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雷峰塔的传说,是一个谎言。
凡人将其作为神圣审判的故事而窃窃私语,说的是一位慈悲为怀的僧人,镇压了一个因爱情而水漫金山、涂炭生灵的女妖。
他们谈论着白蛇白素贞,以及她对书生许仙那段惊天动地的悲剧之恋,那份爱是如此强大,竟敢于违抗天条。
他们传唱着关于她妹妹青蛇的歌谣,说她是一个忠心耿耿却又鲁莽冲动的伙伴。
但这些窃窃私语是错的,那些歌谣是空洞的,而雷峰塔的基石,并非筑于罪孽之上,而是用谎言浇灌而成。
数百年来,这座塔作为一座精心构筑的骗局的纪念碑,囚禁着一个受害者,却将一个恶人奉为圣徒。
只有一个生灵,自始至终知晓全部真相。
她就是小青,那条青蛇。
她亲眼看着这个谎言腐烂、滋长。
她看着那个“品德高尚”的丈夫扮演着悲痛欲绝的圣人,也感受过那本应用来净化灵魂的佛光灼烧在自己身上——而姐姐的灵魂,从未真正被玷污过。
数百年来,她一直在等待。
因为,天道或许会盲目,但妖的复仇,却是耐心、尖锐且绝不宽恕的。
真正的妖邪,从来不是那书生床上的蛇,而是那书生本人。
01
西湖的雨,是银色的帘幕,是一层朦胧的轻纱,它柔化了整个世界,模糊了凡间与彼界的界限。
正是透过这片迷雾,姐姐第一次见到了他。
一个白衣男子独自立于断桥之上,他的身影在灰濛濛的天幕下,宛如一笔优雅的书法。
那是一幅画,而我的姐姐,那个在峨眉山顶,于清冷绝美中修行了千年的姐姐,却为了这片刻的虚假画意,彻底沦陷了。
我,小青,站在她身旁,藏于垂柳的叶片之下。
我看到的不是一幅画,而是一个伪装拙劣的陷阱。
“姐姐,他的笑意未达眼底。”我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如同蛇信,消散在淅沥的雨声中。
但白素贞早已心醉神迷。
于她而言,许仙就是她曾在凡间卷轴中读到的那种温文尔雅的君子化身。
她从他的身姿中读出诗意,从他的凝视中看到善良。
当他递过油纸伞时,她看见的是一场命中注定,是所谓的“借伞定情”。
而我,只看到一场我尚不理解的棋局中,落下的第一颗棋子。
他口中说着感激,说着缘分,但他的双眼掠过姐姐完美无瑕的脸庞与优雅的衣袍时,却闪过一丝别样的东西——一种冰冷、审视的微光。
那时一个商人正在评估一件他志在必得的稀世珍宝,而非一个男人为爱倾倒的眼神。
然而,姐姐对我的警告充耳不闻。
她执意要报答他前世的恩情,一份我认为在她看清他真面目的那一刻就该两讫的恩情。
但她报恩的渴望,很快就融入了真切的情感。
她随他去了钱塘,素手一挥,我们便有了家,有了营生。
“保安堂”药铺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开张了,那是我姐姐无尽慈悲的见证。
凭借她千年的修为,她只需一眼便能断症,她调制的丹药能将垂死之人从阎王手中夺回。
钱塘县的百姓,从最初的警惕,很快就转为对她的崇敬。
他们称她为“在世观音”、“活菩萨”,将瓜果与香火供奉在我们门前。
而许仙,那个谦逊的书生,则坐享其成。
他完美无瑕地扮演着忠诚丈夫的角色。
他会在她身边研磨药草,眉头紧锁,一脸专注。
他会在夜晚伴她灯下,为她的美貌赋诗,同时用手指温柔地描摹她的眉峰。
他是一位完美妻子的完美丈夫,他们的爱情成了全县人羡慕的典范。
但我看到了这出戏的破绽。
我看到当她不注意时,他是如何注视着她的,那目光里没有爱意,只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分析式的探究。
他会询问她的法力,不是出于惊奇,而是带着研究者般的盘问。
他称赞她的仁慈,自己的双手却从未碰触过穷人的疮疤。
他是一个活在她光芒下的影子,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与蛇的本性无关。
“姐姐,他是在利用你。”一天夜里,我们看着熟睡的他,那张脸纯净得如同一张无辜的面具,我这样对她说。
“所有这些名声,这些敬仰——都是你的,他却将之当作自己的外袍穿在身上。”
白素貞只是微笑,手放在自己仍旧平坦的小腹上。
“小青,他是我的官人。我的,自然也是他的。你太多疑了。凡人不像我们,他们的心是复杂的,但并非个个都奸恶。”
在她眼中,我看到一种深刻到不容动摇的爱,一种深沉到近乎盲目的爱。
她能看透任何人的病根,却唯独看不透睡在她身边的这个人的。
而我,能如此清晰地看到他腐烂的内核,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等待那张面具无可避免地掉落。
02
随着端午节的临近,空气变得愈发黏稠厚重。
钱塘的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上了艾草与菖蒲,那驱邪的芬芳,却让我的皮肤阵阵刺痛。
一股深切的不祥预感在我腹中盘绕,又冷又紧。
我恳求姐姐随我回山中躲避一日,只一日便好,等到节庆那股刚猛的阳气散去。
“胡说,”她笑着说,“我有千年道行护身,况且,我怎能撇下官人,让他一人过节?”
话音刚落,许仙便走了进来,仿佛被自己的名字召唤而来。
他手中捧着一个玉壶,神情恭敬得如同在供奉一件圣物。
那股刺鼻的雄黄酒气味瞬间扑面而来,对我们这类生灵而言,其恶毒与剧毒无异。
“娘子,”许仙开口,声音如丝绸般柔滑。
“今日满城同庆,按照习俗,需饮一杯雄黄酒,以辟邪祟,保来年安康。你也必须喝一杯。”
我一步挡在他们之间。
“姐姐不能喝这个,她怀有身孕。”
许仙的微笑从未动摇,但他的眼睛在与我对视时,却成了两片寒冰。
“只是一小口,为的是应节。不会伤到孩子的。恰恰相反,这能保佑母子平安。”
他将全部注意力转回白素贞身上,目光化作一汪精心制造的溫情。
“为了我,好吗?”
姐姐犹豫了,她的目光在我警告的脸、和丈夫恳求的神情之间摇摆。
他的表演堪称完美。
他将酒杯递到她面前,脸上是爱与温柔期盼的完美融合。
那是他练习了数月,她早已无法拒绝的表情。
她对他的爱,她想做一个完美凡人妻子的渴望,压倒了千年的直觉。
酒液触碰到她嘴唇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一声窒息的抽气从她喉间逸出,酒杯从她手中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那张曾如画般宁静美丽的脸,因剧痛而扭曲。
一道道微弱的、闪烁的光芒——她的本命精华——开始从她身上成千上万个细微的伤口中倾泻而出。
雄黄,并非只是刺激,它是一团烈火,烧灼着她的灵脉,瓦解着她苦心维持的人形。
她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丝绸的衣袍在她身上缠绕,她的身体在拉长,鳞片在微光中浮现。
那是一场剧烈而残酷的蜕变。
自始至终,我死死地盯着许仙。
我等着他的尖叫,等着他的恐惧,等着一个男人发现妻子是条巨蟒时该有的惊骇。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像一尊雕像般站在门框边,姿势未变。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的面具,只有一片冰冷、平静的画布,上面画着“观察”二字。
当我的姐姐,他深爱的妻子,正在地上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苦时,他就那样看着。
他的眼中没有惊慌,没有关切,只有猎人终于看到猎物落入陷阱时,那种置身事外的、胜利般的沉寂。
正是在那可怕而无声的一刻,我的怀疑终于凝固成一颗冰冷、如钻石般坚硬的确定。
这不是意外。
这是一场处决。
03
雄黄酒的劫难过后,姐姐虚弱地躺在床上瑟瑟发抖,她的灵力已然支离破碎。
她勉强恢复了人形,但那份努力几乎耗尽了她。
当许仙终于从他伪装的昏厥中“醒来”时,他看到的是她苍白颤抖的模样,随即,他用一场声泪俱下的表演,将她彻底淹没。
“我不知道!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他哭喊着,紧紧抓住她的手。
“那景象……对我这凡人之心来说,实在太过惊骇。我因惊吓过度而晕了过去。”
白素贞,永远那么宽容,永远被她的爱蒙蔽着双眼,相信了他。
她反过来安慰他,告诉他,是她隐瞒真身的错。
就在她向那个企图谋杀她的男人道歉之时,一场新的危机上演了。
许仙,这位炉火纯青的演员,突然病入膏肓,他的身体开始抽搐,仿佛灵魂正因恐惧而逃离躯壳。
钱塘的名医都束手无策,这是一种源于魂魄的顽疾,凡间的汤药根本无法医治。
姐姐眼看着他日渐衰弱,被一种足以吞噬她自身痛苦的内疚感所占据。
“他是因为我才垂死的,”她低语道,眼中满是绝望。
“我必须救他。”
能治愈这种魂魄之症的,只有一种解药:长在昆仑山圣境,由南极仙翁座下仙官守护的灵芝仙草。
那是一场九死一生的豪赌。
“别去!”我抓住她的手臂,恳求道。
“这正是他想要的!让那个混蛋去死!”
“我不能,小青,”她回答,目光坚定而决绝。
“他是孩子的父亲。”
她去了。
我看着她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夜空中,飞向一场她几乎不可能获胜的战斗。
她与镇守仙山的仙鹤、仙鹿鏖战,那都是法力高强的神兽。
他们将她击倒在地,圣洁的法器撕裂了她本就虚弱的防御。
她被打得遍体鳞伤,灵神险些溃散,直到南极仙翁本人被她舍身救夫的爱情所动,才现身阻止。
他赐予了她仙草,一份她用鲜血换来的奖赏。
她回来了,身负重伤,白衣被染成深红,但手中紧握着救命的仙草。
她亲自熬药,强迫颤抖的双手保持稳定,将滚烫的药汁一滴滴喂进许仙的嘴里。
她救了他。
她救了那个揭穿她、折磨她、并伪装出他根本没有的恐惧的男人。
当他渐渐康复,脸色恢复红润,呼吸变得平稳时,我再也无法忍受。
我将她堵在庭院里,周围弥漫着浓郁的草药香。
“姐姐,现在,”我嘶嘶地说,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救了他的命,你的恩情已经还清了。杀掉这个伪君子,在他彻底毁了你之前。”
她看着我,脸上刻着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
她轻轻地将手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
“孩子是无辜的,小青。我不能让我的孩儿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但他算什么父亲?
就在他的体力刚刚恢复——那份体力是我姐姐流干了血才换来的——许仙就变了。
那副深情的面具被一种惊魂未定、惶恐不安的神情所取代。
他告诉姐姐,他需要去金山寺,去祈福,以洗涤心中残留的恐惧。
那又是另一个谎言。
他不是去祈福的。
他是去密谋的。
他跪倒在老方丈法海的脚下,那个眼中只有神佛与妖魔、黑与白的冷酷狂热者。
许仙痛哭流涕,卑躬屈膝,编造了一个无辜书生被法力高强的妖女蛊惑、奴役的故事。
他将我的姐姐,钱塘县的“活菩萨”,描绘成一个将他囚禁起来的怪物。
当法海听着这一切,脸上因正义的怒火而变得愈发刚硬时,许仙就躲在那位高僧宽大的袈裟后,一个懦夫,正将毒药灌进一把利剑的耳朵里。
04
法海的脑中充满了许仙恶毒的谎言,他以保护为名,拒绝让许仙离开金山寺的庇护。
当我和姐姐前去请求他放人时,老和尚在山门前拦住了我们,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托着金钵。
“人妖殊途,此乃天理之倒行逆施,”法海宣布,声音在庭院上空回响。
“此等佛门净地,岂容你等妖孽玷污。速速离去,老衲便饶你一命。”
白素贞心碎欲绝,她苦苦哀求。
她诉说着她的爱,她的孩子,她曾做过的无数善行。
但在法海眼中,那不过是妖魔的狡辩。
他绝不退让。
在绝望与愤怒的驱使下,姐姐做了她曾发誓绝不会做的事:她释放了她的力量。
天空骤然变暗,钱塘江的水在她的号令下翻涌而起,化作一条咆哮的巨龙,直扑那座囚禁着她丈夫的寺庙。
但即便在狂怒之中,她的慈悲心依然存在。
我看到她编织出一道闪烁的光之结界,一面透明的护盾,稳稳地落在上涨的洪水与山脚下脆弱的村庄之间。
她要威吓僧人,但她绝不会伤害无辜。
百姓们是安全的。
然后,我看见了他。
寺庙的范围内,结界的边缘,闪过一抹白色。
是许仙。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想逃出来,回到我们身边。
但我错了。
他以一种从容而精准的动作,将一把闪着寒光的法剑——我敢肯定是法海给的——狠狠刺入姐姐那道 shimmering 的结界。
护盾如玻璃般应声碎裂。
那原本被控制住的洪水,瞬间变成了无法控制的、吞噬一切的灾难。
它咆哮着冲入村庄,顷刻间吞没了房屋与田地。
人们的尖叫声汇成一片恐惧的合唱,那声音比任何刀刃都更深地刺痛了我的姐姐。
他们不是在对洪水尖叫,他们是在对她尖叫。
“妖孽!”他们嘶喊着,脸上因恐惧和憎恨而扭曲。
“是那条蛇淹了我们!”
透过混乱的间隙,我看到了许仙的脸。
他站在寺庙的高地上,看着由他一手造成的毁灭,看着我姐姐救世主的声誉在泥石流中被冲刷殆尽。
他的眼中没有惊恐,只有一种安静而冰冷的满足感。
他不仅囚禁了她,他还让整个世界都与她为敌。
这场战斗耗尽了她的精神与体力。
巨大的消耗,加上临近的产期,让她提前陷入了痛苦的生产。
我们逃回了断桥,回到他们初次相遇的那个充满希望的地方。
正是在那里,在她爱情的废墟之上,她的儿子许仕林出生了。
在她最虚弱,法力消耗殆尽的那一刻,他出现了。
许仙向她跑来,脸上是惊慌失措的关切。
“娘子!我逃出来了!法海关不住我!我来找你和我们的孩子了!”
他从她疲惫的怀中接过新生的婴儿,对他轻声细语,赞美他的漂亮。
姐姐流下了欣慰的泪水,她相信,在经历了所有恐怖之后,她的家终于完整了。
但就在她伸出手,想拥抱她的丈夫与孩子时,他向后退了一小步。
就是这一步,给了法海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老和尚如同鬼魅般出现,高举着他的金钵。
金钵脱手而出,在空中变得无比巨大,钵口喷涌出金色的光之漩涡,拉扯着姐姐虚弱的身体。
她反抗了,但她已无力回天。
当她被从地上提起,身不由己地被吸向她的牢笼时,她最后一次望向她的丈夫。
面具消失了。
关切、爱意、恐惧——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被他脸上那原始的、疯狂的胜利之情所取代。
他抱着他们的儿子,他的儿子,放声大笑。
那笑声尖锐而癫狂,在金光将我姐姐彻底吞噬,将她封印在一座由谎言筑成的塔中时,回荡在整个湖面。
05
在随后的岁月里,许仙成了钱塘县一个活着的传奇。
他没有再娶。
他没有去追求功名利禄。
他只是独自一人,抚养着他的儿子许仕林。
每一天,他都会带着孩子去断桥,在那里一站就是几个时辰,用一种深沉而无法打破的悲伤凝视着湖面,一个永远在哀悼他神秘失踪的妻子的男人。
他成了“情圣”,一个拥有坚定不移的忠诚的悲剧人物。
人们赞美他的忠贞,为他的痛苦而哭泣,并将他奉为品德的楷模。
这其中的讽刺,是我被迫日复一日饮下的毒药。
每年一次,七月初七,当牛郎织女得以在鹊桥相会之时,我都会开始我的朝圣。
我会前往雷峰塔下,那座囚禁着我姐姐的石制巨塔。
塔身散发着一股无情的佛家气场,那圣洁的光芒灼烧着我的皮肤,如同烈火,蚕食着我的妖气。
每一步都是煎熬,但我都忍受了下来。
塔内,空气冰冷而死寂。
我的姐姐,已不再仅仅是白蛇。
千年的道家修为,此刻正与塔内压抑的佛法力量进行着一场持续而猛烈的斗争。
她端坐在石室中央,身形仍是人形,但她的本质,却是一个由两种冲突能量构成的漩涡。
一圈微弱而飘渺的光晕,一半是神圣的金色,一半是妖异的绿色,如同活物般缠绕在她的指尖。
当她睁开眼看我时,那双眼睛已不再是我记忆中那般溫暖。
它们是翡翠的颜色,像西湖底的寒潭一般深邃、冰冷。
那曾定义了她一生的爱,已被彻底焚烧殆尽,只留下一个纯粹、浓缩的恨之核心。
我会告诉她一切。
我告诉她许仕林正长成一个聪明英俊的少年,对母亲的真实身份一无所知。
我告诉她许仙那场还在上演的、炉火纯青的戏,告诉她世人是如何将赞美与同情堆砌在他身上。
她会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今年,当我讲完我的故事,一丝或许可以称之为微笑的痕迹,触碰了她的嘴唇。
“让他演,”她低声说,“让他爬得越高越好。那样,摔下来的时候才会更惨。”
我看着她,看着她周围凝聚起的那股由神圣能量与妖异之怒共同催生的可怕力量。
我看着这座无法撼动的塔壁。
一种安静而耐心的信念在我心中沉淀下来,那是在岁月中磨砺了多年的决心。
“我在等。”我说,声音低沉但坚定。
她那双冰冷的绿眼睛与我对视,其中饱含着一个无需言说的宇宙,充满了共同的理解与复仇的承诺。
“等,”她命令道,声音里有了一丝旧日的力量。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到你的力量,足以撼动这座塔的根基。”
我点点头,我自己的力量也因她的话而涌动。
我还会等,我心想,这几个字是一个无声的誓言,等到姐姐的儿子,长大成人。
在转身离开前,我又看了她最后一眼,塔内的佛光已经开始灼烧我的脚跟。
一个最后的念头,一个对那个在外面扮演圣人的男人的承诺,在石室中回响。
许仙,你一定以为,我姐姐在这塔底,永世不得翻身了吧?
你等着。
我们不会被这座塔压垮。
佛,也未必能度尽所有的恶。
而妖,却能吞噬一切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