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赖昌星曾是闽南最耀眼的“王”,他张扬、霸道,享受着众星捧月。
他之所以能成为王,只因背后站着一个如“定海神针”般的二哥。
阿辉是他的“王座”,为他摆平一切,让他们的商业帝国固若金汤。
可一场离奇车祸,让这座坚不可摧的王座轰然倒塌。天塌之后,当昔日的朋友化为饿狼,当所有的关系网一夜失效,孤身一人的阿星才幡然醒悟。
在冰冷的铁窗下,他那句冰冷的话语究竟藏着多少血泪与不甘?
01
赖昌星,或者说,囚犯编号734,已经盯着头顶那盏发出嗡嗡声的白炽灯看了足足十分钟。灯光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刮着他的眼球,让他无法闭眼,也无法逃避。
这里是审讯室。一个四四方方的水泥盒子,除了焊死在地面上的一张铁桌、两把铁椅,就只剩下墙角那个闪着红点的监控摄像头。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汗水和廉价消毒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呛得人只想作呕。
他身上穿着宽大的蓝色囚服,手腕上那副锃亮的手铐,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这光,照在他曾经戴满名贵手表的左腕上,显得格外讽刺。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双曾经在厦门、乃至整个闽南地区翻云覆雨的手。这双手签过上亿的合同,拍过大人物的肩膀,端过最烈的酒,也搂过最美的女人。
现在,它只能无力地放在膝盖上,连挠个痒都得向看守申请。
“赖昌星。”
对面那个穿着制服的年轻人开口了,声音平得像一杯凉白开,和他三十多年人生里听惯了的阿谀奉承、小心翼翼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那条从东南亚走私成品油的线路,当初,是谁帮你打通的?”
阿星的嘴角,费力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酷似冷笑的表情。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曾经总是神采飞扬、带着三分霸气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眼窝深陷,像是两口干涸的枯井。
“你问这个有意思吗?都过去了。”他的嗓子干得像砂纸,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
“过去?对你来说是过去了,对我们来说,案子才刚刚开始。”审讯员把一支笔在指尖转了一圈,不紧不慢地说,“你最好配合点。你以为,你那些‘关系’还能保你?”
“关系”两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地烫在了阿星的心尖上。
他的身子猛地一颤,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一团凶狠的火焰,死死地盯住对方。那是在刀口舔血、人堆里搏杀出来的枭雄本能,即使身陷囹圄,依然能让普通人心头发怵。
可那火焰只燃烧了短短几秒钟,就迅速地黯淡下去,最后熄灭成一撮冰冷的灰烬。
是啊,关系。曾经他赖昌星的关系网,密不透风地笼罩着整个厦门。
可那张网的每一个结,每一条线,都是他二哥阿辉,一针一线,亲手编织起来的。
如今,织网的人没了,网早就破了。他不过是那张破网里,一条徒劳挣扎的鱼。
阿星闭上眼睛,拒绝再看眼前这张年轻而锐利的脸。审讯室的冰冷和压抑,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十年前那场盛大酒宴的喧嚣与热浪,如同电影回放,一帧一帧,清晰地在他脑海里上演。
02
十年前,厦门最顶级的“鹭岛酒店”,水晶吊灯亮如白昼,能容纳三十人的巨大包厢里,人声鼎沸,酒气熏天。
这场宴席,是赖昌星为新上任的市局领导“张局”办的接风宴。
“张局!我是阿星啊,嘴笨,不会说话!”赖昌星三十出头,正是人生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他穿着一身定制的意大利西装,领口松开两颗扣子,一手端着盛满茅台的分酒器,一手搭在张局的肩膀上,“场面话我就不说了,都在酒里!以后在厦门这地界,您有什么事,不管大事小事,招呼一声!我阿星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娘生的!”
说完,他仰头就把分酒器里的白酒一饮而尽,动作豪迈,引来满堂喝彩。
张局被他这种江湖气的豪爽逗得哈哈大笑,拍着他的后背:“阿星你这个兄弟,我认!来,喝酒!喝酒!”
整个包厢的气氛,都被阿星一个人调动得火热。他像个不知疲倦的发动机,满场游走,跟这个碰杯,跟那个划拳,荤段子信手拈来,恭维话恰到好处,把每一个角落的客人都照顾得妥妥帖帖,所有人都觉得备受重视,一个个满面红光。
他是绝对的焦点,是这场盛宴的王。
而阿辉,阿星的二哥,则安静地坐在张局的另一侧。
阿辉比阿星大五岁,穿着一身普通的深色夹克,相貌平平,甚至有些过于瘦削。他从头到尾就没怎么动过筷子,也不主动敬酒,只是在别人过来敬酒时,才端起杯子抿一小口。更多的时候,他都在默默地观察着桌上的每一个人。
他看到张局的茶杯空了,不像别人那样咋咋呼呼地喊服务员,而是亲自拎起旁边的热水壶,不疾不徐地走过去,为张局续上水。他的动作很自然,带着一种晚辈对长辈的恭敬,却又没有丝毫的谄媚。水倒七分满,不烫不凉,刚刚好。
饭局进行到一半,一个脑满肠肥的远房亲戚,仗着跟赖家沾点边,挤到阿星身边,想求他帮忙给儿子安排个好工作。
阿星正喝在兴头上,最烦这种事,当即就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知道了,回头再说!没看我这正忙着吗?”
那亲戚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杵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这一幕,被坐在角落的阿辉尽收眼底。他朝那个亲戚招了招手,等他过来后,把他拉到包厢外面僻静的走廊上。
“表叔,阿星他喝多了,你别往心里去。”阿辉的声音不高,但很温和,“孩子的工作是吧?什么专业?行,我知道了。这样,你明天让他直接去我们集团人事部找刘经理,拿我这张名片去,就说是我让他去的。先进来实习,其他的,我来安排。”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没有任何头衔、只有一个名字和电话的名片,递了过去。那个亲戚顿时感激涕零,连声道谢。
阿辉拍拍他的胳膊,送走了他,这才转身回到包厢。他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像往平静的湖水里投了一颗小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荡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阿星已经喝得半醉,搂着张局的脖子称兄道弟。
阿辉看火候差不多了,才凑到张局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张局,您刚从省里下来,嫂子和孩子的工作调动,我都托人安排妥当了。小侄子喜欢踢球,我找体委的朋友给他弄了个市青年队的名额,不影响学习,平时就当锻炼身体。孩子嘛,有个爱好挺好。”
正端着酒杯,准备和别人碰杯的张局,听到这话,手臂在半空中明显地顿了一下。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片刻,然后慢慢地,换上了一种更为复杂的神情。他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阿辉。那眼神里,有惊讶,有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张局混迹官场半生,什么场面没见过?阿星那种当面的豪言壮语,他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当不得真。
可阿辉不一样。这个看似沉默寡言的男人,不声不响,却把他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摸得一清二楚,并且办得滴水不漏,妥帖到让他都挑不出一点毛病。
这种手段,这份心思,比十句“赴汤蹈火”的场面话,要重一万倍。
张局放下酒杯,用力地握了握阿辉的手,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那一刻,阿星还在跟人吹牛,说他二哥是诸葛亮,算无遗策。他不知道,就在他吹牛的这几分钟里,他二哥已经用最不动声色的方式,为他们兄弟俩的商业帝国,砌上了一块最坚固的基石。
他只知道,只要有二哥在,天大的事,到了最后,都会变成没事。
03
这种“没事”的感觉,在不久后的一次危机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赖氏集团当时最大的一块业务,是做进出口贸易。一批从日本进口的高端电子元件,价值上千万,在入关时,突然被海关给扣了。理由是手续不全。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借口。背后使坏的,是新兴的竞争对手,一个叫李四的暴发户。这家伙仗着有新来的海关副关长撑腰,一直想抢赖家的生意。
消息传到公司,阿星当场就炸了。
“他妈的李四!给脸不要脸的东西!”阿星一脚踹翻了办公室里名贵的红木茶几,上好的紫砂茶具碎了一地,“老虎不发威,他当我是病猫!二哥,你别拦我,我今晚就带兄弟们去把他那破公司给砸了!让他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睛里充满了血红的杀气。他解决问题的方式向来如此,直接、暴力,用拳头说话。
相比之下,阿辉的反应,平静得近乎诡异。
他安稳地坐在沙发上,任由阿星发泄,手里还慢条斯理地削着一个苹果。直到阿星骂累了,喘着粗气停下来,他才把一瓣切好的苹果递过去。
“吃点水果,降降火。”
“二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削苹果!”阿星一把推开他的手,急得满头是汗,“那批货明天交不了,光违约金就得赔三百万!再说了,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阿辉把苹果放到一边,抬起眼皮,淡淡地看着他:“坐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阿星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不情不愿地坐回了沙发上。
“你现在带人去砸他的公司,”阿辉不紧不慢地开口,“是想让全厦门的人都知道,我们的货被扣了?是想把事情闹上报纸,让所有人都来看我们的笑话?还是想把事情闹大,逼得张局想保我们,都找不到台阶下?”
一连串的反问,让阿星瞬间哑火。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二哥说得对,但他依旧不服气:“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眼睁睁看着那批货烂在海关?”
阿辉没有直接回答他。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不慌不忙地,连续拨了三个号码。
第一个,是打给海关一个姓王的科长,主管查验。
“王科长吗?你好,我阿辉,阿辉。”他的语气很客气,带着笑意,“最近严打,兄弟们工作挺辛苦吧?周末我包了天沐温泉的场子,叫上你手下的兄弟们,都过去放松一下,我来安排。对对,应该的,应该的。”
第二个,是打给李四最重要的一个布料供应商,周老板。
“周老板,晚上好啊,我是阿辉。”他换了一种稍微亲近的口气,“没打扰你吧?哦,是这样,我听说你家公子在澳洲留学,最近申请绿卡的签证,好像遇到点小麻烦?哎,巧了,我有个朋友刚好在澳洲移民局工作,级别还不低。要不要我帮你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别客气,小事一桩。”
第三个,是打给跟随他们兄弟俩多年的心腹,老马。
“老马,你现在带几个人,去李四新开的那家‘金碧辉煌’夜总会,别闹事。”他的声音变得简短而有力,“就去查查他们的消防通道,看看有没有堵塞,灭火器过没过期。仔细点查,查完了直接打消防队的举报电话。”
三个电话,加起来不到五分钟。
阿星在一旁听着,从最初的焦躁不安,到中途的满脸困惑,再到最后的恍然大悟。他的后背,竟惊出了一层冷汗。
他终于明白,自己和二哥的差距在哪里。
他想的是用拳头去砸烂对手的门面,而二哥想的是,直接抽掉对手赖以生存的根基。
第一通电话,是分化瓦解。给了海关底下办事的人好处,那个新来的副关长就算想卡你,手底下的人也不会真心卖力。第二通电话,是釜底抽薪。李四的供应商命脉被捏住,他得掂量掂量,为了逞一时之气,得罪赖家到底值不值。第三通电话,是敲山震虎。李四最看重的现金流产业被查,等于是在他心口上捅刀子。不见血,但疼得钻心。
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环环相扣,阴狠老辣,比直接带人去打砸抢,高明了不知道多少个层次。
阿星看着二哥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心里涌起的,是全然的佩服和一种踏实到骨子里的安心。他觉得,自己就像一艘船的船长,只管掌舵和鸣笛,而二哥,是这艘船的压舱石,是永远不会失灵的雷达和导航。
他凑过去,满脸崇拜地竖起大拇指:“二哥,还是你牛!这下,李四那孙子死定了!”
阿辉挂断电话,慢慢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摇了摇头,眼神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疲惫和忧虑:“阿星,这种手段,是双刃剑,不能常用。关系,用一次就薄一层。我们真正的靠山,不是这些人,而是我们自己永远不出错。”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弟弟,继续说道:“我总感觉,像李四这种人,以后会越来越多。我们的路,也会越来越难走。”
阿星不以为然地拍了拍胸脯,大咧咧地笑道:“怕什么!有二哥你在,谁敢动我们?”
阿辉看着弟弟脸上那近乎天真的笑容,很多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只是拍了拍阿星的肩膀,语气变得异常郑重:“下个月,我要去一趟北京。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把我们未来的路,铺得再稳一点。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在家,千万,千万别惹事。”
阿星并没能完全理解二哥眼神里的深意,他只是习惯性地点头答应。他不知道,二哥这次口中“很重要的人”,关系到赖氏帝国未来十年的生死存亡。
他更不知道,这次北京之行,将成为他整个命运的分水岭,成为那片为他遮风挡雨的天,崩塌的开始。
04
一个月后,厦门高崎国际机场的贵宾室里,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咖啡香。
阿辉要去北京了。
阿星亲自开车送他过来,兄弟俩坐在靠窗的位置,能看到一架架飞机起飞降落。
今天的阿辉,显得格外啰嗦,简直不像平时的他。
“……城西那块地,我已经跟规划局的打了招呼,不出意外,下个月就能批下来。你盯着点,别让他们拖。”“……税务局的刘处长,他老婆下周二过生日,喜欢听戏。我订好了戏院的包厢,票在你办公桌第二个抽屉里,你到时候亲自送过去。”“……李四那边,上次的事情过后,他老实了很多。你别再去主动招惹他,兔子急了也咬人。我们的目标是赚钱,不是斗气。”“……公司里,财务部的王副总监,我观察他很久了,账目上有点小问题。你先别动他,等我回来再说。”
阿辉一件一件地交代着,事无巨细,仿佛要在他离开的这几天里,把未来可能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提前预演一遍。
阿星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他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二哥,你都说八遍了。不就是去几天嘛,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你在家的时候,这些事不也都是我跑腿去办的?放心吧,误不了事。”
阿辉停了下来,看着弟弟脸上满不在乎的神情,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黑色笔记本,递给阿星。
“这个,你收好。”阿星接过来,翻开一看,愣住了。
本子里,用两种颜色的笔,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信息。黑色的字,记录的是一个个名字和职务,从市里的领导,到各个要害部门的科长、主任;从银行的行长,到地方派出所的所长。红色的字,记录的则是这些名字背后,更私密的信息:某某领导的老家是哪里的,喜欢吃什么菜;某某处长的儿子在哪上学,成绩怎么样;某某行长的夫人有什么爱好,最近在为什么事烦心……
这薄薄的一个本子,就是赖氏兄弟在厦门苦心经营十几年,编织起来的那张巨大关系网的“使用说明书”。
“这里面,记着所有我们赖家重要的人情关系和他们家里的事。”阿辉的声音压得很低,异常严肃,“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动用。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绝对不要用人情。人情债,比高利贷还难还。”
阿星的心头猛地一跳。他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二哥肩上扛着的,是多么沉重和复杂的一个世界。他合上本子,郑重地放进自己的包里。
“二哥,我记住了。”
阿辉似乎还是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特别是张局那样的人,要敬,但不能全信。我们的命脉,不能完全交到任何一个人手上。记住,能靠得住的,只有我们兄弟俩自己。”
机场广播开始催促登机。
阿星站起来,帮二哥整理了一下衣领,笑着说:“行了,快去吧,别误了飞机。等你回来,我给你摆酒接风!”
阿辉点点头,转身走向登机口。走了几步,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深深地看了阿星一眼。
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
里面有兄长对弟弟的担忧,有搭档对伙伴的不舍,但在这之下,还藏着一丝阿星从未见过,也完全看不懂的东西。那像是一种深深的疲惫,一种无力的宿命感,甚至……像是一种诀别。
阿星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刚想开口问一句,阿辉却已经转过身,加快脚步,汇入了登机的人流中,再也没有回头。
那个眼神,成了阿辉留给赖昌星的最后一个画面。在此后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刻,这个眼神都会像鬼魅一样,反复出现在阿星的噩梦里。
05
二哥走了三天。
这三天,厦门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发生。阿星觉得二哥就是瞎操心。没有了二哥在耳边念叨,他反而觉得一身轻松。
第三天晚上,阿星在自己的私人会所里,叫上了一帮狐朋狗友,开了四桌麻将,玩得热火朝天。
“糊了!清一色,一条龙,杠上开花!拿钱拿钱!”
阿星把牌一推,兴奋地大叫起来。他是大赢家,面前的筹码堆得像小山一样。朋友们的恭维声,女伴的娇笑声,麻将牌清脆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无比的舒畅。
这才是他赖昌星该有的人生。喧嚣,热闹,永远是人群的中心。
就在这时,他放在一旁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划破了包厢里的热烈气氛。
阿星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老马。
他有些不耐烦地接起电话,语气不善:“老马,什么事?不知道我在打牌吗?天大的事也等我打完这圈再说!”
电话那头,没有传来老马平日里沉稳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急促而慌乱的喘息。
“星……星哥……不好了……”老马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在发抖,“辉……辉哥他……出事了!”
“嗡——”
阿星的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了,眼前金星乱冒,世界在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他手里的麻将牌,“哗啦”一声,散落了一地。
前一秒还喧嚣震天的包厢,后一秒变得死一样寂静。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惊恐地看着他。
“你……你说什么?”阿星感觉自己的舌头打了结,每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你他妈的再说一遍!”
“辉哥去北京,车队在去河北的路上……遇上大雾……出了连环车祸……”老马在电话那头泣不成声,“辉哥坐的那辆车……被一辆大货车给……给挤了……人……人当场就没了……”
后面的话,阿星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他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不信。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不可能!二哥那么精明,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出这种事?这是谁他妈的在跟老子开玩笑!
紧接着,是滔天的愤怒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一把推开面前的麻将桌,在一片尖叫和混乱中,赤红着双眼冲出了会所。
他要去找老马,他要去机场,他要亲自去确认!这不是真的,这绝对不是真的!
他开着那辆一百多万的奔驰,在厦门的午夜街头疯狂飙车。红灯,交通规则,全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二哥,他要找到二哥!二哥一定是在哪个地方跟他开玩笑!
当他浑身颤抖地在公司见到同样双眼红肿的老马时,当他看到老马递过来的那张盖着官方红色印章的传真件时,他所有的幻想,都被击得粉碎。
传真件上的官方通报,写得冰冷而客观:……因突发团雾,能见度不足十米,导致多车连环追尾。其中,车牌号为京Axxxxx的黑色奥迪轿车,被后方一辆重型半挂牵引车严重挤压,车内两名乘客,阿辉、司机王某,当场死亡……
“当场死亡”四个字,像四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阿星的眼睛里。
他感觉天旋地转,喉咙口一阵腥甜,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天,真的塌了。
06
阿辉的葬礼,办得风光无限。
或者说,是阿星,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想让它办得风光无限。
他包下了厦门最好的殡仪馆里最大的礼堂,从市区通往殡仪馆的路上,停满了挂着白花的豪车,队伍绵延了数公里。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黑压压的一片,几乎囊括了闽南地区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
阿星一身笔挺的黑西装,胸前别着白花,以家属的身份站在灵堂入口,机械地与每一位前来吊唁的来宾握手、鞠躬。
他努力想让自己站得笔直,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二哥那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他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赖家,天没塌,他赖昌星,还能撑得住。
可他骗不了自己,更骗不了那些人精。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些前来吊唁的人,眼神变了。
二哥在世时,这些人看他的眼神,是敬畏、是巴结、是讨好。他们会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身体微微前倾,脸上堆满了谦卑的笑容。
可现在,那些眼神里,更多的是同情、是审视、是幸灾乐祸的打量。他们握手时不再那么用力,说话时不再那么小心翼翼,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说几句“节哀顺变”、“保重身体”的客套话,然后就匆匆走进灵堂,与相熟的人聚在一起,用眼角的余光,像看一出戏一样,偷偷地观察着他。
他们都在看,看这头失去了狮王庇护的幼狮,还能逞几时威风。
这种变化,在张局出现时,达到了顶点。
张局来了。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大老远就热情地喊着“阿星老弟”,而是表情肃穆,在一众下属的簇拥下,缓步走到阿星面前。
“阿星,节哀。”张局握住他的手,那只手温暖而有力,但阿星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他们的手只交握了不到三秒钟,就分开了。
“谢谢张局能来。”阿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阿辉是个好同志,英年早逝,可惜了。”张局说着官方式的悼词,眼神却没有看阿星,而是飘向了灵堂里二哥那张巨大的黑白遗像。他只是象征性地上了柱香,便以公务繁忙为由,带着他的人匆匆离开了。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没有了阿辉在场,他和阿星之间,仿佛隔了一道无形的墙。那道墙,叫作“人走茶凉”。
阿星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张局远去的背影,心里一片冰凉。他忽然想起二哥在机场的嘱托:“对张局那样的人,要敬,但不能全信。”那时候他不懂,现在,他好像懂了。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一个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出现在了眼前。
李四。
他也穿着一身黑,脸上挂着悲痛的表情,仿佛死的是他亲哥。他走到阿星面前,夸张地叹了口气:“星哥,惊闻辉哥噩耗,我这心里,堵得慌啊!辉哥是咱们厦门商界的榜样,他的离去,是我们的重大损失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想去拍阿星的肩膀。
看着这张假惺惺的脸,听着这些猫哭耗子般的屁话,阿星连日来积压在心底的悲痛、愤怒、屈辱和恐惧,在这一瞬间,如同火山一样,轰然爆发。
“滚!”
阿星一声怒吼,双眼瞬间赤红。他一把打开李四的手,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公牛,猛地冲了上去,一拳就朝着李四的脸砸了过去。
“王八蛋李四!我二哥死了,你最高兴吧!你他妈还敢来这里演戏!”
李四没料到阿星敢在自己二哥的葬礼上当众动手,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瞬间就见了血。
整个灵堂前顿时乱作一团。李四的保镖冲上来,赖家的兄弟们也围了过去,双方推搡着,叫骂着,眼看就要演变成一场全武行。
“都住手!星哥!你冷静点!”老马死死地从后面抱住已经失去理智的阿星,声嘶力竭地喊着,“辉哥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你这样!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笑话?”阿星疯狂地挣扎着,指着被手下扶起来、满脸怨毒的李四,嘶吼道,“我二哥尸骨未寒,这帮狗娘养的就敢上门来欺负!我今天就要让他知道,赖家,还轮不到他来撒野!”
他的失控,他的咆哮,他那毫无章法的愤怒,被在场的所有来宾,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
他们看到了一个失去了主心骨,只剩下匹夫之勇的“王”。’他们看到了赖家那艘巨轮的压舱石没了之后,那个站在船头的船长,是多么的慌乱和无助。
在周围人惊恐、鄙夷、看戏的目光中,阿星被老马和几个心腹强行架着,拖进了休息室。他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发出了野兽般的呜咽。
在无边的混乱和孤立无援中,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没有了二哥,他甚至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
他想学二哥那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他做不到。他骨子里,就是那个冲动易怒的赖老三,而不是运筹帷幄的赖老二。
葬礼上的这场闹剧,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开来。第二天,整个厦门的商圈都在传:赖家的阿星,疯了。
李四,成了第一个敢于试探这头“病狮”的人。
二哥的头七刚过,李四就动手了。他用重金策反了赖氏集团内部一个掌握着核心客户资源的市场部经理,一夜之间,赖氏集团最重要的几家海外客户,都被李四撬走了墙角。
消息传来,阿星气得差点把办公室给拆了。
这一次,他没有找任何人商量。巨大的悲痛和被羞辱的愤怒,让他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报复!用最直接、最解气的方式报复!
他想起了二哥留下的那个黑色笔记本,但他连翻开它的欲望都没有。他觉得,那是二哥的东西,是用来解决“大事”的。对付李四这种杂碎,还用不着那些。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让李四知道疼。
当天晚上,他叫来了几个最得力的手下。
“去,把那个吃里扒外的叛徒给我找出来,”阿星的眼神阴狠得吓人,“别弄死了,给我打断他一条腿,让他这辈子都记住,背叛我赖家是什么下场!”
“至于李四,”他顿了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派两个兄弟,在他公司门口‘守’着他。他什么时候把客户还回来,我们的人什么时候走。”
这是最原始、最粗暴的江湖手段。
结果,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阿星的预料。
那个叛徒被打断腿的第二天,李四非但没有像阿星想象中那样惊慌失措地前来求和,反而直接报了警!他拿着医院的验伤报告和那个叛徒的血泪控诉,实名举报赖昌星指使手下故意伤害。
警察找上了门。
这是官方力量,第一次如此直接地介入赖家的“江湖恩怨”。
阿星慌了。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张局。他亲自跑到市局,想见张局,却被秘书告知“局长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没时间”。
他把电话打到张局的手机上,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的声音客气又疏远:“阿星啊,这事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跟下面打招呼的。但你也要约束好你的人,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能乱来。”
电话很快就被挂断了。
虽然在张局“打招呼”之后,上门调查的警察只是不痛不癢地做了个笔录,就把事情定性为“个人纠纷”,不了了之。但阿星的心,却沉到了谷底。他敏锐地感觉到,张局的态度,已经从“帮忙”,变成了“敷衍”。
晚上,老马来到阿星的办公室,看着一脸烦躁的阿星,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星哥,这事儿……办得太糙了。”老马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辉哥在的时候,从来不让我们自己手上沾血。他说过,生意场上的事,就在生意场上解决。一旦见了红,动了手,就等于把刀柄主动递到了别人手上,给了别人抓住我们辫子的机会。”
“那你说怎么办?”阿星烦躁地一挥手,把桌上的文件扫到地上,“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李四那个王八蛋欺负到我们头上?我二哥尸骨未寒!我不把他弄死,我就不姓赖!”
老马看着暴怒的阿星,嘴唇动了动,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走上前,压低了声音,说出了一句让阿星瞬间如坠冰窟的话。
“星哥,你先别动气……我今天去打听了一下,有个消息,不知道准不准……”
“什么消息?快说!”
老马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星哥,我听说……张局最近,和李四,一起吃过好几次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