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
在烛光餐厅里,他轻蔑一笑:“听说你还在酒吧驻唱?何必呢,早该放下音乐了。”
一周后,我走进他的录音棚,当着他的面按下播放键。
“可惜我们终于来到一个句号——”
他脸色煞白,这正是他准备力捧新人的主打歌。
我微笑:“这次,我的句号画得比较锋利。”
1
陈砺。
这个名字曾经代表着我全部的希望,后来变成了所有痛苦的根源。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微微发颤。
屏幕上跳动的“陈砺”两个字。
深吸一口气,我划开接听。
“苏音?”熟悉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低沉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感。
背景音里有模糊的杯碟轻碰声,隐约的钢琴旋律流淌着。
是“琥珀时光”。
他总爱在那里谈“生意”。
“听说你在‘夜莺’驻唱?”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瞬间停止了跳动。
他怎么知道?
那个藏在小巷深处,连招牌都褪了色的破败酒吧?
“陈老师。”我的声音竭力维持着平稳,甚至挤出一丝刻意的轻快,试图掩盖那猝不及防的恐慌,“您消息真灵通。”
尾音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低笑。
“晚上有空吗?‘琥珀时光’,八点,叙叙旧。”
他的语气不是询问,是通知,是早已写好的剧本,只等我这个过气的演员就位。
五年了,他依然笃定我无法拒绝,也无力拒绝。
根本不等我回答,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我慢慢放下手机。
窗外的天色阴沉得厉害,乌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场暴雨正在酝酿。
“琥珀时光”的玻璃门在我面前无声滑开。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
五年。
时间似乎格外优待他。
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曾经的锐利被阅历打磨得更加沉稳,眼角添了几道细纹,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只是那双眼睛,里面沉淀的东西,和我记忆里那个充满激情,许诺带我登上巅峰的制作人,已然截然不同。
那里面是审视,是衡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评估,像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或即将丢弃的货物。
“苏音。”他唇角微扬,起身,极其绅士地为我拉开对面的椅子。
“坐。淋湿了?这里的姜茶不错。”他的视线扫过我肩头被雨水打湿的痕迹,语气平淡。
2
“还好。”我脱下被雨水打湿了肩头的外套,搭在椅背上,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从容不迫。
侍者无声地递上菜单。
“和这位先生一样。”我没有翻开,只是指了指陈砺面前那杯深红色的液体。
红酒。
他喜欢的口味。
当年在简陋的排练室,他曾举着廉价的啤酒对我说:“等咱火了,哥天天请你喝拉菲!”
我的视线无法控制地落在他放在桌面的左手腕上。
那里,是一块低调奢华的铂金腕表。
当年,他指着自己手腕上那块磨花了表盘的旧款天梭,意气风发地对我说:“苏音,等你的专辑爆了,哥就换块劳力士,带钻的那种!咱一起闪瞎他们的眼!”
而此刻,劳力士有了,带钻的,曾经点燃梦想的火焰,却早已被他亲手掐灭。
连同我的未来,一起丢进了深渊。
红酒很快送了上来。
“最近……过得好吗?”他端起酒杯,轻轻摇晃。
我强迫自己松开桌下紧握的手,端起酒杯。
“挺好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陌生,“新写的几首歌……反响都还行。”
我顿了顿,像是在说服自己,“虽然……比不上以前,但生活嘛,总有起落。”
我甚至努力牵动嘴角,挤出一个笑容,试图让这句话听起来更有说服力。
桌布下,我的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放在腿上的帆布包。
包里有东西,一个小小的金属U盘。
还有一瓶药,白色的小药瓶,瓶身上的标签已经被我的指尖无数次摩挲得有些模糊。
帕罗西汀。(治疗抑郁症的药)
“哦?”他挑了挑眉,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居高临下的戏谑。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搁在桌面上,形成一个带有压迫感的姿态。这个动作,我太熟悉了,往往意味着他要“推心置腹”地给出“忠告”。
“新歌?还在坚持写?不容易。”他顿了顿,“听说,‘夜莺’那边……反响平平?”
他微微摇头,仿佛在替我惋惜,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怜悯,“何必呢,苏音。”
“以你的底子,找个安稳工作,朝九晚五,或者……找个好男人嫁了,舒舒服服过日子不好吗?音乐这碗饭,不是谁都能端稳的,该放下的时候,就得学会放下。死扛着,只会让自己更难堪。”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虚伪的惋惜。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我放在桌边那个显得格外寒酸的帆布包。
包口没有完全拉拢,那个白色药瓶的一角恰好暴露在灯光下。
那瓶药,是我最后的遮羞布,此刻却成了他眼中确认我“失败者”身份的铁证,一个“精神不稳定”的标签。
一股冰冷的羞耻感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纯粹……未必是错。”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每一个字都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反驳是如此苍白无力。
必须离开这里!
立刻,马上!
否则下一秒,我强撑的躯壳就会彻底碎裂。
我猛地站起身,动作有些仓促。
陈砺仰头看着我:“这就走了?再坐坐?茶还没上。”
语气带着一丝挽留的假象,更像是猫逗弄爪下的老鼠。
“不了。”我抓起椅背上那件半湿的外套,胡乱地套在身上。
我低头看着他,目光扫过他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劳力士,扫过他脸上那副好似掌控一切,令人憎恶的神情。
“陈老师,”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您的新人……林薇,快发片了吧?主打歌,叫《句点》?”
3
他脸上的玩味瞬间凝固,身体不易察觉地微微前倾了一分。
“你怎么知道?”他下意识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快。
他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信息泄露的源头。
我没有回答。
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我转过身,挺直那被生活压得几乎弯折的脊背,一步一步往“琥珀时光”门外走去。
推开玻璃门,我冲进雨幕,没有回头,没有犹豫。
没有叫车。
我需要这冰冷的雨,来浇灭胸腔里那团几乎要将我焚毁的毒火,来冲刷掉他身上那虚伪的怜悯!
回忆着我过去五年的人生,从满怀希望的新星,到被榨干价值后弃如敝履,再到如今在廉价酒吧里苟延残喘的“疯女人”。
“该放下了?找个男人嫁了?”
“音乐这碗饭,不是谁都能端稳的……”
他的声音反复在耳边轰鸣,带着令人作呕的优越感和彻底的否定,像钝刀子割肉。
胃部的绞痛越来越剧烈,冷汗混着雨水从额角滑落。
我猛地弯下腰,扶住路边冰冷湿滑的灯柱,剧烈的呕吐感翻涌上来。
然而除了酸水和刚才那口灼人的红酒,什么也吐不出来。
我颤抖着手,艰难地摸索出那个小小的白色药瓶。
瓶盖弹开。
我仰起头,任由冰冷的雨水直接灌进嘴里。
几颗白色的小药片被胡乱地倒在手心,混着冰冷的雨水,一股脑地塞进嘴里。
药片艰难地咽下。
我靠在冰冷的灯柱上,大口喘着气。
视线模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世界一片混沌,只有胃部的抽痛和心脏的钝击是真实的。
就在这时,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微信推送,来自一个我被动关注的音乐行业八卦号。
“娱乐深喉”。
【独家爆料】金牌制作人陈砺秘密打造新人王“林薇”,首张专辑主打歌《句点》下周空降!
业内人士盛赞:年度最强旋律,撕裂灵魂,预定爆款!
4
林薇?《句点》?
我猛地站直身体,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湿滑的手机。
屏幕上全是水珠,我胡乱地用袖子抹了抹,点开那条推送。
内容很短,却字字诛心:
据可靠消息,沉寂两年的金牌制作人陈砺,倾力打造神秘新人林薇!
首张个人专辑筹备已久,保密工作一流。主打歌《句点》在内部小范围试听中引发轰动,被多位资深乐评人誉为“拥有撕裂灵魂的力量”、“旋律天才之作”、“陈砺生涯又一巅峰”!
新专辑将于下周三正式全平台发布,《句点》打头阵,势要引爆今夏乐坛!
据悉,林薇声线独特,情感爆发力极强,配合陈砺为其量身定制的这首“核爆级”主打,天后之位似乎指日可待……
后面还有什么吹捧的文字,我已经看不清了。
但“林薇”、“句点”、“下周空降”、“撕裂灵魂”、“天才之作”这些词,已经深深刻在我的脑子里!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尖叫,几乎要冲破我的颅骨:
《句点》!
那TM是我写的!
是我在无数个失眠的深夜,在绝望的深渊边缘,用血泪和破碎的尊严一个字一个字抠出来的旋律和歌词!
那旋律在我骨髓里日夜流淌,那歌词刻在我灵魂的每一道裂缝里!
它原来叫《句点》?
不!它应该叫《句号》!
是我为自己,为过去,为所有欺骗和背叛准备的最终审判!
它是我用命换来的绝唱!
一股混杂着极致愤怒和被彻底掠夺的悲怆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
胃部的绞痛奇迹般地消失了,被一种从未有过的清醒所取代!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混合物,抬起头,目光穿透重重雨幕,死死钉在远处那栋最耀眼明珠般的建筑。
“星烁录音工场”。
那是陈砺的音乐王国。
我胸腔里那簇复仇火焰猝然燃起!
它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
我要证明我还活着,证明苏音,还没死透!
5
回到十平米出租屋,我没有开灯,径直走到那张堆满了揉皱的乐谱草稿和几个空药瓶的旧书桌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
一个边缘已经磨损起毛的旧笔记本,上面用幼稚的字体写着“苏音的歌”。
还有一个同样陈旧的黑色塑料U盘,外壳上贴着一个早已褪色发白的小小音符贴纸。
那是刚签约时,陈砺随手从助理桌上拿给我的,笑着说:“先凑合用,等专辑大卖,哥送你个纯金的!”
讽刺。巨大的讽刺。
这是五年前,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心离开那个曾承载着我所有梦想,后来却变成冰冷囚笼的“家”(陈砺的工作室兼住处)时,唯一带出来属于“苏音”自己的东西。
笔记本里,是更早时候的手稿。
而这个U盘……
这里面,是《句号》。
那首被我视为生命绝唱的歌,是我在深渊边缘写下的墓志铭,也是我为自己准备的唯一陪葬品。
我曾以为它永远不会有见光的一天,会随着我一起腐烂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现在,它是我唯一的武器,是我刺向背叛者的匕首!
打开那台风扇声噪大的旧笔记本电脑,我把U盘插进接口。
文件夹里,静静躺着几个音频文件和一个文档。
双击点开那个标注着“最终版句号”的音频文件。
我的声音从电脑中传出,沙哑,疲惫,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可惜我们终于来到一个句号……”
每一个音符,每一句歌词,都像是从我灵魂的伤口里硬生生剜出来的血肉,带着最原始的痛苦和愤怒。
副歌部分那撕裂般的呐喊,是我无数次在崩溃边缘的哭嚎!
我听着,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那旋律和歌词里蕴含的,被背叛的剧痛和玉石俱焚的疯狂,此刻正汹涌地反噬回来,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神经。
这首歌,就是我。
是我五年炼狱的凝结,是我对陈砺,对这个操蛋的世界最深的控诉和最彻底的诀别!
它不能被叫做《句点》,不能被一个无耻的窃贼冠冕堂皇地占有,成为她踩着我尸骨登基的台阶!
下周空降?
休想!
我猛地关掉了播放器。
沉默了几分钟,我深吸一口气。
我打开那个文档:《句号(词曲:苏音)》。
手指键盘上悬停片刻,然后开始用力敲打。
没有犹豫,没有修改,每一个字都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像是用刀刻在石头上:
版权声明
本人苏音,系歌曲《句号》(又名《句点》)唯一词曲作者及原始版权所有人。
该作品创作于2023年9月至2024年1月期间,创作过程留有完整手稿、原始工程文件(含分轨)、创作期间时间戳记录及部分相关沟通记录。
现严正声明:任何未经本人书面授权或许可,擅自使用、改编、传播或宣称拥有该作品词曲版权的行为,均属严重侵权行为。
本人保留追究一切法律责任的权利。
苏音
2025年6月10日
我把这份简短的声明,连同那个“最终版句号”的音频文件,一起拖进了一个新建的文件夹,命名为“句号原创证据”。
然后,拿出手机,我点开一个熟悉的蓝色音符图标。
那个我曾以为再也不会登录的独立音乐人平台“声迹”的账号。
头像还是五年前那张在陈砺的录音棚里,戴着监听耳机对着镜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的照片,背景墙上那个“星烁音乐”的LOGO,如今看来讽刺无比。
我登录上去。
消息栏里塞满了99+的红色提示,大多是几年前粉丝的留言询问“姐姐去哪了?”、“什么时候发新歌?”,夹杂着后来随着“苏音疯了”、“江郎才尽”等谣言散开后的零星谩骂和嘲讽。
我直接忽略了它们。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着,上传那个“句号原创证据”文件夹,选择“发布作品”,在标题栏里,用尽全身力气重重地敲下:
《句号》——苏音(原始DEMO及版权声明)
在简介里,我清晰地贴上了那份版权声明全文。
屏幕跳转,显示“上传成功,等待审核(通常12小时)”。
我不知道它会不会被审核卡住,不知道它会不会石沉大海,不知道它能不能在“林薇的《句点》空降”前掀起一丝涟漪。
但我知道,我做了。
做完这一切,我像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风暴的引信已经点燃。
剩下的,只有等待,和胸腔里那团越烧越旺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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