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恕我直言,您说她一个相貌平平、穷得叮当响的村姑,不出三月就能嫁个有钱有势的好人家,享一辈子福气,凭什么?”
孙琬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冰珠子似的砸在地上,清脆又扎人。
“那我呢?我堂堂尚书府的千金,论容貌,论才学,哪样不比她强?为何偏偏是我,被退了七次婚,落得个‘克夫’的骂名?这天道,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01
贞观十五年,秋意正浓。
益州的青城山,被秋霜染得一片斑斓。山里有座不起眼的道观,叫“清风观”。
观里的老道士,没人知道他叫什么,从哪儿来。只知道他在这山上住了几十年,话不多,但看人看事,准得吓人。
年轻时,他曾在长安城里待过,连当今圣上都召见过他。后来不知为何,自己跑到这深山里隐居,再也不问朝堂事。
可金子在哪儿都发光。他的名声,还是像山里的雾气一样,慢慢传了出去。
山下十里八乡的百姓,家里丢了牛、孩子病了,都爱来求他算一卦。慢慢地,连成都府、甚至长安城里的达官贵人,也开始派车马过来,求卦问命。
这天午后,山路上来了一辆马车。
车轮子碾过铺满落叶的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一个穿着讲究的丫鬟先跳下车,然后小心翼翼地扶出一位小姐。
这小姐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年纪,一身淡紫色的罗裙,外面罩着一件白狐皮的坎肩,衬得那张脸愈发雪白。
她长得是真好看,眉是眉,眼是眼,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什么神采,带着一股子化不开的愁绪和疲惫。
她就是从长安城远道而来的,礼部尚书柳家的千金,孙琬。
孙琬抬头看了看那座破旧的道观,山门上的牌匾都掉漆了,心里不禁有些怀疑。
这么个破地方,真有传说中那么神的老道士?
可她没别的法子了。
为了她的婚事,尚书府的门槛都快被媒人踏破了。可一连七次,每次都是临门一脚就出岔子。
不是男方家里突然出事,就是八字先生说她命硬,会克夫。
一来二去,“克夫命”这顶大帽子,就结结实实地扣在了她头上。长安城里,再好的家世,一听是她孙琬,都躲得远远的。
眼看年纪一天天大了,她爹娘愁得头发都白了,她自己更是觉得这日子没一点盼头。
这次,是她娘不知从哪儿打听到青城山有位高人,硬是让她来求个破解之法。
孙琬走进道观,院子里很安静,只有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小道童在扫落叶。
“请问,老师傅在吗?”丫鬟上前问道。
小道童头也不抬,指了指正殿旁边的一间静室。
孙琬深吸一口气,整了整衣衫,独自走了过去。
02
静室里,燃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正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闭目养神。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道袍,虽然清瘦,但精神头看着很好。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眼。
那双眼睛,不像孙琬想象中那样锐利,反而很温和,像一汪深潭,让人看不透,却又莫名地感到心安。
“姑娘,从长安来?”老道士开口了,声音不疾不徐。
孙琬心里一惊,她什么都还没说。
她恭敬地行了个礼,“道长,我叫孙琬。”
老道士点了点头,指了指对面的一个蒲团,“坐吧。”
他没问孙琬有什么烦心事,只是端详着她的脸,看了很久。
“额头饱满,是为天庭开阔,主富贵。眉清目秀,眼中有神,主聪慧。鼻梁高挺,嘴唇丰润,也都是福相。”老道士缓缓说道,“按理说,姑娘你这面相,是上等的富贵命,一生本该顺遂无忧。”
孙琬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这些话,她从小听到大。哪个算命先生见了她,不说她是富贵命?可结果呢?
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道长,您说的都对。可我……我已经被退了七次婚了。如今全长安城的人都说我克夫,没人敢娶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求您指点迷津。”
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老道士没安慰她,也没急着解答,而是换了个话题,问:“你同你爹娘,关系如何?”
孙琬愣了一下,不知他为何这么问。
她擦了擦眼泪,回答说:“我爹娘自然是疼我的。只是有时候,他们不太明白我心里想什么,我也觉得他们有些事做得不对,会跟他们争辩几句。”
比如这次来青城山,她爹就觉得是胡闹,丢尚书府的脸。她娘呢,只知道烧香拜佛,让她心里烦躁。
老道士又问:“你府上的下人,你待他们如何?”
孙琬有些不耐烦了,但还是耐着性子说:“主子是主子,下人是下人,自然有别。我赏罚分明,没亏待过他们,但也不会跟他们走得太近。”
“平日里,可曾做过施粥赠药之类的善事?”
“家里每年都会做,由我娘亲操持。我……我身子弱,很少出门。”孙琬的声音低了下去。
老道士没再问了,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没喝,又放下了。
静室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孙琬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她感觉这老道士,似乎看穿了她光鲜外表下的某些东西,让她有些不安。
03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还夹杂着爽朗的说话声。
“道长!道长在不?俺是山下李家村的李大嫂!”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农家妇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那妇人皮肤黝黑,手上全是老茧,但精神十足。她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下了,把孙琬吓了一跳。
“道长,求您给俺家秀儿看看,她这姻缘到底啥时候能到啊!”
老道士站起身,扶起李大嫂,“起来说话,莫行此大礼。”
孙琬打量着那个叫秀儿的姑娘。
姑娘长得很普通,个子不高,皮肤也有些粗糙,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旧衣服,站在那里,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跟孙琬比,那真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李大嫂拉着女儿,一脸期盼地看着老道士。
“俺家秀儿,人老实,心眼好,孝顺爹娘,村里谁家有事她都去帮忙。可就是……长得不出挑,家里也穷,一直没人上门提亲。眼看村里跟她一样大的姑娘都当娘了,俺这心里急啊!”
老道士看着李秀儿,笑了笑。
他没看脸,也没看手,只是看着秀儿那双清澈又有点胆怯的眼睛。
“嗯,是个有福的孩子。”老道士点头道,“你这姑娘,心地好,孝心足,福气都在后头呢。你放心回去吧,不出三个月,必有良缘上门。而且,对方家境殷实,是个读书人,人品也好,你女儿嫁过去,是享福的命。”
李大嫂一听,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拉着女儿又要跪下,“谢谢道长!谢谢道长!”
孙琬坐在一旁,听着这话,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
一个相貌平平、穷得叮当响的村姑,能嫁个有钱有势的好人家?
凭什么?
她心里的那股不甘和怨气,像火苗一样“噌”地一下就蹿了起来。
等李大嫂千恩万谢地带着女儿走了,孙琬终于忍不住了。
04
“道长,恕我直言,您说她一个相貌平平、穷得叮当响的村姑,不出三月就能嫁个有钱有势的好人家,享一辈子福气,凭什么?”
孙琬站起身,直视着老道士,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冰珠子似的砸在地上,清脆又扎人。
“那我呢?我堂堂尚书府的千金,论容貌,论才学,哪样不比她强?为何偏偏是我,被退了七次婚,落得个‘克夫’的骂名?这天道,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老道士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惊讶,也没有责备,只有一丝悲悯。
“公平?世人眼里的公平,是家世、是容貌、是才学。可天道看的,却不是这些。”
孙琬还想反驳,门外又陆陆续续来了些求卦的妇人。
有穿金戴银的商贾之妻,来了就哭诉丈夫在外面养了小的,回家就跟她吵架。
有打扮时髦的官宦小姐,愁眉苦脸地说自己遇到的男人,没一个真心,都是图她家的权势。
她们个个条件都不差,有的甚至比孙琬还富有,可没有一个,脸上是真正开心的。
老道士一个个地听,一个个地解。
他没说什么高深的大道理,只是问她们一些家常小事。
问那商贾之妻:“你丈夫在外奔波,回家时,你可曾为他备过一碗热汤,一句暖心话?”
问那官宦小姐:“你与人交往,可曾真心夸赞过对方的好,而不是先掂量对方的家底?”
妇人们被问得哑口无言。
孙琬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掀起了波澜。她发现,这些女人的问题,或多或少,她自己身上也有。
她开始觉得,自己这七次失败的婚事,或许……并不全是因为“命不好”。
渐渐地,道观里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在等着老道士给个说法。
为什么好条件的女人,反而过得不幸福?那真正富贵的命,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老道士看着众人期盼的眼神,捋了捋胡须,缓缓说道:“一个女人,命好不好,富贵不富贵,不在脸上,也不在脑子里。真正的秘密,就两个字。”
两个字?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连呼吸都放轻了。
老道士却卖了个关子,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说:“天色不早了,今日就到这吧。想知道答案的,明日再来。”
05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清风观里就挤满了人。
孙琬来得最早,她昨晚在山下的客栈里,翻来覆去一夜没睡着。
脑子里,全是老道士说的话,还有那些妇人们的哭诉。
她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
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是不是自己太高傲,太自私,所以老天爷才要这么惩罚她?
那决定命运的两个字,到底是什么?
她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昨天来的那些妇人,今天一个不落地又都来了,还带来了不少新面孔。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猜测着那两个字到底是什么。
有的猜是“容忍”,有的猜是“智慧”,还有的猜是“善良”。
日上三竿时,老道士才慢悠悠地从静室里走出来。
他看了一眼院子里黑压压的人群,神色平静。
“看来,大家都很想知道那两个字。”
他走到院子中央,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世人都以为,女子想过上好日子,要么靠一张漂亮的脸蛋,要么靠一个聪明的脑袋。可靠脸蛋的,总有年老色衰的一天;靠脑袋的,算计来算计去,也未必能算来一颗真心。”
“你们看看这世上,多少倾国倾城的美人,最后的下场却是凄凄惨惨?又有多少才华横溢的女子,一辈子过得郁郁寡欢?”
“所以说,一个女人最顶级的富贵命,从来不看这些表面的东西。”
老道士顿了顿,目光扫过孙琬那张急切又迷茫的脸。
“那秘密,就藏在那两个字里。有了这两个字,就算你长得普普通通,出身贫寒,也能过得舒心顺遂,享尽人间的富贵安康。”
“可要是缺了这两个字,就算你美若天仙,才高八斗,也难逃命运的捉弄,一辈子在苦水里打转。”
话音刚落,孙琬再也忍不住了,她往前跨出一步,瞪大了双眼,声音都有些颤抖地追问道:
“道长,那这两个字……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