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团里给我们通信连分了两个转志愿兵的名额。这消息盼了很久,我和指导员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赵光军和刘亚磊这两个兵,在连队干了六年,都是能顶大梁的好手,这下终于能留下来了。
赵光军是搞载波专业的,入伍起就是技术尖子,全团专业比武经常拿前三。遇到大演习或者重要任务,他是连里数一数二的技术骨干,有他在,我们心里就踏实。刘亚磊是汽车排的班长,不光车开得好,修车也拿手。他为人稳重,办事公道,特别能吃苦,还兼着汽车排长的活儿,在连里威信挺高。这俩人都是连队的宝贝疙瘩,要是没了他们,真不敢想连队遇到事会咋样。所以连里对他们要求严,可心里都盼着他们能转志愿兵。我和指导员没少往营里跑,汇报他俩的情况,营里也使劲儿帮他们争取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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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团里正式下了通知,后面还附了张表,把各营连分到的名额都写得清清楚楚。团里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公开透明,求个公平公正。
那天晚上八点多,我和指导员正商量着明天开支部会的事,办公室电话突然响了。我这心里“咯噔”一下。当主官的最怕这种节骨眼上来电话,年底评功评奖、发展党员前,总有些不合适宜的电话打来。我拿起电话,一听是团里熊副政委的声音:“立群啊,跟你说个事。你们连的战士苗长青,素质不错,也是六年的老兵了。这次转志愿兵,你们把他给转了吧……”
屋里很安静,熊副政委嗓门又大,指导员在旁边也听得清清楚楚。话筒里的电流声显得特别刺耳。我看了一眼指导员,他也一时没说话。我犹豫了一下,对副政委说:“首长,连里的情况您了解。我们一心想把赵光军和刘亚磊这两个骨干留下。要是没了他俩,连队的业务不好开展,大伙儿都看着我们呢……”
熊副政委听我这么说,知道我为难,叹了口气:“我理解你的难处。这样吧,你们先把苗长青的名字报上来再说。”说完就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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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电话,我和指导员半天没吭声。熊副政委是我俩的老指导员。我刚当兵就在他连队,当了四年兵。熊指导员对我们很关心,正是在他的教导下,我们才一步步成长起来。我入党、当班长,后来提干,也都经过了他的推荐。他是我的老首长,对我有提携之恩。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亲自打电话来,点名要转一个各方面表现并不突出的兵,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二天开支部会,七个支委讨论了一上午。大家都赞成把名额给赵光军和刘亚磊,理由跟我之前想的一样。可对熊副政委提的苗长青,意见就多了。有的说首长都打电话了,这个因素不能不考虑;也有的同志说,连队得弘扬正气,不能让表现一般的兵不劳而获,那样会伤了大家的心。
我是支部书记,最后得汇总意见,形成决议。大家都看着我。我长出了一口气,说:“作为一级组织,连队党支部的决定得经得起检验,对得起扎根奉献的同志,得弘扬正气。我建议上报赵光军和刘亚磊两名同志。”考虑到熊副政委的意见,我和指导员商量后决定,把苗长青的名字排在赵光军和刘亚磊后面报上去!后来正式上报时,我特意在他们名字前面加了1、2、3的序号。
报告交上去了,我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总怕节外生枝。一个多月后,师里批转的转志愿兵命令下来了。文件送到连队,我赶紧打开那份红头文件看。在批准转志愿兵的名单里,看到了赵光军和刘亚磊的名字,我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可再往下看,没找到苗长青的名字,我心里又“咯噔”一下:坏了,苗长青真没转成?但我仔细查看其他连队的名单时,意外发现苗长青的名字出现在前面团直属队的名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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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收到文件的第二天,苗长青就调离了我们连队。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太敢去团部,怕碰到熊副政委。总觉得在转志愿兵这事上,没把他亲戚的名字排到前面,有点不给老首长面子。
1985年4月,团党委常委下基层蹲点。通知说带队到我们连的是熊副政委。那天在连队门口等着迎接首长时,我和指导员表情严肃,心里直打鼓,不知道首长来了会怎么对我们。
没想到团里的吉普车停下后,熊副政委一下车,老远就伸出手要和我们握手。我赶紧敬礼,然后才握住首长那温暖的大手……一上午都是汇报工作,首长挨个找连队干部谈话……中午吃完饭,熊副政委喊我一起散步。走到没人的地方,他低声跟我说:“转志愿兵那事,我一回家,你嫂子就跟我闹,吵得我实在受不了,才不得不给你打那个电话。打电话时你嫂子就在旁边听着呢,你说的那番话她也听见了……打完那个电话,我就没再管这事了,我理解你们的难处。你们把名单报上来后,你嫂子打听到情况,背着我,又给团直警调连的指导员打了个电话……”说完,熊副政委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声不吭地往前走去。
原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首长也怕老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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