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地名人名虚构,请勿与现实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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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林,那箱子里的东西,你真不打算动了?都快三十年了。” 街坊老王头蹲在门口,嘬着旱烟。
林建军没回头,手里择着发黄的韭菜,声音平得像院里那口枯井:“动它干嘛?都是些旧账烂账,翻出来惹人心烦。”
“话不能这么说,” 老王头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你爸当年……”
“别提他了。” 林建军手里的动作停了,韭菜叶子被掐断的声音,在寂静的下午显得格外刺耳。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像是要拍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01
一九八八年的风,还带着点单位大锅饭的余温。林家住在工厂分的筒子楼里,走廊里一天到晚飘着煤烟和各家饭菜混合的味道。
林建国是红星机械厂的技术骨干,厂里新进的德国车床,只有他一个人能玩得转。他喜欢在晚饭桌上,就着一碟花生米,跟儿子林建军讲厂里的事。
“今天,那个新来的大学生,差点把一根主轴给报废了,我过去一瞧,嘿,图纸都拿倒了。”
林建国说得眉飞色舞,喝了口酒,脸膛红亮。
“爸,我们老师今天讲了原子弹,说是一个链式反应。”
十八岁的林建军埋头扒饭,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链式反应?跟你爸这技术一样,一环扣一环,错一环,全完蛋。”
林建国很得意,用筷子敲了敲儿子的碗。
“好好念书,将来比爸有出息。”
那时候的林建军,觉得他爸就是天。他爸懂技术,受人尊敬,口袋里总能掏出几颗糖给他和妹妹。
家里的日子不富裕,但墙上贴着林建军的奖状,空气里飘着母亲炖肉的香气,邻居们都说,老林家这日子,过得叫一个舒坦。可风向说变就变。
第二年,厂子的效益肉眼可见地滑了下去,奖金没了,工资条上的数字几个月都不动一下。林建国嘴里的工厂趣闻,渐渐变成了叹气。
他开始频繁地往外跑,跟一些他从前看不上的人混在一起。
“建国,还守着你那破厂子干嘛?”
发小张强穿着一身崭新的的确良衬衫,手腕上晃着一块明晃晃的梅花表。
“看看我这个,股市里捡来的。现在这年头,胆子大的吃肉,胆子小的,汤都喝不上。”
张强把“内部消息”说得神乎其神,仿佛钱就长在证券交易所的地板上,弯腰就能捡。林建国起初不信,可见张强今天换摩托,明天戴金链,心里那杆秤慢慢斜了。
他看着家里那台用了十年的黑白电视,再看看妻子缝补过的衣袖,心里像有蚂蚁在爬。
02
林建国终究是没忍住。他瞒着妻子,把家里压箱底的五万块存款,一股脑全投进了那个红红绿绿的股市里。
他不懂什么K线图,也不懂市盈率,他就听张强的。张强让他买哪只,他就买哪只。
“建国,赶紧买‘豫园商城’,要涨疯了!”
“抛了抛了,快换‘深发展’,内部消息,绝对错不了!”
一个月下来,五万块变成了六万块。林建国揣着那一万块钱,感觉走路都带着风。
他平生第一次那么阔气,给家里换了台二十一寸的彩电,还破天荒地领着全家下了馆子,点了一桌子硬菜。
“他爸,你哪来这么多钱?厂里发奖金了?”
妻子看着满桌的菜,有些不安。
“发了,发了笔技术革新奖。”
林建国含糊地应着,给林建军夹了一大块红烧肉。
“儿子,多吃点,补补脑子。”
林建军和母亲都没怀疑。那台彩电,成了筒子楼里第一台,邻居们都跑来看稀奇,羡慕的眼神让林建国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觉得,张强说得对,这才是男人该干的事业。从那以后,林建国彻底着了魔。
他上班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股票代码。下了班,自行车蹬得飞快,直奔证券交易所。
大厅里人声鼎沸,每个人都像打了鸡血,盯着墙上的大屏幕,表情时而狂喜,时而绝望。林建国挤在人群里,闻着混杂的汗味和烟味,感觉自己全身的血都在燃烧。
股市的钱,来得快,去得更快。没过多久,之前赚的一万块就赔了进去,还折了点本金。
林建国不甘心,他觉得这只是暂时的回调,马上就能涨回来。他跟张强抱怨,张强拍着胸脯说:“怕什么?技术性调整!要想赚大钱,就得敢下本!你那五万块,洒洒水啦!”
“翻本”这两个字,像个钩子,死死地勾住了林建国。他开始找亲戚朋友借钱,从几千到上万,借口都是厂里集资盖房。
亲戚们看在他技术骨干的面子上,半信半疑地把钱借给了他。最后,他一咬牙,瞒着家人,把住了十几年的房子抵押了出去,换来了一百多万。
他又通过张强的路子,借了三百万的高利贷,月息高得吓人。他把这四百多万,连同之前剩下的本金,总共近五百万,全押在了几只他听都没听说过的股票上。
他坚信,这一把,能把他失去的全都赢回来,还能赢一个崭新的人生。一九九二年,天塌了。
股市毫无征兆地崩盘,一片惨绿。林建国的账户市值,从五百万,几天之内就蒸发得只剩下几万块的零头。
他呆呆地看着交易所的屏幕,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高利贷的催债人找上了门,起初是打电话,后来是直接上门。他们穿着黑背心,露着纹身,一进门就把桌子掀了。
“林建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一个礼拜,钱不到位,先卸你一条腿!”
带头的刀疤脸,把一把西瓜刀“哐”地一声砍在门板上。妻子吓得瘫倒在地,这才知道丈夫在外面捅了多大的篓子。
她哭着,骂着,捶打着林建国。
“你把这个家给毁了!你让我跟孩子怎么活啊!”
林建国像个木头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段时间,家里再也没有安宁。
催债人隔三差五就来,砸东西,用红油漆在墙上写“欠债还钱”,甚至在楼道里堵住他年幼的女儿,阴阳怪气地说:“小姑娘,告诉你爸,再不还钱,我们就带你出去玩玩。”
妻子彻底绝望了,她和林建国大吵一架,收拾了东西,带着女儿回了娘家。临走时,她站在门口,看着这个曾经温馨的家,如今一片狼藉,只说了一句:“林建国,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正在上大学的林建军,接到邻居打来的电话,连夜从学校赶了回来。推开家门,看到的是满地狼藉,和坐在小板凳上,一夜之间白了头的父亲。
他心里说不出是恨还是疼,十八年来建立起来的对父亲的敬重,在那一刻轰然倒塌。
“爸,到底……欠了多少?”
林建国嘴唇哆嗦着,伸出五个手指头。五百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山,压在了这个刚刚成年的年轻人身上。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林建国消失了。
他只在桌上留下了一封信,信纸上还有几滴泪痕。信里说,他没脸见家人,他要去外面闯,等赚够了钱,一定回来还债。
让林建军照顾好妈妈和妹妹。
03
父亲跑了,债主们就把矛头对准了林建军。他们找不到林建国,就天天来堵林建军。
“父债子还,你爸跑了,这笔账就得你来扛!”
刀疤脸把烟头摁在林建军家的桌上,烫出一个黑印。
“我没钱。”
林建军的声音很平静。
“没钱?没钱我们就要你妈和你妹来抵!我可听说了,你妹妹长得挺水灵啊。”
刀疤脸笑得一脸横肉。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了林建军的心里。
他看着从娘家回来看情况的母亲,短短几天就憔悴得不成样子,终日以泪洗面。他想起妹妹躲在门后,吓得发抖的眼神。
他做了一个决定。第二天,他回到大学,办理了退学手续。
辅导员惋惜地劝他:“建军,你成绩这么好,再坚持一下,马上就毕业了。”
林建军摇了摇头,没多做解释。他拿着退学证明,回到家,对母亲说:“妈,别哭了。我退学了。”
“从今天起,这个家我来撑。债,我来还。”
母亲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林建军揣着身上仅有的几百块钱,告别了母亲,登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
他要去大城市,他要去赚钱。火车上,人挤人,空气里全是汗味和泡面的味道。
林建军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心里一片茫然。五百万,他不知道那是一串多长的数字,他只知道,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不再属于他自己。
到了广州,这个传说中遍地是黄金的城市,并没有对他张开怀抱。他没有文凭,没有技术,只能去建筑工地找出路。
工头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看他虽然瘦,但个子高,便不耐烦地摆摆手:“一天三十,管饭,干不干?”
“干。”
林建军就成了一名小工。天不亮就起床,跟着工人们一起干活。
扛水泥,搬砖头,推斗车。水泥袋子磨破了他的肩膀,渗出血水,和汗混在一起,又痒又疼。
砖头把他的手磨得满是水泡,水泡破了,就变成厚厚的茧子。晚上回到十几个人一间的工棚,累得倒头就睡,连梦都没有。
一个月下来,他黑了,瘦了,也结实了。可发工资的时候,老板只给了他一半的钱。
“老板,说好的一天三十,一个月九百,怎么只给四百五?”
林建军拿着钱,去找老板理论。老板叼着烟,眼皮都懒得抬:“剩下的,下个月再给。你新来的,懂不懂规矩?”
“可我急用钱。”
“急用钱?谁不急用钱?再啰嗦,这四百五都没有,立马给我滚蛋!”
老板旁边几个膀大腰圆的打手围了上来。林建军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
他不能打架,不能出事。他拿着那四百五十块钱,走出了工地。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给家里打电话,电话那头,母亲问他过得好不好,他说:“挺好的,妈,我找到工作了,工资很高。”
挂了电话,他蹲在马路边,看着车来车往,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他迅速擦干,他告诉自己,不能哭。
在工地上干了半年,拖欠的工资始终没能完全要回来。林建军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听说开出租车赚钱。
他把攒下的钱,又跟几个老乡借了点,凑钱买了一辆快报废的二手夏利。从此,他就成了一个“的哥”。
为了多赚钱,他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白天在城里转悠,晚上就守在火车站、机场。
他不敢生病,不敢休息,车轮转动,就是钱。开出租,什么样的人都能遇到。
有不给钱的,有喝醉了耍酒疯的。有一次,他拉了一个满身酒气的胖老板。
到了目的地,计价器显示三十五块。
“多少钱?”
老板打着酒嗝问。
“三十五。”
“三十五?”
老板突然变了脸,一把揪住林建军的衣领。
“你他妈抢钱啊?就这么点路,要三十五?”
“老板,是按表算的。”
“表?老子的拳头就是表!”
胖老板一拳就打了过来,正中林建军的嘴角。林建军的眼镜飞了出去,摔在地上。
他没还手,只是捂着脸。胖老板又踹了两脚车门,骂骂咧咧地走了。
林建军默默地捡起摔坏的眼镜,镜片碎了一只。他发动车子,开到无人的角落,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的血。
他看着后视镜里狼狈的自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赚钱,还债。第二天,他戴着那副破了一边镜片的眼镜,继续出车。
日子就在方向盘的转动中,一天天过去。林建军省吃俭用,每个月把绝大部分钱都寄回家里,让母亲拿去还债。
他很少给自己买新衣服,一日三餐,大多是馒头配咸菜。就在这灰暗的日子里,一束光照了进来。
她叫李娟,是个护士。有一次林建军胃病犯了,疼得满头大汗,车就停在医院门口。
李娟下夜班看到,把他扶进了急诊室,给他挂上了水。从那以后,他们就认识了。
李娟不嫌弃他是个开出租的,不嫌弃他家里的情况。她会算好他交班的时间,给他送来热乎的饭菜。
林建军生病的时候,她会买药给他。在那个冰冷的城市里,李娟的温柔,是林建军唯一的暖。
他们恋爱了。林建军第一次觉得,生活还是有盼头的。
他甚至开始幻想,等还清了债,就和李娟结婚,开个小店,过安稳的日子。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林建军跟着李娟回了家。
04
李娟的父母很热情,直到问起他家里的情况。林建军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父亲欠下五百万巨债,自己正在替父还债的事情。
李娟父母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五百万?小林,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李娟的父亲问。
“不是玩笑,叔叔。但我会还清的。”
“还清?你怎么还?靠你开出租车?一辈子都还不清!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女儿,不能让她跟着你跳火坑!”
李娟的母亲态度很坚决。那天,林建军是怎么走出李娟家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后来,李娟哭着来找他。
“建军,我爸妈把我锁在家里,他们逼我跟你分手。他们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家里是开厂的。”
林建军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像刀割一样。
“建军,你等我,好不好?我跟他们抗争到底。等你还清了债,我们就结婚。”
李娟抓着他的手,满眼期盼。林建军沉默了很久,然后,他笑了笑,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他摇了摇头:“娟儿,别等了。你爸妈说得对,我给不了你幸福。”
“你是个好姑娘,应该过好日子。”
“不!我不要什么好日子,我只要你!”
“听话。”
林建军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
“忘了我吧。”
他转身就走,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开步子。
那天以后,他换了手机号码,搬了家,彻底从李娟的世界里消失了。他把那段感情,连同那副破了的眼镜,一起埋在了心底最深的角落。
从此,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还债”两个字。他把出租车卖了,听说跑长途运输赚钱,他就去当了货车司机。
后来又去码头当过搬运工,在夜市摆过地摊。只要是能赚钱的活,多苦多累,他都干。
钱,一块一块地攒,一笔一笔地还。高利贷的利息像滚雪球,但他就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沉默地,坚韧地,对抗着那座压在他身上的大山。
05
时间是条不回头的河。一晃,二十九年过去了。
二零二一年,林建军五十一岁了。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风霜,两鬓早已斑白。
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也不是那个沉默坚毅的青年,他成了一个眼神平静,甚至有些木讷的中年人。这天,他把最后一笔欠款,打给了最后一个债主。
他拿到了那张写着“两清”的收据,薄薄的一张纸,在他手里却有千斤重。他回到了自己租住的那个狭小的房间里。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他坐下来,看着那张收据,看了很久很久。
突然,他把脸埋在手掌里,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压抑了二十九年的辛酸、委屈、痛苦、疲惫,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无声的泪水,从指缝间汹涌而出。
他哭得像个孩子,为他死去的青春,为他错过的爱情,为这漫长得看不到尽头的二十九年。债还清了,可生活呢?
他突然感到一阵空前的茫然。几天后,他决定回一趟老家。
那个他逃离了近三十年的地方。他想去整理一下父亲留下的旧物,或许,能找到一些关于父亲的线索。
老房子还在,只是更加破败了。推开门,一股尘封多年的霉味扑面而来。
屋里的一切都蒙着厚厚的灰尘,阳光从布满蛛网的窗户里照进来,切割出一道道光柱,光柱里,尘埃飞舞。他走到角落,那里放着一个破旧的木箱子。
他记得,这是父亲当年用来放最重要东西的箱子。他吹开上面的灰,打开了早已生锈的锁扣。
箱子里,是父亲的过去。一本红色的工作证,上面贴着父亲年轻时意气风发的照片。
几张发黄的黑白全家福,照片上的他还是个孩子,被父亲扛在肩上。还有那封他早已能背下来的家书。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心里五味杂陈。怨恨吗?
好像早就被岁月磨平了。他只是觉得,命运弄人。
就在他准备合上箱子的时候,他的手触到了箱底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拨开上面的杂物,发现是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小方块。
他好奇地拿起,解开外面层层包裹的红布。里面,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那是一张泛黄的纸,纸张的边缘已经有些脆弱。上面印着几个大字:“股权证”。
他愣了一下,股权证?他知道这个东西,父亲就是因为炒股才……
他皱着眉往下看。股东姓名:林建国。
持股数量:拾万股(100,000股)。他觉得有些荒谬,父亲怎么会有股权证?
是当年炒股剩下的废纸吗?他继续往下看,当他的目光落到持股公司的名字上时,他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当场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