一双明显是男人的。
04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难道秀琴真的和什么人有来往?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柴房外传来了脚步声,而且是两个人的。
我连忙屏住呼吸,贴着墙壁不敢动弹。
"这地方真够偏僻的。"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声音低沉而有磁性。
"没办法,只能在这里见面。"这是秀琴的声音,但听起来比平时更加紧张。
两个人走进了柴房,我透过缝隙偷偷看去。
来的男人大约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高大,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处,露出结实的前臂。
他的相貌英俊,眉宇间带着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
这应该就是村里人议论的那个陈长兴了。
"秀琴,你受苦了。"陈长兴伸手想要抚摸秀琴的脸颊,但被她轻轻避开了。
"别这样,要是被人看见了..."秀琴的声音带着担忧。
"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陈长兴的语气有些无奈,"但我实在忍不住想见你。"
"长兴,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秀琴转过身,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为什么?因为那些闲言碎语吗?"陈长兴的声音带着一丝愤怒,"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村里人不这么想。"秀琴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们说我是因为你才离婚的。"
"那又怎样?"陈长兴走到她面前,"秀琴,你的婚姻本来就不幸福,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是..."秀琴欲言又止。
"但是什么?"陈长兴紧紧盯着她,"你还在为那个男人着想吗?"
"不是的。"秀琴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不对。"
"哪里不对?"陈长兴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我是单身,你现在也是单身,我们相互喜欢,这有什么不对的?"
听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的真相。
看起来秀琴的离婚并不是因为她和陈长兴的关系,但两人确实是相互喜欢的。
"长兴,你不懂。"秀琴轻轻叹了口气,"在这个村里,一个离过婚的女人,是没有资格谈论爱情的。"
"这是什么狗屁道理?"陈长兴显然被激怒了,"秀琴,你不能让这些封建思想毁掉自己的幸福。"
"可我能怎么办?"秀琴的眼中开始涌出泪水,"我已经是个被人指指点点的女人了,我不能再拖累你。"
"你没有拖累我,是我心甘情愿的。"陈长兴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秀琴,跟我走吧,离开这个地方。"
"走?去哪里?"秀琴抬起头看着他。
"去城里,或者去更远的地方。"陈长兴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只要我们在一起,哪里都可以。"
秀琴沉默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我不能走。"
"为什么?"陈长兴的声音带着失望。
"这里是我的家,我的根在这里。"秀琴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而且,我不能让你为了我放弃一切。"
05
陈长兴听了秀琴的话,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
他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在柴房里来回踱步,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秀琴,你知道我等你等了多久吗?"他停下脚步,声音有些颤抖。
"我知道。"秀琴低下头,"可是我不值得你这样等待。"
"值不值得应该由我来决定。"陈长兴的语气变得坚决,"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只在乎你。"
"但我在乎。"秀琴抬起头,眼中满含泪水,"长兴,你是个好人,你应该找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而不是我这样的女人。"
"什么叫清清白白?"陈长兴有些激动,"难道离过婚就不清白了吗?这是什么混账逻辑?"
"在这个村里就是这样。"秀琴苦笑一声,"我认命了,你也应该认命。"
"我不认命。"陈长兴走到她面前,双手扶着她的肩膀,"秀琴,我们不能就这样放弃。"
就在这时,柴房外传来了脚步声,两人都紧张起来。
"有人来了。"秀琴压低声音说道。
"怎么办?"陈长兴也有些慌张。
"你先躲起来。"秀琴指了指柴房角落的一堆柴火,"等人走了再出来。"
陈长兴点点头,快步躲到了柴火后面。
不一会儿,柴房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是村里的张大婶。
"哎呀,秀琴,你在这里干什么?"张大婶有些好奇。
"我来找点柴火。"秀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这么晚了还来找柴火?"张大婶的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你家不是有柴火吗?"
"家里的用完了。"秀琴解释道。
张大婶在柴房里转了一圈,目光在各个角落搜寻着什么。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发现躲在柴火后面的陈长兴。
"这柴房好久没人用了,都有些潮湿了。"张大婶一边说着,一边朝柴火堆走去。
就在她即将走到陈长兴躲藏的地方时,秀琴突然开口:"张大婶,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张大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哦,我是来告诉你,明天村里要开会,讨论修路的事情,你记得来参加。"
"好的,我知道了。"秀琴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这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张大婶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等张大婶走远后,陈长兴才从柴火堆后面出来,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
"刚才太险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是啊。"秀琴的脸色也很苍白,"长兴,你看见了吧?我们连正常见面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未来?"
陈长兴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说道:"秀琴,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的。"
"什么办法?"秀琴问道。
"我还没想好,但我不会放弃的。"陈长兴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相信我,好吗?"
秀琴看着他,眼中有感动,也有担忧:"长兴,你不要为了我做傻事。"
"我不会的。"陈长兴握住她的手,"但我也不会放弃你。"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最终还是分别离开了。
我一直躲在墙后,直到确认他们都走了才敢出来。
这一晚,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脑海中反复回想着刚才听到的那些对话。
06
第二天是个阴天,天空中乌云密布,看起来又要下雨了。
我在院子里帮母亲晾晒衣服,心思却不在这上面,总是想着昨晚的事情。
"浩宇,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母亲注意到了我的异常。
"没什么,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我随口应付道。
就在这时,村里的大喇叭响起了通知声:"各位村民注意了,今天下午两点在村委会开会,讨论修路的事情,请大家准时参加。"
母亲放下手中的衣服:"走,我们也去听听,看看这路怎么修。"
下午两点,村委会里聚满了人,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
我和母亲找了个角落坐下,我的目光不自觉地在人群中搜寻着秀琴的身影。
很快,我看见她从门口走了进来,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最后一排。
她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衬衫,头发梳得很整齐,看起来比平时更加精神一些。
但我注意到,她坐下后,周围的人都有意无意地和她保持着距离,就像她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一样。
这让我心中很不是滋味。
村长开始讲话了:"大家都知道,我们村的路一直不好走,特别是下雨天,泥泞不堪。现在上面有政策支持,我们可以申请资金修路。"
"修路是好事,但要花多少钱?"有人问道。
"初步估算,需要二十万左右。"村长回答,"上面可以补贴一半,剩下的需要村里自筹。"
"自筹十万?那每家要出多少?"又有人问。
"按人头算,每人大概需要出三百块钱。"村长说道。
听到这个数字,会场里开始议论纷纷。
对于这个贫困的小村庄来说,三百块钱不是个小数目。
"村长,我们家人口多,负担不起啊。"有人开始抱怨。
"是啊,现在日子本来就不好过。"
就在大家议论的时候,突然有人站起来说话了:"我觉得有些人不应该参与这个项目。"
说话的是村里的王大嫂,她的目光直接看向了秀琴。
"王大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村长皱着眉头问道。
"我的意思是,有些人在村里的名声不好,让她们参与我们的集体事务,不太合适。"王大嫂的话说得很直白。
会场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秀琴。
秀琴的脸刷地红了,她低着头,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王大嫂,你不能这样说话。"有几个比较公道的村民开口为秀琴辩护。
"我说的是事实。"王大嫂毫不示弱,"大家心里都清楚,我就不点名了。"
"够了!"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转过头去,说话的人正是陈长兴。
我心中一惊,他怎么也来了?
"陈师傅,这事跟你没关系。"王大嫂有些意外。
"怎么没关系?"陈长兴站起身来,"朱秀琴是这个村的村民,她有权利参与村里的事务,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排斥她。"
"你一个外地人,凭什么管我们村里的事?"王大嫂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
"就凭我是个有良心的人。"陈长兴的声音很坚决,"就凭我看不惯你们这些人欺负一个弱女子。"
会场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火药味。
07
陈长兴的话让整个会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