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地棚户区有个“老婆”,一起搭伙过了五年。
她叫我陈东,我叫她玲姐。我们和其他工地夫妻没什么两样——她帮我洗衣做饭,我把工资交给她保管,晚上收工了一起在铁皮房里说说话。
直到工程结束那天,我看着她坐进一辆劳斯莱斯,才从司机口中得知:她是这个楼盘的投资方老板,身家百亿的集团继承人。
而我,只是个一天挣300块的钢筋工。
二十二岁那年,我跟着表叔来到省城工地。第一次站上百米高的脚手架,吓得两腿发软,差点尿裤子。
晚上睡在八人间的工棚里,汗臭和脚臭味熏得我睡不着。想家想得偷偷抹眼泪,但想起家里欠的十几万债,第二天还是咬着牙爬上了脚手架。
在工地,光棍汉的日子最难熬。衣服泡在桶里三天就发馊,生病了连口热水都喝不上。有回中暑躺了两天,要不是工头来催工,估计臭了都没人发现。
工头老王看不下去了,叼着烟跟我说:“小陈,找个女人搭伙过日子吧。”
他指着角落里默默吃饭的女人:“那是玲姐,人也实在。你们凑一对,至少有人给你做口热饭。”
我拎着两瓶啤酒一袋花生米,鼓起勇气敲开她的门。她正在那间不到十平米的铁皮房里缝衣服,抬头静静地看着我。
我憋红了脸:“我一个月挣三千二,给你一千二。我不抽烟不喝酒,就是想...有个家。”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要被赶出去了。
最后轻轻说了声:“行。”
就这样,我们过上了日子。
她手脚麻利,把我那身酸臭的工作服洗得干干净净,每天饭盒里都多个荷包蛋。晚上下工,总有一盆热洗脚水等着我。
我把工资卡交给她,自己就留两百零花。工友笑我“妻管严”,我嘴上骂他们多事,心里却美滋滋的。
有回工友开玩笑说玲姐“老牛吃嫩草”,一向安静的她突然摔了饭碗:“嘴巴不干净就拿屎涮涮!”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发火,心里却暖烘烘的。
我曾试着想抱她,她躲开了:“陈东,咱们就是搭伙过日子,别多想。”
我点点头,是啊,搭伙过日子。
两年后,老家来电话说我爹不行了。我慌得六神无主,她默默帮我收拾行李,塞给我一个布包:“里面有五万块,密码是你生日。”
我愣在原地——那几乎是我们全部积蓄。
爹还是走了。丧事办完,未婚妻也退了亲。我在村口槐树下坐了一夜,天亮时买了张回工地的车票。
看见我在铁皮房前出现时,她愣了好久,最后只轻声说了句:“回来了?”
那晚听见她偷偷哭泣,我伸手把她搂进怀里。这次她没有躲开。
之后的日子,我们像真夫妻一样。她会给我买爱喝的汽水,用电饭锅给我做生日蛋糕。我开始计划未来:“等工程完了,咱们回老家盖房,给你买金镯子。”
她总是笑笑,不说话。
第五年工程竣工,工友们都要散了。她越来越沉默,有天突然问:“如果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我笑她傻:“说什么胡话,我们要一起回家的。”
散伙饭那天,她一口没动我夹的菜。晚上回到铁皮房,她拖出个崭新的行李箱,推给我两张银行卡。
“这是咱们存的二十一万,我一分没动。这张三十万,是我个人给你的。”
我脑子嗡的一声:“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骗了你。”她不敢看我的眼睛,“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气得一脚踹在床板上:“五年了!现在才说不是一个世界的?”
那一夜,我们谁都没睡。
第二天一早,她换了身我从没见过的连衣裙,还化了妆。把卡塞进我手里,朝我鞠了一躬:“这五年,谢谢你。”
我看着她拉着行李箱走远,没有追。
工友们在外面道别,我失魂落魄地站着。突然有辆劳斯莱斯开进工地,穿着西装的司机小跑下来,恭敬地为她开门。
工友捅捅我:“陈东,那不是你媳妇吗?”
我冲过去喊她名字,司机拦住我。她让司机递来一张名片——烫金的头衔刺眼:盛鼎集团副总裁,苏静瑶。
“玲姐是我妈的小名。”她语气平静,“和我爸打了个赌,说我离了家活不过三个月。谢谢你证明我赢了。”
车门关上前,她说:“拿钱回老家娶个好姑娘吧。”
豪车扬长而去,我攥着名片站在尘土里,像个傻子。
我在招待所醉了三天。最终没舍得折断那两张卡——想起病死的爹和穷苦的娘,尊严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用那笔钱在城郊开了家五金店,后来组建了自己的施工队。学会看图纸、算成本、和甲方周旋。有了辆二手面包车,穿上带领子的衬衫——虽然总是沾着灰。
娘催我相亲,我都推了。心里扎着根刺,拔不出来。
有次带工人去盛鼎集团新办公楼做装修,前台递来的名片上印着“Linda经理”。一个月里,我生怕遇见她,又隐隐期待。
竣工那天,她在一群人簇拥下出现。职业装,盘发,精致妆容。从我身边走过,没认出我这个满身灰尘的工人。
我鬼使神差叫住她:“苏总,能请您吃顿饭吗?”
说完就后悔了。她却答应了。
在我油腻的小饭馆里,她夹了一筷子我炒的菜:“手艺比以前好了。”
“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做饭。”我自嘲道。
“那笔钱用了吗?” “用了。开了这家店,组建了工程队。得谢谢苏总,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
她听出话里的刺:“我知道你恨我。”
“不敢恨。您是老板,我是打工的。”
她眼圈红了:“对不起。当年我爸病重,集团快垮了,我必须回去。如果我不走,几千员工都会失业。”
我怔住了。这是我没想到的苦衷。
“那五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她眼泪掉下来,“不用勾心斗角,只是当你的玲姐。”
她哭得像个孩子。我默默递纸巾,知道她只是需要个能卸下伪装的地方。
送她到车边,我第一次叫她的全名:“苏静瑶。” 她回头。 “以前是你保护我,以后换我保护你。”
她笑了,眼泪又涌出来:“你还是这么傻。”
轻轻在我脸上一吻,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
我知道我们仍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是商界女强人,我是小包工头。
但这次我不再觉得鸿沟难越。
回到店里,我给我娘打电话:“相亲的姑娘别等了,我有要追的人。”
哪怕要再花五年、十年,我也要堂堂正正走到她面前说: 苏静瑶,我陈东配得上你。
我是她唯一能放下总裁架子的理由,是她五年平凡生活的见证者。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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