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小满攥着工装口袋里的褪色饭卡,指腹磨着卡面模糊的头像 —— 那是去年刚进厂时拍的,头发扎得整齐,嘴角还带着点刚毕业的怯生生的笑。纺织车间潮湿的霉味顺着衣领往鼻腔里钻,混着棉纱燃烧的焦糊味,呛得她忍不住咳嗽,刚咳两声又赶紧捂住嘴 —— 黄国梁的鳄鱼皮鞋声正从流水线尽头传来,“噔噔” 的闷响砸在青灰色水泥地上,像在敲她的心跳。
“小满啊,这批灯芯绒急着发往广州,今晚加个班?” 黄国梁停在她的缝纫机旁,袖口的金纽扣蹭过她手背,带着烟味的呼吸喷在耳后。小满抬头,看见他衬衫领口沾着油条渣,啤酒肚把藏青色工装绷得只剩最下面两颗扣子能扣上,上次他就是用这只手,在仓库补库存时扯过她的工装衣角,那股混着汗味的槟榔气,到现在还粘在衣领上。
母亲咳血住院的缴费单还在帆布包底硌着腰,折叠的边角已经被汗水浸得发毛。小满数着缝纫机跳动的银针,一针、两针、三针……每跳一下,就像在数母亲透析机上跳动的数字。她点点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好,黄主任。” 窗外玉兰树的花苞裹着薄霜,去年这个时候,她刚把父亲沾着机油的工牌埋进南山公墓 —— 父亲也是在工厂出事的,机床卷住他的袖子,连人带机器搅成了血糊糊的一团。
黄国梁肥厚的手掌突然压在她肩头,惊得缝纫针 “噗” 地戳穿食指,血珠渗进靛蓝色工装布料,像朵诡异的鸢尾花。“小心点嘛,小姑娘细皮嫩肉的,戳坏了可咋整?” 他的拇指在她伤口上方来回蹭,粗糙的指腹磨得皮肤发烫,“你妈这个月透析费,还没凑够吧?”
更衣室铁柜里藏着半块发硬的桃酥,是食堂张姨今早偷偷塞的。几个烫着波浪卷的女工对着镜子补口红,劣质唇釉的香味飘过来,夹杂着她们的嗤笑声:“装什么清高,黄秃子摸两下又不会少块肉,人家王姐不就是顺着他,才没被裁员吗?” 冷水泼在脸上的时候,小满看见镜中人苍白的嘴唇在颤抖,二十二岁的眼尾已经有了细纹 —— 那是熬夜加班、担心母亲病情熬出来的。
夜班铃响时,雨丝斜斜地切进车间,把日光灯管的白光搅得昏昏沉沉。黄国梁的办公室亮着暖黄的灯,他递来的搪瓷杯里装着姜茶,杯沿沾着可疑的白色粉末。“小满知道厂里要裁员吧?” 他转着手上的星月菩提手串,珠子在掌心 “哗啦” 响,“你妈这个月的透析费,要是没凑够,我或许能帮你想想办法。”
流水线还在 “轰隆” 作响,织针撞击的声音像无数根针在扎耳朵。小满的指甲在掉漆的办公桌上划出五道白痕,木屑粘在指缝里,和早上戳破手指的血混在一起。窗外的玉兰花终于被雨水打落,粘在玻璃上像被碾碎的蝴蝶翅膀。黄国梁喷着酒气的嘴突然凑到她锁骨处,湿热的呼吸让她浑身发僵,她想起上个月被辞退的王姐,王姐女儿先天性心脏病的诊断书还贴在公告栏,被风吹得 “哗啦” 作响,黄国梁当时说:“家里有病人就别占着岗位,给能干活的人腾地方。”
小满蜷缩在宿舍上铺的薄棉被里,听着下铺小芳翻煎饼似的翻身声。小芳是上个月刚进来的实习生,每天被黄国梁安排着搬棉纱,累得腰都直不起来。隔壁床的王姐 —— 哦不,王姐已经被辞退了,现在睡在那儿的是刚从农村来的李艳,李艳的鼾声像台老旧的鼓风机,震得铁架床 “嗡嗡” 作响。
手机屏幕的蓝光刺得眼睛发酸,住院部发来的催缴短信在凌晨两点准时跳出来:“您母亲的血氧饱和度已降至 85%,若未补缴费用,明日将暂停吸氧。” 黄国梁白天塞给她的牛皮纸信封在枕头下窸窣作响,里面装着比工资多三倍的钱,边角还沾着机油味 —— 那是他 “借” 给她的,却没说要怎么还。
清晨的洗漱间挤满睡眼惺忪的女工,热水管爆裂的第五天,冷水激得小满手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蹲在水龙头前搓工装,肥皂泡顺着指缝往下流,混着昨天戳破手指的血,在水泥地上晕开淡红色的圈。黄国梁的奥迪 A6 碾过门口的积水潭时,小满正蹲在厂门口啃冷馒头,馒头是昨天食堂剩下的,硬得能硌掉牙。
副驾驶车窗降下来,黄国梁手腕上的金表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晕:“小满啊,今晚七点来财务室对账,把上个月的出货单带来。” 后视镜里倒映着他刮得发青的下巴,像块生锈的铁皮。小满捏着手里的冷馒头,突然想起昨天李艳偷偷跟她说的话:“黄主任找我去仓库盘货,摸我腰了,我说要喊人,他才放我走。”
流水线上的布匹突然卡住,小满俯身去扯缠在滚轴上的线头时,后腰突然贴上滚烫的躯体。黄国梁带着烟味的呼吸钻进衣领:“这批瑕疵布要是被客户发现,你三个月的工资都不够赔。” 他的拇指沿着她脊椎慢慢往上爬,工装裤口袋里的牛皮纸信封突然变得滚烫,烫得她浑身发抖。斜对面的质检员小张低头摆弄着游标卡尺,塑料尺折射的光斑在她脸上跳来跳去,小满突然明白,小张每次看见黄国梁就发抖,不是因为胆小。
食堂的免费汤飘着两片菜叶,油花在水面上漂成一圈圈的。张姨往她饭盒底下塞了个茶叶蛋,粗糙的手掌擦过她手背时,小满瞥见她围裙兜里露出的抗抑郁药盒,盒身上的字被油渍糊得看不清,只认得 “盐酸舍曲林” 几个字。“黄秃子老婆在闹离婚呢,” 张姨突然压低声音,油渍斑斑的玻璃窗映出她欲言又止的脸,“他上个月把三车间的李艳堵在仓库,李艳哭着跑出来的,你没看见?” 后面的话被收餐盘的 “哐当” 声撞碎了,张姨叹了口气,转身去刷油腻的铁桶。
下班时暴雨浇透了工装,更衣室的热风机喷出带着铁锈味的热浪。小满刚把湿衣服挂在铁丝上,手机就震了 —— 黄国梁的微信头像在屏幕上跳动,是张菩萨低眉的莲花图。语音消息里的笑声混着麻将声:“我在金悦宾馆 208 等你对账,带着上个月的出货单,别迟到。”
窗外的玉兰树枝在风里狂舞,折断的花苞砸在窗台上,像母亲咳出的血痰。小满攥着那叠浸透汗水的出货单,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想起张姨塞给她的茶叶蛋,想起李艳发红的眼睛,想起母亲躺在病床上吸氧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
金悦宾馆的霉味混着劣质空气清新剂涌进喉咙时,小满攥着出货单的手已经汗湿到能看见纸背透出的指纹。208 房的门虚掩着,黄国梁穿着浴袍坐在麻将席上,星月菩提手串在台灯下泛着油光。他脚边的烟灰缸堆满中华烟蒂,床头柜摆着喝剩的茅台,酒气熏得墙纸上的牡丹花都在扭曲。
“出货单给我看看。” 他伸手时浴袍带子松了,胸口的黑毛露出来,让小满想起老家猪圈里待宰的母猪。她退到窗帘边递过单据,蕾丝窗帘的流苏缠住工装纽扣,像无数只抓挠的手。黄国梁突然拽住她手腕往床上拖,出货单 “哗啦” 一声散落,星月菩提手串崩断的声响清脆得像母亲咳断的肋骨。
“医药费再加五千?” 他膝盖顶开她双腿时,小满听见工装裤裆线 “刺啦” 一声裂了。皮带扣硌在小腹的剧痛让她想起父亲被卷进机床那天的金属撞击声,喉间涌起的酸水浸湿了枕巾。他金表表带刮过锁骨,秒针走动声在耳膜上敲出殡仪馆悼词的节奏,墙纸牡丹的暗影投在天花板上,像母亲 X 光片里扩散的癌细胞。
小满盯着床头那尊断臂的陶瓷菩萨,香炉里的三炷香烧出蛇信般的青烟。黄国梁的汗滴进她眼睛时,她数清了墙纸上有二十七朵完整的牡丹,花瓣边缘的霉斑正沿着纹路蔓延。洗手间没关紧的水龙头在 “嘀嗒” 计时,和车间打卡机的声响渐渐重叠,流水线上的布匹突然全都变成医院惨白的床单。
他掐着她脖子的手突然松开,小满听见金属拉链划破寂静的声响。窗外暴雨砸在空调外机上,像纺织机针头永不停歇的撞击。当撕裂的疼痛从脊椎炸开时,她盯着天花板的裂缝,想起食堂张姨围裙兜里那盒被压扁的抗抑郁药,药片上的英文字母在昏暗中扭曲成母亲缴费单上的欠费金额 ——5862 元,不多,却能压垮她。
小满躺在宾馆被消毒水腌透的床单上,听着黄国梁皮带扣碰撞的叮当声。他哼着跑调的《纤夫的爱》进浴室时,她数着天花板上第三十二块霉斑,形状像极了母亲胸片里扩散的癌细胞。工装裤堆在床脚,裤腰裂开的线头像条僵死的蜈蚣,沾着玉兰花碎瓣的袖口还在滴水,在驼色地毯上晕出深褐色的圆斑,像父亲工牌上干涸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