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学者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中曾言:“夫精气人之所固有,人死则精气离散,所谓鬼者,乃其离散之余气耳。”此言点明了人生死之别,在于精气聚散。然天地之间,总有奇人异士,能以自身精气为引,神魂出窍,于阴阳两界之间游走,谓之“走阴人”。他们能入地府,探幽冥,为阳世之人寻魂问事。只是这走阴一行,凶险莫测,规矩森严,其中最要紧的一条便是:走阴过程中,生人谨记,不可抬头,不可说话。一旦破戒,阳气泄漏,引来万鬼觊觎,后果不堪设想。
我的故事,便要从我师父第一次让我独自走阴说起。那一次,我带回了要找的魂,却也发现了一个足以颠覆我一生的秘密。
走阴人自述:走阴过程中生人谨记,不可抬头,不可说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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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陈三推开门的时候,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混合着线香的烟气扑面而来。
堂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老旧的煤油灯在桌上摇曳,将墙壁上挂着的符箓和兽骨照得光影幢幢。
“师父。”他轻声喊道。
里屋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接着是他师父刘瞎子虚弱的声音:“是赵家的人来了?”
“来了,在门外候着呢,说是他家小儿子铁牛昨晚还好好的,今早就像丢了魂,眼睛睁着,却一动不动,喊也没反应。”
陈三一边说,一边走到里屋门口,撩开布帘。
刘瞎子正半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眼窝深陷。他那双瞎了三十年的眼睛浑浊无光,此刻却仿佛能洞穿人心。
“丢了魂……”刘瞎子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枯瘦的手抓紧了床沿,“是惊了魂,还是被勾了魂?”
“赵家嫂子说,前天傍晚,铁牛在村东头的河边玩,回来就发起高烧,嘴里一直喊冷。”
“村东头的老槐树下,埋着个吊死鬼。”刘瞎子喘着粗气,一字一句地说,“八成是那东西看孩子阳气弱,给勾走了。”
陈三心里一沉。
村里人都知道,走阴问事,寻魂续命,全靠刘瞎子一双“鬼眼”。可师父这病已经拖了快半年了,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
“师父,您的身体……”
“我这把老骨头,下不去了。”刘瞎子摆了摆手,浑浊的眼珠转向陈三,“你跟我学了三年,该会的都教了,今天,你替我去一趟。”
陈三的心猛地一跳。
他虽然学了走阴的全部法门,但从未独自下过阴路。那条路上的凶险,师父不知提过多少遍。
“师父,我……我怕不行。”
“没有不行!”刘瞎子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我们这一脉,吃的就是这碗饭!赵家孩子等不了,再拖下去,魂就散了,到时候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他挣扎着坐起身,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乌木盒子,递给陈三。
“东西都在里面,记住我教你的所有规矩。”
刘瞎子的手冰冷而干枯,像一块没有温度的朽木。
“尤其是那两条死规矩,无论在下面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带着阴间的寒气。
“不可抬头,不可说话。”
“否则,你不仅带不回铁牛的魂,连你自己的魂,也得永远留在下面。”
02.
赵家人将不省人事的铁牛抱了过来,安放在堂屋中央的草席上。
孩子的脸白得像纸,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
陈三按照师父的吩咐,在屋子四角各点上一支白蜡。烛火幽幽,映得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发青。
他从乌木盒子里取出法器,一一摆开。
一张画着繁复符文的黄纸,一支沾了朱砂的狼毫笔,一柄暗红色的桃木剑,还有一个装了半碗黑狗血的瓦罐。
最后的,是一只用红线绑着脚的雄鸡,此刻正不安地在笼子里踱步。
赵家男人看着这些东西,脸上满是敬畏和恐惧,哆哆嗦嗦地问:“陈……陈三小哥,这……这就行了?”
“还不行。”
陈三面无表情,他知道,此刻他不能有任何胆怯,否则压不住这阴阳交界的场子。
他让赵家人取来铁牛穿过的鞋子,在煤油灯上点燃,将灰烬溶于一碗清水中。
“你们夫妻二人,跪在门口,面向东方,心里不停地喊铁牛的名字,直到我出来为止。”
夫妻俩闻言,立刻跪下,口中念念有词。
陈三深吸一口气,走到里屋。
刘瞎子已经被人扶着,坐在了床边的太师椅上,精神似乎比刚才好了一点。
“师父。”
“准备好了?”
“好了。”
刘瞎子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东西,塞到陈三手里。
“这是‘引路香’,是我们这一脉的独门东西。点燃后,你顺着烟走,就能踏上阴路。记住,香烧尽之前,你必须回来,否则路就断了。”
陈三感觉那截香入手沉甸甸的,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草木味道。
“还有,”刘瞎子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出奇地大,“路上无论遇到谁喊你,哪怕是你爹娘,都不能应声。无论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不能抬头去看。你的眼睛,只能看着你脚下的路。”
“你的目标只有一个,找到铁牛的魂,把他带回来。其他的一切,都跟你没关系。”
“记住了吗?”
陈三用力点头:“记住了,师父。”
他回到堂屋,将门窗全部关死,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四角的烛火在跳动。
他盘腿坐在草席上,将引路香插在面前的香炉里,用火柴点燃。
一股难以形容的青烟袅袅升起,没有散开,而是凝聚成一条细线,笔直地飘向前方,穿透了紧闭的屋门。
陈三闭上眼,双手掐诀,口中开始念诵师父传下的《走阴咒》。
咒语晦涩拗口,每一个字仿佛都有千钧重。随着念诵,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冷。
周围赵家夫妻的呼喊声,窗外的风声,屋内的烛火噼啪声,都渐渐远去。
最后,他感觉眉心一凉,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一拉。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的魂,已经离体了。
03.
陈三“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灰蒙蒙的小路上。
这里没有天空,没有日月星辰,四周都是浓得化不开的雾气。脚下的路是松软的黑土,散发着潮湿的腐败气息。
那支引路香的青烟,就在他前方三步远处飘荡,像一个沉默的向导。
这里就是阴路。
陈三心中默念着师父的告诫,低下头,只看着脚下方寸之地,迈开了脚步。
路很安静,静得可怕。
他只能听到自己虚无的脚步声,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像是很多人在远处窃窃私语的声音。
他不敢去细听,只是跟着那缕青烟往前走。
走了不知多久,雾气中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影子。
那些影子像是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古有今。他们都和陈三一样,低着头,沉默地往前走,像是一支没有尽头的送葬队伍。
这些,都是游荡在阴路上的孤魂。
陈三不敢看他们,只是把头埋得更低。
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三儿……我的三儿……”
那声音无比熟悉,温柔慈爱,瞬间击中了陈三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是娘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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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三的娘在他十岁那年就过世了。这是他最大的心结。
他的脚步猛地一顿,一股无法抑制的冲动让他想抬头,想应声。
“三儿……娘好想你啊……”
声音就在他身后,带着哭腔,充满了思念和痛苦。
陈三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他死死地咬住嘴唇,将舌尖都咬出了血腥味。
不能回头!不能应声!
这是师父的死命令!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清醒。他强迫自己迈开僵硬的腿,一步,一步,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哭喊声越来越凄厉,越来越绝望,仿佛被他无情地抛弃。
陈三的心像被刀割一样。
但他终究没有回头。
哭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浓雾里。陈三松了口气,却感觉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不敢想象,如果刚才自己回头应了一声,现在会是什么下场。
他继续往前走,前方的雾气似乎变淡了一些。他隐约能看到一座简陋的木桥,桥下没有水,只有一片翻滚的黑雾。
奈何桥。
过了桥,就离鬼门关不远了。铁牛的魂,一个七岁孩子的生魂,应该走不了那么远。
就在他准备上桥的时候,一阵“咯咯”的笑声从桥下传来。
那笑声清脆悦耳,像是个小女孩。
“小哥哥,你的草鞋散了,我帮你系上好不好?”
陈三低头一看,自己脚上的草鞋鞋带不知何时真的松开了,拖在地上。
他心里一凛。
这阴路上,怎么会有小女孩?
他没有理会,径直朝桥上走去。
“别走啊,小哥哥。”笑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诡异的诱惑,“你抬头看看我呀,我长得可好看了。”
陈三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在脚下的桥板上。
“你不看我,那我就让你看!”
话音未落,一只冰冷的小手突然从桥的缝隙里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
那只手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指甲又青又长。
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脚踝瞬间传遍全身。
陈三吓得魂飞魄散,想挣脱,但那只手的力气大得惊人,像一把铁钳。
他被死死地拽住,动弹不得。
“咯咯咯……陪我玩啊……”
女孩的笑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他耳边。他甚至能闻到一股河底淤泥的腥臭味。
水鬼!
陈三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村东头河里淹死过一个小女孩,和铁牛差不多大。一定是她把铁牛的魂给拽住了!
他急中生智,猛地从怀里掏出那柄暗红色的桃木剑。
这桃木剑是法器,虽不能斩鬼,但上面的阳气和朱砂是阴物的克星。
他不敢抬头,也说不了话,只能凭着感觉,用尽全力将桃木剑朝抓住自己脚踝的地方刺了下去!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那抓住他的小手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
陈三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冲过了奈何桥。
04.
过了奈何桥,前方的景象清新了许多。
路边开满了红得妖异的彼岸花,像一片凝固的血海。
陈三看到,就在不远处的花丛中,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
正是铁牛!
此刻的铁牛,魂体虚弱,面色透明,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在他旁边,站着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正是刚才那个水鬼。她的一只手变得焦黑,正恶狠狠地瞪着陈三。
“把我的玩伴还给我!”水鬼发出尖锐的嘶鸣,不再是小女孩的声音,而是男女混合的刺耳噪音。
陈三没有理她。
他快步走到铁牛身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黄色布袋,这是师父给他的“收魂袋”。
他蹲下身,想要将铁牛的魂装进去。
可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铁牛时,水鬼猛地扑了过来,张开嘴,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咬向他的脖子。
陈三反应极快,立刻举起桃木剑格挡。
“铛”的一声,不像是木头和牙齿的碰撞,倒像是两块金属撞在了一起。
水鬼被震退了几步,但眼中凶光更盛。
陈三知道,不能恋战。引路香的时间是有限的,拖得越久,自己回去的路就越危险。
他必须速战速决。
他一手持剑护在身前,另一只手飞快地从腰间的布包里抓出一把混着朱砂的糯米。
“坏我好事,你也别想走了!”
水鬼尖叫着,再次扑了上来。这一次,她的十指指甲暴涨,像十把锋利的匕首,抓向陈三的面门。
陈三看准时机,不退反进,迎着水鬼冲了上去,同时将手里的朱砂糯米猛地朝她脸上一扬!
“滋啦——”
一阵像是滚油浇在冰块上的声音响起。
水鬼的脸上冒出大片的黑烟,发出痛苦到极致的惨嚎。
她捂着脸在地上翻滚,原本凝聚的身形开始变得涣散。
陈三趁此机会,立刻用收魂袋罩住了还在发抖的铁牛。布袋黄光一闪,铁牛的魂便被收了进去。
得手了!
陈三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循着那缕即将燃尽的青烟,头也不回地往回跑。
身后的惨叫声和恶毒的诅咒声越来越远。
他跑过奈何桥,跑过那片迷雾,跑过了来时的路。
归途似乎比来时顺畅了许多。那些路边的孤魂野鬼仿佛知道他的厉害,纷纷避让。
引路香的青烟已经变得非常黯淡,香炉里的香也只剩下最后一点火星。
就是现在!
陈三心中默念归位咒,感觉身体猛地一沉,像是从高空坠落。
下一秒,他猛地睁开眼睛。
赵家夫妻的哭喊声,屋外的风声,烛火的噼啪声,瞬间涌回他的耳朵。
他回来了。
“哇——”
草席上,一直悄无声息的铁牛突然张开嘴,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啼哭。
赵家夫妻又惊又喜,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抱住儿子,激动得语无伦次。
“醒了!醒了!谢谢陈三小哥!谢谢刘爷!”
陈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他挣扎着站起来,腿肚子还在发软。第一次独自走阴,虽然凶险,但总算成功了。
他收好法器,走进了里屋,想跟师父报个平安。
然而,当他撩开布帘,看到里屋的情景时,却愣住了。
师父刘瞎子并没有坐在太师椅上为他护法。
他躺在床上,脸色比之前更加灰白,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掉。
陈三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师父的身体,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差?为他护法,就耗费了这么多心神吗?
他走上前,想为师父盖好被子。
可就在他低头的一瞬间,他的目光,落在了师父放在床边的手上。
那只枯瘦的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借着堂屋透进来的烛光,陈三看清了。
那是一小撮潮湿的,还带着腐烂水草的……黑泥。
和他过奈何桥时,那个水鬼身上散发出的腥臭淤泥的味道,一模一样。
陈-三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一个荒谬而恐怖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05.
夜深了。
赵家人千恩万谢地带着儿子回去了。
陈三送走他们,回到屋里,心里却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沉得他喘不过气来。
师父手里的黑泥,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巧合吗?还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烧了水,为师父擦洗了身子,又熬了药,一口一口地喂他喝下。
刘瞎子一直昏睡着,直到午夜时分才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回来了?”
“回来了,师父。”陈三坐在床边,声音有些沙哑,“铁牛的魂,带回来了。”
“好……好……”刘瞎子似乎很欣慰,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没给咱们这一脉丢人。”
他咳嗽了几声,气息依旧虚弱。
陈三看着他苍老的脸,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
“师父,我……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说吧。”
陈三攥紧了拳头,斟酌着词句:“今天我走阴的时候,总感觉……总感觉背后有人在跟着我,像是在保护我。”
刘瞎子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淡淡地说:“那是你的错觉。阴路之上,除了鬼,就是魂。哪有活人?”
“可我……”
陈三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着师父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
“师父,我回来的时候,看到您手上有……有河里的淤泥。”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煤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了一下。
刘瞎子脸上的那一丝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陈三从未见过的,无法形容的阴沉。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陈三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你,”刘瞎子缓缓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两张砂纸在摩擦,“在下面,除了铁牛和那个水鬼,你还看到了什么?”
陈三的心跳得飞快,他知道,自己已经触碰到了一个禁区。
“我……我没抬头,也没说话。”他低声说,这是事实。
刘瞎子干枯的手突然伸出,一把抓住了陈三的手腕。
他的手依旧冰冷,力气却大得吓人,像一把铁钳。
“我问你看到了什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而急切,“你是不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陈三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被抓得更紧。
“师-父!您弄疼我了!”
刘瞎子仿佛没听见,那双瞎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恐惧。
“回答我!你是不是看到了那条岔路?是不是看到了岔路尽头的那座……黑石碑?!”
陈三彻底懵了。
什么岔路?什么黑石碑?他根本没看到。
他看到的是另一件更让他无法理解的事情,但他现在不敢说。
他只能艰难地摇了摇头:“没……没有,师父,我只走了引路香指的路,什么都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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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刘瞎子脸上的疯狂和恐惧才缓缓褪去,但那股阴沉却愈发浓重。
他松开手,身体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重重地倒回床上,剧烈地喘息着。
“没看到就好……没看到就好……”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安慰自己。
陈三看着虚弱不堪的师父,心中的疑惑和恐惧却达到了顶点。
师父到底在隐瞒什么?
那所谓的岔路和黑石碑又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他会那么害怕自己看到?
这和他手上的淤泥有关系吗?
陈三正想追问,刘瞎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陈三。”
“弟子在。”
“你过来,凑近点。”
陈三一言,把耳朵凑了过去。
刘瞎子用尽全身力气,在他耳边说出了一句让他如坠冰窟的话。
“你以为我教你走阴,只是为了救人积德吗?”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一丝……绝望。
“我告诉你,我们这一脉真正的宿命,不是为了救人……”
“而是为了……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