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来宝胜
因为手机有拍摄功能和自己嫌贱,留下几张老房子的影像。第一张图片中两间土屋已残缺不全,左边那间被拆掉屋顶,仅余残垣断壁,被雨水冲刷消蚀,终将坍塌。靠右老房能看出房屋原貌,几根木窗格子,简陋至极。左边房子门前的萝卜地曾有一间土房,父亲开过村里第一个代销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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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边那间房由爷爷主持于1968年修建,三间正房和两间偏厦。这座房子建成后父亲三弟兄分家,父母分得正面这间瓦房,爷爷和三叔父两人分得正中间的堂屋和堂屋右边外半间,里半间和两间厦房分给二叔父,三家共用一个院坝和一副石磨。从那以后,父母和我三姊妹五口人住在那间土屋。一个土灶锅台,一张床,两三件母亲的陪嫁家具,余下的空间逼窄到无法转身。来了客人坐在灶锅台前,要么坐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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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家过后四五年,父母从嘴角里抠索积攒几斗粮食,接续分家那间房的左边续建一间,就是图片中已坍塌的那间。那时我已六七岁,只有一个印象,筑起的土墙遇到极寒上凛。如果化凛土墙可能倒掉,对吃饭都成问题的家庭无疑是巨大损失,只好堆起柴火烘烤数日总算保住了土墙。这间土屋建成后,外半间中间挖一个土火塘,里半间盘了土锅灶,来客人至少有烧水烤火的地方,总是空间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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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是1976年,父亲再续建一间瓦房。地势所限,只好挖根脚砌一人多高的石坎才做好地基盖房。第三间房屋建好不长时间,勇敢供销社派人考察,父亲请木匠做好货架柜台,小小的代销店悄然开业。时日渐长,顾客有本村乡邻和周边几个村,和安康县交界的旬阳、平利也有乡民步行几十里前来,代销店一时购销两旺,人气十足。这三间土屋是我家第一座房子,直到我小学毕业之前一家人住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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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留下我终身不忘的故事。七八岁那年冬天,担任大队支书的三爷和大队长的大舅陪着一个比较黑瘦的人走进我家,提着灰色胶皮提蔸,脚穿解放鞋,头戴灰色解放帽,身着灰色中山装,他们称来人李局长。那时干部下乡,大队干部管饭,父亲时任大队会计自然要招呼人家吃饭。母亲割下一块儿腊肉煮了,酸菜杆,萝卜片儿,豆芽之类的,盘弄六八个农家土菜。最好的菜是腊肉片炒酸红苕杆儿和肉片烙的小饼,父亲煨热几罐甜杆酒。按当时的条件和规矩,稀缺的酒肉用于管待客人,小娃上桌鬼抢灾,吃相难看不说,把菜吃了客人就没得吃。我被安排提前睡觉,饭桌在睡觉那间屋子。常年缺肉食,半月不沾油腥,肉香味勾起馋虫不断泛涌口水,在床上翻来覆去。三爷和大舅陪着李局长说话,划拳劝酒。看着他们喝酒吃菜心生抱怨,为啥好吃的东西让他们吃呢。忍不住从被窝伸出头喊,李局长,不要脸,好喝酒,好吃肉!啪!啪!啪!我屁股重重地挨了父亲几巴掌,嚎啕大哭捂着铺盖呜呜咽咽,不知过多长时间总算睡过去。物质极度匮乏的年月,记忆都是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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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下户前两年,父母在距离老宅一侧十几丈远近的地方盖起三间瓦房,前后近两年时间。我已十二三岁,记忆就比较深刻了。住水那天,山前梁后、左邻右舍的乡亲都来恭贺。乡民送礼物是麦子、包谷或稻谷,两升粮食加一包盐,一罐甜杆酒,一笼子豆腐豆芽,这些酒菜自产自销,无需花钱去买,正好办酒席待客用得上。礼轻仁义重,朴实厚道的他们相互守望,温暖的场景宛如在昨。搬进这座土屋不久,土地到户,一分勤劳一份收获,我们一家有过挥汗如雨的劳作,也分享过粮食瓜菜收获的喜悦。我已上初中,冬日里闻鸡起床,一个人摸黑走向校园,路途是孤独和对黑夜的恐惧。我由不成器的顽冥孩童成为活力少年,下地干农活,进校园念书,是人生性格养成的关键时期,人要勤奋,吃苦,多学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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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高中第一年,为减少搬运货物的麻烦,父亲在张坝公路边建造三间瓦房,把商店搬到路边。公路是泥土路面,下雨稀泥烂浆寸步难行,附近一两里没有人家,是个独庄子。天晴几天过后,公路上有拖拉机运送货物。住在公路边,接触信息更方便更广泛,父亲经营商店到九十年代中期方才歇业,留下良好的商业口碑。我则上学、上班、辞职谋生,一直维持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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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座土屋卖给三叔父,他于九十年代初拆掉大部分重建五间瓦房,依然留在原地,翻修换了屋顶。二叔父于七十年底后期择址另建房屋搬离老宅,旧房还是卖给三叔父,父亲建的第二座土屋九十年代后期卖给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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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民们世代居住在土木结构的房子里,烟熏火燎,没有洗浴设施,人居环境不佳,说冬暖夏凉不过是给自己宽心儿。七八年前,公路边的瓦房破旧不堪,被我拆掉重建,如今三座土屋荡然无存。很多人走出山村定居异域他乡或城市,留守者大多搬迁到张坝公路边建起小洋楼,人居环境蔚为改观。随手拍下的几张图片,总归留下一丝念想。三座老房子是父辈艰辛奋斗的烙印,是刻在我心底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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