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当兵时的老指导员病重,我们几个老战友得知消息后赶去探望。没想到,老首长在病床上仍然对我赞赏有加,说我当年在连队可是出了名的“刺头兵”,但后来因为同连一个退伍战友出了事,我才幡然醒悟……
从老指导员那儿回来后,我一直在回想当年的事。孙女看我若有所思的样子,关切地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却跟她讲起了自己当年的“糗事”。
我1977年初中毕业后就没再上学,回到街道整天和一群年纪差不多的小伙伴瞎混。一天,在邻居一个哥们的介绍下,我认识了县农机局家属院的一个“大哥”。他比我大三四岁,为人仗义,平时谁要是受了欺负,只要他听说,就会叫上一帮人替你出头。我仰慕他的威望,也聚到了他的手下……
从此,我们就像街道上的一片乌云,一会儿飘到东,一会儿跑到西。偷过郊区农民地里的西瓜,也在看电影时跟人打过群架。父亲曾把我关在屋里,用木棍结结实实揍了我一顿……父母经常为我的事吵架,但他们都有一个共识:再这样下去,我肯定就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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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不知从哪儿听说,就算是坏孩子,到了部队也能学好。于是他就一直琢磨着怎么把我送到部队去。
1981年秋天,杨树叶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的时候,父亲不知费了多少劲,求了多少人,终于在街道征兵时给我报上了名。那段时间,他天天早出晚归。我去征兵站体检那天,还是父亲一大早就把我喊起来的……
我终于验上了兵。离开家乡时,母亲悄悄告诉我,为了让我当上兵,父亲把珍藏了十多年的好酒都送了出去,还曾到一位邻居的老家替人挖了三天的红薯……母亲希望我体谅父母的良苦用心,到了部队好好干,把以前的坏毛病统统改掉。
新兵连那三个月我还算老实,没跟人动过手。可我到老兵连的第二个星期,就一下子“出了名”。
周五上午,连队通知要组织内务评比。早上出完早操,班长交代我们把个人内务整理干净,东西摆放到位。洗漱好后,我把毛巾挂到了床头的钢筋上,茶缸和战友们一起放到柜子上面。
但说话啰里啰嗦的副班长,说我的毛巾没和他们挂成一条线,茶缸上的牙刷放得有点歪,让我重新摆放一下。我却对他的话置之不理。
副班长仗着自己是副班长,站到我面前逼着我重新整理内务。我也迎着他站着,盯着他一动不动。他急了想推我,我却一下子把他放倒在地。他刚想站起来,我又趁势一脚把他踢翻……战友们连忙把我和副班长拉开。
这时班长从外面进来,问清情况后,看我还气头上,并没有说我,而是替我整理起内务。看到班长在替我干活,我的气顿时消了不少……
没想到,两天后,吃了亏的副班长叫来两个老乡想收拾我。我一看他们人多,操起铁锹就和他们拼命。我一副不要命的模样,反而把他们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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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一年里,我和连队里3个战士打过架,至于争吵更是家常便饭。我成了干部战士眼里人见人厌的“刺头”。那时候,我信奉“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父母把我弄到部队是想改造我,我哪能那么容易被改造?
连长和指导员多次找我谈话,但效果不大。我成了连队干部的“重点帮扶对象”,他们生怕我在连队闯祸,一直哄着我。
1983年5月的一天,指导员给全连上政治教育课。他讲的一个案例,一下子把我惊醒了。
故事的主人公,是我们连1982年年底退伍的一个姓魏的陕西兵。在部队时,他和我一样都是“刺头”,我们俩也过过招,我不是他的对手,曾被他打翻在地,从此不敢再招惹他。
谁知他退伍回到汉中老家后,又和入伍前的那群不良青年混到一起。他仗着退伍兵的身份,打群架时冲在最前面,下手又狠。结果在一次和人约架时,被砍死了……
他死后,他的奶奶天天在家痛哭不已,不久老人也撒手西去,一个好端端的家就这么散了。
指导员说,在连队里,出于战友情谊,大家对这样的战士抱着治病救人的目的,批评教育,尽力挽救,用官兵友爱去感化教育。尽管这样,仍然没有把他教育过来。但到了社会上,没了部队这样的环境,个别退伍战士失去了关心和帮扶,更容易走下坡路,误入歧途。
指导员还说,这位姓魏的战友所展示出来的,不是个人英雄主义,而是执迷不悟,是愚蠢!
那天,我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姓魏的退伍兵比我厉害多了,没想到他回到地方仍然不懂敬畏,不知道收敛,整天就知道打架,竟然被人打死了。我如果还不知道悔改,不知敬畏,迟早也是这样的下场。
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我经常反思自己这两年的行为,觉得不能再这样混下去了……
从此,我积极要求进步,再也没和人打过架。相反,还主动做好人好事,帮助他人,经常向班长和连队干部汇报思想。没想到竟然得到了连队的表扬。我这个“刺头兵”一步一步地向好战士转变,我的事迹还上了团里的广播。
1984年我探家时,用积攒的津贴给母亲买了部缝纫机。路上遇到曾经被我打过的青年,身着军装的我主动向人家道歉,搞得对方目瞪口呆,很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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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对我的点滴变化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我曾亲眼看到母亲不止一次偷偷抹眼泪。
1985年,我退伍回到了家乡。虽然被安置到街道工厂,但此时的我利用机会学到了钳工和汽车修理技术。后来,我开了一个汽车钣金店,凭手艺吃饭,也娶妻生子,供养老人,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从此不再让父母天天为我担惊受怕!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感恩部队的培养,让我迷途知返,重新做人!部队就像一座大熔炉,再顽劣的铁胚进去,也能被锻打出形状。而那位陕西战友的结局,则是一盆浇醒我的冷水,让我看清了歧路尽头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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