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年前,丈夫李勇在一个大雪天,骑车去送一份外卖,从此人间蒸发。警方说他意外坠河,尸骨无存。
我抱着襁褓中的儿子,哭干了眼泪,为他守了21年的寡。
我以为,这辈子就会在思念和等待中老去。
直到我工作的幼儿园里,来了一个叫小哲的男孩。
那张脸,那双眼睛,分明就是我丈夫的翻版!
我疯了一样,偷偷拿了他的头发去做亲子鉴定。
我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长得像的巧合。
可当我颤抖着打开那份鉴定报告,看到最后一栏的结论时,我才明白,这21年的等待,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01
陈静今年四十九岁。
她的人生,像一杯放了很久的白开水,无色,无味,也无波澜。
她在一家私立幼儿园里当保洁员,每天的工作,就是拖地,擦窗,清理孩子们吃剩的饭菜和丢弃的玩具。她总是沉默寡言,干活麻利,从不多说一句话。
幼儿园里的年轻老师们,都觉得陈静是个可怜人。她们在背后悄悄议论,说陈阿姨的丈夫,二十多年前就没了,是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儿子拉扯大,还供他上了名牌大学。
她们说,陈阿姨真是个坚强又可敬的女人,为丈夫守了半辈子寡,没再嫁过人。
每当听到这些议论,陈静只是扯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坚强?可敬?
不。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早在21年前的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就跟着她的丈夫李勇,一起死了。
剩下的这二十一年,她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为了儿子,才勉强地,支撑着没有倒下。
她的儿子李浩,是她这潭死水般的人生里,唯一的光。
李浩争气,从小学习就好,去年,考上了外地一所顶尖的大学,学的是计算机。每次儿子打电话回来,跟她说起学校里的新鲜事,是陈静这二十一年来,唯一能真心笑出来的时刻。
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她想,等儿子毕了业,有了好工作,娶了媳妇,她这辈子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到时候,她就去买一块,和李勇挨在一起的墓地。
她等了他二十一年,也该去陪他了。
她以为,自己的人生,就会这样,在平静的,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慢慢走向终点。
可她做梦也没想到,一个五岁男孩的出现,会将她这二十一年来,用血泪和思念筑起的,坚固的信念堤坝,冲得粉碎。
02
记忆,总会不受控制地,回到21年前的那个雪夜。
那时候,陈静才二十八岁,正是女人一生中,最好的年华。
她和丈夫李勇,刚结婚没两年,儿子李浩,才刚刚满月,躺在襁褓里,睡得正香。
那时候的日子,很穷,但很快乐。
李勇在一家国营工厂里上班,是个钳工。陈静则在家,专心照顾孩子。
为了多挣点奶粉钱,李勇下了班,还去兼职送外卖。那时候,外卖还是个新鲜事物,送一单,能挣好几块钱。
李勇总是乐呵呵的,他说:“媳妇儿,你放心,等我再干两年,多攒点钱,咱们就换个大点的房子,让你和儿子,住得舒舒服服的。”
陈静就笑着,给他端上热好的饭菜。
她觉得,有夫如此,再苦的日子,心里也是甜的。
出事那天,是冬天,下了好几天的大雪。
那是这座城市,几十年不遇的一场暴雪。电视里,广播里,都在循环播放着红色预警,劝告市民,不要出门。
李勇的工厂,也放了假。
他本来,是打算在家,好好陪陪老婆孩子的。
可那天晚上,他那个老旧的,只能接单用的BP机,疯狂地响了起来。
是一个加急的,高价订单。
因为天气太恶劣,没人敢接单。平台把价格,一加再加,最后,送一份简单的肯德基全家桶,配送费,竟然给到了一百块钱。
一百块!
在那个工人工资普遍只有几百块的年代,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李勇的心,动了。
“静,你看,这一单,顶我上好几天班了!”他兴奋地,把那个订单信息,拿给陈静看。
陈静看着窗外那鹅毛一样的大雪,心里一阵发慌。
“别去了,行不行?”她拉着李勇的胳膊,眼圈都红了,“雪太大了,路都看不清,太危险了。咱不差这一百块钱。”
“哎呀,没事儿!”李勇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骑慢点,肯定没事。你想想,这一百块钱,能给咱儿子买多少罐最好的进口奶粉啊!”
他俯下身,在熟睡的儿子那粉嫩的脸蛋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然后,他站起身,从衣柜里,拿出那件他最喜欢的,蓝色的格子衬衫,套在了身上。
“你就在家,安安心心地等我。我送完这一单,马上就回来!”
他披上厚厚的雨衣,戴上头盔,推着他那辆破旧的,不知道转了几手的,嘉陵摩托车,一头扎进了门外那片,被路灯映照得昏黄一片的,漫天风雪之中。
陈静抱着儿子,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她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
她没想到,这,竟是她见丈夫的,最后一面。
李勇,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陈静报了警。
警察发动了很多人,冒着大雪,沿着那条送餐的路线,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
可雪太大了,掩盖了一切。
直到一个星期后,雪开始融化。
有人在郊区那条,因为暴雪,导致部分堤坝坍塌的护城河边,发现了李勇那辆,被砸得几乎成了一堆废铁的摩托车。
车子,是在下游的淤泥里找到的。
但人,却始终,不见踪影。
最终,警方给出了结论:李勇在雪夜送餐途中,因为路面湿滑,加上视线受阻,不幸,连人带车,一起坠入了因为暴雪而水位暴涨的激流之中。
尸体,大概是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了。
定性为,意外死亡。
这个结论,像一把无情的刀,把陈静的人生,劈成了两半。
一半,是那个充满了欢声笑语的,温暖的过去。
另一半,是这个只剩下无尽的,冰冷的等待的,现在。
03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二十一年。
陈静,也从一个二十八岁的,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年轻妻子,变成了一个四十九岁的,眼神里,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的,中年保洁员。
她工作的这家“小太阳”私立幼儿园,学费很贵,来这里上学的,大多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孩子。
陈静每天,就是沉默地,穿梭在这些孩子的欢声笑语里。
她看着他们,就像看着自己的儿子李浩,小时候的影子。
这天下午,孩子们都在操场上,进行户外活动。
陈静拿着拖把,正在给滑梯消毒。
就在她直起腰,准备去擦拭秋千的时候,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一个,正在不远处,独自玩着沙子的小男孩。
然后,她整个人,就像被雷,狠狠地劈中了一样,瞬间,僵在了原地。
手里的拖把,“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个小男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干净的,一看就很贵的小运动服。
他长得,很可爱。
但吸引陈静的,不是他的可爱。
是他的脸。
是他的那张脸!
那高挺的鼻梁,那薄薄的嘴唇,那双,笑起来的时候,会微微眯成一条缝的,黑葡萄一样的眼睛!
还有……还有他左边眉毛里,那颗,极不显眼,却又无比清晰的,小小的黑痣!
像!
太像了!
简直,就和她记忆深处,那个已经模糊了二十一年的,年轻的李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陈静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不可能的。
她对自己说。
这一定是幻觉。
是自己,太想念李勇了,所以,看花了眼。
世界上,人有相似,物有相同。这只是一个,长得比较像的孩子,而已。
她拼命地,想要把这个荒唐的念头,从自己的脑子里,赶出去。
可她的双脚,却像生了根一样,再也无法,从那个小男孩的身上,移开分毫。
她就那么呆呆地,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孩子,直到,一个年轻的老师,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陈阿姨,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陈静这才如梦初醒。她慌乱地,捡起地上的拖把,语无伦次地说:“没……没什么。我……我就是有点头晕。”
她逃也似的,离开了操场。
可那个男孩的脸,却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再也,挥之不去。
那天晚上,陈静失眠了。
二十一年来,她第一次,失眠了。
04
从那天起,陈静的生活,彻底乱了套。
她开始魔怔一样地,想尽一切办法,去接近那个,叫“周哲”的小男孩。
她会借着打扫卫生的机会,悄悄地,在周哲的教室门口,停留很久。
她会偷偷地,把孩子们吃剩下的小点心,塞到周哲的书包里。
她甚至,会去翻看幼儿园的,入园登记表。
她想知道,关于这个孩子的一切。
很快,她就发现了一连串,让她感到不寒而栗的,“巧合”。
她从登记表上,看到了周哲的出生日期和血型。
血型,是RH阴性血。
和李勇,一模一样。
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血型,在人群中的比例,不到千分之一。
陈静的心,猛地一沉。
她又看到了周哲母亲那一栏,填写的名字:周雅。
这个名字,很陌生。
可当她看到,周雅的联系地址时,她的瞳孔,再次,猛地收缩。
那个地址,是本市一个,非常有名的,高档别墅区。
而那个别墅区,就在21年前,李勇失踪的,那条护城河的,附近!
陈静感觉自己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气。
她开始每天,在幼儿园门口,悄悄地,等着。
她想看看,那个叫周雅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几天后,她等到了。
下午放学,一辆火红色的,崭新的宝马跑车,停在了幼儿园门口。
车上,走下来一个,穿着打扮,极其时髦漂亮的年轻女人。
女人戴着墨镜,手里拎着一个,陈静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奢侈品牌的包包。
她就是周雅。
她牵起周哲的手,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
可当她的目光,无意中,和躲在不远处的陈静,对上的那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明显地,僵硬了一下。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极不自然的,警惕和敌意。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被陈静,敏锐地,捕捉到了。
陈静的心,彻底乱了。
一个又一个的巧合,堆积在一起,指向了一个,让她想都不敢想,却又无法不去想的,可怕的,荒谬的可能。
李勇……
他,是不是,还活着?
这个念头,像一棵疯狂的毒草,在陈静那早已荒芜的心田里,破土而出,然后,以一种,她根本无法控制的速度,疯狂地,蔓延开来。
05
陈静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她白天,精神恍惚,拖地会撞到墙,洗碗会打碎碗。
晚上,她就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她梦到,李勇回来了。他还是二十一年前的样子,穿着那件蓝色的格子衬衫,笑着对她说:“媳妇儿,我回来了。”
可当她想扑过去,抱住他的时候,他却牵起了那个叫周哲的小男孩的手,转身,就走进了那辆火红色的宝马车里,越走越远,任凭她怎么哭喊,都不再回头。
她从梦中,哭着醒来,枕头,湿了一大片。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必须,知道真相。
哪怕那个真相,会把她,彻底摧毁。
她下定了决心。
她要去做亲子鉴定。
她利用自己是幼儿园保洁员的便利,开始寻找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一天中午,孩子们午睡后,喝酸奶。周哲不小心,把酸奶洒了一身。
老师带着他去换衣服,把他那根,还沾着口水的吸管,随手,就扔进了垃圾桶里。
等老师和孩子们都离开后,陈静像个做贼一样,冲进教室,从垃圾桶里,翻出了那根吸管,用一个干净的塑料袋,小心翼翼地,装了起来。
她觉得,这还不够。
她又趁着打扫午睡室的机会,从周哲的小枕头上,找到了几根,他掉落的,细软的头发。
拿到了周哲的样本,还需要另一个人的。
她给远在外地上大学的儿子李浩,打了一个电话。
她不敢说实话。
她骗儿子,说学校里,要统一给教职工的直系亲属,办理健康档案,需要他寄几根头发回来。
李浩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当天,就用信封装了几根自己的头发,给母亲寄了回来。
几天后,陈静收到了儿子的信。
她把那根吸管,和两份用纸巾,分别包好的头发,揣在兜里。
她走进了市里,那家最权威的,亲子鉴定中心。
她对前台的工作人员说,她想确认一下,一个走失了多年的,远房亲戚。
工作人员没有多问,给她办了手续。
等待结果的那一个星期,是陈静这二十一年来,过得最漫长,也最煎熬的七天。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等待着最终审判的死刑犯。
她既渴望,那个结果,又恐惧,那个结果。
终于,一个星期后,鉴定中心打来电话,通知她,去取报告。
陈静拿着那份薄薄的,用牛皮纸袋封着的鉴定报告,站在鉴定中心的大门口,却迟迟,没有勇气,把它打开。
她走在回家的路上,失魂落魄,像个游魂。
当她走到幼儿园门口时,她又看到了。
她看到,那个叫周雅的女人,正牵着周哲的手,站在路边,等车。
午后的阳光,洒在那个小男孩的身上,他正仰着头,冲着周雅,笑得天真烂漫。
那张脸,那张和她日思夜想了二十一年的男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在阳光下,显得那么的刺眼。
陈静的心,像被无数根针,狠狠地扎着。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躲不掉了。
她颤抖着,撕开了那个牛皮纸袋的封口,抽出了里面那张,只有一页纸的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