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王强!怎么跟你刘姨说话的!没大没小!”
饭桌上,王建军把搪瓷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发出“当”的一声脆响,瞪起了眼。
坐在对面的年轻人,二十一岁的王强,嘴角一撇,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满不在乎的冷笑。他夹起一块在灯光下油光锃亮的红烧肉,放进嘴里狠狠地嚼着,那样子不像是在吃饭,倒像是在跟谁较劲。他的眼睛却斜着,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一下一下刮向旁边那个低着头的女人。
“爸,我可没说什么。我就是觉得,咱家这条件,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回肉,真是不容易。可得省着点,别让有些外人几天就给吃光了,到时候咱爷俩只能喝西北风。”
他故意把“外人”两个字,咬得又重又响,每个字都带着钩子。
女人——王建军刚过门三天的新媳妇,刘春燕——肩膀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她把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戳进面前那只印着“劳动最光荣”的搪瓷碗里。她比王建军小了整整十二岁,今年才三十一岁,扎着两条又粗又黑的辫子,穿着一件半新的碎花的确良衬衫,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几分。
王建军气得脸膛发紫,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正要再发作,刘春燕却怯怯地开了口,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建军,别骂孩子……强子说的对,是该省着点……我……我不饿。”
她说着,把自己碗里仅有的那块肥瘦相间的肉,小心翼翼地夹到了王强的碗里。
王强看都没看那块肉,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他“呵”地笑了一声,把碗筷往桌上猛地一推,搪瓷碗和桌面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饱了!没胃口!”
他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一道难听的声音,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里屋,“砰”的一声,把那扇薄薄的木板门甩得震天响。
堂屋里,只剩下王建军和刘春燕两个人。锅里炖肉的热气还在氤氲上升,气氛却已经冷到了冰点。王建军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满腔的怒火最终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春燕,你别往心里去。这孩子……就是这牛脾气,被他妈惯坏了,闹脾气呢。”
01.
1979年的秋天,对于尘土飞扬的青山煤矿家属院来说,最大的新闻莫过于矿上运输车队的王建军再婚了。
王建军是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快四十三了,在矿上开了二十多年的解放牌大卡车,方向盘磨得油光发亮,他手上也全是洗不掉的油污和厚茧子。他原配妻子前年得急病去了,那是跟他从一个村里出来的,两人感情不错。妻子一走,留下一个待业在家、脾气一天比一天大的儿子王强。
这一年多,王建军又当爹又当妈,一个大男人既要应付矿上繁重的工作,又要操心家里的吃喝拉撒,日子过得糙得很。工友们都劝他再找一个,不然家里连个热乎气儿都没有,活像个光棍窝。
经矿上工会的热心大姐介绍,他认识了从邻县农村来的刘春燕。
刘春燕三十一岁,在这个年代算是标准的老姑娘了。没读过什么书,但在农村也是一把干活的好手,挑水、种地、喂猪,样样拿得起。她长得不难看,眉清目秀,皮肤是那种常年劳作晒出来的健康小麦色,就是人看着有点蔫,不爱说话,眼神总是怯生生的。听介绍人说,是因为家里太穷,兄弟姐妹多,耽误了。
王建军第一次见她,觉得挺好。他这个年纪,不想再折腾什么风花雪月,就想找个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知冷知热的女人,能帮他把这个家撑起来。刘春燕看着就是那种能吃苦、会持家的女人。
两人见了几面,事儿就定了下来。没有大操大办,王建军托人从乡下买了半扇猪,又买了些粉条豆腐,请了几个车队里关系好的工友和领导在家里摆了两桌,喝了顿酒,就算把刘春燕娶进了门。
家属院里的人,都是一个矿上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表面上都笑呵呵地过来道喜,说着“恭喜老王”、“嫂子真年轻”之类的客套话,背地里却议论纷纷。
“老王这福气可真不浅,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找个小这么多的黄花大闺女。”
“什么福气哟,你没看那女的一脸苦相,还不是图老王是个工人,有商品粮户口。再说了,老王家还拖着王强那么个半大小子,都二十一了还没个正经工作,以后有的是气受。”
这些话,像长了腿的苍蝇,或多或少也传到了王强的耳朵里。
王强打心眼儿里瞧不上这个从农村来的继母。他觉得刘春燕身上总有股洗不掉的土腥味,说话怯生生的,走路都含胸驼背,看着就一股小家子气。他总觉得,这个女人是看上了他爸的铁饭碗,是来抢他家的东西,抢走本该属于他和他死去母亲的一切。
所以从刘春燕进门的第一天起,他就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
吃饭的时候,刘春燕给他盛饭,他理都不理,自己拿过饭碗盛得冒尖。刘春燕给他夹菜,他就把菜扒拉到一边,宁愿吃白饭。
王建军为此在饭桌上发了好几次火,可王强要么就梗着脖子一言不发,用沉默对抗,要么就阴阳怪气地顶撞几句,把王建军气得血压升高。
刘春燕总是夹在中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小声地劝。
“算了,建军,孩子还小,别跟他置气。”
“小?都二十一了!在外面就是大人了!你看院里谁家孩子像他这样!”王建军吼道。
可吼归吼,王建军拿这个唯一的儿子也没什么好办法。他常年在外跑车,一年有大半时间不在家,对儿子的管教本就疏忽。等他意识到问题的时候,儿子已经长大了,翅膀硬了,根本不听他的了。
02.
刘春燕是个勤快人,这是刻在骨子里的。
她嫁过来没几天,就把那个被两个大男人住得乱糟糟的家收拾得井井有条。
油腻的灶台被她用草木灰和丝瓜瓤擦得能反光,黑乎乎的地板被她用拖把蘸着碱水擦得露出了原本的水泥色,窗户玻璃擦得锃亮,糊窗户的报纸都换了新的。王建军和王强换下来的脏衣服、臭袜子,她都毫无怨言地拿到院子里的公用水龙头下,用搓衣板卖力地搓洗干净,晾在两棵树之间拉起的铁丝上,带着一股那个年代特有的皂角的清香。
王建军跑长途回来,再也不是面对一屋子的冷锅冷灶。总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喝上暖身的洗脚水,他觉得这日子总算是过得像样了。
他对刘春燕的表现很满意,粗糙的脸上也多了不少笑容。
可这一切的辛劳和付出,都没能换来王强的半点好感。
家属院的房子都是早年间盖的老式筒子楼,空间狭小得像鸽子笼。王家这两间房,一间堂屋吃饭会客,东西两边各一间里屋住人。从堂屋到任何一间里屋,都要经过一条窄窄的过道。
每次刘春燕在过道里弯腰擦地或者收拾东西,只要王强经过,就从来不知道避让一下。他会挺着年轻而结实的胸膛,硬生生地从她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里挤过去。
他的胳膊、肩膀,总会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身体。
刘春燕每次都吓得赶紧屏住呼吸,紧紧地缩到墙边,心怦怦直跳,脸颊发烫。可王强却像没事人一样,吹着口哨,头也不回地就过去了,留下一个充满挑衅意味的背影。
院子里晾衣服的铁丝不高。刘春燕个子小,每次晾晒床单被罩这样的大件,都要费力地踮着脚。她总是把自己的内衣内裤,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晾在最角落的位置,再用宽大的外衣挡住。
可好几次,她下午去收衣服的时候,都发现自己的内裤被一根竹竿挑着,挪到了铁丝最中间、最显眼的位置,在风中摇摇晃晃,刺眼得很。
家属院人多嘴杂,邻居们在院子里进进出出都能看见。刘春燕羞得满脸通红,几乎是跑过去,飞快地把衣服收回来,揣在怀里跑回屋,心里又怕又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知道,肯定是王强干的。
可她没有证据,也不敢说。
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跟王建军开口?说出来,王建军会信吗?一个二十一岁的小伙子,会做这么下作的事情?就算信了,又能怎么样?只会让这个家闹得天翻地覆,更不安宁。
她只能把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像吞咽粗硬的窝窝头一样,死死地咽进肚子里。
她开始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尽量避免和王强单独相处。王强在家的时候,她就多在厨房或者院子里待着,哪怕没事也找点活干。
可这个家就这么大,哪有真正能躲开的地方。
王强的挑衅,在暗中不断升级,变本加厉。
他会在刘春燕去院子尽头的公共厕所时,故意等在过道里,等她回来时堵住她的去路,用一种审视的、让她浑身不自在的目光,从头到脚地打量她。
他会在刘春燕深夜睡下后,用手指“笃笃笃”地有节奏地敲她的房门。那声音不重,却像鼓点一样敲在她的心上。
刘春燕每次都吓得从床上一骨碌坐起来,用被子紧紧地捂住自己,大气都不敢出。
她知道门外站着的是谁。
那个人,就像一条潜伏在家中暗处的毒蛇,吐着信子,随时准备探出头,给她致命的一口。
她睡得越来越不安稳,常常在噩梦中惊醒,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眼窝底下出现了两团怎么也睡不掉的淡淡的青黑色。
03.
矛盾的彻底激化,发生在一个王建军又一次上夜班的晚上。
青山煤矿的规矩,大车司机有时候要跟着拉夜班车,一走就是一整个晚上,第二天中午能回来就算早的。
王建军临走前,手里提着一个装着大茶缸和干粮的网兜,还特意叮嘱王强:“你刘姨一个人在家,胆子小,你晚上机灵点,别睡得太死,听着点院里的动静。”
王强正躺在床上看一本翻得卷了边的武侠小说,听到这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显得极其不耐烦。
那天晚上,刘春燕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早早地就吃了晚饭,把门窗都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都从里面插好了,才敢提心吊胆地回自己屋里。
她不敢脱衣服睡,就那么和衣躺在床上,耳朵一直竖着,警惕地听着外面的任何动静。
到了后半夜,她实在是熬不住了,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突然听到自己房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金属刮擦门锁的声音。
“窸窸窣窣……咔哒……咔哒……”
声音很小,但在死一般寂静的夜里,却清晰得可怕,像一只虫子,直往她耳朵里钻。
刘春燕的睡意瞬间就没了,浑身的血都仿佛凉透了。她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她知道,那是有人在用一根细铁丝之类的东西,在捅她的门锁!
她吓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紧紧地抓着身下的被子,把自己缩在床角,连呼吸都忘了。
除了王强,还能有谁?
门锁被拨弄的声音还在继续。她能清晰地想象出王强此刻就站在门外,脸上带着那种恶劣的、不怀好意的笑,像猫捉老鼠一样,享受着她的恐惧。
无边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样,要把她彻底淹没了。
她想尖叫,想用尽全身力气呼救。可她喊谁呢?这个家属院里,人人都认识王建军父子。她一个刚嫁过来没多久的外来女人,谁会帮她?
别人只会觉得她不守本分,半夜三更在屋里大喊大叫,是不是在勾引继子。
到时候,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她的名声就全毁了。
就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门外的声音突然停了。
紧接着,是王强那压得低低的、却充满威胁的声音,像毒蛇吐信一样,隔着薄薄的门板传了进来。
“别装死,我知道你醒着呢。”
“我告诉你,你最好给老子老实点。要是敢在外面胡说八道一个字,我就有本事让你在这个家属院里待不下去,让你身败名裂,滚回你的乡下。”
“你猜猜,我爸他,是信我这个亲儿子,还是信你一个外来的扫把星?”
说完,他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充满恶意的得意的笑,然后是拖沓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了,回了他自己的屋子。
刘春燕一动不动地僵在床上,像一尊石像,直到窗外的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第一声鸡叫传来,她才敢慢慢地、僵硬地从床上下来。
她的手脚还是冰凉的,后背的冷汗已经把那件半新的碎花衬衫浸得透湿,冷风一吹,刺骨的凉。
她走到门边,看着那个被划出好几道新鲜印子的旧锁头,一直强忍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无声地掉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不是嫁进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家,而是掉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而那个布下陷阱的捕猎者,就是王强。
04.
从那晚之后,刘春燕就像被霜打蔫的茄子,彻底没了精气神。
她的话变得更少了,常常一个人坐在厨房门口的小板凳上发呆,手里拿着要择的菜,半天都不动一下。有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大响,都能让她吓得浑身一哆嗦,眼神惊恐。
她瘦得更快了,原本还有些肉的脸颊迅速地凹陷下去,两边的颧骨显得格外凸出,脸色蜡黄,嘴唇也总是干裂起皮,看着比刚来的时候老了不止十岁。
王建军跑车回来,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可他是个粗枝大叶的男人,心思从来不在这些细节上,根本想不到自己儿子身上去。他只觉得这个女人一天到晚愁眉苦脸,死气沉沉的,给他摆脸色看。
“你这是怎么了?病了?嫁到我们家,是委屈你了?”这天吃饭的时候,他看着刘春燕那几乎没动几口的饭碗,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
刘春燕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一抬头,正好对上坐在对面王强那似笑非笑的、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她又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她能说什么?
说你儿子半夜撬我的门?说他像个流氓一样威胁我?
王建军不但不会信,可能还会反过来骂她一顿,说她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女人,居然想挑拨他们父子关系。
“没……没什么,就是……有点想家了。”她只能找了这么个苍白无力的借口。
“想家?”王建军把碗重重一放,汤都溅了出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有什么好想的?一天到晚哭丧着脸给谁看?我辛辛苦苦在外面跑车,风里来雨里去的,回来就想吃口安稳饭,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倒胃口!”
刘春燕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低下头,死死地咬着嘴唇,拼命地忍着,才没让眼泪掉进饭碗里。
坐在对面的王强,看到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的笑。
那年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冷。
为了赶在封山之前完成全年的生产任务,青山煤矿的运输任务一下子重了起来。王建军作为车队的老司机,更是首当其冲,成了连轴转的顶梁柱。
他开始频繁地加班,有时候两三天才回家一趟,回来也是满身疲惫,倒头就睡,跟刘春燕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
这个家,在大部分时间里,彻底成了王强的天下。
没有了王建军那偶尔的、不痛不痒的约束,王强的行为变得更加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他不再满足于那些言语上的挑衅和暗地里的小动作。
他开始在家里只穿一件洗得发黄的白背心和一条大裤衩晃来晃去,哪怕外面已经下了雪,滴水成冰。
他会在刘春燕弯腰洗衣服的时候,故意把自己的脏内裤从她头顶扔进她的盆里,溅起的水花弄湿她的脸。
他甚至会在刘春燕在灶台前炒菜的时候,从背后突然靠近,把嘴凑到她的耳边,用一种让她毛骨悚然的声音说:“你身上的味儿,还挺香的。”
05.
那是一个飘着鹅毛大雪的深夜。
北风在窗外呼呼地刮着,像是野兽在绝望地嘶吼,把家属院里单薄的窗户吹得哐哐直响。
王建军是临时被换班回来的。他开了一天一夜的车,眼睛都熬红了,浑身都快散架了,只想赶紧回家泡个滚烫的热水脚,钻进有女人的热被窝里好好睡一觉。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厚厚的积雪回到家属院,冻得哆哆嗦嗦地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屋里黑漆漆的,没有生炉子,冷得像个冰窖。
他摸索着拉开了堂屋的电灯,那只15瓦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照得屋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冷清。
“春燕?强子?”他压低声音喊了两声,没有人回应。
他以为娘俩都睡了,就脱了满是泥水的鞋,轻手轻脚地走进自己和刘春燕住的东屋。
床上,那床红色的确良被子整齐地叠着,根本就没有人睡过。
王建军心里“咯噔”一下。这么晚了,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雪,天又这么冷,她能去哪儿?回娘家了?不可能,她从来没提过。
他正疑惑着,突然听到西边的里屋,也就是王强住的那间屋子,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被刻意压抑着的啜泣声。
那哭声很小很小,断断续续,要不是夜深人静,根本就听不见。
但王建军听见了。
那是刘春燕的声音。
他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这个婆娘,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儿子屋里哭什么?难道是王强病了?他一边想,一边觉得不对劲。
他皱着眉,放轻了脚步,像个幽灵一样,朝着西屋摸了过去。
西屋的门没有关严,虚掩着一条缝,从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正在摇曳的煤油灯光。
王建军走到门口,正要伸手推门,里面的哭声和另一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让他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
“哭什么哭!给老子闭嘴!再哭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是王强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却透着一股子野兽般的狠劲。
王建-军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一柄大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身体凑到门边,从那条窄窄的、虚掩着的门缝里,朝里屋望了进去。
只一眼,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个飘雪的冬夜,被瞬间冻结了。
屋里,那盏快要没油的煤油灯在桌上跳动着,昏暗的光线下,他看见的画面,让他目眦欲裂,浑身的骨头像被一寸寸敲碎了一样,疼得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