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妈！这就是骗局！”
面对儿子的苦苦哀求，她却怒声回骂：“我的钱，我乐意怎么花用不着你管！”
为了证明自己，也为了那个一夜暴富的荒唐美梦。
她毅然将一辈子的养老钱全部拍在银行柜台上，准备迎接她人生的“高光时刻”，却不知一张银行凭条，即将把她彻底推向深渊。
01
李桂香退休后的第三个月，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
她在国营纺织厂干了一辈子，从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姑娘，一直干到两鬓斑白，手上全是茧子。
以前每天听着机器轰鸣，扯着嗓子跟工友们说话，日子过得火热又喧闹。
现在突然静下来，整个世界都像是被抽掉了声音，只剩下空荡荡的寂静和无所事事的慌张。
老伴前几年走了，儿子张伟也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小日子。
张伟是个卡车司机，常年在外跑长途，一出去就是十天半个月。
儿媳妇在超市当收银员，每天也是早出晚-归。
小孙子上了小学，平时都由亲家母帮忙接送照管。
这个三室一厅的家里，大多数时候，只有李桂香一个人。
她把地板擦得能照出人影，把沙发巾洗得泛着洗衣粉的清香，然后就坐在沙发上，对着电视机发呆。
电视里的人在哭，在笑，在吵闹，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社会抛弃的零件，生了锈，再也转不动了。
张伟每次回家，看到她这样，心里就不是滋味。
“妈，你别老一个人闷在家里，出去走走，找小区里的王阿姨她们聊聊天，打打牌。”张伟一边脱下满是灰尘的外套，一边说。
“聊啥天？不是说东家长就是西家短，听着心烦。”李桂香给他端来一杯热水，嘴里抱怨着，“再说了，打牌那是赌博，咱们工人家庭，不兴这个。”
“那……那我给你报个老年大学？学学画画，学学书法？”张伟试探着问。
“学那些有啥用？都这把年纪了，还当自己是状元呢？浪费那个钱！”李桂香眼睛一瞪。
张伟知道自己老妈的脾气，一辈子省吃俭用，把钱看得比命都重。
他叹了口气，从钱包里掏出一沓钱，塞到李桂香手里。
“妈，这是我这个月的生活费，您拿着，想吃啥就买点啥，别老是咸菜配稀饭的。”
李桂香接过钱，一张一张地点了又点，然后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铁皮盒子里，那是她专门放钱的地方。
“你自个儿在外面跑车，风里来雨里去的，花钱的地方多，以后别给我这么多了。”她嘴上这么说，但脸上的表情，却缓和了不少。
对她来说，儿子给的钱，不仅仅是钱，更是一种被需要、被惦记的感觉。
她最大的骄傲，就是把儿子拉扯大，看着他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事业。
虽然这个事业，在她看来，辛苦又不稳定。
“伟啊，你那个破车，该换就换了吧？我听邻居说，现在有一种什么新能源的卡车，国家给补贴，还省油。”李桂香又开始念叨。
“妈，我这车还能开，换车不要钱啊？几十万呢。”张伟苦笑着。
“我知道要钱，你那点钱不够，妈这里有。”李桂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跟你爸攒了一辈子的钱，还有老头子的抚恤金，都在我这儿呢，给你换车，够了！”
张伟心里一暖，也有些无奈。
“妈，您的养老钱，您自己留着。我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
“你是我儿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李桂香说得理直气壮。
这就是李桂香，一个典型的中国式母亲。
固执，节俭，爱操心，把儿子当成自己生活的全部重心。
她渴望被需要，渴望自己的价值能再次得到体现。
也正是这份渴望，让她在不久之后，一脚踏进了一个她做梦也想不到的深渊。
02
事情的开始，源于一次偶然的相遇。
那天早上，李桂香去菜市场买菜，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住在对门的邻居，孙姐。
孙姐比她小几岁，也是刚退休，但整个人看起来红光满面，精神头十足。
“桂香姐，买菜去啦？”孙姐热情地打着招呼。
“是啊，闲着也是闲着。”李桂香有气无力地回答。
“看你这没精打采的样子，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孙姐不由分说，拉着李桂香就往小区旁边的公园走。公园的广场上，此时正聚集着一大群中老年人。
他们穿着统一的红色T恤，排着整齐的队伍，跟着最前面一个拿着小红旗的人，喊着响亮的口号，精神抖擞地在原地踏步。
“神行健步，天下同步！每天走一走，活到九十九！”
那阵势，那气场，一下子就把李桂香给镇住了。
“这是干啥呢？”李桂香好奇地问。
“我们‘神行健步团’啊！”孙姐一脸自豪地说，“我们高教练说了，人老了，不能不动，越不动，身体零件越容易生锈。你看我们，天天早上来走一个小时，比吃什么保健品都管用！”
她指了指队伍最前方那个领头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大概五十岁左右，身材挺拔，皮肤黝黑，看起来非常健朗。
他就是孙姐口中的高教练。
高教练似乎注意到了她们，他冲这边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极具亲和力的微笑。
“怎么样，桂香姐，要不要一起来？免费的！”孙姐怂恿道。
李桂香心里有些意动。
她看到队伍里，有不少都是小区的熟面孔，大家有说有笑，气氛确实很好。
“那……我就试试？”
就这样，李桂香加入了“神行健步团”。
起初，她只是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态。
但几天下来，她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每天早上，和一群同龄人一起，喊着口号，流着汗，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工厂里热火朝天的岁月。
她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高教练对她这个新人，格外地关照。
“大姐，你这步子迈得不对，膝盖要放松，腰要挺直，对，就这样！”
“大姐，气色越来越好了啊，坚持下去，什么高血压高血脂，都能给你走没了！”
高教练的嘴很甜，总能把李桂香夸得心花怒放。
她觉得，这个高教练，不仅懂得多，人还好，比自己那个锯嘴葫芦似的儿子会说话多了。
走完步，高教练还会组织大家一起学习养生知识。
他会讲一些什么“酸性体质”、“血液排毒”之类的理论。
虽然李桂香听得一知半解，但觉得特别高深，特别有道理。
一个星期后，高教练开始在讲座的结尾，“不经意”地提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各位兄弟姐妹，身体健康是革命的本钱，但光有健康，没有财富，咱们的晚年生活，也还是缺少保障啊！”
“现在这个社会，通货膨胀多厉害？钱放在银行里，那就是在贬值！我们得学会让钱生钱，用财富来捍卫我们的健康！”
这番话，说到了很多老人的心坎里。
接着，高教练便推出了他们健步团的“内部福利项目”。
一个叫做“大健康生态农业”的投资项目。
他说，这是他们集团响应国家号召，在山清水秀的地方，投资了一个有机的农场，专门种植抗癌蔬菜，饲养生态黑猪。
“这个项目，不对外开放，只给我们健步团内部的兄弟姐妹，一个回报社会的机会！”高教练说得慷慨激昂，“原始股！一万块一股，半年后，我们公司就要上市了，到时候，你们手里的每一股，至少翻十倍！那就是十万块！”
广场上，瞬间炸开了锅。
李桂香的心，也跟着“怦怦”地狂跳起来。
03
一万块，半年变十万。
这个巨大的诱惑，像一块磁石，牢牢地吸住了李桂香的心。
但她一辈子精打细算，骨子里的警惕性还是有的。
她没有当场表态，只是默默地观察着。
第二天，她看到邻居孙姐，喜气洋洋地从高教练手里，接过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孙姐，你这是？”李桂香凑过去问。
“哎呀，我上个月不是投了一股嘛，这是高教练提前给我发的这个月的分红！你猜多少？一千块！”孙姐的声音里满是得意。
“一个月就一千？比存银行一年的利息都多啊！”旁边的人都发出了羡慕的惊叹。
李桂香的心，更痒了。
接下来几天，陆陆续续地，都有第一批投资的老人，领到了所谓的分红。
他们个个都笑得合不拢嘴，把高教练夸得像是活菩萨下凡。
李桂香的心理防线，开始松动了。
她想到了儿子那辆破旧的卡车，想到了还没上大学的小孙子，想到了自己那个存钱的铁皮盒子。
如果……如果这是真的呢？
她决定，先投一股试试。
她背着儿子，从自己的积蓄里，取了一万块钱，交给了高教练。
高教练热情地给她办了手续，还发给她一本印着“大健康生态农业股东证”的红本本。
拿着那个红本本，李桂香觉得，自己仿佛抓住了一个通往财富自由的门票。
一个月后，她果然也领到了一千块钱的“分红”。
当那十张崭新的人民币放在手里时，她所有的疑虑，都烟消云散了。
她后悔了。
后悔自己投得太少了。
张伟跑车回家，敏锐地察觉到了母亲的变化。
“妈，您最近怎么老是看着手机傻笑？还神神秘秘的。”吃饭的时候，张伟随口问道。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学习理财！”李桂香脱口而出。
“理财？”张伟愣了一下，随即警惕起来，“什么理财？您可别被那些电话推销给骗了！”
“什么电话推销，我们这是实体项目！有公司，有农场的！”李桂香不服气地顶了回去。
在张伟的再三追问下，李桂香才把“大健康生态农业”的事情，半遮半掩地说了出来。
张伟一听，脑子“嗡”的一声，差点把手里的碗给扔了。
“妈！您糊涂啊！这就是骗局！哪有这么高的回报率？”他急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怎么说话呢？什么骗局？我们孙姐，王大哥，都拿到钱了！我上个月也领了一千块分红！”李桂香的脸涨得通红。
“那都是诱饵！是为了骗你们投更多的钱进去！妈，您赶紧把那一万块钱要回来，快！”张伟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不！我凭什么要回来？我看你就是嫉妒我能挣钱了！你就是怕我把钱都投进去，不留给你换车了是不是？”李桂香被儿子的话刺伤了，口不择言地喊道。
“妈！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张伟又气又痛心，“我是怕您被骗！那是您的养老钱，是您的命根子啊！”
“我的钱，我乐意怎么花就怎么花，用不着你管！”李桂-香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现在我老了，想为自己活一次，你还在这里指手画脚！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嫌我这个老太婆碍事了？”
“我……”张伟被母亲的怒骂，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母亲的脾气上来了，再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那次争吵，不欢而散。
接下来的日子，母子俩陷入了冷战。
李桂香为了证明自己是对的，也为了跟儿子赌气，又偷偷地取了五万块钱，投进了那个所谓的“大健康项目”。
而高教练，也给了她一个“区域代理”的头衔，说她以后发展的“下线”投资，她都能拿到提成。
李桂-香彻底沉迷了进去。
她每天不知疲倦地，向小区的其他老人，宣传这个能带来健康和财富的伟大事业。
她把高教练的语录，背得滚瓜烂熟。
在健步团里，她成了明星，成了榜样。
她享受着那种被众人追捧和羡慕的感觉，仿佛自己真的成了一个指点江山的女强人。
04
疯狂的泡沫，总有被吹到极致的那一天。
两个月后，高教练召集了所有“股东”，开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动员大会。
“兄弟姐妹们！”高教练站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拿着麦克风，满面红光，“我今天，要向大家宣布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经过我们的不懈努力，我们‘大健康生态农业’项目，已经成功通过了上市前的所有审核！下个月，我们就要在美国的纳斯达克敲钟了！”
台下，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很多老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李桂香的心脏，也疯狂地跳动着，血液冲上头顶，让她感到一阵眩晕。
“上市，意味着什么？”高教练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性，“意味着我们手里的原始股，价值将会翻上百倍！甚至千倍！一万块，将会变成一百万！甚至一千万！”
人群彻底沸腾了。
“但是！”高教练话锋一转，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上市前，我们还需要最后一笔资金，用来打通关系，做市值管理。所以，集团董事会决定，给我们内部股东，开放最后一轮，也是最优惠的一轮增资扩股！”
“这将是你们登上传奇财富列车的最后一张门票！”
“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高教练的话，像一把烈火，点燃了每个人心中最原始的贪婪。
李桂香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想到了自己那个铁皮盒子里，还剩下的二十万。
那是她和老伴一辈子省吃俭用，加上老伴的抚恤金，是她准备留着养老，留给儿子孙子，压箱底的钱。
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疯狂地叫嚣着：投进去！全部投进去！
只要投进去，就能变成两百万，甚至两千万！
到时候，别说给儿子换卡车，就是给他买别墅，都绰绰有余！
她会被所有人羡慕，她将成为这个家的功臣，成为一个传奇！
另一个声音，则在微弱地提醒她：万一呢？万一这是假的呢？
可是，那个微弱的声音，很快就被巨大的贪念给吞噬了。
她看了一眼身边那些同样陷入疯狂的老人，看了一眼台上那个光芒万丈的高教练。
她选择了相信。
她疯了一样地跑回家，找出那个铁皮盒子，把里面所有的存折和银行卡，都塞进了包里。
就在她准备出门的时候，张伟的电话打了过来。
他可能是在跑车途中，听说了健步团要上市的传闻。
“妈！你听说了吗？千万别信啊！那就是他们准备卷钱跑路前的最后一次收割！你现在在哪里？你千万别去银行啊！”张伟的声音，嘶哑而绝望。
“你懂个屁！”李桂香对着电话怒吼一声，“你就等着看我怎么成为千万富翁吧！”
说完，她狠狠地挂断了电话，然后关了机。
她一路小跑，赶到了最近的银行。
银行里人声鼎沸，有好几个窗口，都排着长队，排队的，竟然大都是她熟悉的健步团的老人。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财富的狂热憧憬。
李桂香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这么多人，总不能都是傻子吧？
终于轮到了她。
她把所有的存折和银行卡，都拍在了柜台的玻璃上，气喘吁吁地对里面的柜员说：“取钱！把这里面的钱，全部取出来！然后转到这个账户上！”
她递进去一张纸条，上面是高教练给她的一个公司账户。
年轻的银行柜员接过存折，看着眼前这位情绪亢奋的老人，职业性地提醒了一句：“阿姨，您这么大笔转账，是做什么用啊？您认识对方吗？现在电信诈骗很多，您可要当心啊。”
“要你管！让你转你就转！哪来那么多废话！”李桂香很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我投资的是美国上市公司！你们这种小地方的人懂什么！快点！”
柜员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开始按照流程操作。
李桂香得意地靠在柜台上，幻想着自己马上就要成为千万富翁，甚至亿万富翁。
她连给儿子换什么型号的卡车，给孙子上哪个贵族学校都想好了。
然而，柜员敲击键盘的声音，忽然停了。
李桂香等了几秒，有些不耐烦：“怎么了？快点啊！”
柜员没有回答她，只是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看着她。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切的同情。
李桂香的心，猛地“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你看我干什么？快办啊！”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尖利了起来。
柜员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斟酌着什么极其残忍的词汇。
她缓缓地，把一张电脑打印出来的凭条，和李桂香的存折，一起从窗口推了出来。
“阿姨……”
柜员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李桂香的耳膜上。
李桂香低下头，看着那张凭条，瞳孔，在瞬间缩成了一个针尖。
那只捏着存折和回单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