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的人声鼎沸,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我的手还僵在半空中,指尖离那冰冷的车门把手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身体的余温还在,是她刚才挤开我时留下的。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坐了进去,那个本该属于我的位置。
她转过头,嘴角挂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胜利者般的微笑。
“老公,你来了。”
那声音又甜又脆,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认知。
01
我叫李静,今年大二,读的是一个不好不坏的学校,不好不坏的专业。
我的人生就像我的名字一样,安静平淡,没什么波澜。
我有一个室友,叫王璐。
她和我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王璐长得漂亮,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惊艳的类型。
她很会打扮,衣柜里总是挂着我叫不出牌子,但一看就很贵的衣服。
我们宿舍四个人,家庭条件都差不多,属于普通工薪阶层。
只有王璐,像个误入凡间的公主。
她用的护肤品,是我需要攒好几个月生活费才敢看一眼的牌子。
她每个周末,都会收到一大束空运过来的鲜花。
我们都好奇,偷偷问她是不是交了个富二代男朋友。
王璐总是笑得神秘又甜蜜,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说,是家里一个远房亲戚,特别疼她。
这个理由,我们听听也就罢了,谁也没当真。
年轻人嘛,有点自己的小秘密很正常。
我和王璐的关系,在旁人看来,是顶好的闺蜜。
我们会一起上课,一起去食堂,周末一起逛街看电影。
我性格内向,不善言辞,而王璐正好相反,她活泼开朗,能说会道。
跟她在一起,我好像也变得不那么沉闷了。
我时常羡慕她,羡慕她有那么多漂亮的衣服,羡慕她总能收到“神秘男友”的礼物。
更羡慕她那种仿佛天塌下来都不怕的自信。
王璐也总说羡慕我,她说羡慕我家庭和睦,父母恩爱。
“静静,你真幸福,叔叔阿姨感情那么好。”
她不止一次这样说过,语气里带着一种我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我们宿舍里,我是唯一一个本市的学生。
所以每个周末,我爸妈都会让我回家。
有时候我爸来接,有时候我妈来。
王璐总是有意无意地打听我家的事。
“静静,你爸是做什么生意的呀?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阿姨都不上班吗?每天就在家照顾你和叔叔,也太幸福了吧。”
“你爸妈结婚多少年了?感情还这么好,真让人羡慕。”
我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当是闺蜜之间再正常不过的闲聊。
我总是一五一十地告诉她,我爸开了个小公司,做建材生意的,这几年行情还不错。
我妈是家庭主妇,一辈子没上过什么班,生活重心就是我爸和我。
我还傻乎乎地跟她说,我爸妈是自由恋爱结婚的,感情一直特别好,从来没见他们红过脸。
现在想来,我每一次骄傲地炫耀,都像是在亲手递给她一把伤害我家人的刀。
大二上学期的那个期中考刚结束,我爸说要来学校看看我。
那是个周六的下午,阳光很好。
我爸提着大包小包的水果和零食,出现在我们宿舍楼下。
我开心地跑下楼,挽住他的胳膊。
“爸,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爸笑着拍拍我的手:“顺路过来看看你,最近学习累不累?”
正说着,王璐也从外面回来了。
她看到我爸,眼睛亮了一下,然后非常自然地走了过来。
“叔叔好。”她笑得特别甜。
我赶紧介绍:“爸,这是我室友,王璐,我们关系最好了。”
“王璐,这是我爸。”
我爸当时的表情,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有些不自然。
他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你好”。
反倒是王璐,显得格外热情大方。
“叔叔您真人比照片上看起来年轻多了,好有气质。”
“静静总跟我们说您对她多好,我们都羡慕死了。”
她几句话就把我爸哄得脸上有了笑意。
我当时还挺高兴,觉得王璐真会说话,给我挣了面子。
我爸把东西递给我,说公司还有事,就不上去了。
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王璐一眼。
而王璐,也毫不避讳地迎着他的目光,笑靥如花。
我以为,那只是长辈对晚辈的普通注视,是同学间的礼貌告别。
我完全没意识到,那一眼里,藏着多少汹涌的暗流。
那次见面之后,王璐对我家的事问得更勤了。
她甚至会问一些很细节的问题。
比如我爸喜欢喝什么茶,有什么爱好,平时几点回家。
我当时觉得有点奇怪,但王璐的解释是:“多了解一下叔叔,以后他再来,我就知道怎么跟他聊天了呀,不然多尴尬。”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我便又一次放下了戒心。
我还跟她说起,我爸有个专门喝茶的紫砂壶,宝贝得不得了,是我妈托人从宜兴带回来的,谁都不让碰。
我还告诉她,我爸最近迷上了盘核桃,每天一有空就拿在手里搓。
我还说,我爸公司最近接了个大项目,特别忙,经常要出差。
我像个傻子一样,把我家的底细,我爸的习惯,全都告诉了这个我所谓的“闺蜜”。
而她,一边微笑着倾听,一边不动声色地将这些信息,编织成一张通往我家内部的网。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学期末。
那个周五,是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天。
那天下午,最后一节课刚下课,我就接到了我爸的电话。
电话里,我爸的声音听起来心情不错。
“静静,收拾一下,我半小时后到你学校门口。”
我愣了一下,惊喜地问:“爸?你怎么要来接我?”
平时都是我自己坐地铁回家的,我爸公司离我们学校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南辕北辙。
“我今天正好在你们学校附近办点事,办完了,顺路接你回家过周末。”
我爸的解释听起来天衣无缝。
能被百忙之中的父亲专程接回家,我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幸福感。
我立刻挂了电话,兴奋地开始收拾东西。
王璐就坐在我对面的床铺上,一边涂着指甲油,一边看似不经意地问:“谁啊?看把你给乐的。”
“我爸!他说他正好在附近,要来接我回家!”我一边把书塞进包里,一边扬着嘴角回答。
听到“我爸”两个字,王璐涂指甲油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那个停顿非常短暂,快到我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笑容。
“真的呀?叔叔对你可真好。”
然后,她追问了一句:“大概什么时候到?叔叔开的还是那辆黑色的车吗?车牌号是多少来着?”
我当时满心都是喜悦,根本没察觉到她这一连串问题的诡异之处。
我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嗯,就是那辆,车牌尾号是886那个。他说半小时就到。”
王璐“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慢条斯理地吹着她那鲜红的指甲。
然后,她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静静,反正顺路,让叔叔捎我一段呗?我家在城南,正好能路过地铁站。”
我笑着说:“行啊,没问题。”
我以为,这只是闺蜜间一次再普通不过的蹭车请求。
却不知道,这其实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摊牌序幕。
02
我和王璐一起在校门口等车。
已是初冬,风吹在脸上有些凉。
我缩了缩脖子,心里却是暖烘烘的。
我期待着回家,期待着我妈炖的排骨汤,期待着和我爸难得的周末相处时光。
身边的王璐,却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她不像是在等一辆顺风车,更像是在等待一个重要的约会。
她不停地拿出小镜子照来照去,一会儿抿抿嘴唇,一会儿又理理头发。
风把她的长发吹乱了,她有些烦躁地抱怨了一句。
我这才注意到,王璐今天特意打扮了一番。
她穿了一件米白色的羊绒大衣,里面是一条酒红色的连衣裙,裙摆刚好到膝盖上方。
这条裙子我认得,是她上个月刚买的,她当时跟我炫耀说是她“远房亲戚”送的,要好几千块。
她平时周末回家,穿得都很随意,运动裤卫衣是标配。
今天这样郑重其事,确实有些反常。
我忍不住开玩笑地问她:“璐璐,你今天穿这么漂亮,是不是要去约会啊?”
王璐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含糊地笑了笑。
“哪有啊,这不是要去蹭叔叔的车嘛,总不能穿得太邋遢,给静静你丢人。”
她这个理由,听起来也算说得过去。
我便没有再多想,继续伸长了脖子,在来来往往的车流里寻找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爸说半小时,就真的很准时。
差不多三点半的时候,那辆黑色的奥迪,缓缓地停在了我们面前。
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我烂熟于心的车牌号。
“我爸来了!”我开心地对王璐说。
我拎起书包,快步走了过去,准备去拉副驾驶的车门。
从小到大,只要是我爸开车,副驾驶的位置,永远是我的专属座位。
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种不需要言说的默契。
我看到驾驶座上的爸爸也看见了我,他冲我笑了笑。
那笑容,和往常一样,温暖而慈祥。
然而,就在我满心欢喜,准备享受这份父爱的专属时,意外发生了。
我身边的王璐,突然动了。
她的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
就在我的手即将碰到车门把手的那一瞬间,她猛地从我身侧挤了过去。
那一下力气很大,我甚至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已经用身体把我完全挡在了车门外。
她的动作利索得让我震惊,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她熟练地拉开车门,弯腰,毫不犹豫地爬上了那个我从小坐到大的副驾驶座。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秒钟。
我整个人都懵了,像个木头人一样愣在原地。
我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离奇的一幕。
这是在干什么?
开玩笑吗?
可这个玩笑,未免也太恶劣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车里,看向我的父亲。
我期望他能立刻皱起眉头,能出声呵斥,能让王璐马上从车上下去。
然而,我看到的,是我父亲脸上同样惊愕的表情。
他的嘴巴微微张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不知所措。
他没有看我,而是把头转向了一边,避开了我的目光。
那一刻,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住了我的心脏。
车里的气氛,和我身边的空气,一同凝固了。
校门口依旧人来人往,充满了学生们的欢声笑语。
那些声音离我那么近,又仿佛那么远。
我只听得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重,敲得我耳膜生疼。
车门还开着。
王璐安稳地坐在副驾上,调整了一下坐姿,甚至还把安全带给系上了。
她做完这一切,才慢悠悠地转过头来。
她的目光越过我,直接落在了驾驶座上我父亲的脸上。
然后,她笑了。
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笑容,充满了挑衅、炫耀,以及一种宣告主权的得意。
03
就在我和我爸都陷入震惊和沉默的时候,王璐开口了。
她的声音,甜美得像裹着蜜糖,说出的话却像淬了毒的利刃。
“老公,你来了。”
短短五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我的世界里轰然炸响。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老公?
她在叫谁?
她在叫我爸?
这怎么可能!
这一定是幻觉,是我听错了!
王璐一定是在开玩笑,对,她最喜欢开这种恶作剧了!
我拼命地想为眼前这荒诞的一幕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是,我父亲的反应,却将我所有的自我安慰,击得粉碎。
他没有反驳,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疑问。
他的脸上,只有愈发浓重的慌乱和尴尬。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始终不敢看我。
那个眼神躲闪、坐立不安的男人,还是我那个一向沉稳威严的父亲吗?
我僵在原地,手脚冰凉,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我看着车里的两个人。
一个是我血脉相连的父亲。
一个是我朝夕相处、无话不谈的室友。
此刻,他们两个人,构成了一幅我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