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哥,你看我们家那小子都该结婚快了。你家呢?啥时候也添个带把儿的,让咱李家的香火更旺一些啊?”丈夫李卫国的堂弟李卫强端着酒杯,大着舌头说道。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现场所有欢乐的泡沫。
无数道目光,或同情,或讥诮,齐刷刷地投向了刚从厨房端着水果走出来的陈金凤。她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丈夫李卫国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尴尬地干咳两声。
婆婆李老太则重重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冷哼一声:“金凤就是个不下蛋的母鸡,还能指望她什么!”
01
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如同惊雷,砸在陈金凤心上。
五十岁的陈金凤像个陀螺,在婆婆李老太的七十五岁寿宴上忙得脚不沾地。
满屋的亲戚朋友推杯换盏,热闹非凡,但这份热闹却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她隔绝在外。
她和李卫国结婚三十年,生了三个女儿:晓燕、晓敏和晓芳。在
那个年代,为了生个儿子,他们交罚款、丢工作,可天不遂人愿。
从那时起,“绝户头”这顶帽子就扣在了他们夫妻俩,尤其是陈金凤的头上。
三个女儿在另一桌坐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羞愤难当。
寿宴在压抑中不欢而散。
人走后,李老太坐在沙发上,阴阳怪气地数落:“我真是命苦,养了个儿子,却连个孙子都抱不上。我死了都没脸去见李家的列祖列宗!”
丈夫李卫国抽着闷烟,一言不发,算是默认。
陈金凤背对着他们,沙哑地辩解:“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女儿也一样……”
“一样?哪里一样!”李老太拔高了声音,“女儿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陈金凤,你要是生不出儿子,你就是我们李家的罪人!”
李卫国掐灭烟头,烦躁地对陈金凤吼道:“你看看你,都五十岁的人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厂里看大门的张大爷,他老婆四十八还生了个大胖小子呢!你争点气行不行!”说完,他“砰”的一声摔门而出。
空荡荡的客厅里,只剩下婆婆冰冷的眼神和陈金凤无声的泪水。她知道,丈夫不是不爱她,但这份爱,在“传宗接代”这块巨石面前,被撞得粉碎。
夜深了,陈金凤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这些年,为了生儿子,她什么方法没试过?西医说她卵巢功能衰退,试管也失败了两次;中医说她宫寒,十几年的汤药喝下来,苦不堪言却毫无起色;寺庙的门槛都快被她踏破了,送子观音却从未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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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像潮水般将她淹没。不,她不甘心。她不能让丈夫一辈子抬不起头,不能让婆婆死不瞑目。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深渊里的藤蔓,悄然爬上她的心头。既然科学和神佛都帮不了她,那她只能去求助那些“非同寻常”的法子了。
02
陈金凤想到的法子,来自婆婆口中那个城北赵家村的“马大仙”,据说此人能请神上身,尤其在求子方面,灵验无比。
之前被婆婆提起的张大爷,他老婆就是找了马大仙“调理”才老来得子的。
被逼入绝境的陈金凤,决定抓住这根最后的稻草。
第二天一早,她谎称去上香,揣着自己攒了多年的三万块私房钱,独自踏上了去赵家村的路。马大仙的家是村里最破的土坯房,院里弥漫着一股香火和草药混合的怪味。
屋里光线昏暗,一个穿着蓝色布衣、眼神锐利的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正是马大仙。她眼皮都未抬,便幽幽开口:“来了?为求子之事吧。”
陈金凤心头一惊,更信了几分,连忙点头称是。
马大仙掐指一算,猛地睁眼盯着她的肚子说:“你这肚子,阴气太重,寒气太盛。寻常的法子没用,得用至阳之物,以毒攻毒,方能扭转乾坤。”
“至阳之物?是什么?”陈金凤急切地问。
马大仙诡秘一笑,从神龛后拿出一个木盒。打开盒盖,一股腥臊之气扑面而来,里面竟是五只通体漆黑、比寻常蝎子大上一圈的活蝎子,背上还有暗红色的斑点,显得格外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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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至阳蝎’,”马大仙缓缓道,“生长在极阳之地的百年古墓旁,吸食地脉阳气而生,是天下至阳至刚之物。你体内的阴寒,只有它们能破。”
陈金凤看着那些毒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发白地问:“大仙,这……这要怎么用?”
马大仙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一字一句地说:“生、吞。”
“什么?!”陈金凤失声惊叫。
“没错,就是生吞。”马大仙的表情不容置疑,“必须是活的,阳气才能一丝不漏地进入你体内。连续五天,午时三刻,吞下一只。五只吞完,保证不出三月,必有身孕,且九成九是个带把儿的!”
生吞活蝎子!陈金凤的理智在疯狂呐喊着“危险”,可一想到婆婆的冷脸、丈夫的叹气,那份对儿子的渴望瞬间烧掉了她所有的恐惧。她颤抖着问:“大仙……这真的……不会有事吧?”
“信则灵。”马大仙作势要收回盒子,“我这至阳蝎,价值连城,没胆量和诚心就算了。”
“别!大仙!我要!”陈金凤一把按住盒子,“多少钱?我买!”
马大仙伸出三根手指:“三万,一分不能少。这是救你后半辈子的神物,值!”
三万块,是她的全部家当。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儿子”,她决定赌上一切。她颤抖着手交了钱,如获至宝般地抱着那个装着全家希望的木盒,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回城的路上,她能感觉到蝎子在盒子里一下下地撞击,那感觉不像是撞在木头上,倒像是直接撞在她的心脏上,让她既恐惧,又莫名地兴奋。
03
陈金凤做贼似的,把木盒藏在了床头柜最深处,用旧衣服盖上。这件事,她对谁都守口如瓶。
然而,她没能瞒过家里最细心的二女儿李晓敏。
李晓敏是名牌大学生物学专业的研究生,思想科学严谨,对母亲的迷信行为向来不屑。这天周末回家,她发现母亲举止诡异,眼神里多了一种混杂着紧张和期盼的诡异光芒,还总把自己锁在房里。
趁母亲出门买菜,李晓敏悄悄溜进她房间,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发现了那个散发着腥臊味的木盒。她好奇地打开,被里面的五只大黑蝎子吓了一跳。
但惊吓过后,专业知识让她立刻发现了不对劲。这几只蝎子体型异常硕大,颜色黑得不自然,背上的暗红色斑点更像是某种病变。她立刻拍照,发给了自己的导师和专业论坛求助。
很快,回复来了。一位研究毒理学的教授警告她:“晓敏,这蝎子很可能是未知变种,毒性极强,绝不能食用!这是在拿生命开玩笑!”
看到回复,李晓敏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她立刻冲去质问刚回家的母亲。
“妈!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有剧毒,吃了会死人的!”
事情败露,陈金凤索性豁出去了,红着眼说:“我就是要吃!马大仙说了,这是‘神物’!吃了就能给你爸生个弟弟!”
“妈,你疯了!这是封建迷信,会害死你的!”李晓敏气得浑身发抖。
“你懂什么!”陈金凤尖叫起来,“科学要是万能的,怎么治不好我的肚子?专家能给我一个儿子吗?你别拦着我!”
母女俩的争吵引来了李卫国和李老太。问明情况后,李卫国态度犹豫,而李老太的眼睛却亮了。她只听到了“生儿子”三个字。
“你个死丫头,读了点书就来教训你妈了?”李老太瞪着李晓敏,“我看你就是怕有了弟弟,家产没你的份了!”
“奶奶!”李晓敏又气又委屈,“我是怕我妈出事啊!”
“神物自然有神物的样子!”李老太认定了这是宝物,“金凤,别听她的!要是真能生个大孙子,你就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有了婆婆撑腰,陈金凤底气更足了。她一把推开女儿,抢过木盒,“砰”地一声关上卧室门并反锁。门外,李晓敏无助地拍着门哭喊,可门内的陈金凤,为了那个梦寐以求的儿子,心已坚硬如铁。她看着盒子里张牙舞爪的蝎子,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为了儿子,她决定,赌上自己的性命。
04
接下来的五天,陈金凤严格按照马大仙的嘱咐,开始了她疯狂的计划。
每天午时三刻,她把自己锁在房里,焚香祷告。第一次,她用筷子夹出还在挣扎的蝎子,闭上眼,心一横,仰头便吞了下去。蝎子滑过喉咙的瞬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它尖锐的爪子划过食道,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她当场干呕。
接下来的几天,她逐一将五只蝎子全部吞下。她的身体出现了剧烈的反应,上吐下泻,时而发冷时而燥热。但在她和婆婆看来,这正是“伐经洗髓”的正常反应。李晓敏的苦劝在全家人的期盼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第五只蝎子下肚后,陈金凤在床上躺了三天才缓过劲来。而李晓敏,在绝望中含泪回了学校,只想着等母亲身体好些,就强行带她去医院检查。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金凤的身体奇迹般地恢复了,甚至感觉比以前更有劲。一个月后,她那早已不规律的月事,彻底停了。又过了半个月,她开始恶心、呕吐、嗜睡。
一个惊人的念头让她心跳加速。她偷偷买了验孕棒,当看到那两条鲜红的杠时,她激动得泪流满面。
她怀孕了!
这个消息在李家引起了轩然大波。李卫国拿着医院的化验单,这个五十岁的男人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怀了,真的怀了!我们有儿子了!”婆婆李老太更是乐得放起了鞭炮,向街坊四邻大声宣布:“我儿媳妇怀上了!我要抱大孙子了!”
陈金凤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从一个被嫌弃的“罪人”,一跃成为全家重点保护的“功臣”。婆婆每天炖补品,丈夫体贴入微,包揽了所有家务。亲戚朋友们也纷纷上门道贺,一口一个“大福气”。她享受着这迟来了几十年的尊重和关爱,内心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她坚信,这是“至阳蝎”显灵,让她怀上了一个儿子。
远在学校的李晓敏得知消息后,心情复杂,既高兴又担忧。母亲毕竟年龄不小了,她多次催促母亲一定要按时产检,尤其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
然而,她的担忧被全家人的狂热淹没了。
“做什么检查!伤到我的大孙子怎么办?”李老太第一个反对。陈金凤自己也沉浸在喜悦中,拒绝了唐筛和无创DNA,只做了最常规的B超。每次检查,医生都说胎儿发育得很好,这更让全家人坚信,他们即将迎来一个健康的李家后代。
转眼间,陈金凤怀孕六个月了。这天,是她去孕检的日子,李卫国和李老太都兴奋地陪着她。
躺在检查床上,陈金凤激动地盯着显示屏。屏幕上,小小的胎儿蜷缩着,偶尔动一下手脚,可爱极了。李卫国和李老太在旁边兴奋地讨论着,说这孩子多有劲儿,肯定是个小子。
然而,操作仪器的医生,脸上的表情却渐渐变得严肃。他不再说话,而是皱着眉头,反复地移动探头,一遍遍地观察着屏幕上的影像,甚至放大了好几个关键部位。
检查室里的气氛,在医生的沉默中,一点点变得凝重。
李卫国察觉到了不对劲,紧张地问:“医生,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医生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地打印出报告单,递给陈金凤,叹了口气,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着她说:“你们……自己看看吧。胎儿的情况,有点特殊。建议你们马上去找产科主任,做进一步的咨询。”
陈金凤的心“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定住了她。
她颤抖着手接过那张薄薄的、却感觉有千斤重的报告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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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短短几行字,看得陈金凤愣住了。
05
陈金凤的大脑一片空白,孕检单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飘飘悠悠地落在地上,如同她坠入深渊的心。
李卫国眼疾手快地捡了起来,和李老太一起凑过去看。
报告单的超声描述部分,用冰冷的宋体字打印着一连串他们看不懂,却足以让他们心惊肉跳的医学术语:
“……胎儿脊柱可见连续性中断,疑似脊柱裂……皮肤回声异常增强、增厚,呈多层板甲样结构,考虑为重度先天性鱼鳞病(斑色鱼鳞癣)……四肢关节僵硬,活动度极低,呈挛缩状……”
最后,在结论一栏,赫然写着:胎儿存在严重、复杂性结构畸形,不排除致死性畸形可能,建议立即进行羊水穿刺及基因检测,并强烈建议终止妊娠。
“这……这是什么意思?”李卫国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抬头看向医生,眼神里充满了乞求和恐惧,“医生,是不是搞错了?是不是机器坏了?”
李老太一把抢过报告单,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终止妊娠”四个字,突然尖叫起来:“放屁!你们这些庸医!我的大孙子好好的,怎么可能有问题!我告诉你们,你们就是想骗我们的钱!我们不做检查了!”
医生见惯了这种场面,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情绪稍微稳定一些的李卫国解释道:“家属,请你们冷静。四维彩超的准确率很高,孩子的情况……非常不乐观。通俗点说,他患有一种极其罕见的皮肤病,出生后全身会像鱼鳞或者盔甲一样,皮肤会不断开裂、感染,非常痛苦。而且他的脊柱和四肢都有严重问题,即便生下来,也可能无法存活,或者一辈子都将在巨大的痛苦中度过。”
医生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地扎进陈金凤的心里。
盔甲……鱼鳞……
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些被她生吞下去的、有着坚硬外壳的黑色蝎子。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缠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浑身冰冷,无法呼吸。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
“肯定是你们医院的问题!”李老太还在撒泼,“我孙子是神仙赐的,是福星!他好得很!”
“妈!”李卫国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陈金凤的胳膊,力气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他的双眼布满血丝,面目狰狞地质问道:“你到底吃了什么鬼东西?!是不是那个蝎子?是不是!你把我的儿子……你把我的儿子害成这样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失望、愤怒和彻骨的寒意。那份持续了六个月的温情和体贴,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冰冷的怨恨。
“我……我……”陈金凤被他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泪决堤而下。她想解释,她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他,可是在那张白纸黑字的“宣判书”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一家人在医院的走廊里闹得不可开交,最终被保安请了出去。
回家的路上,车里死一般的寂静。李卫国把车开得飞快,仿佛要甩掉这个噩梦。李老太坐在后座,不再哭闹,只是不停地念叨着:“不会的,马大仙说了是神物,是来报恩的,不会有事的……”
回到家,李卫国将那张孕检单狠狠地摔在茶几上,指着陈金凤的肚子,咬牙切齿地说:“打掉!明天就去医院,必须打掉!我李家不能要一个怪物!”
“不!”陈金凤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她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肚子,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对丈夫说“不”。“他是我的孩子!我怀了他六个月,我能感觉到他在动!他不是怪物,他是我的儿子!”
这六个月的朝夕相伴,早已让她和腹中的胎儿血脉相连。无论健康还是残缺,那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那份深植于骨血的母性,在这一刻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绝望。
“你的儿子?你还敢说他是你的儿子?”李卫国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是你!是你亲手把他变成了这样!陈金凤,我告诉你,这个孩子要是生下来,我们李家的脸就丢尽了!我这辈子都别想在人前抬起头!”
“脸面……脸面!你就知道你的脸面!”陈金凤也崩溃了,她撕心裂肺地哭喊道,“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妈!为了你们心心念念的儿子!我连命都不要了去生吞那些毒物,你们现在倒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那就去打掉!打掉了,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不!”
“你敢!”
就在两人激烈争吵时,一直沉默的李老太突然站了起来,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疯狂的光芒。“卫国,金凤,你们别吵了……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拿起电话,翻出一个号码,颤抖着拨了出去。电话接通后,她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语气说:“马大仙吗?我是李家的老太太……对对对,我儿媳妇怀上了……但是,出了点问题……”
06
第二天,李家三口人再次驱车前往赵家村。这一次,他们的心情与上次的充满希望截然不同,车里的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李卫国和陈金凤都不同意再来找这个“马大仙”,他们心里已经隐隐觉得,问题的根源就在于那些蝎子。但在李老太的坚持下,他们还是来了。李老太坚信,只有马大仙能给他们一个解释,一个“解决办法”。
马大仙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听完李老太哭诉了医院的检查结果,她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糊涂啊!”她一拍大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千叮万嘱,此乃神胎,不能用凡夫俗子的眼光和那些冰冷的机器去看待!你们怎么就是不听呢?”
“大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医院说孩子……孩子是畸形。”李卫国急切地问,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
马大仙掐了掐手指,闭目凝神片刻,猛地睁开眼,精光四射:“我请黄大仙上身问过了。你们的儿子,非但不是畸形,反而是天大的祥瑞!”
此话一出,李家三人都愣住了。
“祥瑞?”
“没错!”马大仙压低了声音,神情肃穆地说,“那‘至阳蝎’乃是神物,阳气之刚猛,超乎想象。这股阳气进入胎儿体内,并非让他畸形,而是在为他塑造一副‘神骨仙胎’!医院说的什么‘板甲样皮肤’,那不是病,那是与生俱来的‘护体宝甲’!什么‘脊柱中断’‘四肢挛缩’,那是神胎在子宫里摆出的‘金刚罗汉阵’!这孩子,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是来保佑你们李家三代兴旺的武曲星!生下来,必定是人中龙凤,能成大事!”
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简直是荒谬绝伦。但在极度绝望的李卫国和李老太听来,却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光,是他们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真……真的吗?”李老太激动得声音都变了。
“当然是真的!”马大仙斩钉截铁地说,“不过……神胎降世,必有劫难。凡间的污秽之气,医院的冰冷机器,都会冲撞他。你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医院,而是要好好安胎,用诚心供奉。待他瓜熟蒂落,宝甲自会褪去,神体方能显现。”
陈金凤的理智告诉她,这一切都是骗局,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可她看着丈夫和婆婆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她反驳的话又咽了回去。或许……或许真的是这样呢?如果能有一个奇迹,她愿意相信。
“那……大仙,我们需要做什么?”李卫国已经完全信服了。
马大仙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神胎需要灵气滋养。我这里有三道‘安神符’,你们请回去,贴在床头。另外,每月初一十五,都要来我这里做一场‘祈福法事’,驱邪避秽,保我这未来的徒孙平安降生。当然,这法事……耗费的香火钱嘛……”
最终,李卫国咬着牙,又支付了五万块的“香火钱”,才从马大仙手里“请”走了那三张画着鬼画符的黄纸。
回到家,李家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虔诚”。孕检单被锁进了抽屉,再也无人提起。李老太每天对着那三道符烧香磕头,李卫国也对陈金凤恢复了体贴,只是这份体贴中,多了一份对“武曲星”的敬畏。
只有陈金凤,在夜深人静时,抚摸着肚子,感受着胎儿每一次微弱的胎动,心中充满了矛盾和痛苦。她时而会被马大仙的“神谕”麻痹,幻想儿子出生后真的如神仙般健康聪慧;时而又会被现实惊醒,为腹中孩子未知的命运而心碎。
而远在学校的李晓敏,对家里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直到一个月后,她放假回家,才发现了家中的诡异气氛。
当她从母亲闪烁其词的回答和父亲异样的狂热中拼凑出事情的真相后,她如遭雷击。
“你们疯了!你们全都疯了!”李晓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是个骗子!她在害我妈,在害那个未出生的孩子!爸,你怎么能信这种鬼话!”
“你懂什么!”李卫国眼睛一瞪,“马大仙是有真本事的!我们的儿子是武曲星下凡!”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信这个!”李晓敏急得眼泪都出来了,“那份孕检单呢?拿给我看!”
她冲进父母的房间,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那张被藏起来的报告。看着上面触目惊心的描述,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爸,妈,奶奶!你们醒醒吧!这是病!是需要治疗的病!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去更好的医院咨询专家,而不是在这里烧香拜佛!”
然而,整个家庭已经被马大仙的谎言彻底洗脑,无人听得进她的话。在他们眼中,李晓敏这个读了太多书的“知识分子”,成了阻碍“武曲星”降生的“魔障”。
争吵,无休止的争吵,成了这个家的常态。
李晓敏知道,和家人讲道理是行不通了。看着母亲日渐沉重的身体和蜡黄的脸色,她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悄然形成。她没有再和家人争吵,而是找了个借口,说学校有项目要忙,提前回了学校。但她没有去学校,而是买了一张去赵家村的汽车票。
她要去揭开那个所谓“马大仙”的真面目。
07
李晓敏在赵家村待了三天。她没有直接去找马大仙,而是以一个做社会调研的大学生身份,和村里的老人们聊天。
很快,她就拼凑出了马大仙的底细。
马大仙本名马桂芬,根本不是什么出马仙,而是一个臭名昭著的神棍。她年轻时就因为搞封建迷信活动被处理过,后来又重操旧业,专门欺骗那些像她母亲一样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的家庭。村里人都知道她是个骗子,但因为能从她那里分到一些“香火钱”,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让李晓敏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她打听到了那些“至阳蝎”的来源。村里一个曾经帮马桂芬干过活的年轻人告诉她,那些蝎子根本不是什么古墓旁的“神物”,而是马桂芬从一个贩卖“特种宠物”的贩子手里低价买来的。那个贩子专门从南方边境走私一些奇特的生物,那些蝎子据说来自一片被重金属和化工废料污染过的雨林,因为发生了变异,体型巨大,才被当成噱头贩卖。
“那玩意儿毒得很,”年轻人心有余悸地说,“之前有个买家不小心被蜇了一下,半条胳膊都烂了!”
真相如同晴天霹雳,让李晓敏浑身冰冷。她的母亲吞下去的,根本不是什么“至阳神物”,而是五只浸满了剧毒和污染物的变异怪物!
她立刻将自己搜集到的所有证据,包括和村民的录音、那个贩子的信息,整理好后报了警。
做完这一切,她心急如焚地往家赶。她不知道母亲和那个可怜的孩子还能撑多久。
就在她赶回家的那天晚上,怀孕九个多月的陈金凤,突然腹痛如绞,羊水破了。
李家顿时乱成一团。李卫国和李老太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武曲星要降世了,大仙保佑,大仙保佑……”
救护车呼啸着将陈金凤送到了市里最好的医院。因为是高危产妇,且胎儿情况不明,医院立刻组织了专家进行会诊。
产房外,李卫国和李老太焦急地等待着,两人手里还攥着从马大仙那里求来的“催产符”。
李晓敏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荒诞的画面。
“爸!奶奶!”她冲过去,将手里的报警回执单和一沓资料拍在他们面前,“你们快醒醒!那个马大仙是骗子!她已经被警察抓了!她给妈吃的蝎子是剧毒的变异生物!”
李卫国和李老太看着报警回执,听着女儿哭诉的真相,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彻底僵住了。
“不……不可能……大仙她……”李老太的话还没说完,产房的门突然开了。
一名护士行色匆匆地走出来,神情凝重地说:“产妇大出血,胎儿心率下降,情况危急,需要立刻进行剖腹产!家属赶紧签字!”
李卫国的大脑一片空白,颤抖着手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像一只噬人的眼睛。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李卫国和李老太瘫坐在长椅上,马大仙的谎言被戳破,冰冷的现实如同一座大山压了下来,让他们无法呼吸。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亲手将陈金凤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两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医生疲惫地走了出来,摘下口罩,对他们说:“产妇的命保住了,子宫已经切除。但是孩子……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很快,一个保温箱被推了出来。
一家人围了上去。透过透明的箱壁,他们终于看到了那个他们期盼了半辈子,寄托了所有希望的“李家后代”。
那是一个男婴,正如他们所愿。
但是,他没有哭。他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全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像盔甲一样的灰白色角质层,皮肤在角质层的拉扯下向外翻卷,露出鲜红的嫩肉,眼睛和嘴巴都被挤压得变了形。他的四肢僵硬地蜷着,脊背上有一块明显的凸起。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小小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没有“护体宝甲”,也没有“金刚罗汉阵”。
只有一个被无知和迷信摧残得面目全非的、可怜的生命。
“啊——”李老太看清了婴儿的模样,只觉得眼前一黑,尖叫一声,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李卫国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他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保温箱,却又恐惧地缩了回来。他看着那个不像人样的孩子,又想到产房里生死未卜的妻子,这个五十岁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哭声里充满了悔恨、恐惧和无尽的绝望。
李晓敏站在一旁,泪流满面。她赢了科学和迷信的战争,却输掉了整个家。
08
孩子被诊断为最严重类型的斑色鱼鳞癣,伴有严重的脊柱和神经系统缺陷。医生说,他能活下来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但未来的每一天,都将在与脱皮、感染和剧痛的斗争中度过。他的生命,可能会很短暂。
李老太因为突发脑溢血,半身不遂,躺在病床上,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她每天只是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无声地流泪。那个她念叨了一辈子的金孙,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卫国像是瞬间老了二十岁。他不再去棋牌室,不再跟朋友喝酒吹牛。他每天守在医院,一边是昏迷未醒的妻子,一边是躺在重症监护室的儿子,还要照顾瘫痪的老母亲。悔恨像毒虫一样啃噬着他的心。他一遍遍地打自己的耳光,咒骂自己的愚蠢和自私。
半个月后,陈金凤醒了。
切除子宫和大出血让她元气大伤,但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孩子……我的儿子呢?”
家人谁都不敢告诉她真相。可最终,她还是知道了。
当李晓敏推着轮椅,带她来到新生儿重症监护室的窗前时,她看到了那个被包裹在无菌纱布里,只能通过管子维生的孩子。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了很久很久,她转过头,对女儿说:“晓敏,他叫李念安吧。我只希望他,岁岁年年,都能平安。”
从那天起,陈金粉变了一个人。她不再提“儿子”这个词,也不再抱怨自己的命运。她积极地配合治疗,努力地做康复训练。身体稍有好转,她就雷打不动地去儿子的病房外守着。
她隔着玻璃,给那个听不见也看不见的孩子,轻轻地唱着摇篮曲,给他讲故事,讲她年轻时候的事情,讲他的三个姐姐。
李卫国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又卖掉了车子,四处借钱,只为维持儿子高昂的治疗费用。他像是在赎罪,无论多苦多难,他都咬牙扛着。
一天,他去给儿子交费回来,看到陈金凤正隔着玻璃,用口型对保温箱里的孩子说:“念安,别怕,妈妈在。是妈妈对不起你……”
李卫国站在她身后,泪水无声地滑落。他走上前,从背后轻轻地抱住妻子,哽咽着说:“金凤,是对不起……是我们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孩子。”
陈金凤靠在丈夫的怀里,几十年的委屈、痛苦和悔恨,在这一刻化作了无声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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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在医生宣布已经尽力后,他们把李念安接回了家。这个小生命,在家人的陪伴下,在妈妈的歌声中,安静地度过了他人生的最后七天。
念安走的那天,天气很好。
陈金凤抱着他小小的、冰冷的身体,给他换上了晓敏买的、最柔软的棉布衣服。她没有哭,只是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马大仙因为诈骗和非法行医,数罪并罚,被判了重刑。那些曾经对陈金凤冷嘲热讽的亲戚,再也没有登过李家的门。
这个曾经因为“求子”而疯狂的家庭,最终支离破碎,又以一种惨烈的方式,重新凝聚。
一年后,初秋。
窗外的桂花又开了,香气满屋。
陈金凤坐在阳台上,给瘫痪在床的李老太一口一口地喂着稀饭。李卫国在厨房里忙碌着,准备着午饭。大女儿晓燕和三女儿晓芳周末回来看她,正陪着她在说话。
李晓敏的研究生课题,方向改为了“罕见遗传性皮肤病的基因疗法”。她说,她想尽自己的努力,让世界上少一些像念安一样痛苦的孩子。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陈金凤的身上,给她花白的头发镀上了一层金边。她的脸上,皱纹更深了,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温和。
她用半生的偏执,换来了一个荒唐的梦。梦醒之后,代价是血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