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妈妈，我要他的。”
尖锐的童声划破了客厅的宁静。
沙发上，5岁的晨晨正小口吃着一块刚分到的虎皮蛋糕，闻声身体一僵。
4岁的妹妹暖暖指着他手里的蛋糕，噘着嘴，满脸不高兴。
继母李娟立刻从厨房走出来，看也没看晨晨，径直走到女儿身边，柔声哄道：“好好好，妈妈给你拿。”
她转身，对着晨晨时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语气不容置喙：“给她。”
晨晨看着手里仅有的一小块点心，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
他默默地站起来，将蛋糕递到妹妹面前，然后转身回到了那个似乎永远属于他的角落。
背后，是暖暖得意的笑声和李娟“宝贝真乖”的夸赞。
丈夫张学伟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这一幕，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准备一下，今天带你们去清凉谷玩水！”
01.
中州市的七月，太阳像一团巨大的火球，炙烤着柏油马路，空气都仿佛扭曲了。
天气预报里，鲜红的40摄氏度高温警告已经持续了三天。
张学伟和李娟的家里，却洋溢着与酷暑截然相反的兴奋。
“暖暖的游泳圈带了吗？”李娟一边将一支崭新的防晒霜塞进包里，一边问。
“带了带了，还有她那身粉色的新泳衣。”张学伟应声答道，他正费力地将一个巨大的独角兽充气坐骑折叠起来。
他们所有的准备，都围绕着女儿暖暖。
角落里，晨晨安静地坐着，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抱着膝盖，像一尊小小的雕塑。
他听着父母为妹妹准备出游的对话，清澈的眼睛里没有期待，只有一片与年龄不符的平静。
他知道，这样的快乐通常与他无关。
果然，李娟在清点完物品后，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晨晨，对张学伟说：“要不……就把他放家里吧？带着也是个累赘。”
张学伟下意识地点头，他本就觉得这个儿子沉默寡言，带出去也扫兴。
可就在他要答应时，脑海里忽然闪过上周末朋友聚会时的一幕。
老同学拍着他的肩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老张，你现在眼里可就只有暖暖了。晨晨也是你儿子，不能太偏心啊。”
那句话让他在朋友面前有些挂不住脸。
大男子主义让他格外在乎外界的评价。
“算了，还是带上吧。”张学伟改了口，语气里带着一丝烦躁，“省得别人在背后说闲话。”
李娟皱了皱眉，但没再反驳。
她转向晨晨，声音冷淡地命令道：“去，把你自己的东西收一下，快点。”
晨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像是即将熄灭的火星被风吹了一下。
他立刻站起来，快步跑回自己的小房间，从床底拖出一个旧旧的蓝色书包，胡乱塞了两件衣服进去。
02.
一家人终于准备出门。
公寓楼下的热浪瞬间包裹了他们。
暖暖被爸爸抱在怀里，吵着要去买冰淇淋。
李娟撑着遮阳伞，小心翼翼地护着女儿，生怕她被晒到一丁点。
晨晨跟在他们身后，与他们保持着三五步的距离。
他没有伞，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额头上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走到停车场，张学伟打开他那辆黑色的SUV。
车里经过暴晒，像一个巨大的烤箱。
他发动车子，把空调开到最大，然后先把暖暖抱进后排的儿童安全座椅上固定好。
“晨晨，自己上去。”李娟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句。
晨晨拉开车门，默默地爬了进去，坐在妹妹的旁边。
车子缓缓驶出小区，汇入滚烫的车流。
车内，冷气逐渐驱散了暑热，但气氛却并未因此变得轻松。
暖暖很快就对窗外的景色失去了兴趣，开始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她看到晨晨放在腿上的蓝色旧书包，伸手就去抢。
“这是我的！”她尖叫着。
晨晨下意识地抱紧了书包，小声说：“不是，这是我的……”
“就是我的！你抢我的东西！”暖暖见抢不过，立刻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用脚去踢晨晨，“爸爸，妈妈，哥哥抢我东西！”
“你怎么回事？”李娟立刻回头，凌厉的目光射向晨晨，“就不能让着点妹妹吗？她要你就给她，你一个男孩子，跟妹妹争什么？”
晨晨委屈地松开了手，眼圈红了，却倔强地没让眼泪掉下来
张学伟正在开车，被哭声吵得心烦意乱，也吼了一句：“吵什么吵！晨晨，你就不能安分点？非要惹你妹妹哭！”
车厢里，一边是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喊，一边是儿子无声的压抑。
这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让李娟心中的烦躁与怒火越烧越旺。
03.
车子行驶了一个多小时，距离清凉谷越来越近，但暖暖的哭闹却变本加厉。
她把抢到手的书包扔在地上，又开始因为一瓶果汁和晨晨发生争执。
“妈妈，他看我的果汁，他也想喝！”
晨晨确实渴了，嘴唇已经有些干裂，他只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李娟的耐心终于耗尽。
她觉得这一切的根源，都是这个沉默却“碍事”的继子。
如果不是他，车里会很安静；如果不是他，他们一家三口会很开心。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野草般疯长。
“张学伟，前面服务区停一下。”李娟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张学伟没多想，把车开进了服务区。
李娟解开安全带，转身打开后座车门，一把将晨晨拽了出来。
滚烫的空气让晨晨打了个哆嗦。
“阿姨……”晨晨怯怯地看着她。
“你不是嫌热，想喝水吗？在车里又吵，只会惹妹妹生气。”李娟的眼神像淬了冰，“你这么不听话，就在后面待着，好好反省一下。”
她拉着晨晨走到车尾，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后备箱的开关。
“砰”的一声，后备箱弹开，里面堆着一些杂物，散发着一股塑料和灰尘混合的气味。
晨晨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他拼命摇头，小手抓着李娟的衣角，声音里带着哭腔：“阿姨，不要……里面黑……热……”
“闭嘴！”李娟甩开他的手，粗暴地将他推进了后备箱，“再吵就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她“砰”地一声关上了后备箱盖。
世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
张学伟坐在驾驶座上，从后视镜里看到了这一切。
他皱了皱眉，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暖暖的哭声停了，这让他松了口气。
他甚至觉得，这样也好，至少路上能清静一会儿。
他重新发动汽车，打开音乐，调高音量，盖过了身后可能存在的一切声音。
黑色的SUV，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载着一家人的“欢乐”，重新汇入高速公路的车流，朝着远方的水上乐园驶去。
04.
时间在飞速流逝。
一个小时。
又一个小时。
车窗外，连绵的青山取代了城市的高楼。
车内，暖暖在轻柔的音乐声中早已睡熟，脸上还挂着泪痕。
李娟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张学伟专心开着车。
没有人提起后备箱里的那个孩子，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下午两点，他们终于抵达了清凉谷水上乐园的停车场。
巨大的停车场被太阳晒得滚烫，远处的乐园里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到了到了！暖暖，快醒醒！”张学伟停好车，兴奋地摇醒了女儿。
一家三口下了车，热浪再次袭来，但即将玩水的兴奋冲淡了一切。
李娟为暖暖换上泳衣，涂好防晒霜，张学伟则开始从后座往下拿东西。
“哎呀，那个独角兽坐骑还在后备箱里。”张学伟一边擦着汗，一边说道。
“那你快去拿啊。”李娟催促着。
张学伟笑着应了一声，拿着车钥匙，绕到车尾。
他哼着小曲，心情格外舒畅。
他已经能想象到女儿坐在独角兽上开怀大笑的样子了。
他按下钥匙，后备箱“嗒”的一声解锁。
他伸手，掀开了厚重的后备箱盖。
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手里还保持着上掀的姿势。
他站在那里，彻彻底底地傻眼了。
05.
警笛声撕裂了水上乐园的欢乐气氛。
警察很快拉起了警戒线，将黑色的SUV和周围区域隔离开来。
张学伟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嘴里反复念叨着什么。
李娟则在一旁歇斯底里地哭喊，声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一位年轻的警察，陈宇，正冷静地勘察着现场。
他经验丰富，目光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绕着车走了一圈，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打开的后备箱。
法医正在里面进行初步检查。
陈宇戴上手套，也俯身进去。
后备箱不大，除了一个泄了气的独角兽坐骑和一些杂物，似乎并没有太多东西。
他的目光在昏暗的角落里扫过，像鹰一样精准。
突然，他停住了。
在后备箱内壁与底垫的狭窄缝隙里，似乎卡着一个什么东西。
那里很隐蔽，被一块用来垫东西的旧毛巾盖住了大半。
陈宇小心翼翼地掀开毛巾。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