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
隔壁阳台的阿姨用尽全力，压低声音，对我做着口型。
她憔悴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仿佛在恳求，又像是在发出最后的警告。
我手里紧紧攥着她刚刚塞过来的纸条，那上面还带着她手心的温度和微弱的颤抖。
客厅里，男友李哲和他父母的欢声笑语，此刻听来，却像是一曲精心编排的送葬曲。
01
这是我第一次去李哲家。
我们的关系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见家长是板上钉钉的流程。
坐在副驾驶上，我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我反复整理着自己的裙摆，对着镜子检查妆容有没有花掉。
李哲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
“别紧张，我爸妈早就盼着你来了。”
他笑着说，眼里的温柔像一汪春水。
“他们看了我们那么多照片，早就把你当成自家人了。”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一点。
“我还是怕自己表现不好，给你丢脸。”
“傻瓜，你怎么样他们都会喜欢的。”
李哲的自信给了我一些力量，但心底的忐忑却丝毫未减。
毕竟，这是决定我们未来能否顺利走下去的关键一步。
车子驶入一个看起来很安静祥和的小区。
绿化做得很好，楼房虽然有些年头，但被粉刷得很干净。
李哲的家在三楼。
我们刚走到楼下，我就看见一个阿姨在阳台上朝我们挥手。
“那是我妈。”李哲也笑着挥了挥手。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门是虚掩着的。
我们一进去，李哲的父母就迎了上来。
他的父亲，一位看起来很儒雅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
他的母亲，就是刚才在阳台上挥手的阿姨，脸上堆满了笑容，显得格外亲切。
“哎呀，这就是小林吧？”阿姨拉住我的手，力道大得让我有些不适。
“比照片上还好看，这孩子，真精神！”
“叔叔阿姨好。”我连忙问好，递上精心准备的礼物。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叔叔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礼物。
“快进来坐，快进来坐。”
他们的热情，超出了我的预料。
甚至可以说，有些过头了。
客厅打扫得一尘不染，家具摆放得整整齐齐，茶几上早就摆好了切好的水果和各式各样的零食。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百合花香，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
我被按在沙发最中间的位置。
阿姨坐在我左边，叔叔坐在我右边，李哲则坐在了单人沙发上。
我感觉自己像是在接受一场三堂会审。
“小林啊，听李哲说你在外企工作？那很辛苦吧？”阿姨关切地问。
“还好，已经习惯了。”我微笑着回答。
“女孩子家家的，还是不要太累了。”叔叔推了推眼镜，语重心长地说。
“以后跟我们李哲结婚了，就在家享福，我们养得起。”
这句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还是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叔叔说笑了，我还是喜欢有自己的工作。”
“对对对，现在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阿姨连忙打圆场。
“小林家里是哪儿的呀？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们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详细到我小学在哪里读的。
我耐心地一一回答，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份人口普查问卷。
奇怪的是，每当我试图把话题引到李哲身上，问一些他小时候的趣事时，他们总是回答得很模糊。
“他小时候啊？就那样呗，跟普通孩子一样。”阿姨笑着说。
“对，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调皮。”叔叔附和道。
他们的回答天衣无缝，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我注意到，他们在回答我的问题时，偶尔会有一个极快的眼神交汇，快到让人以为是错觉。
晚饭异常丰盛。
满满一桌子菜，几乎都是我爱吃的。
我有些惊讶，问李哲：“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
李哲挠了挠头，笑着说：“我妈问我的。”
阿姨立刻给我夹了一大块糖醋排骨。
“喜欢就多吃点，以后常来，阿姨天天做给你吃。”
她的热情让我有些招架不住，碗里的菜已经堆成了小山。
整顿饭，他们都在不停地夸我。
夸我懂事，夸我漂亮，夸我工作好，夸我家庭教育好。
仿佛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孩，是他们家天选的儿媳妇。
这种无死角的赞美，让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和不真实。
02
饭后，阿姨热情地拉着我说要给我看相册。
“让你看看我们李哲从小到大的样子。”
相册很厚，看起来保存得很好。
第一页是李哲的百日照，襁褓里的他，白白胖胖，很可爱。
我笑着说：“李哲小时候真可爱。”
“是啊，从小就招人喜欢。”阿姨满脸自豪。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李哲从一个婴儿，长成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再到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
照片记录了他的成长轨迹。
但我渐渐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些照片里，几乎全是李哲的单人照。
偶尔有合影，也大多是和同学、老师的。
与他父母的合影，少得可怜。
而且，为数不多的几张合影里，他们的表情都有些僵硬，不像是亲密的家人，更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更让我感到奇怪的是照片的背景。
这张照片的背景像是在海边城市，下一张又像是在内陆的山区。
李哲的成长环境似乎一直在变化。
“阿姨，你们以前经常搬家吗？”我状似无意地问道。
阿姨的笑容停顿了一秒，然后又立刻恢复了自然。
“是啊，他爸工作忙，我们跟着他到处跑，没让孩子过上安稳日子，也是我们亏欠他的。”
这个解释听起来无懈可击。
可我心里的疑云却越来越重。
一个正常的家庭，怎么会连一张温馨的全家福都很少见呢？
“我带你去看看李哲的房间吧。”阿姨合上相册，热情地转移了话题。
李哲的房间和他家的客厅一样，干净得有些过分。
书桌上，书籍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
衣柜关得严严实实，地面上没有一丝灰尘。
墙上贴着几张篮球明星的海报，但都崭新得像是昨天刚贴上去的。
整个房间，与其说是一个年轻男孩的卧室，不如说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样板间。
它缺少一种最重要的东西——生活的痕迹。
我的目光落在了书架上。
书架上摆放着一些奖杯和证书，记录着李哲学生时代的辉煌。
我注意到，最上面一排书里，有一本精装版的《百年孤独》放反了。
对于一个有点轻微强迫症的人来说，这让我有些难受。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把它摆正。
“哎，小林，渴了吧？阿姨去给你倒水喝。”
阿姨突然走上前来，用身体不着痕迹地挡住了我的去路。
她的动作很快，快得有些不自然。
她把我引向门口，同时迅速地转身，将那本书抽出来，又以正确的方向塞了回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如果不是我看得真切，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热情的笑容，但她的眼神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这个家里，一定有什么秘密。
我开始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和窒息。
客厅里，李哲和他父亲正聊着什么，不时传来笑声。
那笑声在此时的我听来，却显得格外刺耳。
我找了个借口，说想去阳台透透气。
推开阳台的玻璃门，一股微凉的晚风吹来，让我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他们家的阳台也收拾得很干净，摆着几盆长势喜人的绿植。
我靠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的万家灯火，心里却一片冰冷。
就在这时，隔壁阳台的门被拉开了。
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阿姨走了出来，她手里端着一个盆，里面是刚洗好的衣服。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
我也礼貌性地对她点了点头。
她没有回应我，只是默默地开始晾衣服。
她的脸色很憔悴，眼袋很重，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哀伤。
我注意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她晾衣服的动作很慢，眼神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向我这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我们之间，只隔着一道不到一米宽的栏杆。
突然，她手里的一个衣架没拿稳，“啪嗒”一声，掉到了我们家的阳台上。
“哎呀。”她低呼一声。
“阿姨，我帮您捡。”我连忙弯腰捡起了衣架。
我走近栏杆，准备把衣架递给她。
就在我们双手接触的瞬间，我感觉到一个冰冷的小纸团，被迅速地塞进了我的手心。
我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想要缩手。
但她却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指冰冷，力道却出奇地大。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我读懂了她的唇语。
她说的是：“快走。”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
03
“你在干嘛呢？”
李哲的声音突然从客厅传来。
隔壁的阿姨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松开我的手，抓过衣架，转身就进了屋，重重地关上了阳台门。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钟。
我僵在原地，手心里紧紧攥着那个小纸团。
它像一块烙铁，烫得我心脏都在发慌。
“没事，隔壁王阿姨的衣架掉了，我帮她捡一下。”我强装镇定地回答道。
李哲走了过来，从身后抱住我。
“外面风大，快进去吧，饭菜都快凉了。”
他的怀抱依旧温暖，但我却感到一阵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晚饭的气氛依旧“热烈”。
阿姨不停地给我夹菜，叔叔则开始跟我聊起了未来的规划。
他们描绘了一幅无比美好的蓝图。
我们结婚后，他们会给我们买一套大房子，再买一辆好车。
我甚至不需要工作，只需要在家相夫教子。
李哲似乎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只是微笑着听着，偶尔附和两句。
而我，却如坐针毡。
我手心里的那张纸条，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
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那个邻居阿姨是谁？
她为什么要给我纸条？
她说的“快走”是什么意思？
这个看似完美的家庭，到底隐藏着什么样可怕的秘密？
我食不知味，味同嚼蜡。
每一口饭菜，都像是吞咽着沙砾。
他们的每一句笑声，都像是在我耳边拉响的警报。
我必须找个机会，看看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
“叔叔阿姨，李哲，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我放下筷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去吧去吧，就在走廊尽头左转。”阿姨热情地指了指方向。
我站起身，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
从餐桌到洗手间的短短几米路，我却走得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能感觉到背后三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跟随着我。
我走进洗手间，反手锁上了门。
“咔哒”一声，将外面的世界暂时隔绝。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我紧紧攥着那张带着陌生人温度的纸条，手心沁出了冷汗。
客厅里，李哲和他父母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那温馨的场景此刻却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我颤抖着，慢慢地展开了那张决定命运的纸条。
纸条因为被手心的汗浸湿，有些褶皱。
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极度仓促和恐惧的情况下写下的。
灯光下，那行字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刺进了我的眼睛。
看完后，我瞬间愣在了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