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达州有个青溪镇,镇外有条青溪沟,沟里住着户姓陈的人家。陈家有两兄弟,大哥陈老实娶了邻村的柳氏,生了个儿子叫小石头,一家三口过得和和美美。
弟弟陈二郎在镇上的绸缎铺当学徒,手脚勤快,脑子活络,掌柜的很器重他,说再学两年就让他当账房。二郎心里惦记着家里,每月都要回趟家,给嫂子带些花布,给小石头买些糖果。
这年冬天,大哥陈老实去山上砍柴,失足摔下悬崖,尸首找到时,已经冻硬了。柳氏哭得死去活来,二郎赶回家,抱着大哥的尸首,眼泪止不住地流。村里人都说,柳氏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带着个三岁的孩子,不容易。
二郎给大哥办了丧事,又在镇上请了个先生,给小石头启蒙。他对柳氏说:“嫂子,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和小石头受委屈。” 柳氏红着眼圈,给二郎磕了个头:“多谢二弟。”
自那以后,二郎更勤快了,除了在铺子里干活,还帮着家里种地、砍柴,把挣的钱都交给柳氏,自己只留些零花钱。柳氏也很能干,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每天织布到深夜,织好的布让二郎带到镇上去卖,换些粮食和油盐。
转眼过了三年,小石头长到六岁,能跟着先生读书了。这年秋天,绸缎铺的掌柜让二郎去重庆府进货,说是那边的绸缎花样新,好卖。二郎心里舍不得家里,可掌柜的吩咐,又不能不去,只好嘱咐柳氏照顾好自己和小石头,便带着两个伙计出发了。
这趟进货走了两个多月,等二郎带着伙计们回来时,已经是腊月了,离过年只有几天。天阴沉沉的,下着小雨,青溪沟的路泥泞不堪。二郎心里着急,让伙计们先回铺子里,自己背着个包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赶。
快到家门口时,远远看见院里的烟囱冒着烟,心里暖烘烘的。可走到院门口,他又停住了 —— 往常这个时候,小石头早就跑出来接他了,今天院里却静悄悄的,连狗叫声都没有。
他推开虚掩的院门,看见柳氏正坐在屋檐下纳鞋底,见他回来了,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像以前那么热情,只是淡淡地说:“回来了。” 二郎点点头,放下包袱:“嫂子,小石头呢?”
“在屋里睡觉呢。” 柳氏低下头,继续纳鞋底,针脚歪歪扭扭的,不像她平时的手艺。二郎觉得有些奇怪,走进屋里,屋里黑乎乎的,没点灯,一股淡淡的腥气扑面而来,像是血的味道。
“小石头,二伯回来了。” 二郎喊了一声,没人答应。他走到床边,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光,看见床上躺着个小小的身子,盖着被子,一动不动。他伸手摸了摸,身子冰凉,心里 “咯噔” 一下。
“嫂子!” 二郎冲出屋,声音发颤,“小石头他…… 他怎么了?” 柳氏依旧坐在屋檐下,手里的针线停了停:“前几天染了风寒,没挺过来,已经埋了。” 她的声音平平的,听不出悲伤,眼睛里空荡荡的,像两口枯井。
二郎如遭雷击,瘫坐在地上。小石头身体一向结实,怎么会突然染了风寒就没了?他想起刚才屋里的腥气,又看了看柳氏的手 —— 她的指甲缝里,隐隐有些暗红色的东西,像是没洗干净的血。
柳氏站起身,走进厨房,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放在桌上:“二弟一路辛苦,快趁热喝点汤,暖暖身子。” 肉汤冒着白气,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闻着让人头晕。二郎的心跳得厉害,他想起小时候听老人们说,有些邪祟会附在人身上,专吃小孩的魂魄,还会用肉汤引诱生人,好吸食精气。
“嫂子,我不饿。” 二郎强装镇定,站起身,“我在镇上吃过了。” 柳氏却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咋能不饿呢?快喝了,不然就凉了。” 她的嘴角咧开一个奇怪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二郎的后背直冒冷汗,他知道自己不能喝这汤。他眼珠一转,故意脚下一绊,身子摇摇晃晃的,手一挥,把碗打落在地,“哐当” 一声,碗摔得粉碎,肉汤洒了一地,里面竟露出几根细小的骨头,像是孩童的指骨。
“哎呀,我…… 我喝醉了。” 二郎故意含糊着说话,脚步踉跄地往墙角的草堆走去,“我先睡会儿,嫂子…… 别管我。” 他一头倒在草堆里,闭上眼睛,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柳氏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碎碗,半天没动。过了一会儿,她蹲下身,用手指沾了沾地上的肉汤,放在嘴里舔了舔,发出 “啧啧” 的声响,声音尖尖的,不像个女人的声音:“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汤。”
二郎的心里像被刀割一样,他敢肯定,眼前的这个 “柳氏”,绝不是他的嫂子。他的嫂子温柔善良,怎么会吃小孩的骨头?
柳氏站起身,在院里踱来踱去,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忽高忽低,像是两个人在说话。“…… 还没到时候……”“…… 再等几天……”“…… 他的精气足……” 二郎听得心惊肉跳,不敢出声,假装打起了呼噜,声音越来越响。
过了一会儿,柳氏走到草堆旁,蹲下身,盯着二郎看了半天,嘴里嘀咕着:“真醉了?” 她伸出手,想去探二郎的鼻息,二郎屏住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在她的手快要碰到二郎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狗叫声,是邻居家的大黄狗。
柳氏猛地缩回手,站起身,恶狠狠地瞪了院门一眼,转身走进屋里,“砰” 地一声关上了门。二郎这才松了口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他悄悄睁开眼,看见屋里的灯亮了,窗户上映出柳氏的影子,她正坐在桌前,啃着什么东西,“咔嚓咔嚓” 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二郎知道不能再等了,必须赶紧离开这里,去找人帮忙。他趁着柳氏在屋里,悄悄地从草堆里爬出来,蹑手蹑脚地往院门口挪。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柳氏的声音,尖得像指甲刮过玻璃:“二弟,你要去哪啊?”
二郎的腿一软,差点摔倒。他猛地想起自己假装醉酒,便故意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嫂子…… 我…… 我去茅房……” 柳氏的影子在窗户上晃了晃:“茅房在那边,别走错了。”
二郎借着酒劲,跌跌撞撞地往茅房的方向走,走到墙角时,他看见院墙下有个狗洞,是以前小石头和邻居家的孩子钻着玩的。他心里一喜,弯腰钻了出去,落在院外的泥地里,顾不上拍掉身上的泥,撒腿就往镇上跑。
跑到镇上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绸缎铺的掌柜见他这模样,吓了一跳:“二郎,你咋了?” 二郎把家里的事一说,掌柜的也觉得不对劲,赶紧去衙门报了官。
县令是个清官,听说出了人命,亲自带着衙役和仵作,跟着二郎往青溪沟赶。快到陈家院门口时,县令让衙役们埋伏在周围,自己带着二郎和仵作,悄悄走进院子。
柳氏正坐在屋檐下,见他们来了,一点都不惊讶,只是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他们。县令问:“你就是陈老实的妻子柳氏?” 柳氏点点头,没说话。“你儿子小石头是怎么死的?” 县令又问。
柳氏的眼睛突然变得通红,嘴角流出黑色的粘液:“死了好,死了就听话了。” 她猛地站起身,身上的衣服裂开,露出里面黑乎乎的皮毛,脸也渐渐拉长,变成了一张狐狸的脸,尖嘴獠牙,爪子又尖又长。
“是狐妖!” 衙役们大喊着冲上来,举着刀棍就打。狐妖尖叫一声,往屋里跑,县令早让人守住了门窗,狐妖没地方逃,转过身,对着衙役们喷出一股黑气。黑气闻着腥臭,被喷到的衙役顿时头晕眼花,倒在地上。
二郎想起镇上的老道士说过,狐妖怕桃木和狗血。他看见院角有根桃树枝,抄起来就往狐妖身上打。狐妖被桃树枝打中,惨叫一声,身上冒出黑烟,动作慢了许多。仵作趁机泼出随身携带的黑狗血,正泼在狐妖身上。
狐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浑身冒火,在地上翻滚着,很快就变成了一团焦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的味道。
二郎冲进屋里,在床底下找到了小石头的尸首,孩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他抱着小石头,眼泪掉了下来:“小石头,二伯来晚了,对不起你。”
县令让人在屋里搜查,在炕洞里找到个陶罐,里面装着些灰白色的粉末,还有几根小孩的头发。仵作闻了闻,说:“这是骨灰,怕是还有别的孩子遭了毒手。”
村里人听说了这事,都赶来看,有个老婆婆哭着说:“怪不得前两年村里丢了好几个孩子,原来是被这狐妖害了!” 她的孙子,就是两年前丢的,至今没找到。
二郎这才明白,他的嫂子柳氏,恐怕早就被狐妖害死了,只是狐妖一直附在她身上,模仿她的样子,直到小石头发现了破绽,才痛下杀手。
县令让人把狐妖的焦炭烧了,又在院里挖了三尺深,埋下桃木枝和黑狗血,说这样能镇住邪气。二郎把小石头和柳氏的尸首,分别埋在了大哥陈老实的坟旁,立了块碑,上面刻着他们的名字。
绸缎铺的掌柜很同情二郎,让他继续在铺子里当账房,还给他说了门亲事,是镇上豆腐坊的女儿,勤劳能干,心地善良。二郎起初不同意,说心里放不下大哥和小石头,掌柜的劝他:“人死不能复生,你好好活着,才对得起他们。”
一年后,二郎娶了豆腐坊的女儿,生了个儿子,取名叫 “念石”,意思是思念小石头。他依旧每月都回青溪沟,给大哥、嫂子和小石头的坟上坟,烧些纸钱,说说家里的事。
有一次,他带着念石去上坟,刚走到坟前,就看见一只小黄狗,蹲在小石头的坟前,尾巴摇来摇去。小黄狗见了念石,跑过去,用头蹭他的腿,像是很亲热。二郎想起小石头生前最喜欢小狗,心里暖暖的,觉得这或许是小石头的魂魄附在了狗身上,来看他们了。
他把小黄狗带回了家,念石很喜欢它,每天都跟它一起玩。小黄狗很通人性,会帮着看家,还会提醒二郎别忘了做什么事,就像小石头在身边一样。
青溪镇的老人们常把这事讲给孩子们听,说:“做人要心细,遇到不对劲的事,要多留个心眼,不然很容易被邪祟骗了。还有,善恶终有报,不管什么妖魔鬼怪,只要做了坏事,总会受到惩罚。”
许多年后,二郎成了绸缎铺的掌柜,念石也长大了,娶了媳妇,生了孩子。陈家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只是二郎每次回青溪沟上坟,都会带上一根桃树枝,放在大哥和小石头的坟前,说这样能护着他们,不让邪祟靠近。
那只小黄狗活了很久,直到念石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才老死在二郎的怀里。二郎把它埋在了小石头的坟旁,说:“你陪了我们这么多年,也该去陪陪小石头了,他一个人,会孤单的。”
春天的时候,小石头的坟旁长出了一棵小桃树,枝繁叶茂,每年都开满粉红色的花,远远望去,像一团团云霞。有人说,那是小石头和小黄狗一起变的,在守护着这片土地,也在守护着陈家的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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