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我们谈谈孩子的抚养费吧。”
寂静的禅院里,林晓雅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惊得满院的香火气都凝固了。
她身前,站着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身披袈裟的男人。
男人手里的佛珠停了。
他那张被信徒们称为“慈悲相”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毫不掩饰的错愕与茫然。
“女施主,你……说什么?”
01
我叫陈辉,是东湾派出所的一名片警。
东湾是城中村和老旧小区的混合体,龙蛇混杂。在这里当警察,时间长了,人会变得格外直接,因为程序正义有时不如一句警告管用。
我就是这样的人,性子直,看不惯就得管。
认识林晓雅,就是因为一次“多管闲事”。
那是个夏天,所里接到报警,说一家发廊有人闹事。我和同事赶到时,一个花臂大哥正揪着一个女孩的头发,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要赔钱。
女孩就是林晓雅,刚来东湾不久,扎着马尾,脸很白净,眼睛里全是惊恐。
我拨开人群,拍了拍花臂大哥的肩膀:“兄弟,撒手。”
他看我穿着警服,气焰弱了半截,但还是嘴硬。我瞥了一眼他那只号称被烫的耳朵,连点红印子都没有。
我懒得废话,指着门口的监控和身上的执法记录仪,直接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跟我回所里查个明明白白,要么现在道歉走人。
花臂大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悻悻地松了手。
从那以后,林晓雅就认识了我。她那家小小的“审美发廊”,就在我巡逻的路上。
她很单纯,每次我路过,只要不忙,都会跑出来递给我一瓶冰水,怯生生地说一句:“陈哥,谢谢你。”
我告诉她,东湾这地方乱,让她多长个心眼,她总是用力地点头。我住的筒子楼离她不远,偶尔碰上麻烦,比如房东涨租或小混混骚扰,只要我撞见,都会顺手帮她解决。
我对她,大概是一种对弱者的本能同情,也像兄长对妹妹的照顾。
我总觉得,像她这样干净的女孩子,本不该属于东湾这片泥潭。我以为我的“多管闲事”,能让她在这片混乱中,寻得一小块安稳。
直到那个雨夜的到来。
02
在我的警察生涯里,见过太多人性的阴暗面。我的信条是,穿上警服,就必须把个人情绪收起来,我们是证据的追随者。
可这个信条,在林晓雅的案子上,第一次动摇了。
因为在她身上,我看到了我最不愿意见到的影子。
这源于我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我的妹妹。
她也曾像晓雅一样,单纯、善良,独自跑到大城市打工,却被骗得一无所有。我连夜坐火车找到她时,她正缩在便利店的角落里,曾经眼里的光已经彻底熄灭了。
那件事,成了我心里永远的痛,也让我下定决心考了警校。我想亲手抓住那些毁掉别人人生的混蛋。
而林晓雅,和当年的妹妹太像了。她们都来自小地方,都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也都因为单纯,而对危险毫无防备。
林晓雅不止一次和我说起过她的梦想:攒点钱,回老家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干净明亮的理发店,店名都想好了,叫“晓雅发屋”。
每次说起这些,她的眼睛里,就闪烁着我曾在妹妹眼中见过的那种光芒。
这种情感投射,让我对她的关注,多了一份沉甸甸的个人责任。我把她当成了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妹妹。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多留心一些,就能帮她避开那些潜伏的恶意。
我错了。我忘了,有些黑暗,是毫无征兆,且防不胜防的。
02
在我的警察生涯里,见过太多人性的阴暗面。我的信条是,穿上警服,就必须把个人情绪收起来,我们是证据的追随者。
可这个信条,在林晓雅的案子上,第一次动摇了。
因为在她身上,我看到了我最不愿意见到的影子。
这源于我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我的妹妹。
她也曾像晓雅一样,单纯、善良,独自跑到大城市打工,却被骗得一无所有。我连夜坐火车找到她时,她正缩在便利店的角落里,曾经眼里的光已经彻底熄灭了。
那件事,成了我心里永远的痛,也让我下定决心考了警校。我想亲手抓住那些毁掉别人人生的混蛋。
而林晓雅,和当年的妹妹太像了。她们都来自小地方,都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也都因为单纯,而对危险毫无防备。
林晓雅不止一次和我说起过她的梦想:攒点钱,回老家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干净明亮的理发店,店名都想好了,叫“晓雅发屋”。
每次说起这些,她的眼睛里,就闪烁着我曾在妹妹眼中见过的那种光芒。
这种情感投射,让我对她的关注,多了一份沉甸甸的个人责任。我把她当成了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妹妹。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多留心一些,就能帮她避开那些潜伏的恶意。
我错了。我忘了,有些黑暗,是毫无征兆,且防不胜防的。
03
三年前的那个秋夜,下着瓢泼大雨。
我刚值完班,指挥中心的警铃大作:“东湾审美发廊,有女性报案称遭到侵害,巡逻组立刻出警!”
“审美发廊”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砸在我胸口。
我不顾同事劝阻,本能地冲上了警车。赶往现场的路上,雨水疯狂地砸着车窗,我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发廊的卷帘门半开着,灯光昏暗。
我们冲进去,林晓雅正蜷缩在角落的洗头椅上,身上裹着一件宽大的男士外套,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她平日里整齐的马尾散开了,湿漉漉的头发粘在惨白的脸上,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被抽走了。
店里一片狼藉。
年轻的同事想按程序询问,她却像受惊的鸟一样尖叫起来:“别碰我!”
我立刻示意同事退后,慢慢蹲在她面前,放轻声音:“晓雅,是我,陈哥。”
她空洞的眼神有了丝焦距,看清是我之后,紧绷的身体瞬间垮了下来,无声地流着泪,死死地抓着我的胳膊,指甲深陷进我的肉里。
那一刻,职责、纪律,全被我抛在脑后。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抓住那个畜生。
但现场几乎没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监控坏了,嫌疑人进门就破坏了。他戴着口罩和帽子,全程几乎没说话。因为暴雨,周围店铺关门早,也没有目击者。
一切都像是精心策划。
唯一的线索,是晓雅在挣扎中,从对方脖子上拽下了一串佛珠。
材质普通,绳子断了,珠子散落一地。我们一颗颗地把它们从地板缝隙里捡起来,装进了证物袋。
看着袋子里那十几颗木珠,我的心里,第一次对“抓住他”这件事,产生了不确定。
线索太少了。对方就像一个幽灵,消失在了大雨里。
04
接下来的两个月,是我从警以来最煎熬的日子。
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排查、走访,几乎把东湾翻了个底朝天,但那个人就像人间蒸发,案子陷入了僵局。
所里同事们都尽力了,但随着时间推移,大家都渐渐默认,这可能又是一桩悬案。
只有我,不甘心。我利用所有业余时间,一遍遍地模拟案发经过,可一切都是徒劳。
而林晓雅,她彻底变了。
发廊关了门,她把自己锁在出租屋里,不见任何人。我去看过她几次,每次她都隔着门,用细微的声音让我走。
就在案发两个月后的一天,我接到了她诡异而平静的电话。
“陈哥,我怀孕了。”
我赶到她那间昏暗的出租屋。她坐在床边,拿着一张化验单,人瘦得像纸片一样。
“医生说,快两个月了。”她看着我,眼神死寂,“日子……对得上。”
我的喉咙像被堵住了。过了很久,我才艰难地开口:“晓雅,你……打算怎么办?”
我本以为她会选择放弃,可她的回答,却超出了我的预料。
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脸上出现了一种混杂着痛苦与母性光辉的复杂表情。
“我想……把他生下来。”
她说:“陈哥,他也是一条命。他没做错什么。”
那一刻,我本该从警察的角度去劝说她,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好,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良知与职责,第一次在我内心里剧烈碰撞。我最终,选择了前者。
那之后,林晓雅从东湾消失了。
我再见到她,是大半年后。在菜市场的角落,她推着一辆卖杂粮煎饼的小车,旁边放着一个婴儿摇篮。
她也看到了我,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即又坦然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清澈。
她给孩子取名叫“念安”。她说,不恨了,不念了,只求一个“安”字。
05
时间一晃,就是三年。
这三年,林晓雅再也没提过那个雨夜。她就像一株被踩进泥土里的小草,顽强地重新生长。
她靠着那个小小的早餐摊,在东湾这个地方,硬是把念安养得白白胖胖。
出于愧疚与同情,这三年我成了她们母子生活中的常客,一个不像家人的家人。我会帮她赶走小混混,也会给念安买些玩具和衣服。
周围人都以为我们是一家人,晓雅从不解释,只是低头说“过意不去”。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不好不坏地过下去,直到一周前。
晓雅忽然找到了我,神情激动:“陈哥,我找到他了。”
我心里一沉。这三年来,我其实从未放弃,依然保留着那串断掉的佛珠。
她告诉我,她在一个香客的手机照片里,无意中看到了城郊“静心寺”的主持,了凡大师,脖子上戴着一模一样的佛珠。
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荒谬。但看着晓雅不容置疑的眼神,我知道,这件事,我必须管。
我看着被僧人们护在身后的了凡主持,他脸上的错愕与无辜看起来毫无破绽。我又看向林晓雅,她抱着儿子,眼神倔强得像一头护崽的母狼。
谁在说谎?
周围香客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事情彻底闹僵了。
最后,还是我报了警。同事们赶到时,看到对峙的双方,表情比了凡大师还要精彩。
为了平息事端,也为了查明真相,在我的建议下,双方都同意进行亲子鉴定。
三天后,我和林晓雅,还有代表寺庙的两位僧人,一同坐在了鉴定中心的接待室里。
我能感觉到,晓雅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工作人员拿着一份密封的文件袋走了进来,表情有些古怪。他把文件递给我们。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林晓雅抽出那张决定几个人命运的报告。
她的目光,落在了鉴定结果的最后一栏。
下一秒,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林晓雅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瞳孔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