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医生!求求您,救救俺爹吧!”
门一开,马强和刘芬“扑通”一声,直挺挺跪在地上。
雨水顺着他们狼狈的脸往下淌,混着眼泪。
女人趴在地上,一下一下地磕着响头。
男人则死死抱住陈睿的腿,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陈睿一动不动,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
他的妻子林晚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滚!你们给我滚!”
可他们就像没听见,只是绝望地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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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陈睿脱下白大褂,挂在办公室的衣架上,整整齐齐,像个准备接受检阅的士兵。
窗外,安阳市的黄昏正被一点点染成橘红色,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碎金一样的光。
他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结束了一天高强度的工作。
作为安阳市第一医院最年轻的心胸外科副主任医师,陈睿是院里的招牌,也是无数患者和家属眼里的“活菩萨”。
三十五岁的他,主刀过上千台大大小小的手术,从死神手里抢回过不少人。
他医术高超,人又耐心,从不收红包,从不区别对待,在医患关系紧张的当下,简直是个异类。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实习医生小李探进头来,一脸崇拜地看着他:“陈老师,您还没走啊?”
陈睿笑了笑:“准备走了,你呢,今天跟那台冠脉搭桥,有什么想法?”
小李立马站直了,像个学生一样,开始复盘今天手术的细节,陈睿就那么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偶尔提点一两句关键之处。
等小李说完,陈睿才拿起桌上的一个文件袋,递给他。
“这是下乡义诊的方案,你看看,有什么要补充的。”
小李愣了一下:“陈老师,您真要去啊?去哪个偏僻的石盘村?院里都说您疯了,好不容易有个假期,不去旅游,跑去山沟沟里受罪。”
“那里的老人,一辈子都没出过几次山,做个体检都不容易。”陈睿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是医生,总得做点什么。”
石盘村,是安阳市地图上一个几乎要被忽略的点,从市区开车过去,要盘上三个多小时的山路。
陈睿联系义诊的事情,是通过一个慈善基金会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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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劝他,说那种地方,民风未必淳朴,当心好心没好报。
陈睿只是笑笑,没往心里去。
他行医多年,见过太多因为贫穷而耽误了最佳治疗时机的病人,心里总觉得堵着一块石头。
出发去石盘村那天,是个大晴天。
同行的除了小李,还有几个自愿报名的护士。
一车人,载着满满的医疗器械和药品,颠簸在崎岖的山路上。
石盘村的村委会大院,临时被改造成了义诊点。
消息早就传开了,院子里挤满了闻讯赶来的村民,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他们看着陈睿这群穿着白大褂的城里人,眼神里有好奇,有拘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人群的角落里,一个瘦高个的中年男人正拉着他媳妇嘀嘀咕咕。
“看见没,免费的,一分钱不要。”男人叫马强,眼睛滴溜溜地转,透着一股精明。
他媳妇刘芬撇了撇嘴,一脸不信:“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别是有什么套路吧?推销药的?”
“管他什么套路,反正不要钱,让我爹去看看。”马强推了一把身边的老头,“爹,你不是老喊肚子疼吗?让大医院的专家给你瞧瞧,省钱了。”
那老头叫马富贵,是马强的爹,也是这石盘村出了名的“老赖”。
年轻时就游手好闲,老了更是把“占便宜”三个字刻进了骨子里。
马富贵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地被儿子和儿媳推到了陈睿的面前。
“医生,您给俺爹看看吧,疼得好几天吃不下饭了。”马强一脸的孝子相,就差掉几滴眼泪了。
刘芬也在旁边帮腔:“是啊,专家,我们庄稼人,不懂这些,就指望您了。”
陈睿扶着马富贵坐下,开始仔细地询问病情,又给他做了初步的检查。
他按压马富贵腹部的时候,马富贵“哎哟哎哟”地叫唤,声音大得整个院子都听得见。
陈睿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根据他的初步判断,这不像简单的肚子疼。
“大爷,您这个情况,可能有点复杂。”陈睿的语气很温和,“像是腹股沟斜疝,而且可能有些年头了,如果发生嵌顿,会很危险。”
“啥……啥疝?”马强两眼一抹黑,听不懂。
“就是小肠掉下来了,得做手术。”实习医生小李在旁边用大白话解释了一句。
一听到“手术”两个字,马强和刘芬的脸立马拉了下来。
“手术?那得花多少钱啊?”刘芬尖着嗓子问,那点“免费”的侥幸心理瞬间荡然无存。
马强也收起了那副孝子脸,嘀咕道:“我就说没那么好的事,闹了半天还是想让我们掏钱。”
他们的声音不大,但陈睿听得清清楚楚。
他没有生气,依旧耐心地解释:“大爷这个病,拖不得了。手术费用的问题,你们先别担心,我们医院有针对贫困户的减免政策。至于我的手术费,这次是义诊,我个人不收一分钱。”
听到“不收一分钱”,马强和刘芬的眼睛又亮了。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瞬间又堆满了笑。
“哎呀,陈医生,您真是活菩萨!”
“俺们村能盼来您这样的好人,真是祖上积德了!”
他们一左一右地扶着马富贵,那股热情劲儿,仿佛陈睿是他们失散多年的亲人。
陈睿看着他们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样子,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但还是尽职尽责地给他们开了转诊单,并留下了自己的电话。
他想,人性复杂,但生命是第一位的。
只要能把病治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给下一个村民看病时,马强和刘芬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丝毫对病情的担忧,只有占了天大便宜的窃喜。
02
回到市里,陈睿很快就为马富贵安排了住院。
考虑到他们家经济困难,陈睿还特地帮他们申请了医院的“绿色通道”,减免了大部分的检查费用和床位费。
马强和刘芬两口子,从村里跟到市里,把那股子热情劲儿也带进了医院。
他们一口一个“陈主任”,叫得比谁都亲。
“陈主任,您喝水,这山泉水,甜!”
“陈主任,您还没吃饭吧?俺家自己下的蛋,给您煮了几个。”
他们提着各种土特产,变着法儿地往陈睿的办公室塞。
陈睿每次都哭笑不得地拒绝。
“心意我领了,东西你们拿回去给大爷补身体。”他总是这么说。
可马强和刘芬就像听不懂一样,今天送不进去,明天换个花样继续送。
整个科室的医生护士都看在眼里,有人开玩笑说:“陈主任,你这是遇到铁杆粉丝了啊。”
陈睿只是无奈地笑笑。
他知道,这些人情世故,在某些人眼里,是必不可少的“铺垫”。
手术前一天,刘芬趁着陈睿查房的空隙,把他拉到走廊的角落里,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信封,硬要往陈睿的白大褂口袋里塞。
“陈主任,一点小意思,您一定要收下。俺爹这条老命,就全拜托您了。”她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陈睿的口袋。
陈睿的脸色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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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推开刘芬的手,语气严肃得不容置疑:“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治病救人是医生的天职,我不会收任何红包。你把钱拿回去,不然这个手术,我就不做了。”
刘芬被他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讪讪地收回了手,嘴里还不停地解释:“俺们不懂规矩,俺们就是想表达一下谢意……”
“最好的谢意,就是信任医生,配合治疗。”陈睿说完,转身就走,没有再看她一眼。
刘芬捏着那个红包,站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不远处的马强看到了这一幕,赶紧走过来,小声问:“咋样?”
“不要。”刘芬撇了撇嘴,“还真有不爱钱的傻子,架子还挺大。”
“不要就拉倒,正好省了。”马强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他都答应手术了,还能反悔不成?等我爹好了,这钱咱拿去给小宝买个新手机。”
他们以为自己的算盘打得精,却不知道,陈睿之所以那么强硬,不仅仅是原则问题。
他见过太多因为送红包而被骗子中介坑害的家属,也见过因为没送红包就整天疑神生疑,最后影响治疗的病人。
他要从一开始,就断了他们所有的念想。
手术安排在第二天上午。
陈睿主刀,小李做一助。
马富贵的病情比预想的要复杂一些,疝囊粘连严重,手术难度不小。
陈睿全神贯注,每一个切开、剥离、缝合的动作都精准得如同教科书。
三个小时后,手术顺利结束。
当陈睿走出手术室,摘下口罩,对等在门口的马强和刘芬说出“手术很成功”五个字时,夫妻俩立刻扑了上来。
“哎呀,陈主任,您真是神医啊!”
“谢谢您,谢谢您救了俺爹的命!”
马强甚至激动得想给陈睿跪下,被陈睿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看着他们感激涕零的样子,陈睿心里那点因为“红包”事件而产生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他想,或许他们只是淳朴惯了,不懂得如何表达谢意而已。
那一刻,他甚至为自己之前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感到了一丝愧疚。
03
马富贵术后恢复得很好。
陈睿每天查房,都会仔细检查他的伤口,询问他的感受。
马强和刘芬两口子,更是把“感恩戴德”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见人就夸,说陈睿医生不仅医术好,医德更好,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在世华佗”。
一时间,陈睿成了整个科室,乃至整个医院的“明星”。
其他病房的家属都羡慕地对马强说:“你们真是运气好,遇到了陈主任这样的好医生。”
马强挺着胸脯,一脸自豪:“那是,俺们家积德了。”
出院那天,马富贵换上了一身新衣服,精神头十足,完全看不出是刚动过大手术的人。
马强和刘芬办完出院手续,特地带着马富贵来到陈睿的办公室。
一家三口,对着陈睿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马富贵拉着陈睿的手,浑浊的老眼里甚至泛起了泪光:“陈医生,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陈睿被这阵仗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嘱咐了许多术后注意事项,又亲自把他们送到了电梯口。
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陈睿心里充满了作为一名医生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他觉得,这就是他选择这个职业的意义所在。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温馨感人的一幕,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
一个星期后,陈睿刚结束一台长达六个小时的手术,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院办的电话,让他马上去一趟院长办公室。
电话里,院办主任的语气异常严肃。
陈睿心里咯噔一下,但也没多想,以为是关于科室工作的什么急事。
可当他推开院长办公室的门,看到里面坐着的不止是院长,还有纪委的两位同志时,他才意识到,出事了。
院长把一个信封推到他面前。
“陈睿同志,你先看看这个。”院长的表情凝重。
陈睿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封举报信,和几张打印出来的照片。
举报信是手写的,字迹歪歪扭扭,但内容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字字诛心。
信里控诉他,利用职务之便,在为患者马富贵手术期间,暗示并索要红包,金额高达五千元。
信中言之凿凿,说如果不给红包,他就不给好好做手术。
而那几张照片,更是让他如坠冰窟。
照片的背景,是医院的走廊。
照片上,刘芬正把一个红色的信封递向他,而他的手,也正处在一个疑似要去接的位置。
照片拍得很有技巧,角度刁钻,恰好定格在一个极具误导性的瞬间。
“这……这是诬告!”陈睿的脑子嗡的一声,血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他想起来了,这就是那天刘芬硬要塞红包给他,被他严词拒绝时的场景。
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然会拍照,而且还用这种断章取义的方式来陷害他!
“我们当然相信你的人品,陈睿。”院长叹了口气,指了指那封信的落款,“但是,举报人是实名举报,而且有照片作为‘证据’,我们必须按照流程进行调查。”
陈睿的目光落在那个落款上。
三个字,像烙铁一样烫伤了他的眼睛。
马富贵。
那个被他从病痛中解救出来,拉着他的手喊他“再生父母”的老人。
那个他免除了所有个人费用,还帮忙申请了医院补助的病人。
就是他,亲手把一把刀子,从背后捅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陈睿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想解释,想辩白,却发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
他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如此恶毒地对待?
“陈睿同志,你先别激动。”纪委的同志开口了,“我们只是来了解情况。你放心,组织上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你可能需要暂时停止手头的工作,配合我们调查。”
“暂停工作……”
陈睿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受人尊敬的陈主任,而是一个有“收受红包”嫌疑的污点医生。
无论最终调查结果如何,这个标签,都将像一块狗皮膏药,死死地黏在他的身上。
他的名誉,他的事业,他十几年如一日坚守的医德和信仰,在这一瞬间,被那一家人,用最卑劣无耻的方式,砸得粉碎。
04
陈睿被停职调查的消息,像一阵风,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医院。
一时间,议论纷纷。
有人震惊,有人惋惜,但更多的人,是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态。
“我就说嘛,现在的医生哪有不收红包的,陈睿平时装得再清高,原来也是一路货色。”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平时看他人模狗样的。”
“听说那家人穷得叮当响,五千块都拿得出手,可见是被逼成什么样了。”
流言蜚语,像无形的刀子,刀刀割在陈睿的心上。
他把自己关在家里,不接电话,不见任何人。
曾经门庭若市的家,如今冷清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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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妻子林晚,默默地陪在他身边,为他端茶送水,无声地支持着他。
“我相信你。”林晚握着他冰冷的手,坚定地说,“清者自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陈睿看着妻子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一阵刺痛。
他是一个医生,却救不了自己。
调查的过程,漫长而煎熬。
纪委的同志找他谈了一次又一次话。
他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他说他拒绝了红包,他说那照片是断章取义,他说他从未暗示过任何事情。
可是,他没有证据。
在那个没有监控的走廊角落,他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而马家那边,却把戏演得天衣无缝。
当调查人员找到石盘村时,马富贵正躺在床上“养病”,一副元气大伤的样子。
马强和刘芬一见到穿制服的人,眼泪就下来了。
“俺们是农民,俺们不懂啊!”马强哭诉着,“俺们以为天下的医生都是好人,谁知道……谁知道他看俺们好欺负,非要那个钱才肯给俺爹好好做手术。”
刘芬则在一旁添油加醋:“是啊,俺们要是不给,他就要在手术台上动歪心思,俺们害怕啊!那五千块钱,是俺们借遍了亲戚才凑齐的救命钱啊!”
他们颠倒黑白,捏造事实,把自己塑造成了无助、可怜、被无良医生压榨的受害者。
村里一些不明真相的邻居,也被他们煽动,纷纷站出来“作证”,说马家为了凑钱,确实是砸锅卖铁。
舆论,完全倒向了对他们有利的一方。
甚至有本地的自媒体,为了博取流量,添油加醋地写了一篇名为《寒心!贫困老人看病遭医生索要红包,救死扶伤还是趁火打劫?》的文章。
文章一经发出,瞬间引爆了网络。
无数的网友在评论区里对陈睿口诛笔伐,骂他是“白衣禽兽”、“医德败坏”。
陈睿的个人信息,家庭住址,甚至他妻子的工作单位,都被人肉了出来。
那段时间,他家的门上,被人泼了红油漆,写满了恶毒的咒骂。
林晚出门,也被人指指点点。
陈睿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巨大的、由谎言和恶意编织而成的泥潭里,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他想不通,人性的恶,为什么可以到这种地步?
仅仅是为了那省下来的五千块钱吗?
还是说,他们从一开始,就设计好了这个圈套?
先用“免费义诊”把他骗来,再用“红包”作为陷阱,把他推向身败名裂的深渊。
他们这么做,到底图什么?
是为了那点钱?还是为了享受把一个高高在上的“城里专家”踩在脚下的快感?
他想不明白。
最终,由于缺乏直接证据,纪委无法认定陈睿“索贿”的事实,但也无法完全排除他“收受红包”的嫌疑。
调查结果是:对陈睿进行通报批评,调离原岗位。
一纸公文,宣判了他职业生涯的“死缓”。
他从一个前途无量的外科专家,被调到了医院的档案室,成了一个每天与故纸堆为伍的闲人。
从手术台到档案柜,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界。
他再也听不到手术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再也看不到患者康复出院时的笑脸。
他被剥夺了作为一名医生的资格。
而马家,那群把他推下地狱的“受害者”,却拿着医院退还的“红包钱”和一笔数额不小的“精神补偿金”,在村里盖起了新房。
他们成了“敢于和强权斗争”的英雄,逢人便说自己是如何戳穿一个“伪君子”的真面目。
他们过得,风光无限。
05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也是最残忍的毒药。
半年时间,一晃而过。
医院里的风言风语渐渐平息,陈睿这个名字,也逐渐被人们淡忘。
他每天在档案室里整理着那些泛黄的病历,沉默得像一尊雕像。
他不再看任何医学期刊,不再关心任何前沿技术。
他的那双手,那双曾经精准、稳定,能创造生命奇迹的手,如今每天做的,只是给文件打孔、归档、贴标签。
林晚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知道,丈夫心里的那团火,并没有熄灭,只是被埋在了厚厚的灰烬之下。
这天晚上,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
陈睿刚吃完晚饭,正准备看会儿书,门铃却突然响了。
这么大的雨,会是谁?
林晚走过去,通过猫眼往外一看,顿时愣住了。
门口站着两个人,浑身湿透,狼狈不堪,正是马强和刘芬。
“谁啊?”陈睿问。
“……你绝对想不到的人。”林晚的脸色很不好看,她打开了门。
门一开,马强和刘芬“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陈医生!陈神医!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俺爹吧!”
马强抱着陈睿的腿,嚎啕大哭。
刘芬也趴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哭喊:“我们错了,我们不是人,我们猪狗不如!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陈睿和林晚都懵了。
陈睿下意识地想把腿抽回来,却被马强死死抱住。
“到底怎么回事?起来说话!”陈睿皱着眉,厉声喝道。
过了好半天,两人才抽抽噎噎地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马富贵的老毛病又犯了。
但这一次,比之前严重百倍。
是罕见的“食管-气管瘘”,简单来说,就是食道和气管之间烂穿了一个洞,吃东西会直接漏进肺里,引起反复的感染和窒息,随时都可能没命。
他们跑遍了安阳市所有的医院,医生都说这个手术难度太大,风险太高,没人敢做。
最后,他们托了无数关系,才打听到,全省只有一个专家能做这种手术。
那位专家,就是安阳市第一医院退休的老院长,也是陈睿的授业恩师,张博文教授。
可当他们找到张教授时,老人家一听患者是“马富贵”,当场就把他们轰了出去。
“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我的学生,差点被你们这群畜生毁了!还想让我救他?让他等着收尸吧!”
张教授的话,把他们最后的希望也给浇灭了。
他们这才知道,自己当初得罪的,到底是什么人。
走投无路之下,他们唯一的希望,就只剩下陈睿了。
他们知道,张教授最疼爱的就是陈睿这个学生,只有陈睿去求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陈医生,我们知道错了,我们把钱还给您,我们给您磕头,给您当牛做马都行!”刘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只要您能救俺爹,您让我们干什么都行!”
陈睿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如同丧家之犬的两个人。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解脱,甚至没有一丝快意。
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半年前,也是这两个人,用最卑劣的手段,把他从云端拽进了地狱。
半年后,还是这两个人,跪在他的面前,求他去拯救那个亲手毁了他的人。
多么讽刺。
多么可笑。
林晚站在一旁,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门口:“你们给我滚!马上滚!我们家不欢迎你们!”
可马强和刘芬就像没听见一样,只是死死地抱着陈睿的腿,不停地磕头。
雨声,哭喊声,磕头声,交织在一起,让这个不大的客厅显得无比嘈杂。
陈睿始终一言不发。
他就那么看着他们,眼神幽深得像一口古井,看不到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马强和刘芬的哭声渐渐小了,变成了绝望的抽泣。
他们知道,陈睿不点头,马富贵就死定了。
就在他们心如死灰的时候,一直沉默的陈睿,终于缓缓地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锤子,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可以去帮你求我老师。”
马强和刘芬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但是,”陈睿看着他们,一字一顿地继续说道,“我有一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