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夜的职业是专车司机,但他从不在任何平台接单。
他的客户,只通过一个午夜十二点后才会弹出通知的简易程序下单。
他的车,是一辆平平无奇的黑色轿车,但从未接过一个活人。
他是这钢筋水泥森林里的摆渡人,负责将那些留有执念的亡魂,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直到那晚,一个妆容精致的假名媛,带着一身活人的气息,强行拉开了他的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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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午夜十二点,城市沉入半梦半醒的状态。对陈夜来说,一天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他将车停在空无一人的立交桥下,点开手机上那个图标为一盏孤灯的程序。界面极其简单,只有一张黑色的地图和一行“等待接引”的字样。
陈夜的规矩很简单。一,只接程序派的单。二,不问亡魂生前事。三,天亮之前,必须清空车上所有的“乘客”。
他的车经过特殊改造。从外面看,是辆普通的国产黑色轿车,干净、低调。但车内,副驾的储物格里常年放着一叠黄纸和一支朱砂笔,后视镜上挂的不是平安符,而是一枚不起眼的、刻着“渡”字的乌木牌。
这块乌木牌,能让他在亡魂眼中成为醒目的灯塔,也能隔绝活人窥探的目光。所以,他从不担心在路上被交警拦下,盘问他为何在空无一人的车里自言自语。
今晚的生意似乎有些冷清。陈夜等了十分钟,程序依然没有动静。他正准备换个地方,一阵刺眼的车灯由远及近,一辆粉色的保时捷跑车以一个嚣张的角度停在了他不远处。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高开衩晚礼服、妆容精致的女人踉跄着走了下来。她一边对着手机抱怨,一边狠狠地踹了一脚车胎。
“什么破车!关键时刻掉链子!气死我了!”
女人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一抬头,看见了陈夜的黑色轿车。她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哒哒哒地跑了过来。
“咚、咚、咚。”车窗被敲响。
陈夜眉头微皱,没有摇下车窗。乌木牌的效果很好,按理说,普通人只会把他的车当成路边一团模糊的黑影,根本不会注意到。
“帅哥,帮个忙呗?”女人把脸贴在车窗上,努力朝里看,“我车抛锚了,急着回家,能不能载我一程?我给你双倍……不,三倍价钱!”
她的声音娇嗲,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酒气。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即便隔着车窗,也让陈夜感到一阵不适。活人的气息,对他和他的“乘客”来说,都太“燥”了。
陈夜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手机,做了个“已预约”的口型,便不再理会。
02.
女人见陈夜不理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她叫林思思,混迹于各种高端酒局,靠着一身A货和精湛的P图技术,在社交媒体上维持着“名媛”人设。今晚刚在一个富二代的派对上碰了壁,心情正差。
她见陈夜开的车虽然低调,但从车型和保养程度看,价值不菲,便认定司机是在故作高冷。
“喂!你什么态度啊?”林思思的耐心告罄,大小姐脾气上来了,“本小姐让你载是给你面子!信不信我投诉你拒载?”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机,似乎真的准备投诉。
陈夜觉得有些好笑,自己的程序独一无二,她能向谁投诉?地府吗?
就在这时,陈夜的手机“叮”地一声轻响。
来单了。
【乘客】:刘老先生 【目的地】:椿树胡同,老槐树下 【备注】:想再看一眼我家的门牌。
陈夜的表情严肃起来。椿树胡同三年前就拆了,现在是一片商业区。这显然是一位对故居饱含执念的“客人”。这种执念深重的亡魂,最容易滞留人间,耽误了时辰,会很麻烦。
他发动了汽车,准备无视这个胡搅蛮缠的女人,直接开走。
不料,林思思见他要走,竟一个箭步冲到车头前,张开双臂拦住了去路。
“不准走!今天你必须给我个说法!”她索性破罐子破摔,还打开了手机直播,对着屏幕哭诉起来,“家人们,你们看啊!这世道怎么了?我一个女孩子,车坏在路边,这个司机见死不救,还要开车撞我!”
直播间里瞬间涌入了不少夜猫子,弹幕滚动,群情激奋。
陈夜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看到,手机程序上,“刘老先生”的那个光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
这是亡魂执念在消散的迹象。再拖下去,这单生意可能就黄了。亡魂若因他而错过时辰,这份业障,是要算在他头上的。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车前那个还在卖力表演的女人,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罢了,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他按下了中控的解锁键,对着车外的林思思,淡淡地吐出几个字:
“你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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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车门解锁的“咔哒”声,让林思思的表演戛然而止。她得意地笑了笑,对着直播间的粉丝说了句“谢谢家人们的支持”,便关掉直播,扭着腰肢拉开了副驾的车门。
“早这样不就完了?非得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坐进车里,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名牌包包,一边抱怨道,“现在的司机真没眼力见。你知道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陈夜已经一脚油门,车子平稳而迅速地驶了出去。
陈夜没有问她要去哪,而是径直跟着程序上的幽蓝色导航路线行驶。车子穿过繁华的街道,拐入越来越偏僻的小巷,四周的霓虹灯光渐渐被黑暗吞噬。
车内的温度,仿佛在毫无征兆地下降。
“喂,你能把暖气开大点吗?”林思思缩了缩脖子,摩擦着裸露的胳膊,“你这车怎么跟冰窖一样?还有,这是什么味儿啊?一股子霉味。”
那是一股老旧书本和尘封衣物的味道,是属于“刘老先生”的味道。
陈夜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开车。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个半透明的身影,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后座。那是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身形佝偻的老人,正一脸哀伤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林思思还在喋喋不休地炫耀着自己的人脉和见闻,完全没注意到车里多了一个“人”。
“我跟你说,上周那个派对,连王公子都来了,他还敬我酒呢……”
她正说得兴起,感觉后颈一凉,像是有谁在对着她吹气。她不耐烦地回头,准备呵斥司机不要搞怪。
这一回头,她的话、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全部凝固了。
她和后座那位“刘老先生”,四目相对。
老人似乎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车里还有个这么“鲜活”的人。他那双浑浊的、不属于活人的眼睛里,透着一丝茫然。
林思思的嘴巴张成了“O”型,她想尖叫,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身体僵在座位上,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04.
车子在一片已经夷为平地的建筑工地上停下。工地中央,只有一棵孤零零的老槐树,在夜风中摇曳着光秃秃的枝丫。
“老先生,是这里吗?”陈夜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后座的老人点了点头,他没有再看林思思,而是推开车门,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走了下去。他走到老槐树下,伸出半透明的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干,像是在抚摸亲人的脸颊。
他对着陈夜深深鞠了一躬,身影便如青烟般,袅袅散去。
随着老人的消失,车内的寒意和霉味也一扫而空。
林思思身上的禁锢感消失了,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香汗淋漓,昂贵的香水味混合着恐惧的汗味,形成一股古怪的气息。
“刚刚……刚刚那是什么?鬼?是鬼对不对!”她语无伦次,看向陈夜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陈夜的表情依然平静,仿佛刚刚送走的只是一位普通的打车乘客。他重新发动汽车,淡淡地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你要去哪里了吗?”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专车司机。”陈夜言简意赅,“或者,你可以叫我‘摆渡人’。我接送的客人,都不是活人。”
他瞥了一眼面无人色的林思思,继续道:“我的车,活人不应该上来。你强行上车,沾染了亡魂的气息,又用你那旺盛的活人气息,污染了这辆车的‘阴阳平衡’。”
陈夜的话,像是一盆冰水,将林思-思从头浇到脚。她终于明白,自己惹上了多大的麻烦。
“那……那会怎么样?”她的声音在颤抖。
“会怎么样?”陈夜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现在,在那些‘东西’的眼里,就像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一顿……行走的盛宴。”
话音刚落,车窗外,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开始浮现出一张张惨白、扭曲的脸。它们没有身体,就那样漂浮在半空中,一双双空洞或怨毒的眼睛,全都死死地盯着副驾上的林思思,嘴角流下贪婪的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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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买路钱?什么买路钱?”林思-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丝希望,急切地问,“我给!我什么都给!”
陈夜看着她,目光从她惊恐的脸,滑到她戴着假珠宝的手,最后,重新定格在她那双被泪水和恐惧占据的眼睛里。
“我要的,是你的一段‘记忆’。”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最让你快乐,或者……最让你痛苦的一段。你,选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