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李明远的书房,与其说是书房,不如说是私人民俗文献库。
这里有从《山海经》图鉴,到《搜神记》残卷,还有各地收集来的泛黄变脆的地方县志。每一本书,都承载着华夏民族数千年来对未知世界的想象与敬畏。
此刻,这些书却成了他作为父亲绝望的注脚。
书房中央,没有书桌,只有一个用朱砂绘制、极其繁复的阵法。阵眼处,放着一盏忽明忽暗的青铜油灯,灯芯里燃烧的,不是灯油,而是一滴来自他儿子李宇辰的心头血。
宇辰,是李明远一生的骄傲,也是他最大的心病。
这孩子自出生就与众不同,相貌俊美得不像凡人,眼睛清澈得仿佛能映出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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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天资聪颖,钢琴、国画,无师自通,一点就透。
可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孩子,身体却如一件布满裂纹的精美瓷器。
从小到大,他几乎是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小病不断,大病更是每隔几年就要在鬼门关前走一遭。所有现代医学手段都查不出病因,只能归结为“先天免疫系统缺陷”。
上个月,一位云游至此、颇有些道行的老道士,看了宇辰的生辰八字后,留下一句话,让李明远整夜无法入眠。
“你儿子这命,不是尘世中人,是天界谪仙,也就是俗称的‘童子命’。他身在凡间,魂系天庭,这只是一场短暂的修行。时间一到,天界……就会来收人。”
“天界收人”这四个字,像一道催命符,彻底击垮了李明远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学者。
他开始疯狂查阅古籍,终于在一本名为《幽冥秘录》的孤本中,找到一个能让生魂入冥府、“面见阎罗,问清缘由”的禁术。
这术法违背天理,代价巨大,轻则折损阳寿,重则魂飞魄散。
但此刻,看着油灯里即将燃尽的、属于儿子的心头血,李明远眼神里只剩下一个父亲的决绝。
他咬破舌尖,一口阳气喷在灯火上。
“幽冥有路,生魂为引,开!”
刹那间,书房里阴风大作,青铜灯的火苗猛地窜高三尺多高,颜色变成诡异的幽绿色。一个漆黑、深不见底的旋涡在阵法中央缓缓展开。
一股巨大的吸力,将李明远的魂魄硬生生从肉身中剥离出来。
当李明远再次恢复意识,发现自己正走在一条由青石板铺就、望不到尽头的古道上。
道路两旁,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大片如血色地毯般妖异的彼岸花。空气中弥漫着纸钱燃烧后的呛人味道。
黄泉路。
他心里冒出这个词。
路上,有数不清的“人”排着队,麻木、沉默地向前挪动。他们面色灰败,眼神空洞,是死去的魂魄。
而李明远,是他们中唯一的异类。
他虽也是魂魄之身,但身上还带着一丝未尽的阳气。这让他在这片阴沉的土地上,像黑夜里的萤火虫,格外扎眼。
很快,一队手持铁链和钢叉的鬼差发现了他。
为首的,正是传说中的牛头马面。
“大胆生魂!竟敢私闯地府!还不拿下!”
牛头一声怒吼,如闷雷般。数条冰冷的铁链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朝李明远席卷而来。
李明远没有躲。
他知道,在这里反抗是徒劳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旧、刻着“酆都”二字的木牌。这是他启动阵法时的信物“冥引”。
“我叫李明远,阳世一介书生。今日并非私闯,而是依古法,有要事前来,恳请面见十殿阎君!”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鬼差的耳朵里。
牛头马面看到那块木牌,脸上凶恶的表情化为惊愕。它们对视一眼,似乎不敢相信,在这个末法时代,竟还有阳世的人懂得并敢于使用这种早已失传的通冥之法。
“既是持引而来,便随我等去森罗殿,面见天子。是赏是罚,由阎君定夺!”
森罗宝殿,庄严肃穆,阴气森森。
殿堂高阔,数十根巨大的黑铁柱支撑着望不见顶的穹顶。柱子上盘绕着面目狰狞的恶龙雕塑。
大殿正中,端坐着一位身穿黑色王袍、头戴王冠的威严神祇。他面色如墨,双目如电,不怒自威,正是冥府最高主宰——阎罗王。
殿下两侧,文武判官各司其职。手持生死簿的崔判官目光如炬,似乎一眼就能看穿你三生七世的功过善恶。
李明远被鬼差押至殿下,却不卑不亢,对着阎罗王深深行了一个书生礼。
“阳世草民李明远,叩见阎罗天子。”
阎罗王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震慑魂魄的威严,在大殿中嗡嗡作响。
“李明远,你一介书生,寿数未尽,为何动用禁术,强闯幽冥?你可知,这是逆天之举,当受业火焚身之苦?”
李明远抬起头,迎着阎罗王的目光,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学者的执着和父亲的悲戚。
“启禀天子,草民此来,不为求寿,不为求财,更不敢奢求逆天改命。”
“草民只为一事,前来问清缘由,寻求真相。”
“我儿宇辰,年方二十,却自幼体弱,百病缠身。有道人言,此乃‘童子命’。草民穷尽半生所学,也未能解其中真意。故此,斗胆前来,恳请天子开示,何为‘童子命’?此等命格,为何会降于我儿之身?”
他这番话,让整个森罗殿陷入寂静。
就连一向铁面无私的崔判官,看向他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丝讶异。
阎罗王那双洞察万物的眼睛盯着李明远看了很久。他似乎没想到,这个凡人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来到这里,不求恩赐,不求怜悯,只为求知。
“有意思。”
阎罗王威严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欣赏的表情。
“崔珏。”他唤了一声。
“臣在。”
“查李明远之子,李宇辰的命格。”
崔判官立刻翻开手中那本厚重、泛着幽光的生死簿,手指在上面飞速划过。片刻后,他抬起头,躬身禀报。
“启禀天子,李宇辰之魂,确实不在此界名录之中。其命格,乃天庭凌霄殿,太白金星座下,一名执笔童子,因思凡尘,被罚下界,历劫二十载。劫满之日,便需归位。”
阎罗王点了点头。
“李明远,”他重新看向殿下的凡人,“你听到了。你儿子,确实是‘童子命’。你这个父亲,倒也没白疼他。”
“既然你此来,只为求知。那本王,今日,便为你破例一次。”
“让你死,也死个明白。”
阎罗王挥了挥手,示意鬼差退下。
他的声音变得悠远而深邃,仿佛来自太古洪荒。
“世人皆知,六道轮回,乃天地间最根本的法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生功过,由我地府审判,再入轮回,或为仙,或为人,或为畜,皆是自身业力所致。”
“但是,‘童子’,不在此列。”
李明远听得无比认真,不敢错过一个字。
“所谓‘童子’,乃天界各宫殿、各位神祇座下的侍者。或为看守丹炉的仙童,或为打理蟠桃园的仙女。他们本身,就已是仙体,不入我这凡俗的轮回之盘。”
“那……他们为何会转世为人?”李明远忍不住问。
“原因有三。”阎罗王伸出三根手指,“其一,是犯了天规,如打碎了琉璃盏,失手烧了炼丹炉,此为‘罪贬’;其二,是在天界待得久了,耐不住寂寞,对凡间的红尘情爱动了凡心,此为‘情劫’;其三,是自身修行遇到瓶颈,需下界历经八苦,方能证得更高道果,此为‘应劫’。”
“无论是哪一种,他们的下凡,都不是‘投胎’,而是一纸来自天界的‘调令’。他们的魂魄,不归我地府管辖,他们的阳寿,也不在生死簿的记录之内。”
“他们的命,是‘天界直命’。在人间,他们就像短暂出差的官员。时间一到,天界的‘收魂使’,便会持天庭旨意,前来引其归位。他们不会走黄泉路,不会过奈何桥,更不会喝我地府的孟婆汤。”
“他们只是,结束了在人间的这场短暂修行,回归自己原本的位置。”
听到这里,李明远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原来,老道士说的是真的。
他的儿子,真的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
“天子……”他的声音因巨大的悲伤而颤抖,“那……既然如此,为何天庭要将这样的孩子,安排进我们凡人的家庭?这对我儿,对我等为人父母者,岂不是一场最残忍的折磨?”
阎罗王看着他,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近乎怜悯的情绪。
“这,便是此等命格,最玄妙,也最残酷的地方。”
“一个仙家魂魄,要降于凡胎,其所选的家庭,绝非偶然。此等家庭,必有其特殊之处,方能承载得住这天降的‘贵气’和随之而来的‘劫数’。”
“无数年来,我地府虽不管束童子,却也一直在观察。凡是家中降有童子命的家庭,无一例外,都会出现三个非常明显的,甚至可以说是……铁律般的特征。”
李明远听到这里,整个人都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将是决定他儿子命运,也是审判他整个家族命运的关键。
“是哪三个特征?”他急切地问。
阎罗王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从巨大的王座上站起身,负手而立,目光仿佛穿透了森罗殿的穹顶,看到了遥远的、人间的万家灯火。
“李明远,你是个学者,应该明白,凡事皆有因果。一个家庭,能被天界选中,作为仙童临时的‘客栈’,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因果。”
他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不休。
“这三个特征,环环相扣,缺一不可。它们,关乎一个家族的过去,现在,与未来。”
阎罗王转过身,重新看向李明远,那双洞察三界的眼睛里,闪烁着令人心悸的、深不可测的光芒。
他抬起一根手指,仿佛要点破某个天机。
李明远屏住呼吸,他感觉自己的整个魂魄,都随着那根手指的抬起,而被提到了嗓子眼。
“天子,请讲!”
阎罗王看着他,声音忽然压低了许多,带着一种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近乎秘闻的语气。
“这第一个特征,也是最根本的一个,不看你这一代,也不看你儿子那一代,而是要往上,看你们家的……祖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