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哥——救命啊！”
电话那头，传来小姑子王莉拖着长音的、戏剧化的哭腔。
我身旁的丈夫王斌，立刻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紧张地对着电话那头安抚道：“怎么了怎么了？莉莉，你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只听王莉在那头委屈巴巴地哭诉：“我……我跟男朋友吵架了，他又说我乱花钱！可我就是看上了一款新包，我们公司新来的实习生都背了，我要是没有，多没面子啊！哥，你是我亲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行行行，你别哭。”王斌立刻就投降了，“不就是个包吗？哥给你买！你把链接发过来，我马上付款。别为了这点小事，气坏了身体。”
一旁的林薇，听着这通熟悉的、勒索式的“求救”，无奈地摇了摇头。
01
林薇的性格，像她的名字一样，外表看起来，是迎风摇曳的蔷薇，美丽而又温柔。
但内里，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坚硬的刺。
她从小就是个有主见、有想法的女孩，学习、工作，从来不让父母操心。
她是父母眼中最值得骄傲的女儿，也是朋友圈里，公认的“大女主”。
她的人生，唯一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恋爱脑”，发生在了大学时期。
她爱上了王斌。
王斌和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林薇果敢、独立、目标明确。
而王斌，则温和、孝顺、甚至有些优柔寡断。
他身上最显著的两个标签，就是“孝顺”和“疼爱妹妹”。
他的母亲，在他嘴里，是天底下最辛苦、最伟大的女人。
他的妹妹，则是世界上最单纯、最需要被保护的公主。
林薇被他这份看似充满“家庭责任感”的品质所吸引。
她觉得，一个如此顾家的男人，一定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他们的恋爱，充满了甜蜜。
王斌对她，是无微不至的体贴和关怀，他会记得她所有的喜好，包容她所有的小脾气。
他像一汪温暖的泉水，包裹着林薇那颗因为要强而时常感到疲惫的心。
大学毕业，王斌在一个浪漫的夜晚，向她求了婚。
林薇看着他单膝跪地、满眼真诚的样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
然而，当她兴高采烈地，把王斌带回家见父母时，这份她自以为完美的爱情，却第一次，遭到了质疑。
“薇薇，这个男孩子，人看起来是不错，对你也好。”晚饭后，母亲把她拉到房间，语重心长地说，“但是，他的性格，太软了。而且，我听他话里话外，都是他妈妈和他妹妹。一个男人，如果心里，没有自己的主心骨，那以后你们的日子，会很累。”
父亲也表达了同样的看法：“我不是对他的家庭有偏见。但是，一个被母亲和妹妹‘捆绑’得太紧的男人，将来在你们自己的小家庭里，很难摆正自己的位置。你性格要强，他凡事退让，刚开始是互补，时间长了，就会变成你一个人的独角戏。你会很辛苦的。”
“爸，妈，你们就是想太多了！”那时的林薇，听不进任何劝告，“王斌那是孝顺，是重感情！这恰恰是他的优点！我相信，等我们结了婚，他会处理好这些关系的。”
她和父母，为此，大吵了一架。
最终，父母看着女儿如此坚决的态度，只能无奈地，叹着气，选择了妥协。
他们只希望，是自己看走了眼。
02
双方家长的第一次见面，定在了一家不好不坏的餐厅。
林薇的父母，出于礼貌，还给未来的亲家，准备了体面的礼物。
王斌的母亲，是个看起来很精明的中年妇女，话不多，但眼神里，总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打量。
而王斌的妹妹王莉，则和王斌描述的，完全不一样。
她长相漂亮，打扮时髦，但眉眼间，却丝毫没有所谓的“单纯”，反而带着一种被宠坏的、理所当然的骄纵。
那顿饭，吃得不咸不淡。
王斌的母亲，反复地，向林薇的父母，强调着自己一个寡妇，拉扯大两个孩子，是多么地不容易。
而王斌的妹妹王莉，则全程低头玩着手机，偶尔插句话，也都是在向自己的哥哥提要求。
“哥，我手机该换了，最新款的下个月就发布了。”
“哥，我闺蜜下个月生日，我们准备去旅游，你赞助点经费呗。”
而王斌，也总是满口答应，脸上，是习以为常的、宠溺的笑容。
饭后，回家的路上，林薇的母亲，再次拉着她的手，忧心忡忡地提醒她：“薇薇，你看到了吧？他妈妈，句句话不离自己辛苦，这是在给你打预防针，让你以后要多担待。他妹妹，更是被宠得无法无天，还没过门呢，就当着我们的面，跟哥哥要这要那。这样的家庭，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妈，我想清楚了。”林薇的态度，依旧固执，“我相信王斌。我会和他一起，把我们自己的日子，过好。”
父母看着她，知道再劝无用，只能在心里，为女儿的未来，默默地祈祷。
婚后的第一年，日子过得，确实像林薇想象中那样，幸福而又平静。
王斌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两人的小家，充满了温馨。
唯一的、小小的插曲，就是小姑子王莉的“光临”。
王莉似乎把她哥嫂的家，当成了自己的“第二宿舍”和“免费超市”。
她时常会以各种理由，过来小住。
住下后，她会毫不客气地，用林薇那些价格不菲的化妆品和护肤品。
离开时，也总会“借”走一些东西。
有时是一件林薇刚买的新衣服，有时是一个林薇很喜欢的包包。
她嘴上说着“嫂子，我借去用两天”，但那些东西，无一例外地，都有去无回。
林薇心里虽然不舒服，但看着丈夫为难的脸，想着毕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也就忍了下来。
她以为，自己的这份大度和容忍，能换来对方的尊重和收敛。
03
然而，林薇的容忍，在婆婆和丈夫眼里，却变成了理所应当。
婆婆时常会在电话里，对王斌念叨：“你妹妹从小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现在你出息了，在大城市里安了家，可得多帮衬着她点。你是她唯一的哥哥，你不疼她，谁疼她？”
而王斌，也把母亲的话，奉为圭臬。
他对妹妹王莉的“帮衬”，从几百块的零花钱，发展到了几千块的手机、上万块的包包。
只要妹妹一开口，他就有求必应。
林薇看着丈夫的工资，一多半，都流向了小姑子的口袋，而他们自己的小家庭，却因为要还房贷，过得捉襟见肘，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她不止一次地，和王斌，因为这件事，发生争吵。
“王斌，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妹妹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她不是个残废，她有手有脚，为什么不能自己去挣钱？你这样无休止地满足她，不是在爱她，是在养一个寄生虫！”
“林薇！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妹妹！”王斌的反应，也总是很激烈，“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爸走得早，我妈一个人拉扯我们长大，吃了多少苦？我多疼她一点，有错吗？你非要这么斤斤计较吗？”
“我计较？我们的房贷不用还吗？我们将来养孩子不用钱吗？你把钱都给了你妹妹，我们这个家怎么办？”
“她是我妹妹！”
每一次的争吵，都以王斌这句“她是我妹妹”，而告终。
仿佛，只要搬出这层血缘关系，他所有的纵容和愚孝，就都变得理直气壮。
林薇的心，在一次又一次的争吵和失望中，渐渐地，冷了下来。
她不再和丈夫争论，因为她知道，没有任何用处。
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她想，只有经济上的绝对独立，才能让她，在这个家里，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王莉在谈了三年的恋爱后，终于要结婚了。
对象，是她高中时期就在一起的同学，一个看起来很老实的男孩。
这个消息，让王家，举家欢庆。
婆婆更是喜上眉梢，觉得女儿总算是有了归宿。
她拿出了自己大部分的养老金，给女儿置办了风光的嫁妆。
而王斌，也像是完成了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一样，忙前忙后，比自己结婚时，还要上心。
林薇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里，没有任何的波澜。
她只希望，小姑子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能变得成熟、懂事一些，不要再像个吸血鬼一样，依附在自己的哥哥身上。
04
然而，生活，并没有像林薇期望的那样，发展。
王莉的婚姻，在经历了最初半年的甜蜜期后，很快就亮起了红灯。
她的丈夫，只是一个普通公司的职员，收入有限，根本无法满足她那被原生家庭喂养得极其奢侈的消费习惯。
两人开始因为金钱，频繁地发生争吵。
每当这时，王莉就会哭着跑回娘家，或者，直接跑到哥嫂的家里，来寻求“庇护”。
而王斌，也总是会第一时间，站出来，为自己的妹妹“撑腰”，指责妹夫没本事，给不了他妹妹幸福的生活。
这样的闹剧，反复上演。
就在林薇对这段婚姻，感到厌烦和不耐时，一个更“重磅”的消息，传了过来——王莉，怀孕了。
这个消息，让王家，再次陷入了狂欢。
婆婆高兴得，见人就说，自己要当外婆了。
而王斌，也对自己即将要当舅舅这件事，充满了期待。
王莉，也因为肚子里这个孩子，成了家里的“特级保护动物”。
婆婆每天换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
王斌更是隔三岔五地，给她买各种昂贵的进口营养品和孕妇用品。
林薇看着他们那副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的样子，只觉得讽刺。
她和王斌结婚三年，一直没有要孩子。
不是她不能生，而是她觉得，在目前这种家庭状况下，她不敢生。
她怕，自己的孩子，将来也会被要求，去无条件地，“帮衬”他那个被宠坏的姑姑。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王莉在医院里，生下了一个男孩。
孩子出生后，她并没有像别的母亲一样，表现出太多的喜悦。
反而，变得更加地，喜怒无常，敏感易怒。
她会因为孩子半夜哭闹，而烦躁地，和丈夫大吵大闹。
也会因为婆婆的照顾不周，而大发脾气。
家里人，都以为，她是产后激素变化，导致的正常情绪波动。
王斌和婆婆，对她，更是加倍地，小心翼翼，百依百顺。
林薇也去看过她几次。
她看着那个躺在床上，面色憔悴，眼神里充满了不耐烦和怨气的女人，心里，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安。
05
孩子满月的那天，王莉突然，一个人，抱着孩子，来到了林薇和王斌的家里。
那天，王斌正好公司有事，不在家。
“嫂子。”王莉一进门，眼圈就红了，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
“怎么了？怎么一个人抱着孩子过来了？”林薇有些意外。
“嫂子，我……我快要撑不下去了。”
王莉“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孩子天天哭，天天闹，我晚上根本就没法睡觉。我感觉自己，快要得产后抑郁症了。我觉得，全世界，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我。”
她一边哭，一边把怀里的孩子，往林薇的怀里塞。
“嫂子，我知道，你和我哥结婚三年了，到现在都还没孩子。你肯定，也很想体验一下，当妈妈的感觉吧？”她看着林薇，说出了一句让她震惊不已的话，“这个孩子，你先帮我养着。就当我，借给你体验一下。我……我实在是太累了，我想一个人，出去散散心，旅旅游，调整一下心情。”
“你说什么？”林薇被她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给彻底搞懵了，“王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我的孩子！”王莉激动地打断了她，“正因为是我的孩子，我才不能让他，跟着我这个有抑郁症的妈妈！嫂子，你最好了，你最有能力了，你一定会把他照顾得好好的，对不对？”
说完，她根本不给林薇任何拒绝的机会，把襁褓里的婴儿，硬塞进林薇的怀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机票。
“嫂子，这是我今晚十点飞国外的机票。我要出去散心了。孩子，就拜托你了！”
她说完，便像逃跑一样，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
林薇抱着怀里那个还在熟睡的、软软糯糯的婴儿，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立刻拿出手机，给王莉打电话。
电话，已经关机了。
她又赶紧给丈夫王斌打电话，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王斌，在短暂的沉默后，竟然用一种习以为常的、甚至带着一丝无奈的语气，说道：“唉，她就是这个性子，从小被我们惯坏了。你别打了，打了也打不通。这个点，她估计，已经坐上出租车，去机场了。”
听到丈夫这番话，林薇的心，彻底凉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她抱着那个无辜的、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咔哒”一声，反锁了房门。
然后，她从床头柜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机，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那三个最熟悉，也最陌生的数字——1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