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夜深人静的梧桐街32号，黄淑芬正在厨房里收拾着晚餐的碗筷。
水龙头滴答滴答地响着，她伸手去拧紧，却听见客厅里传来轻微的响动。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那声音像是有人在翻动什么东西。
黄淑芬的心跳开始加速，她想起了邻居王薇前几天说的话：最近这片老小区总有小偷出没。
她蹑手蹑脚地走向客厅，透过门缝看见一个黑影正在翻动她的抽屉。
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勾勒出那人年轻的轮廓。
她本该害怕，本该报警，但不知为什么，她竟然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01
黄淑芬今年六十二岁，独自住在这套两居室的老房子里已经三年了。
自从老伴去世后，她的生活就像这间屋子一样，安静得让人窒息。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买菜，做饭，看电视，睡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儿子在外地工作，一年回来不了几次，电话也是匆匆忙忙，总说工作忙。
她理解，真的理解，可是理解不能填补内心的空虚。
这天晚上，她照例在厨房收拾完毕后，准备回卧室休息。
梧桐街的夜晚总是很安静，偶尔有几声狗叫，或者远处传来的汽车声。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寂静，甚至有些依赖它。
可是今晚不同，当她听到客厅里的响动时，心中涌起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奇异的兴奋。
多久了，多久没有人来过这个家了？
她贴着门缝往外看，那个年轻男人正在翻动她的抽屉，动作很轻，显然是个老手。
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她能看出他大概二十多岁，身材瘦削，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
他的手很修长，翻动东西的时候很小心，似乎不想弄出太大的声响。
黄淑芬屏住呼吸，心跳得很快。
她知道自己应该报警，或者大声喝止，但她没有。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在她的客厅里搜寻着什么。
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感到自己还活着。
那个年轻人翻遍了客厅的抽屉，似乎没有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了厨房的方向。
黄淑芬赶紧后退几步，心跳如雷。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知道他要过来了。
厨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年轻人探头进来，正好与黄淑芬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静止了。
年轻人愣在那里，显然没想到会被发现。
黄淑芬也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不起。"年轻人首先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紧张。
"没关系。"黄淑芬听见自己这样回答，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
年轻人更加困惑了，他准备转身离开，却听见黄淑芬又说了一句话。
"你饿不饿？"
这句话让两个人都愣住了。
02
年轻人叫许博涛，今年二十六岁，是个职业小偷。
他从十八岁开始干这一行，已经八年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被抓住的时候，受害者要么报警，要么大喊大叫，要么哭天抢地，从来没有人问他饿不饿。
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我不饿。"他说，声音还是很轻。
"那就坐一会儿吧。"黄淑芬指了指餐桌旁的椅子，"很久没有人来我家了。"
许博涛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他不明白这个老太太为什么不报警，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坐下来。
也许是因为她的眼神，那种孤独的眼神，他太熟悉了。
黄淑芬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他对面。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许博涛。"他回答得很自然，仿佛这是一次正常的拜访。
"我叫黄淑芬。"她笑了笑，"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许博涛愣了一下，然后苦笑道："您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我是说，除了这个。"黄淑芬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一丝责备的意思。
许博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以前在工厂上班，后来工厂倒闭了，就失业了。"
"家里还有什么人？"
"没有了，父母都去世了，我一个人。"
黄淑芬点点头，她理解这种孤独。
"那你为什么选择我家？"她问。
许博涛看了看四周，说："这里看起来很安全，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观察过，您一个人住，晚上很少有人来。"
黄淑芬听到这话，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人在关注着她的生活，即使是以这种方式。
"你观察了多久？"她问。
"一个星期。"许博涛老实回答。
"那你知道我每天几点起床，几点睡觉？"
"知道。"
"知道我爱看什么电视节目？"
"知道，您爱看新闻和电视剧。"
黄淑芬笑了，这是她三年来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你比我儿子还了解我。"她说。
许博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厨房里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外面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你今天想偷什么？"黄淑芬突然问。
"钱，或者值钱的东西。"许博涛如实回答。
"我这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钱也不多。"
"我知道，但是..."
"但是什么？"
许博涛犹豫了一下，说："但是我需要钱。"
黄淑芬站起身，走到柜子前，拿出一个小盒子。
她从里面取出几百块钱，放在许博涛面前。
"这些够吗？"她问。
许博涛看着桌上的钱，心情复杂。
这是他从业八年来，第一次有人主动给他钱，而且是以这种方式。
03
许博涛没有拿那些钱。
他看着黄淑芬，眼中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为什么？"他问，"为什么要给我钱？"
黄淑芬重新坐下，看着他的眼睛。
"因为你需要。"她说得很简单，但许博涛听出了其中的真诚。
"可是我是小偷。"
"我知道。"
"您不怕我？"
黄淑芬摇摇头："我怕什么？我一个老太婆，没什么好怕的。"
许博涛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不能要您的钱。"
"为什么？"
"因为..."他想了想，"因为这样不对。"
黄淑芬笑了："那你偷就对了？"
许博涛被问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在他的世界里，偷和抢是生存的手段，没有对错之分。
但是面对这个老太太，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
"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对的。"他老实说。
"那你为什么要做小偷？"
许博涛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父亲在他十五岁时因病去世，母亲在他十七岁时也撒手人寰。
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摸爬滚打，没有人教他什么是对错。
饿了就要吃饭，冷了就要穿衣，没钱就要想办法弄到钱。
"我没有选择。"他说。
"每个人都有选择。"黄淑芬轻声说，"只是有些选择比较难。"
许博涛看着她，这个老太太的话让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起了小时候母亲对他说过的话，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的嘱托。
他们都希望他能做个好人，但是生活没有给他做好人的机会。
"您的儿子呢？"他转移话题。
"在外地工作，很忙。"黄淑芬的语气有些落寞。
"他多久回来一次？"
"去年回来过一次，今年还没有。"
许博涛听出了她话中的孤独。
"您想他吗？"
"想。"黄淑芬点点头，"但是我理解他，年轻人要拼事业。"
"那您平时做什么？"
"看电视，做饭，睡觉。"黄淑芬苦笑道，"就这样过日子。"
许博涛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个老太太和他一样孤独，一样需要陪伴。
只是她的孤独是因为失去，他的孤独是因为从未拥有。
"您不寂寞吗？"他问。
"寂寞。"黄淑芬承认，"很寂寞。"
"那为什么不出去走走，交些朋友？"
"老了，不愿意麻烦别人。"
许博涛理解这种感觉。
他也不愿意麻烦别人，所以选择了这条路。
"其实我今天来，不完全是为了偷东西。"他突然说。
黄淑芬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看您一个人住，觉得您很孤独，就想..."
"想什么？"
"想看看您过得怎么样。"
这句话让黄淑芬的眼眶湿润了，多久了，多久没有人关心过她的生活了？
即使这个人是个小偷，即使这种关心来得很奇怪，但她还是感到了温暖。
04
从那天晚上开始，许博涛的生活发生了改变。
他没有再去偷东西，而是找了一份送外卖的工作。
虽然钱不多，但足够维持基本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他有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
每隔几天，他就会去黄淑芬家坐坐，聊聊天。
有时候是白天，有时候是晚上。
黄淑芬总是很高兴见到他，会给他做好吃的，听他讲外面的事情。
许博涛也喜欢听她讲过去的故事，讲她和老伴的生活，讲儿子小时候的趣事。
慢慢地，他们之间建立了一种奇特的友谊。
一个是孤独的老太太，一个是迷失的年轻人，两颗孤独的心在这个小小的厨房里找到了慰藉。
"博涛，你今天送了多少单？"黄淑芬一边洗菜一边问。
"三十二单。"许博涛坐在餐桌旁，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累不累？"
"还好，比以前强多了。"
"以前？"黄淑芬停下手中的动作。
"以前总是提心吊胆的，现在虽然累，但是心里踏实。"
黄淑芬笑了："那就好。"
"淑芬阿姨，您的儿子最近有消息吗？"
黄淑芬的表情暗淡了一下："前几天打了个电话，说工作很忙，可能年底才能回来。"
许博涛听出了她话中的失落。
"要不我陪您去看看他？"他提议。
"不用了，他忙，我们去了也是添麻烦。"
许博涛知道她是在为儿子着想，但他也知道她心里有多难过。
"那我们出去走走吧，您总是呆在家里不好。"
"我这把年纪了，还出去做什么？"
"散散心啊，看看外面的世界。"
黄淑芬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好吧。"
第二天下午，许博涛带着黄淑芬去了公园。
公园里有很多老人在锻炼，有的在打太极，有的在跳广场舞。
黄淑芬看着那些同龄人，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您也可以参加的。"许博涛说。
"我不会。"
"可以学啊，我陪您。"
黄淑芬看着他，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这个年轻人对她真的很好，比她的儿子还要贴心。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超出了普通的友谊。
不是爱情，她很清楚，而是一种依赖，一种不舍。
她开始期待他的到来，开始在意他的安危。
当他不来的时候，她会担心，会想念。
这种感觉让她既高兴又害怕。
高兴的是她重新感受到了被人需要的感觉，害怕的是这种感觉来得太突然，太强烈。
"博涛。"她叫他的名字。
"嗯？"
"你会一直来看我吗？"
许博涛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点点头："会的。"
"真的？"
"真的。"
黄淑芬笑了，那种笑容像孩子一样纯真，让许博涛的心中也涌起一阵暖意。
他们在公园里坐了很久，看着夕阳西下，看着人来人往。
两个孤独的人，在这个黄昏里找到了彼此。
05
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博涛和黄淑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他几乎每天都会去她家，有时候是送完外卖后，有时候是休息的时候。
黄淑芬也越来越依赖他的陪伴，当他不来的时候，她会整夜失眠。
邻居们开始议论，说黄淑芬找了个年轻的男朋友。
这些话传到黄淑芬耳朵里，让她既羞涩又困扰。
"博涛，邻居们在说闲话。"有一天，她对许博涛说。
"说什么？"
"说我们..."黄淑芬的脸红了，"说我们的关系不正常。"
许博涛皱了皱眉："不用理他们。"
"可是这样下去不好，会影响你的名声。"
"我不在乎名声。"
"可是我在乎。"黄淑芬低下头，"我不想让别人说你的坏话。"
许博涛看着她，心中涌起一阵感动。
这个老太太总是为别人着想，从来不考虑自己。
"那您希望我怎么做？"他问。
"我也不知道。"黄淑芬很困惑，"我只是觉得，我们这样不对。"
"哪里不对？"
"我是个老太婆，您是个年轻人，我们..."
"我们是朋友。"许博涛打断她的话，"这有什么不对的？"
黄淑芬看着他，眼中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她知道他们不仅仅是朋友，至少对她来说不是。
她对他的感情已经超出了友谊的范畴，虽然她不愿意承认。
"博涛，您觉得我们的关系正常吗？"她问。
许博涛想了想，说："我觉得很正常，我们互相关心，互相陪伴，这不是很好吗？"
"可是别人不这么想。"
"别人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自己怎么想。"
黄淑芬沉默了。
她知道许博涛说得对，但她还是感到困扰。
不是因为别人的议论，而是因为她自己内心的矛盾。
她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但她知道这种感情不会有结果。
他们之间隔着年龄，隔着身份，隔着太多东西。
"博涛，您有喜欢的女孩子吗？"她突然问。
许博涛愣了一下："没有。"
"为什么？您这么好的人，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您。"
"我没想过这些。"
"那您想过以后吗？想过结婚生子吗？"
许博涛摇摇头："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那我呢？"黄淑芬脱口而出，然后立刻后悔了。
许博涛看着她，眼中有种复杂的情绪。
"您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黄淑芬赶紧低下头，"我只是担心，如果您有了女朋友，就不会来看我了。"
许博涛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
"不会的，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来看您。"
黄淑芬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心跳开始加速。
这种感觉让她既兴奋又害怕，她想抽回手，但又舍不得。
"博涛。"她轻声叫他的名字。
"您对我..."她想问他对她是什么感觉，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对您什么？"
"没什么。"她摇摇头，"我去给您做饭。"
她站起身，走向厨房，许博涛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也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情绪。
他知道她想问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但他不敢说出来。
因为一旦说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发生改变，而他不确定这种改变是好是坏。
06
这天晚上，许博涛比平时来得晚一些。
黄淑芬已经做好了晚饭，一直在等他。
当听到敲门声时，她的心跳开始加速，就像年轻时等待恋人一样。
"博涛，您来了。"她打开门，脸上带着笑容。
"嗯，今天单子比较多，来晚了。"许博涛有些疲惫。
"快进来，我给您做了您爱吃的红烧肉。"
许博涛走进厨房，看到桌上丰盛的饭菜，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您又破费了。"他说。
"不破费，看您吃得开心，我就高兴。"黄淑芬给他盛饭。
两人坐下来吃饭，气氛很温馨。
"博涛，我今天去医院检查了。"黄淑芬突然说。
许博涛放下筷子："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血压有点高。"
"那要注意饮食，少吃盐。"
"医生也是这么说的。"黄淑芬笑了笑，"还说要保持心情愉快。"
"那就好。"
"博涛。"黄淑芬看着他，"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您会想我吗？"
许博涛愣了一下："您说什么呢？您身体很好，会长寿的。"
"人都会老，都会死的。"黄淑芬的语气很平静，"我只是想知道，您会不会想我。"
"会的。"许博涛认真地说，"我会很想您。"
黄淑芬笑了，那种笑容很满足。
"那就够了。"她说。
吃完饭后，许博涛帮她收拾碗筷。
两人在厨房里忙碌着，偶尔会碰到手，每次碰触都让黄淑芬的心跳加速。
她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无法控制了，但她也知道这种感情不能表达出来。
"博涛，您今晚能陪我看会儿电视吗？"她问。
"好的。"
他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黄淑芬选了一部老电影。
电影里的男女主角在月光下拥抱，黄淑芬偷偷看了许博涛一眼。
他正专心地看着电视，侧脸在电视光线的照射下显得很英俊。
黄淑芬突然有种冲动，想要靠近他，想要感受他的温度。
她慢慢地向他靠近，直到两人的肩膀碰在一起。
许博涛感觉到了，但他没有躲开。
他们就这样靠着坐着，看着电视，谁都没有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气氛，两颗心都在快速跳动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