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整理旧物时,翻出一只褪色的玻璃罐。拧开锈迹斑斑的铁盖,几粒干枯的桂花簌簌落下,在台灯下扬起细碎的金尘。记忆突然被这缕若有若无的香气刺穿,恍惚间又看见外婆站在老屋天井里,竹竿上晾晒的蓝布衫被风吹得鼓胀,像一片随时要起航的云。
那时我总嫌她唠叨。清晨五点准时响起的捣衣声,饭桌上永远冒着热气的药罐,还有她执意要塞进我书包的油纸包——里面裹着用蜂蜜腌渍的桂花,甜得发腻。直到高考前那个暴雨夜,我蜷在教室复习到十点,推开门却看见她举着伞站在路灯下,裤脚湿透,怀里却护着温热的铝饭盒。"怕你饿,"她把饭盒递过来时,指节冻得发紫,"你妈说今天有暴雨,我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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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才懂,有些爱像空气,存在时浑然不觉,失去时才知窒息。外婆走后第三年,老屋拆迁。工人们砸碎天井青砖时,我在瓦砾堆里捡到半块雕着并蒂莲的砖雕。那是她出嫁时从娘家带来的,曾被她摩挲得发亮,说等重孙出生要嵌在新屋的影壁上。
前些日子带女儿去植物园,她蹲在桂花树下捡落花,小手攥得紧紧的:"妈妈,这个香香的,要带给太奶奶。"我忽然泪如雨下。原来那些被我们抱怨"过时"的仪式,那些反复讲述的陈年旧事,都在时光里酿成了蜜。就像此刻掌心的桂花,虽已失去水分,却依然固执地保留着最后一丝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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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最温柔的悖论,或许就在于我们总要走过很长的路,才能读懂那些站在原地守望的人。而当我们终于懂得回望时,却发现有些背影已经永远定格在暮色里。但幸好,记忆会替我们记住所有被爱过的痕迹——可能是抽屉深处的一粒纽扣,可能是旧书里夹着的一张糖纸,也可能是某个深夜,突然涌上心头的,那缕混合着药香与桂花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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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窗外又在下雨。我轻轻把玻璃罐放回书架,里面新添的桂花是女儿今早采的。台灯的光晕里,那些干枯的花瓣仿佛重新舒展,在时光的缝隙里,亮起一盏永不熄灭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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