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郎中……求求您,救救我的娃儿!”
致命的瘟疫将淳朴山村变为炼狱,村民们因恐惧而疯狂,唯一的郎中也耗尽了所有药材。
面对刘妇人的泣血哀求,陈郎中找出了自己藏着的最后一包救命药,颤抖着递了过去。
然而,这个绝望中的善举,却引来了一双双贪婪的眼睛。
一声沙哑又尖利,混合着嫉妒与疯狂的嘶吼,如同利刃一般划破了村子上空的死寂。
“他家还有药!陈郎中撒谎!他把最后的救命药给刘寡妇了!”
01
青石村,像一颗被时光遗忘的石子,静静地躺在连绵群山的深处褶皱里。
从山外进来,要走上整整一天的崎岖山路,这路隔绝了繁华,也守护了村子百年的安宁。
村子不大,零零散散住着二十几户人家,炊烟是这里最生动的风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陈郎中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村里待了多少年,只记得自己还是个黑发后生时,跟着师傅翻山越岭来到这里,师傅说这里草药遍地,民风淳朴,是个悬壶济世的好地方。
一晃眼,师傅早已化作了后山的一抔黄土,而他也从“小陈”变成了“陈郎中”,如今,村里的孩子们都叫他“陈爷爷”。
他已年过花甲,岁月像一把最耐心的刻刀,在他脸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痕迹,每一道褶子里都藏着山间的风霜和村民的生死故事。
他的那双手,是村里最有名的一双手,又干又糙,指节粗大,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和细小的伤疤,那是几十年如一日上山采药、捣药、制药留下的永恒印记。
陈郎中的家就在村子东头,一个半旧的院子,一年四季都飘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这股味道让村民们感到心安。
院子里的竹篾上,总是晾晒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草药,在阳光下散发着或苦涩或清新的气味,引来蝴蝶,也引来蜜蜂。
屋里的那面墙,被一个巨大的药柜占满了,乌沉沉的木料,上面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上百个大小不一的药瓶和抽屉,每一个都被他的手摩挲得油光发亮,每一个都曾装着治病救人的希望。
他的老伴走得早,一场风寒就要了她的命,那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一个郎中,却没能留住自己枕边人的性命。
唯一的女儿远嫁到了几百里外的镇上,起初几年还带着外孙回来看看,后来外孙大了,要念书,男人要做生意,便渐渐没了音信,只偶尔托进山的货郎捎来几尺布料或是一包她爱吃的点心。
陈郎中一个人守着这个空荡荡的药铺,也守着这个离不开他的村子,靠着给乡里乡亲看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换一些粮食蔬菜,日子就像院里那口老井里的水,平淡无波,但也从不干涸。
村西头住着刘家的婆娘,村里人都叫她刘妇人,没人知道她的全名。
她不是村里土生土长的人,是六年前跟着丈夫迁来的,听说是为了躲避家乡的灾荒。
她的男人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嘴甜,会来事,但心野,总想着去山外发大财。
三年前,他挑着担子,跟刘妇人说去山外闯一闯,挣了大钱就回来盖大房子,从此就再也没回来过。
有人说他发了财在外面另娶了年轻漂亮的媳-妇,也有人说他半路遇到了劫匪,连人带货都滚下了山崖,尸骨无存。
留下刘妇人,还有一个刚满五岁的娃儿,孤儿寡母,日子过得像风中的烛火,飘摇不定。
她靠着给村里人缝缝补补,纳鞋底,再加上东家一碗米、西家一把菜的接济,才勉强拉扯着孩子活下来。
她的屋子,是村里最破旧的,一到雨天,外面下大雨,屋里就下小雨,要用上家里所有的盆盆罐罐去接。
但她总是把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孩子身上的衣服虽然打着补丁,却也洗得没有一丝污渍,她就那样安静地,韧性十足地在村里生活着。
02
在瘟疫来临之前,青石村的日子虽然清贫,但人心是暖的,像冬日里的一碗热汤。
这里远离尘嚣,没有尔虞我诈,村民们保留着最淳朴的善意和守望相助的传统。
谁家要是盖新房或者办红白喜事,不用开口,全村的男人都会卷起袖子去帮忙,女人则在后厨忙活,小孩子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比过年还热闹。
农忙的时候,东家的地割完了,就去帮西家,你帮我,我帮你,几天就把全村的活儿都干完了,大伙儿在田埂上抽着旱烟,看着金黄的稻谷,笑得比谁都开心。
孩子们就像是散养的鸡鸭,满村子跑,玩累了,跑到谁家院里,都能讨到一碗水喝,要是赶上哪家做了点好吃的,主家都会拿出来给孩子们分着尝尝,从不吝啬。
陈郎中是村里的宝贝,谁都敬他三分。
他给那些实在困难的村民看病,常常分文不取,最多就是病好了,那家人提着一篮子鸡蛋或者刚从地里摘的青菜送过来,他推辞不过也就收下了,嘴上还念叨着“下不为例”。
村民们也都记着他的好,谁家炖了肉,都会给陈郎中盛上一大碗送过去,说您老费心了,得补补身子。
年轻人上山砍柴,也会顺便给陈郎中捎带一捆,码得整整齐齐地放在他家院墙外。
记得有一年夏天,百年不遇的大旱,村里唯一一口井眼看就要见底了。
是陈郎中凭着几十年的经验,带着村里的壮劳力,在后山找了三天三夜,终于寻到一处新的水源。
那一个月,全村人不分男女老少,一锤一锤地凿,一筐一筐地抬,硬是在石头地上挖出了一口新井,井水涌出来的那天,全村人跳着喊着,比过节还高兴。
刘妇人家的屋顶漏雨,也是陈郎中看不过去,喊了村里几个壮劳力,爬上爬下忙活了两天,才给修得严严实实,没让她花一个铜板,也没让她出一份力。
还有一年冬天,陈郎中自己采药时摔伤了腿,染了风寒,病倒在床,一连几天起不来。
是刘妇人每天算着时间,过来给他烧水、熬粥,默默地照顾着,换下的衣服也悄悄拿到河边洗干净晾好,直到他能下地走路。
这种你帮我,我扶你的情分,就像村口那条流了几百年的小河,无声无息,却自然而然地滋养着整个村子,让贫瘠的生活也开出了温情的小花。
那时候,谁也想不到,这一切看似坚不可摧的美好,会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砸得粉碎,连渣都不剩。
03
灾难是从初秋开始的,那年的秋天来得特别早,也特别的阴冷。
起初,只是村里张屠户家的小儿子,说自己浑身发冷,头疼得像要裂开,家里人以为是玩水着了凉,是普通的风寒,就去陈郎中那里抓了点驱寒的草药。
可没过两天,这孩子就开始上吐下泻,浑身烫得像一块烙铁,小脸烧得通红,不停地说着胡话,谁也不认识了。
紧接着,张屠户和他婆娘,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恐慌的涟漪,以张屠户家为中心,迅速地扩散开来。
一周之内,村里超过一半的人都病倒了,病情一个比一个严重。
先是发热,然后是剧烈的咳嗽,接着是呕吐和腹泻,最后是昏迷不醒,身上还出现了巴掌大小的红色斑点,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
陈郎中从没见过这么凶险的病症,他翻遍了师傅留下的所有医书,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子,都无济于事。
草药,是他唯一的武器,可这武器,在凶猛的瘟疫面前,显得那么无力。
他的药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耗,一个又一个抽屉被拉空。
往日里和睦安宁的村庄,彻底变了样。
白天,村里静得可怕,再也听不到孩子们的笑闹声和女人们的闲聊声,只能听见从一扇扇紧闭的门窗后传出的,压抑的咳嗽和病人痛苦的呻吟。
到了晚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连狗都不叫了,整个村子死气沉沉,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人与人之间,眼神里不再有往日的温情和信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怀疑和恐惧。
陈郎中的院子,成了全村人最后的希望,也成了人性最丑陋的试炼场。
起初,人们还是排着队,脸上带着焦急但还算有序地等着他分药。
可当药柜里的抽屉一个个空了下去,当陈郎中一次次摇头叹息说“药没了,真的没了”的时候,人们的理智彻底崩溃了。
他们不再相信任何人,几十年的邻里情谊,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薄得像一张纸。
村东头的张屠户,为了多抢一包药,跟自己的亲兄弟在陈郎中院子里打得头破血流,满脸是血。
村西头的李寡妇,趁着夜色翻墙进陈郎中家偷药,被发现后,竟然拿起剪刀对着陈郎中乱划,嘴里还咒骂着他藏私。
甚至有几户人家,因为怀疑邻居藏了药,拿着锄头和镰刀冲进别人家里,翻箱倒柜,稍有反抗就是一顿毒打。
争吵声,哭喊声,打骂声,日夜不休,在死寂的村庄里回荡。
整个青石村,仿佛变成了一个人间炼狱,每个人都红了眼,为了那一点点虚无缥缈的活命希望,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最看不起的模样。
陈郎中看着这一切,心如刀割,他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一种发自骨髓的寒冷。
他能治好人身上的病,却治不好人心里的毒。
04
这一天,天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像是要塌下来一样,闷得人喘不过气。
陈郎中的药柜,已经彻底空了,连最后一根药草的根须都被人抢走,只剩下一些无关紧要的清热去火的普通草药,对这场瘟疫毫无用处。
他像一尊石像,坐在院子的台阶上,听着村里传来的各种绝望的声音,眼神空洞,充满了灰败。
他救不了他们,一个都救不了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又虚弱的脚步声,从院门口传来。
是刘妇人,她抱着她五岁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陈郎中的门前,额头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陈郎中……求求您,救救我的娃儿……救救他……”刘妇人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滴落在尘土里。
她的孩子无力地躺在她怀里,双眼紧闭,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口只有一丝微弱的起伏,身上也布满了那种触目惊心的红斑。
陈郎中看着孩子痛苦的样子,看着这个同样绝望的母亲,他那颗已经麻木的心,仿佛被狠狠地刺了一下,最后一道防线也塌了。
他什么都没说,蹒跚地站起身,转身走进那间空荡荡的屋里,开始发疯一样地翻箱倒柜。
他把每一个药瓶都倒空,在地上仔细地摸索;把每一个抽屉都拉出来,在那些残留的药渣和粉末里,用颤抖的手指仔细地翻找着。
终于,在一个用来装针线的布包最底层,他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小撮干枯的根茎,是他藏起来的最后一味药,是他准备留给自己,以备不时之需的。
这药,是他师傅当年留下的,极其珍贵,能吊命,但治不了这凶猛的瘟疫。
或许,能缓解一些症状,能让这个无辜的孩子……不那么痛苦地走。
他捏着那最后一点点微弱的希望,走了出去,递到了刘妇人面前。
刘妇人抬起泪眼婆娑的脸,颤抖着手,像是捧着神谕一样,刚要接过那包用油纸包好的草药。
就在这一瞬间,旁边几双一直死死盯着这里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闪烁着狼一样的绿光。
那几个人,是村里病情最重几家的家属,他们已经像幽灵一样在这里守了好几天,就等着最后的机会。
他们看到了陈郎中手里的药,看到了那最后的希望。
紧接着,一声沙哑又尖利,混合着嫉妒与疯狂的嘶吼,如同利刃一般划破了村子上空的死寂。
“他家还有药!陈郎中撒谎!他把最后的救命药给刘寡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