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道观里,铜镜里映出的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镜子里的那个人,身披金甲,目光如电,威风凛凛。
陈默愣住了,他伸出手,想摸一摸那冰冷的镜面。
“别动!”赵伯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那……那不是你!”
黑气像毒蛇一样从铜镜里钻了出来,瞬间缠住了赵伯的脖子。一个沙哑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天蓬元帅,找了你二十年,总算让我等着了。”
黑影中,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默,充满了贪婪和杀意。
01
江南的梅雨季,总是下得人心烦。
药店里的伙计陈默,正蹲在屋檐下,看着雨水顺着瓦片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小水花。
他今天心里特别不踏实,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这种感觉,从小到大,时不时就会冒出来。说不清,道不明,但每次都准得吓人。
“阿默,发什么呆呢?快进来,把这些刚到的药材理一理。”店主赵伯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
赵伯是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背有点驼,但精神头很好,尤其是一双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好像能看透人心。
陈默“哦”了一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走进了药店。
一股浓浓的草药味扑面而来,这是他闻了十多年的味道,早就习惯了。
他从小就是个孤儿,被赵伯从镇外的破庙里捡回来的。赵伯说,捡到他的时候,他身上裹着一块破布,旁边啥也没有。
所以,陈默打小就跟着赵伯在药店里当学徒,抓药、捣药、晒药,什么活都干。
他身体不算好,看着瘦瘦弱弱的,脸色也总是比别人白一些。镇上的人都说,这孩子怕是养不活。
可奇怪的是,他虽然看着弱,却从没生过什么大病。偶尔磕了碰了,流点血,那伤口也比别人好得快。
今天这心慌的感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
他一边整理药材,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雨声、风声,还有街上偶尔传来的叫卖声,都混在一起。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药店门口停下。
“赵大夫!赵大夫!快!快救救我家小丽!”一个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进来。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要出事了。
进来的是镇上林家的媳妇,怀里抱着个七八岁的女娃。那女娃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赵伯赶紧迎上去,搭了搭女娃的脉,眉头立刻就皱成了个“川”字。
“这是中了什么邪?”赵伯喃喃自语。
林家媳妇哭着说:“不知道啊,下午还好好的,突然就倒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镇上几个大夫都看过了,都说没救了。”
赵伯沉着脸,从药柜里拿出几味药,又取了银针,忙活了半天,女娃的情况却一点没好转,呼吸反而越来越弱了。
林家媳妇“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药店里一片死寂,只有女人的哭声和窗外的雨声。
陈默站在一旁,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一幅幅奇怪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一口黑漆漆的井,井边长着一株红得像血一样的野果子。
他不受控制地冲到药柜前,凭着脑子里那股莫名的指引,抓了几味谁也想不到的药材,有的是驱寒的,有的是清热的,甚至还有一味是带毒的。
“阿默!你干什么!”赵伯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
陈默像是没听见,他把那几味药材胡乱地塞进药臼里,用力捣了起来。
奇怪的是,这些药材混在一起,竟然散发出一种奇异的香味。
他把捣烂的药泥,不由分说地撬开小女孩的嘴,塞了进去。
所有人都惊呆了。
林家媳妇想上来阻止,却被赵伯拦住了。赵伯死死地盯着陈默,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奇迹发生了。
小女孩原本发青的脸色,竟然慢慢变得红润起来,呼吸也渐渐平稳了。她“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色的淤血,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妈……”
声音虽然微弱,但真真切切。
林家媳妇扑上去,抱着女儿喜极而泣。
药店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看向陈默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好奇。
陈默自己也懵了,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那股突然涌进脑子里的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已经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了。
只有赵伯,看着陈默,眼神变得越来越复杂。他走到陈默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天晚上,雨停了。
陈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救人的那一幕,总是在他脑子里回放。
02
林家小丽被救活的事,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天之内就传遍了整个江南小镇。
大家都说,赵家药店那个不起眼的学徒陈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一时间,药店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有来看病的,有来瞧热闹的,还有人想拜师学艺的。
陈默被这阵仗搞得头都大了。他哪是什么高人,他自己都搞不清楚那天是怎么回事。
可不管他怎么解释,别人都当他是在谦虚。
“陈小师傅,您就别藏着掖着了,给我瞧瞧吧,我这老寒腿好多年了。”
“是啊是啊,小师傅,您就露一手吧!”
陈默被缠得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奇怪的是,每次他给别人看病,脑子里总会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些想法。有时候是一个药方,有时候是一种推拿手法。
他试着照做,效果竟然出奇的好。
就这样,陈默的名气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开始叫他“小神医”。
赵伯看着这一切,脸上的表情一天比一天凝重。
他把陈默叫到后院,关上门,压低了声音问:“阿默,你跟伯伯说实话,你那些治病的法子,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
陈默摇摇头,一脸茫然:“我也不知道,就是……脑子里自己冒出来的。”
赵伯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天,才缓缓开口:“你有没有觉得,你跟别人不太一样?”
陈默心里一动。
他当然觉得自己不一样。
除了会莫名其妙地给人治病,他还能在梦里见到一些死去的人。
有镇上过世的老人,有战场上牺牲的士兵,他们会在梦里跟他说话,告诉他一些生前未了的心事。
他还记得,有一次梦见邻居王大婶,她说自己藏了些私房钱在床底下的砖头里,让陈默告诉她儿子。
第二天陈默半信半疑地去说了,结果真的找到了。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敢跟别人说自己的梦了。
他怕别人把他当成妖怪。
看着陈默沉默不语,赵伯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旧书,递给他。
“这本书,你拿去看。也许,你能从里面找到答案。”
那本书的封面上,没有名字,只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号。
陈默接过书,翻开第一页,上面的字古老而晦涩,他一个也不认识。
可当他的手指触摸到那些文字的时候,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那些字,仿佛活了过来,一个个钻进了他的脑子里。
他竟然……看懂了!
书里记载的,是一些关于“仙家转世”的传说。
传说,天上的仙人,每隔三百年,就会有一些被派到凡间历练。这些仙人转世后,会失去前世的记忆,但身上会留下三个特殊的印记。
第一个印记,叫“天眼开”。
有这个印记的人,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病人的病灶,或者是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他们治病救人,靠的不是医术,而是一种天生的直觉。
第二个印记,叫“灵骨异”。
这种人,看似体弱,却百病不侵。就算受了伤,也能很快愈合。他们的身体,有着超乎常人的恢复能力。
第三个印记,叫“命脉通天”。
这种人的一生,会充满各种离奇的转折。他们总能在危急关头逢凶化吉,遇到各种奇人异事。
陈默看着书上的描述,心跳得越来越快。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合上书,抬头看着赵伯,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不安。
赵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别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
03
自从看了那本古书,陈默的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他开始刻意地躲着人,不再轻易给别人看病。
他怕自己的“不一样”,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麻烦,还是主动找上了门。
这天,镇长的管家火急火燎地冲进药店,说镇长唯一的儿子,突然昏迷不醒,请了好多名医都束手无策,想请“小神医”过去瞧瞧。
陈默本想拒绝,但赵伯却在一旁对他使了个眼色。
“去看看吧。”赵伯说,“镇长家的情况,有些特殊。”
陈默只好跟着管家,硬着头皮去了镇长府。
镇长家确实气派,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但整个府里,却笼罩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气息。
陈默一进门,就感觉浑身不自在。
镇长的儿子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嘴唇乌黑,跟之前林家的小丽有点像,但情况似乎更严重。
房间里熏着名贵的香料,却掩盖不住那股淡淡的腥臭味。
陈默围着床边走了一圈,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能“看”到,一团若有若无的黑气,正缠绕在镇长儿子的身上,像一条毒蛇,不断地吸食着他的精气。
“怎么样,小神医?”镇长焦急地问。
陈默没有回答,他转身问管家:“府上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管家脸色一变,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还是镇长叹了口气,说:“不瞒小神医,半个月前,我儿子去后山打猎,回来后就病倒了。有人说,他是在山上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陈一默点了点头,心里有了数。
这不是病,是中邪了。
他让下人准备了一盆清水,一张黄纸,还有一支朱砂笔。
他学着古书里记载的方法,在黄纸上画了一道谁也看不懂的符。然后,他将黄纸点燃,把灰烬撒进水里,让镇长撬开他儿子的嘴,灌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他又让人取来一把桃木剑,咬破自己的指尖,将血滴在剑刃上。
他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在房间里走起了奇怪的步子。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只见陈默猛地一剑,刺向床头的空气。
“噗”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刺破了。
一股黑烟从床头冒了出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迅速消散了。
房间里的阴冷气息,瞬间荡然无存。
床上的镇长儿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色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醒了!醒了!”管家惊喜地叫了起来。
镇长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陈默千恩万谢,当场就要送他一百两银子。
陈默摆了摆手,拒绝了。
04
回药店的路上,陈默的心情很复杂。
救了镇长的儿子,他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更加不安了。
这种超出常人理解的能力,让他感到害怕。
他就像一个怀里揣着巨宝的孩子,走在一条漆黑的路上,不知道前面是福是祸。
回到药店,赵伯正在等他。
“怎么样?”赵伯问。
陈默点了点头:“救过来了。”
赵伯的脸上,并没有露出欣慰的表情,反而更加忧心忡忡。
“阿默,你跟我来。”
赵伯把他带到后院的密室里。这个密室,陈默以前从来都不知道。
密室不大,四壁都挂着符咒,中间摆着一个八卦盘。
赵伯点上一炷香,神情严肃地对陈默说:“阿默,看来,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
原来,赵伯年轻的时候,曾经拜在一个道家门派下修行。那个门派,专门研究的就是仙家转世的秘闻。
赵伯的师父临终前告诉他,他此生会遇到一个真正的仙家转世之人,他的任务,就是保护这个人,直到他觉醒。
赵伯等了四十年,直到在破庙里捡到了陈默。
他第一眼看到陈默,就觉得这个婴儿不简单。他的眉心,有一点淡淡的红痣,虽然很浅,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
根据门派的秘传,这就是“天眼开”的雏形。
后来,陈默长大了,身体看似瘦弱,却从不生病,伤口愈合得也快。这就是“灵骨异”的特征。
再加上他的人生,从小就是个孤儿,后来又莫名其妙地有了治病救人的能力,这正是“命脉通天”的体现。
“所以,你真的是仙家转世。”赵伯看着陈默,一字一句地说。
陈默呆住了。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是天上的神仙。
“那……我是哪个神仙?”他下意识地问。
赵伯摇了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需要举行一个仪式,才能确认你的本相。不过,这个仪式很危险,一旦开始,就可能会引来一些不好的东西。”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
他想起了镇长儿子身上那股黑气,想起了那声凄厉的尖叫。
“什么不好的东西?”
“魔族。”赵伯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仙家转世,身负仙家印记,是魔族最好的补品。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在你觉醒之前,夺走你的印记。”
陈默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活在一个平静的小镇里,以为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今天的药材还没晒干。
现在,却有人告诉他,他是神仙,还有妖怪要来抓他。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的梦。
“那……我该怎么办?”陈默的声音有些颤抖。
赵伯看着他,眼神坚定:“别怕。有我在。中元节那天,是阴气最重的时候,也是你身份最容易确认的时候。我们就选那天,在镇外的废弃道观里,举行仪式。是福是祸,总要有个了断。”
05
中元节,鬼门开。
江南小镇的夜晚,比平时安静了许多。家家户户都早早地关了门,窗户里透出的灯火,也显得有些微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纸钱燃烧后的味道,还有一丝说不出的阴冷。
陈默跟着赵伯,一前一后地走在去往废弃道观的山路上。
月光惨白,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默的心,一直在“怦怦”地跳。他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本古书,手心全是汗。
废弃的道观,坐落在半山腰上。破败的院墙,倒塌的大殿,在月光下,像一只匍匐的巨兽。
赵伯推开虚掩的殿门,“吱呀”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大殿里空空荡荡,神像早就被搬走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神台,上面积满了灰尘。
赵伯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三样东西:一面古朴的铜镜,一捆檀香,还有一把锋利的小刀。
他让陈默盘腿坐在神台前的蒲团上,然后点燃了檀香。
袅袅的青烟,带着一股安神的香味,在大殿里弥漫开来。
“阿默,别怕,守住心神,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动。”赵伯叮嘱道。
说完,他拿起那把小刀,在自己的手指上划了一下,将血滴在铜镜上。然后,他走到陈默面前,面色凝重地说:“借你一滴心头血。”
不等陈默反应,赵伯便出手如电,用沾着自己血的小刀,在陈默的胸口轻轻一点。
一滴鲜红的血珠,从陈默的胸口渗出,滴落到铜镜上。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两滴血,一滴来自赵伯,一滴来自陈默,在镜面上相遇,竟然像活物一样,迅速融合在一起,然后化作一道金光,没入了镜子深处。
原本灰暗的铜镜,瞬间变得光亮如新。
镜子里,开始出现一幅幅模糊的画面,像是在放一场无声的电影。
云雾缭绕的天宫,仙乐阵阵的瑶池,还有……一个身披金甲、手持九齿钉耙、威风凛凛的天神。
那天神的样貌,竟然和陈默有七八分相似!
“天蓬元帅……”赵伯看着镜子里的影像,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震撼。
陈默也看呆了。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铜镜里,天蓬元帅的影像突然扭曲起来,一股浓烈的黑气,像墨汁一样,从镜子里喷涌而出。
那黑气,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血腥味,仿佛有生命一般,直扑向离得最近的赵伯,瞬间就将他缠绕了起来。
“呃……”赵伯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
“赵伯!”陈默惊叫一声,想上前帮忙,却发现自己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嘿嘿嘿嘿……”
一阵沙哑而阴冷的笑声,在大殿里回荡起来。
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大殿门口。他手里拿着一杆黑色的长幡,幡上绣着狰狞的鬼头。
他一步步地走进来,那双隐藏在兜帽下的眼睛,像两条毒蛇,死死地盯着陈默。
“天蓬元帅,真是让我好等啊。”黑袍人的声音,像是两块铁片在摩擦,难听至极,“找了你二十年,没想到你竟然躲在这种穷乡僻壤里。”
他贪婪地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只要吞了你身上的仙家印记,我便能晋升魔将!哈哈哈!”
陈默的脑子里,瞬间闪过赵伯说过的话。
原来,这一切都是个陷阱!
危急时刻,陈默只觉得眉心一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一道耀眼的金光,从他的眉心迸发而出,瞬间形成一个金色的屏障,将他牢牢地护在中间,挡住了那股扑面而来的阴冷气息。
“哦?已经开始觉醒了吗?”黑袍人似乎有些意外,但随即又狞笑起来,“可惜,太晚了!”
他举起手中的黑色长幡,猛地向前一挥。
无数张扭曲的鬼脸,从幡上呼啸而出,张着血盆大口,疯狂地撞向那道金色的屏障。
屏障剧烈地晃动起来,发出一阵阵“咔嚓”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陈默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黑袍人狞笑着,一步步地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