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我真是想不通。
我有3个哥哥,这代代相传的家产怎么就落到了我头上。
其实我的愿望就是做个吃喝玩乐、悠闲自在的大小姐啊!
01.
宁记饼铺,传到我爹这辈,已经是第三代了。
从最初的小贩担子,发展到今天洛阳城最热闹的街市上,拥有三进两出的大铺子,宁家做饼,讲究的是真材实料,味道地道。
靠着口口相传,宁记饼铺成了洛阳人从小到大的美味记忆。
我爹在柜台后,抽着烟斗,眉头紧锁。
按理说,他这岁数,早该把生意交给我们这些孩子,自己回家享受天伦之乐了。
可是我那三个哥哥,真是让人头疼。
大哥宁修远,沉迷于佛学,已经得到了承恩寺方丈的许可,不久就要剃发出家。
二哥宁承钧,爱上了隔壁银铺张家的独生女,成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
三哥宁砚文,一心想要考取功名,整天埋头苦读,我爹见了他都得绕道走。
只剩下我,宁知知,整天在铺子里守着。
我爹看我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安慰。
可天知道,我守在这里,其实就是为了能随时大吃大喝。
宁记虽然叫“饼家”,但其实什么都做,蜜饯、干果、酥酪、粉糕、汤膏、饮子,一个月吃下来,花样都不带重的。
我还没嫁人,爹娘宠着我,这里简直就是我的乐园。
直到有一天,我爹下定决心,用烟斗敲了敲鞋底:“就这么定了,铺子交给知知,过两年招个上门女婿,把宁记的招牌传承下去。”
拉着娘的衣角,我哭喊道:“我什么也不懂,怎么管店啊,我将来还得嫁人呢……”
娘安慰我说:“店里有掌柜的,有大师傅,你当老板,只管收钱就行。”
我擦了擦脸,不再装了:“别骗我了,爹爹不也是老板吗,一年到头忙得跟陀螺似的,哪有闲的时候。”
娘啐了一口:“那老头子活该!你爷爷传下来的光酥饼手艺,他死活不肯教给别人。这饼又是我们宁记的招牌,一年不知道卖多少,他当然一年到头忙个不停。”
正说着,爹爹急匆匆地往厨房跑,娘喊他:“你急什么?小心绊倒摔着!”
爹爹头也不回:“葱油熬坏了,光酥饼赶不上做了。”
“赶不上就赶不上,今天不卖又不会穷死!”
爹爹猛地回头:“不行!今天曲阿婆九十大寿,一定要吃光酥饼的!”
02.
光酥饼是用精白面粉、糖油和鸡蛋打发烤制的,表面光滑,里面酥脆,因此得名“光酥”。
我们家的光酥饼,加了一味秘制葱油,主要是咸甜口味,酥脆浓香,吃了不腻,材料并不复杂,是平价点心,很多人平时都会买。
爹爹说的曲阿婆,是宁记的老顾客,从我有记忆起她就常来,那时候还是我爷爷当家。
现在她年纪大了,不怎么出门,都是家里的晚辈买来孝敬她。
每年她生日,爹爹都会亲手做一炉光酥饼,凉透了装进食盒,亲自送到她家祝寿。
今天葱油熬坏了,怕是来不及给她祝寿了。
爹爹气急败坏地冲进厨房,大骂他的徒弟进福:“葱油都熬不好,还想做什么宁记光酥饼?!我看你就回家种田去吧!”
进福家是城郊的农民,那年进城学徒,问了十几家都不收,爹爹看他虽然不聪明,但是能沉得住气,有耐心,是做点心师傅的料,就收了他。
谁知道他在我们家学徒四年了,连葱油都熬不好,爹爹气得打也不是,骂也不是。
今天耽误了曲阿婆祝寿,爹爹真是急了。
进福吓得眼泪汪汪:“师父、师娘、阿姐,我眼睛都没离开过锅,谁知道一眨眼就糊了。”
爹爹低头看看灶,一巴掌拍在他后脑:“跟你说过多少次,熬葱油要用新柴,新柴!你加的这老干柴,火太急了!”
进福委屈地说:“我是去新柴堆拿的柴啊。”
爹爹闭上眼,扶着额头:“你进财师兄昨天把柴堆换了地方,你就不能看清楚了再烧吗?死脑筋!”
娘推他:“你光着急有什么用?赶紧再熬一锅去。”
爹爹跺脚:“来不及了!这油要慢火熬上两个时辰,晾透了才能用!”
我抬头看看天,确实有点晚了。
我想了想,问爹爹:“爹,你这是准备今天店里卖的光酥饼,挑最新鲜的给曲阿婆送去,对吧?”
爹爹莫名其妙:“嗯,对,是啊。”
我挑挑眉:“如果今天店里不卖光酥饼了,用小锅熬油,让人扇风凉透,专门给曲阿婆做一炉,行不行?”
爹爹摇摇头:“宁记从来都是用大锅小火熬油,不知道换小锅做,味道会不会变。”
“不过现在也只能试试了。”
说完,他轻轻踢了进福屁股一下:“听见你阿姐说的了吧,还不快去找只小锅。”
03.
我让掌柜的马上去柜台挂上今天没有光酥饼卖的告示,给街坊邻居道歉。
紧赶慢赶,终于在天快黑的时候,出炉了一炉光酥饼。
爹爹带着我去了曲家祝寿。
曲家爹爹看见是爹爹,忙迎上来:“宁老板辛苦,我娘等今天的光酥饼,念叨好几次了。”
爹爹拱手:“抱歉抱歉,让老寿星久等了。”
两人客套着,我们被迎进客厅,寿宴上曲阿婆满面红光,笑容满面。她的五代孙今年也两岁了,真是福气满堂。
阿婆尝了一口光酥饼,笑着说:“宁记的手艺,错不了,今天吃了光酥饼,才算圆满。”
我和爹爹松了一口气。
大家都喜笑颜开,恭贺她九十大寿,还这么精神。
回家的路上,我挽着爹爹的胳膊:“爹,你真厉害。”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曲阿婆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吃我爷爷挑子上卖的光酥饼。现在九十岁了,还能吃得满意,不枉我们三代传下来的手艺。”
第二天我去米店买糯米,路过曲阿婆家却看见门上挂了白灯笼,家里人戴着孝进进出出。
我忙拉住阿婆的重孙问:“这是怎么了?”
他擦去额头的汗:“今天起来发现曾祖母没起床,家人去叫才发现人已经走了,想是睡梦中走的。”
说完轻轻叹了口气:“曾祖母也算是福气圆满。”
我愣住了,这时曲爹爹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梨:“知知,祖母高寿去世,是喜丧,你拿个梨去吃,沾沾福气。”
“昨天你们送来的光酥饼她吃了两个,从小吃到大,圆圆满满。”
我接过梨,捧在手里,大咬一口,汁水横流,真是圆圆满满。
04.
虽然七月的炎热还没来临,但大家已经经常汗流浃背了。
在那个闷热的厨房里,我跟着进出几次,差点就撑不住了。
我赖在娘屋里,一边扇风,一边躺在凉爽的床上大口喘气。
“娘,你骗我,当东家太辛苦了。我看三哥读书也难有大成就,不如让他来管事吧。”
“嘘!”娘吓得急忙捂住我的嘴,“你别惹那个书呆子,小心他跟你急。”
为了让我闭嘴,娘让阿姨端来今天新做的碎玉汤。
夏天为了消暑,大家都喜欢吃冰的。这碎玉就是冰块,我们家的汤是用乌梅熬的浓汁,加上砂糖、麝香、甘草等,清凉去燥,每天都卖光。
今天的汤汁却是晶莹剔透的,汁水里浮着几颗白胖圆润的果肉。
“荔枝!”我惊喜地叫出来,“娘,哪里弄到这么稀罕的水果?”
说完我把碗紧紧抱在手里:“说好了给我吃的,不能反悔哦!”
娘看我这么没出息,忍不住敲了我一下:“你什么时候能不那么贪吃呢?”
我猛地塞了两颗果肉进嘴里,清甜,比砂糖多了几分果肉的香气,比蜜饯多了几分清爽。
嚼着嚼着:“娘,怎么有点咸味?”
娘摇头笑道:“你以为这是新鲜的荔枝吗?不过这也不错,岭南郡二十天前摘的鲜果,带着壳用大粒海盐裹着,一路快马加鞭送到洛阳。”
“中间盐不知道换了多少次,那果虽然带着壳,咸味也渗进去了。”
她又说:“不过,听说岭南当地,新鲜的荔枝也有用清酱蘸着吃的,中和果肉过分的甜腻。”
我有点失望,原来是腌制过的果肉。
娘看出我的失落,推着我往外赶:“我们是什么人家,能指望吃到新鲜的?你也享受够了,快去帮你爹爹忙忙,或者去柜台看看。”
我被推着倒退,不忘把手里的汤一饮而尽,含着冰块溜到铺子里。
掌柜的看见我也不客气:“少东家,东家吩咐了今天跟你把本月的账过一遍。”
我强撑着头,听了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听他报到本月材料进项,增加了许多薄荷,这本是增味的辅料,却突然大量进货,有些奇怪。
掌柜的笑道:“少东家,每年这个时候,薄荷进料都是如此。下个月要开始大量使用,所以提前备好。”
“哦?”我有些好奇,“为什么要用这么多薄荷?”
他耐心解释道:“下个月大暑,绿豆汤会大量销售,我们家除了冬瓜糖和腌金桔,东家习惯在里面再加一份薄荷水。”
“加了薄荷水更好喝吗?”
“倒也不是为了口味,大热天的,薄荷口感清凉,喝了更解暑。”
我好奇道:“加冰就行了,薄荷只是口感清凉,真正降温的是冰块啊。”
掌柜的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叹了口气,仍然耐心道:“绿豆汤三文一碗,加冰要再加两文。”
“买三文一碗汤的人,有几个舍得花两文钱去加冰?”
我有点尴尬,宁记的生意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不知爹爹花了那么多心思在里面。
05.
回到内院,师傅伙计们正在休息,进福蹲在树荫下呼噜呼噜喝着什么。
我扑腾一下蹲到他身边,把他吓了一大跳。
“进福,吃什么好吃的?分姐姐一点。”
他把碗藏到身后,支支吾吾道:“没什么,中午分的绿豆汤。”
我有心逗他,一把将碗抢过来。他脸涨红了想伸手夺回去,我偏不给,但觉得手上凉沁沁的。
端到身前一看,碗里飘着冰花。商户用冰要每天去水清吏司买,每户有份例。
我家后厨的绿豆汤,从不加冰。
进福急了:“姐姐,我没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偷冰。”
他九岁被送进宁记学徒,四年过去现在也不过十三岁,像我半个弟弟一样。
我把汤碗还给他:“知道,守着茯苓松子燕窝雪蛤这些东西,你什么时候动过手脚?”
他嚅嚅道:“今天大师傅清冰桶,里面还剩一些碎末,就加在我碗里了。”
我有些难过:“都说了知道了,你啰嗦什么,快喝吧,眼看就化了。”
他狼吞虎咽喝完了汤,抹抹嘴对我说:“姐姐,你知道我娘做绿豆汤的时候,加些什么吗?”
我摇摇头:“除了冬瓜糖金桔,还要加什么吗?”
他腼腆笑笑。
“我家穷,来铺子里之前没喝过加了这些的绿豆汤。我娘煮汤的时候,会加一把糯米,煮出来清香不说,”他挠挠头,“喝了不容易饿。”
“农闲的时候就喝这个,糊弄饱肚子。”
我思忖着点点头。
后来铺子里加上了一种新的绿豆汤,不加冬瓜糖和金桔,却在汤底铺厚厚一层糯米,还是卖三文一碗,走过路过的客人买上一碗解暑垫饥,销路竟也不错。
06.
夜里进福也捧一碗加了糯米的绿豆汤去喝,我趁人不注意,扣进他碗里一坨东西。
“姐姐!”进福愁眉苦脸,以为我捉弄他。
他手上碗沿沁出一串水珠,低头一看,是一大块冰。
我眼睛看着别处:“别声张啊,快点吃,师傅看见了打你屁股我可不会承认的。”
院子里被月光照得亮亮的,夏日里第一声蝉鸣突然响了起来。
二哥难得一回家,他总是忙于二嫂和张记银铺的事务,忙得团团转。
父亲因为二哥成了上门女婿而心存芥蒂,总是对他板着脸。
每次二哥来家里,都是灰头土脸地来,灰头土脸地走,尽量避免惹父亲生气。
今天和二嫂一起来,父亲不得不收起冷漠,和颜悦色地留他们共进晚餐。
说起来,二嫂张映雪是父亲看着长大的。
张记银铺就在我家隔壁的二条街上,张家父亲晚年得女,视若珍宝,女儿五岁时就决定,不嫁人,只招上门女婿。
起初二哥常去张记,父亲并未在意,毕竟他们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
到了二哥十三四岁时,父亲觉得不对劲,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二哥天生乐观,性格温和,但在婚姻问题上却异常固执,父亲打骂都无济于事。
后来父亲想,自己有三个儿子,随他去吧。
没想到大哥也来这一出。
本以为父亲是个老古董,见他竟然同意二哥去做上门女婿,大哥当晚就跪下说:“父亲,我要上承恩寺出家为僧。”
这话一出,如同晴天霹雳。
二哥也急了,好不容易父亲对婚事松口,大哥这是火上浇油。
父亲当晚嘴上起了三个大燎泡,第二天就起不来了。
还是母亲劝他:
“老二的事已经答应了,你就别干拆散鸳鸯的事了。”
“老大的事先放一放,让他去做居士住一段时间好了。承恩寺是那么容易进的?剃度是他说想剃就能剃的?”
“慢慢来,都慢慢来,你别再急出病来。”
07.
后来我问母亲:“如果二哥真的做了上门女婿,大哥真的剃度出家,你怎么办?”
母亲反问:“我说不让去,他们就不去了?”
我捧着吊晶柿子,吮得满手流汁:“也是,两个犟脾气,拧也拧不回来。”
母亲叹了口气:“我还在想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做个快乐的小娘子,谁知你父亲要你接管宁记,没有一件事顺我的意。”
我忙着舔干净手上的汁水去拿枣泥山药糕吃:“母亲,别担心,如果我不适合管铺子,干脆把铺子卖掉……”
话还没说完,母亲就拧着我的嘴斥道:“让你父亲听见打断你的腿!”
说完嫌弃地看看手上的柿子汁水:“快去给我洗干净,你二哥二嫂马上就到了。我去看看桂花圆子羹做得怎么样了。”
从小母亲就喜欢二嫂,“映雪”长“映雪”短的,说人家怎么这么乖巧,针线活样样拿得出手,说话温柔细腻,动作轻手轻脚。
说完回头嫌弃地看我一眼。
我装作没看见,我也喜欢映雪姐姐。
她做的兔子灯最好看,还从来不破。
她每次看见我都往我嘴里塞一块桂花糖。
她给我做的手绢绣的图案是全高兴坊最精致的。
我不想看着她嫁给别人,从小就琢磨着哪个哥哥娶她比较好。
二哥真能干,娶,不,“嫁”给了我最中意的嫂嫂。
08.
当着二嫂的面,父亲不好摆脸色,连带着二哥也轻松了不少。
席间二嫂几次欲言又止,我犹豫着问:“家里有事?”
二嫂垂眼不肯出声,二哥鼓起勇气说:“映雪怀孕了,刚满两个月。”
母亲面露喜色,大声说:“你这孩子!不早说,今天也没准备什么。”
大家都转头看着二嫂,羞得她更不敢抬头了。
二哥只顾傻乐,我偷眼看了一眼父亲,他严肃地点头,却绷不住嘴角一直往上弯。
母亲还在絮絮叨叨怪二哥不提前打招呼,今天来不及准备贺礼。
二嫂轻声说:“母亲不必劳心,家里什么都不缺,只是待产的时候请母亲过去照看。”
母亲大声道:
“你这孩子,说什么话,我怎么可能不去!想吃什么只管跟母亲说,你母亲走得早,不要委屈了自己。”
说完看了一眼父亲:“宁记铺子这么多年挑选的食材,就算是再稀罕,你父亲也一定给你找来。”
父亲收起烟袋锅:
“请稳婆看过了吗?多加小心,有什么事让老二回来说一声,不要自己劳动。”
二嫂甜甜地答应了,母亲牵着她自顾自去聊些产褥的事。
父亲闷闷地说:“你跟我来。”
我和二哥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叫谁,只好都跟了出去。
厨房里,案板上摆着刚搓好的圆子。
二哥不禁露出微笑,二嫂从小爱吃桂花圆子羹,二哥便下力气学做桂花酱。父亲的手艺别的没学到,一手桂花酱做得出神入化。
父亲敲敲锅沿:“今天的桂花是新摘的,已经洗净晾干,你来做吧。”
说完,自去一边蹲着抽烟。
我也蹲过去:“父亲,我们家桂花酱不是封瓶之后要窨藏一个月,新鲜的,能好吃吗?”
父亲吧嗒吧嗒抽两口烟,才缓缓道:
“映雪从小爱吃这口,你二哥自己琢磨的,独门秘方。”
“我以前不许他在大灶上瞎鼓弄,他就自己垒个破灶捣鼓,差点给我把房子点着了。”
二哥虔诚地系上围裙,起手前回头望了父亲一眼,父亲微微点头。
二哥转头专心做起了他最拿手的鲜桂花酱。
灶间火光映在父亲脸上,红彤彤的,霎时飘起的桂花香,将所有人牢牢裹在一起。
09.
洛阳城迎来了今年的初雪,轻飘飘的雪花让我娘想起了山上的大哥,她让我给他送些冬装和被褥去。
我趁机摆脱了店里的琐事,兴高采烈地邀请了我的闺蜜夏夏一同前往。
夏夏是赵家米铺的小千金,我们宁记的采购向来都是去赵家,这交情已经延续了三代人。
夏夏是个话匣子,一路上喋喋不休,对什么都充满好奇。
要到承恩寺,得先翻过山头,再从另一侧下山,半山腰就是目的地。
我们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爬到山顶时已经筋疲力尽,打算在山亭里歇歇脚。
可还没走近,就被一个穿着家仆服饰的人拦了下来,他礼貌地说:“两位小姐,我家少爷正在里面休息,能否请你们换个地方休息?”
夏夏已经累得不行了,一听这话就火冒三丈:“这是什么规矩,你家少爷在里面休息,就不让别人进?这亭子是你们家的吗?”
那人苦口婆心地劝着,吵闹声传到了里面,一个打扮得体的姑娘出来传话:“公子说,附近没有其他地方可以休息了,就让他们进来吧,不必那么讲究。”
夏夏瞪了那家仆一眼,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走近一看,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平时这亭子四面透风,只能勉强避雨,现在却被毡子围了起来,像个小屋子。
除了那个传话的姑娘,周围还站着几个壮实的家丁,看起来更像是保镖。
我和夏夏犹豫着停下了脚步,那姑娘回头说:“我家公子说,他不小心占了亭子,如果两位小姐不介意,就一起休息一下吧。”
我们既不敢进去,也不敢离开,这时毡帘被掀开,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走了出来:“小姐们不用害怕,我们只是歇歇脚,马上就走。”
我只好拉着夏夏,勉强坐在门口。
走了大半天,又渴又饿,夏夏拿出我娘为我们准备的点心,看到那年轻人看着我们,就递了过去,问道:“你要不要吃一点?”
那姑娘想要阻止,年轻人斜了她一眼,她就退了回去。
年轻人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点心?”
夏夏见他很友好,就活跃起来:“别的地方吃不到,今天特意为我们做的。”
说着打开食盒,一一指给他看:“这是莲花酥,这是白方,这是绿豆糕,都是素的。”
年轻人摇摇头说:“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我也不吃素。”
夏夏急了:“这是高兴坊宁记做的,看起来不特别,味道可是一流的。”
她用签子挑起一块白方:“不信你尝尝!”
10.
白方是用细豆腐做的,打碎后混入白砂糖过筛,再加入花生浆和米浆,大火蒸煮后切成小块食用。
色泽雪白,口感细腻柔滑,外观与普通的牛乳白方几乎无异,却是素食者也能享受的美味。
年轻人半信半疑,拿起签子挑起一块看了看,轻轻咬了一小口。
咀嚼间,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是素的?”
夏夏得意地说:“我没骗你吧?这白方没用一滴牛乳,却有浓郁的香味,连居士和佛子都能吃。”
年轻人又看了看食盒:“另外两样也是这样?”
我看了看天色,用帕子包了两块莲花酥和两块绿豆糕递给他:“时间不早了,打扰了公子,这几块点心公子别客气。”
我拉着夏夏往外走,身后传来年轻人的声音:“高兴坊宁记是吧?我记住了。”
夏夏莫名其妙:“知知,这么急着走干嘛?那年轻人挺友好的。”
我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就叫人家年轻人。那人上山这么大的排场,肯定不是普通人,我们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11.
到了承恩寺,我们说明了来意,小沙弥就叫出了大哥来见我们。
夏夏自己去求签许愿了,我把娘交代的事情一一告诉了大哥,冬衣和铺盖也交给了他。
“莲花酥、白方、绿豆糕都是两份的,一份供奉,一份你自己吃。
“放心,都是素的,没用家里的锅,特意买了一口新锅做的。”
他虽然精神不错,但看起来瘦了不少。
我有些担心:“大哥,这里住得习惯吗?要不要下山回家?”
他摇头笑了笑:“积累功德,将来能剃度出家是我的心愿,怎么会住不惯呢?”
从他说要上承恩寺,我就没问过为什么,今天有机会,就干脆问个清楚。
大哥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沉思了一会儿说:“知知,你说,鱼为什么生活在水里,鸟为什么飞翔在天空?”
我毫不犹豫地说:“它们生来就是这样啊。”
大哥微笑着说:“我也一样,生来就是这样吧。”
我一时愣住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他接着歉疚地说:“只是没想到,宁记把你拴住了。”
我拍拍他的手臂安慰道:“谁知道呢,说不定我生来就是如此。”
大哥高兴地说:“没想到知知有这么高的悟性,真是可造之材。”
我赶紧打断他:“别劝我参禅啊,我爹知道了一定会冲上山来打断你的腿。”
他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停止后,他严肃地问我:“知知,接手宁记,你自己愿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